楚尧倒是敬业,把东西送到后就走,连话也不多说一句,几秒钟内就没了影。
贺浔扫了眼桌上,而后一手撑着床一手托着肋骨的位置缓缓站起身,再走到沙发处坐下。
从桌角包装袋的样式,可以看出这桌饭菜应该出自京西一家百年餐厅,黎月筝对那家店的印象是,价格高的惊人。
这大半夜的时间,很难不好奇他到底上哪儿搞来的这些,但转念一想,贺浔连贺家都颠得了,区区几道菜又算什么,反正他总有办法。
贺浔把筷子摆出来,抬头见黎月筝还在窗边站着,“吹风有瘾?”
他继续手上的动作,拆开饭盒,然后拉了把凳子到桌子旁,跨了一步做到上面,把沙发的位置腾出来,“坐过来。”
话落,黎月筝隐约明白贺浔的意思,拒绝是第一反应。
然而贺浔却在她开口前堵了她的话,“赶着去找你,我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黎小姐,陪我吃个饭不过分吧。”
说了几句话,贺浔明显有些不对劲,尾音闷喘,像是压抑着疼痛,缓了几秒才继续道:“还是说,让我这断了两根骨头的人伺候你?”
盯着他在原地站了会儿,黎月筝还是败下阵来。
贺浔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她绝对不会拒绝,所以才这么堂而皇之地直接让楚尧把饭菜送到这里。
已经快十年,黎月筝没有和贺浔这样独处着吃过顿饭。她有些不自在,坐在沙发上迟迟不动筷子。
刚醒来的时候吃了点东西,现在这个点儿,黎月筝还不太饿,更别说有贺浔在旁边,更是没什么食欲。
反观贺浔倒是自在得很,他直接拿起一盒西红柿炒蛋放在了自己面前,手边还有个空碗。可他却并没有很快进食,而是耐着性子,一点点挑出了西红柿炒蛋里的西红柿。
看着有些怪异的行径,贺浔做起来却心安理得。小桌低矮,他微微弓着身体,脊线流畅,背很宽。贺浔一只手搭着膝盖,另一只手拿筷子挑西红柿。
他神情散漫,眼皮半遮,看着不太专心,动作却认真的很。
不多时,原本放着西红柿炒蛋的碗中就只剩下了嫩黄的鸡蛋和浓郁的西红柿汤汁。
贺浔把碗直接推到了黎月筝手边,然后把挑出来的那碗西红柿直接倒在了自己的米饭上。
室内只有碗筷轻轻的碰撞声,黎月筝心间却难以平静下来,险些咬痛自己的下唇。
从前条件艰苦,黎月筝吃不上什么好东西,她也很少挑食。
可唯一例外的便是这道西红柿炒蛋,只喜欢没有西红柿的西红柿炒蛋,听起来很刁钻的要求。
不过贺浔向来顺着她。
尽管是在最难的时候,也想尽力让她过得舒服些。
黎月筝的手指紧了紧,脑子里再次晃过白天那段记忆。
看到贺浔的车横亘在自己眼前的瞬间,黎月筝其实很难说清楚自己当时的想法。只知道脑子空白,好像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只记得,贺浔满脸是血地走到她面前时,从心脏处猛烈溢出来的情绪是恐惧。
恐惧贺浔出事。
盯着那盘没有西红柿的西红柿炒蛋,黎月筝渐渐握紧了筷子。
“以后别干傻事了。”黎月筝突然开口,声音冷淡到极点。
贺浔规律眨动的眼睫骤然一停,几秒后,他抬眼看向黎月筝,“你觉得什么是傻事?”
又是明知故问,回回都把问题抛给黎月筝,好像只有亲耳听到她冷情的回答才能罢休。
黎月筝知道贺浔明白,便没有再开口。
余光里,那束目光好像更锋利了些,尖锐到像是能穿透她的骨骼。时间分秒过去,耳边男人的呼吸声似乎更重了些。
突然,伴随着凳子倒落的声音,贺浔突然站起来转身往门外走。
他动作大,黎月筝下意识地担心他的伤处,紧跟着站起来,却在要说些什么时又强迫自己把声音吞下去。
已经迈出去的半步微微收回。
走了没几步,男人突然停了下来,一只手捂向肋骨的位置,像是牵动了伤处,难忍地发出一声低哼。
黎月筝心头一紧,直接快步冲上前扶住他的手臂,“贺浔,你怎么了?是不是——”
还没等话说完,黎月筝的手臂被用力扯住,紧跟着身体翻转,被眼前的人直直推抵在门板上。
视野迅速变化,目光最终停在的地方是贺浔的眼睛。
深黑凉薄的瞳孔,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井水。
他死死盯着黎月筝,神色冷峻,沉着脸,眼底仿佛酝酿着一场风暴。哪里像是有什么疼痛难忍的地方,完全不像有事的样子,明摆着诓人。
可黎月筝望着他,心口的涩意比气愤来得多些。
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沉默下来。
“我以前做的比这更傻的事多了去了,你当时怎么不提醒我?”字句都像是从牙关里挤咬出来的,不带一丝温情。
眼前的这张面孔,眉目清绝,眼里几分情绪若月色般朦胧,让人看不明白。
“黎月筝,你这关心到底是真的,还是觉得看我被你耍得团团转好玩儿,所以故意演给我看。”他尾音微哑,细听似乎还有颤意。
被他桎梏在门板上,黎月筝没法动作。那目光的压迫感太强,想要偏头移开视线,却被贺浔强制性转了回来。
他的手掌贴在黎月筝的脖子上,虎口卡着她的下巴,力道不重,虚拢着。
被迫同他对视,黎月筝眼眶涩疼微红,声音却冷绝,“今天站在我面前的不管是谁,我要说的都一样。”
言外之意,你现在在我这里和别人没什么不同。
片刻,贺浔笑出来,却让人感觉带着几分伤情。
他声音极沉,更像是对自己说的,“这才是你,黎月筝。”
空气静下来。
良久,黎月筝看到贺浔低垂的头微微往旁边歪了下,视线不分明。
而后,他的指背轻轻贴上黎月筝下巴到耳垂的位置。手指冰凉,蹭过的地方带起一阵颤栗。
条件反射的,黎月筝收紧了呼吸。
男人的视线沉凝,气息缓缓压下来,黎月筝的面上逐渐感觉到温热。
胸腔轰鸣声剧烈,在他靠近时,黎月筝想要躲。
而后,便听到他说,“这里伤了,疼不疼。”
方才黎月筝的长发披散在两边,就连她自己都没感受到那里有道划痕,或许是挡风玻璃碎片飞溅过来的时候伤到的。
黎月筝看向他,恍惚间,竟然在他眼中看到丝类似疼惜的情绪。
四目相对,视线紧密地缠在一起,呼吸也是。
贺浔的眸子暗下来。
俯身和偏头发生在同一瞬间。
黎月筝的手腕抵着贺浔的肩膀。
呼吸渐渐错乱。
“刚才是看到伤口,那现在…”黎月筝胸口微微起伏,几秒后才重新转头回看他,“现在是想要干什么?”
贺浔注视着黎月筝,眸色极深,好半天才回答。
“想要你。”
第18章 癖好
男人的语调意外平缓, 温和到似乎没什么攻击性。像是随口丢了句无关紧要的话,若不是他脸上没什么笑意,黎月筝几乎会以为他在同自己开玩笑。
猛一瞬间, 黎月筝的瞳孔闪烁了下。夜色遮蔽, 掩盖了并不分明的情绪。
她很快回过神来, 刻意让自己模糊贺浔话中的真假,从过去和现在的撕扯里挣脱出来,“撞车后你脑子是不是也跟着撞坏了, 应该让医生也跟着检查一下。”
话音落下, 黎月筝似乎看到了贺浔眼中并不清明的讥讽,也不知道是对谁。
脖子上的力道有收紧的趋势, 黎月筝毫不退却地直视,手心贴着背后冰凉的门板,指节微微曲起,鼻息间的消毒水味道渐渐被贺浔的气息所掩盖。
贺浔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眉眼弧度冷淡, 怎么看都觉着薄情的一张脸, 方才那句话任谁听可能都会觉得逗弄的意思来得更多些。
黎月筝也想这样认为。
其实僵持不过几秒的时间, 却让人度秒如年。
敲门的声音在贺浔想要开口时突兀地响了起来。
“咚咚咚——”
轻缓有节奏的三声闷响,能听得出来来人注意着力道,好像生怕吵醒了屋内的人。
黎月筝和贺浔的视线不约而同地往门上瞥了一眼, 随后又默契地对上视线。
“筝筝,我不放心,还是来这里陪你比较安心。你现在方便吗,我进去了?”
是岑叙白的声音。
额角的神经跳动了下, 黎月筝看见贺浔眉梢隐约染上的一抹玩味,像是遇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拇指指腹若有若无地擦过她下颚。
那神情带给黎月筝的危险感太强,黎月筝下意识想要挣脱。她双手用力抓住贺浔的手腕往下拉,却怎么也松不开半分。
贺浔缓缓垂首,额头几乎要抵上她的瞬间,微微往旁边偏了下。
他声音微哑,贴着耳侧,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不是说要让我找医生吗,要不让你男朋友帮个忙?”
「男朋友」那几个字的咬字格外重。
边说着,贺浔把空出的那只手掌贴到门把上,似乎有要开门的意思。分秒之间,黎月筝牙关一咬,用力撞向贺浔肩侧。
后者没有防备,步子踉跄两下,身体往后退去。怕黎月筝摔倒,身体的下意识反应是将她护住,宽阔臂膀轻易接住那具纤薄的身体。
似是没料到黎月筝的动作,贺浔眼中闪过丝错愕。
黎月筝有意避开他绑着固定带的地方,没了桎梏的双手按着他的肩膀。
她压低嗓音,声线温凉如水,“你有搞刺激的癖好,我没有找情.夫的打算。”黎月筝的五指不动声色嵌紧贺浔肩臂上结实的肌肉,“如果你闲来无事想寻个乐子玩儿,那你找错人了。”
下一刻,两人身边浴室的门被黎月筝打开,她抓着贺浔的手臂就要往里推。
然而门刚被拉开一条小缝,贺浔就意识到黎月筝要做什么。他唇边扬起个难以察觉的弧度,顺着黎月筝的力道往里面跨了几步,半边身躯已经进入浴室。
眼看黎月筝要松手,贺浔又反手抓住黎月筝的手腕拉了一把。
那力道不管不顾,连黎月筝撞到他肋骨处都不在乎,手掌虚托住她的腰背。
“你——”尽管及时反应过来尽力控制住力道,黎月筝的手臂还是不小心磕到了那硬邦邦的固定带,头顶传来的闷哼让她吓了跳。
一抬头,黎月筝对上贺浔的视线。许是痛感强烈,贺浔微微皱了眉,但看着黎月筝,又转而笑出来。
声音低哑,又像被冰水浸泡过的玉般冰凉。
“只有找你才好玩儿。”
是回答她方才的话。
紧接着,和病房门开声一同响起的是浴室的关门声。
贺浔把黎月筝一同扯进去,然后推抵到洗手池台上,一只手开了灯。欢迎加入南极生物峮妩贰肆救零爸艺旧咡,广播剧小说漫画都有哦他用双臂圈住黎月筝的身体,肩背挡住白炽灯光线。
黎月筝的视野变得昏黄,唯有贺浔的目光炙热。
尽管隔着一扇门墙,外面的动静仍旧一清二楚,有人踏进屋子里。
“筝筝?”进了病房的岑叙白下意识往床的方向看,就见被子散着,床上空无一人。
男人的声音不大,有意放低了音量更显得沉闷。
声音灌入耳中,黎月筝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到底想做什么,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跳动。
贺浔的视线凝结在她身上,眼尾带着点微不可查的笑意,似是好奇黎月筝会怎么做。
喉间微微一哽,黎月筝抿了下唇,胸腔因为缓缓升起来的气闷起伏着。前后不过几十秒的功夫,黎月筝眼睫一动不动地盯着贺浔,直接伸手开了花洒。
右边顶上的花洒头瞬间喷出水来,细密的水珠洒出来,喷溅的弧度刚好落到贺浔的裤脚。
有水滋出来,贺浔下意识地扬手替黎月筝去挡,就听她解气般地舒了口气,而后对着外面道:“叙白,我洗澡呢。”
话声落下,浴室内的空气仿佛停止流动了瞬。
贺浔看着黎月筝,眉尾轻挑,眼神存了几分似笑非笑的揶揄感。
门外有脚步声靠近。
“我说呢,怎么进来没看到你,还以为你去哪儿了。”岑叙白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刚才章桐和我说你醒了,我来的时候还担心过来了打扰你。”
分明很正常的一句话,此刻听到耳里却有种别样的意味。
贺浔的笑容更深,没出声,但黎月筝从口型知道他在说什么。
「是打扰了。」
黎月筝撇开眼神,关了花洒头,而后对着门外道:“叙白,我睡了一觉已经没什么事了,一个人在医院就好,你快回去休息吧,真的不用你照顾我。”
门外沉默了片刻,又道:“筝筝,我——”
“叙白,真的没事。”浴室不算大,尤其是面前还有个贺浔,黎月筝更觉得气氛憋窒难以承受,满脑子都是支开岑叙白再赶走贺浔。
“你们在这里守着我,我才没法安心睡觉呢,明天再来看我也不迟。”
最终还是岑叙白做了让步。
“那行,筝筝,一会儿你早点睡觉,明天早上我来给你送早饭。”
直到门外再次响起开关门的声音,黎月筝才放松下来。她转脸看向贺浔,神情不算温和。
“玩儿够了就回去睡觉。”黎月筝拉开贺浔的手臂,丢下一句话就拉门出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