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宜两两——絮枳【完结】
时间:2024-03-07 17:22:25

  从未公开露面的贺氏掌权人首次在媒体面前出镜,这个噱头的吸引力实在大。
  可一想到对方是贺浔,黎月筝就有了点犹豫。
  总归是不想再同他有瓜葛,就算这只是工作。
  然而就像是早早洞悉了黎月筝的想法,对方明里暗里要她亲自拍摄,也不知是这位助理的意思,还是得了贺浔的要求。
  可无论是那哪种,黎月筝和贺浔这一面是见定了。
  拍摄地点就在贺氏,内容也很简单,想来没一会儿功夫就能搞定。黎月筝犹豫了没多久,便很快做出决定。
  再一次来贺氏大楼,这回不需要登记,前台熟悉了她的面孔,直接就把她带到了顶层。
  独自推门进去的时候,贺浔正坐在办公椅上低头处理着文件。
  门关上,室内只有清浅的纸页翻动声响。男人的五指修长,骨节分明。食指和中指缓缓拨过文件夹,而后向下阖上。
  他抬起眼,同黎月筝的视线对上。
  “黎小姐倒是挺准时。”声音冷淡,无关夸赞和调侃。
  维持体面倒是还有几分默契,黎月筝回应道:“应该的。”
  拍摄内容很简单,只需要几张照片。原本黎月筝是想和楚尧沟通有没有现成的照片拿来用,奈何得到的却是否定答案,只能亲自来拍。
  值得庆幸的是,拍摄的过程算得上顺利,贺浔虽然没什么笑脸,好在完成度不错。
  黎月筝特意没有去拍他的正脸,只相机内几张工作照就已经足够用了。
  天色不早,黎月筝在收拾设备的时候看了眼手机。电量条已经显示红色,电量不足的提示跳出来,想来再过不久就会关机。
  通知栏有条刚刚发来的微信消息。
  [岑叙白:筝筝,我这边快结束了,你下班了吗?]
  目光刚扫到句末,耳边突然响起道声音。
  “看来黎小姐事多人忙,倒是我劳烦。”贺浔靠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从冷水壶里倒了杯清水,眼也未抬,“后续问题楚尧那边会和你接洽。”
  两个人之间隔着张桌子,黎月筝的视线移过去,却看不到他的神情。窗外天光渐渐暗下,华灯初上,霓虹渐起。初现斑斓的光影映在落地窗上,给室内添了层温度。
  思绪被打断,黎月筝没管他话中到底几分意思,只是收了手机,把相机放进包里,“好。”
  “那——”结束的话还没道出,贺浔却突然抬头看她。
  凌厉的视线横过来,仿若冰刃划破空气。不过只瞬间的攻击性,好像只是为了拦下她的话声。玻璃杯从唇边移开,贺浔的喉咙轻滚,随后把杯子搁在桌上。
  沉默着相视几秒,黎月筝在他站起来走向自己时指尖一缩,视线并未退却。
  男人绕过桌椅,缓缓在她身前站定。
  这样近的距离,黎月筝能清晰看到他的五官轮廓,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透着几分漠然,瞳孔漆黑望不见底,像深邃的幽潭。
  分明是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黎月筝却在此刻无端想起那个狭窄黑沉的体育室。
  鼻腔里似卷积了灰尘,恍惚间有点透不过气。
  “贺总还有事?”黎月筝率先开口,似乎并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贺浔双手抄着西装裤的口袋,垂眸扫了眼,提醒道:“不看下手机吗?”
  方才他走过来时,黎月筝的手机就猛地震动了一下,此刻再次响起,嗡响莫名尖锐,直直地刺激着人的神经。
  闻声,黎月筝翻转掌心看了眼,屏幕上岑叙白三个字的消息提示直直映入眼底。
  她没刻意把屏幕避着贺浔,自然看着屏幕黑掉,手机没着急放回去。
  下一刻,黎月筝重新看向贺浔。
  后者的目光始终凝在黎月筝身上,也不知是瞧见了没有,只见他意味不明地弯了下唇,眼尾却透着说不出的凉薄,“有人等?”
  黎月筝没回答。
  稍顿,贺浔步子扭转面向桌子,轻轻扣上冷水壶的盖子,“刚回国比较忙,还没来得及从楚尧那里确认最后的稿件问题。”
  “正巧你人在,不如直接和我沟通。”
  听言,黎月筝眉心微微蹙了下,第一反应是拒绝,“我已经和楚尧那边对接了,贺总您工作繁忙,我现在这个时间留下——”
  “我不介意。”贺浔看过去,语调平缓,“这一样是工作。”
  黎月筝喉间微堵。
  和贺浔独处这事听起来实在不美好。
  黎月筝继续道:“我没带电脑。”
  贺浔不为所动:“办公桌上面那台,你随意。”
  气氛再次沉默下来,饶是黎月筝这样的性子,也被此刻的贺浔勾出些情绪来。
  虽然不明缘由,但黎月筝察觉到了,贺浔像是铁了心拖着她,也不知是不是刁难。
  干他们这一行,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黎月筝也不是没处理过如此这样棘手的事情,只是对方是贺浔,才姑且有了些不同。
  不过这份不同的分量又有多少,没人估量。
  黎月筝没再多言,她放下包,转身走向那张设计独特的办公桌。
  弧形台面旁边还放着圆形侧柜,和椅后全景墙柜一起让办公区更加私人。黎月筝步子没有犹豫,直接侵入空间,拉开椅子,坐在了贺浔的位置上。
  贺浔也没拒绝,反倒盯着黎月筝,露出几分耐人寻味的笑意来。
  胸口微闷,黎月筝勉强压下去不悦,翻开笔记本按了开关键。脑子里都是迅速收完尾就走人的想法,也没注意屏幕光标旋转后,跳出来的密码提示。
  动作比脑子快,黎月筝下意识地按了几个数字。
  成功登陆。
  电脑桌面是单调的原始主题,黎月筝却在准备打开邮箱时兀地回过神来,指尖收紧。
  贺浔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侧,身子靠在办公桌边缘,偏头看向黎月筝。
  “怎么不继续了?”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黎月筝没去看贺浔的神情,只是方才的情绪影响,让她一时不慎失了防备。此刻如坐针毡,呼吸加深半分。
  贺浔没什么反应,不知是没发现端倪,还是刻意闭口不谈。
  不过无论是哪种,黎月筝都不愿意在这件事上纠缠。
  她在键盘上敲击起来,找到邮箱官网,然后登陆账号。闷闷的键盘声似鼓槌,重重敲动人胸腔。
  可手指还未按向回车键,猛然生了变故。
  黎月筝的手腕被人扣住,皮肤接触的地方微凉,力道不轻,一时间让她难以动作。
  键盘的响动消失,气氛骤然凝滞,显得有些剑拔弩张。
  男人的手掌大,指节修长而分明,轻而易举拢住纤细。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明显,骨根清晰,入目一块银色的腕表,克制又禁欲。
  黎月筝紧抿着唇,感受到腕处难以挣脱的力量,摸不清此刻贺浔的意思。
  办公室内静的落针可闻,唯有呼吸声尚能较量。
  黎月筝的手指用力按向骨节。
  片刻,她转过头,看向此刻正紧箍着她手腕的贺浔。
  后者眼皮下敛,注意力似乎都不在黎月筝身上。他低着头,黑睫下压,目光沉沉落过来,脸上没什么情绪。略带薄茧的拇指指腹轻抵着黎月筝的腕处脉络,然后微微使力将她的手拉向自己。
  “怎么伤了?”
  男人声音磁冷,沉缓清晰。目光的温度似乎能融进人身体,让人微微生寒。
  几小时前打拳磨出来的伤口还未处理,现在变得有些深红。放在键盘上的手骨肉匀停,瓷白的皮肤上几处擦伤衬得更为明显。
  黎月筝下意识地想要把手抽回来,奈何贺浔握得太紧,如何也挣脱不开。
  重逢后,他们默契地不曾提及过往。忽而越界,表面努力维持的平静也被打破。
  黎月筝再次扭动手腕,可她越挣扎,那力道便收得越紧。未果,她终是抬头看他,眼中覆了层薄怒。
  “贺浔。”
  这两个字好像把贺浔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他掀起眼皮,目光缓缓挪向身前的面孔。
  知道自己不回答,贺浔就不会松手,黎月筝潦草解释,“只是小擦伤,过几天就好了。”
  盯着黎月筝,贺浔冷声开口,“你的敷衍和谁学的。”
  尾音落下,黎月筝的瞳孔微微波澜,胸腔剧烈地震颤了两下。
  男人的话和脑海中某句重合,恍然撕扯住人的记忆。
  黎月筝再次抽了下自己的手,然而这力道却尽数被人夺去,连带着黎月筝的身体都往旁边靠了下。
  “躲什么?”贺浔的声音没什么温度。
  “你男朋友又不在这儿。”
  他语气平淡,却像在凉白开里投掷了一枚石子,让黎月筝后颈一僵。
  她看不懂贺浔的意图,却又极难在他眼中找到玩笑的意味。
  沉静片刻,黎月筝双眸冷下来,卸了自己腕上抵抗的力量。
  这时,放置在笔记本边的手机嗡动起来。
  屏幕上岑叙白的来电提示惹眼地跳动着,有节奏的震动声是办公室内唯一的声响,一下下敲击着人的耳廓往里钻。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屏幕,又同时收回视线,再一次四目相对。
  手机电量终究维持不住,迅速熄屏,震动戛然而止。
  贺浔没说话,他移开视线,另一只手拉开桌下抽屉,从里面拿出个小药箱来。
  黎月筝就坐在那里,看着贺浔用棉签沾了碘酒,轻轻擦在自己的伤口处。他低头垂眼,像是专注的模样。
  可不知是不是黎月筝的错觉,总觉得他的眼睛略显空洞。
  贺浔姿态强势,一举一动都没给黎月筝拒绝的空间。
  “我手机没电了。”黎月筝突然开口,“可以借我用一下你的手机吗。”
  贺浔没看她,“口袋里,自己拿。”
  过界的亲昵并不适合他们的状态,沉默是无声的对峙。
  不过黎月筝没逃,停顿几秒,她呼了一吸,直接伸手进贺浔的衣服兜,迅速拿出。
  手机没有锁屏,黎月筝垂眼操作,打下一串电话号码,动作熟练得像是这般做了无数遍。
  她把手机放到自己耳边,而后再次抬头,目光稳稳地落在贺浔脸上。
  嘟声几秒,对面很快接起。
  “喂,叙白。”
  黎月筝刚一开口,明显感觉到手上的动作停了下。
  随后,贺浔侧眼睨过来。
  “我手机没电了。”她没有什么要避的意思,继续道:“怕你担心,借用了下别人的手机。”
  “嗯,还得有一会儿。”
  “你结束的话就先回家等我,我会晚一点。”
  通话过程,黎月筝始终直视着贺浔。
  是告知,是警告,也是和他划清界限。
  贺浔反应平淡,片刻后继续低头给黎月筝的伤口消毒。
  这里是贺氏顶层,本就安静,手机那边漏出来的声音很轻易入了贺浔的耳中。
  “我们筝筝这么辛苦,看来今天晚上我得好好准备着犒劳一下。”
  话音落下,关节处突然微微一痛,那根沾了碘伏的棉签骤然间加重了些力道。
  黎月筝像是没感觉到似的,她笑着回答:“好啊。”
第07章 雪天
  夜幕彻底降临,窗外的雪还没停。晶莹雪花纷扬落下,折射斑斓光线映在落地窗上。湿滑的路面上车水马龙,雪雾模糊光影。
  宽敞的办公室略显空荡,贺浔站在落地窗前,俯视着霓虹闪烁的建筑高楼。
  只开了墙柜灯和壁灯,昏黄的光线斜落在他侧影,勾出流畅凌厉的五官线条。他眸底静若深潭,比夜色黑沉。
  良久,贺浔终于了有了动作。
  他拿起放在一旁沙发上的手机,沉默地看了会儿。
  而后按向开关键,等它熄屏后又再次开启。如此循环往复,手机屏幕的光亮在贺浔脸上忽明忽暗。
  他眼皮半遮,似乎在回忆些什么。
  不多时,贺浔迈开步子转了方向。
  走出办公室前,只听得桌边垃圾桶“咣当”一声闷响。
  手机被毫不留情地丢进去,重重撞击桶壁,最终跌落在底部。
  -
  从贺氏出来后,黎月筝直接拦了辆车。又向司机借了充电器,才勉强能重新使用手机。
  车厢内暖气开得很足,忽而从零下的温度里进到这里,黎月筝倏尔感觉全身都轻松下来。
  晚间高峰期,路上有些拥堵。加上雪天路面湿滑,车子的行驶速度并不快。
  黎月筝靠在座椅上,略有疲惫地扭头看向窗外。漆黑的瞳孔掠过斑斓的光影,闪烁车灯也在其中留下痕迹。
  暖气运作的声音绵长,周遭温暖,黎月筝莫名浑身疲软,免不了滋生困意。可纵使她眼眶发酸,却难以入眠。
  车子缓缓停在十字路口,黎语筝渐渐觉着有些闷热,往下拉了拉毛衣领口。碘伏的味道瞬间侵入鼻腔,冷不丁的,黎月筝注意到手背上的创可贴。
  她垂眼看过去,片刻,瞳孔有些失焦。
  脑海中晃过不久前贺浔的那句话。
  “你的敷衍和谁学的。”
  方才黎月筝心间波澜的原因是,很多年前,这话也曾从自己口中说出来。
  那时她成绩好,又性子温和,不少老师都格外喜欢这个看着安安静静的姑娘。
  有回黎月筝得流感发烧,没舍得花钱去诊所开药,就顶着快40度的高热去学校,只为了在医务室找校医,也好过她用对于她来说不小的一笔钱去治病。
  这么一来二去,和校医倒是相熟了不少,更是时不时就去校医室帮忙收拾器具药品。
  可黎月筝怎么都没想到,她会在这里遇到贺浔。
  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20分钟后基本就是自由活动。黎月筝想起自己前一天把作业本落在了那里,就赶着这会儿去拿。
  医务室没人,老师应该是去吃午饭了。黎月筝动作迅速,然而刚从医务室的小房间出来,就猝不及防撞见个人。
  穿着校服的男生正在药柜里翻找着什么,他显然没想到这里有人,听见推门的动静抬眼看过来,眸中有片刻的惊诧。
  不过瞬间,瞳底便重归平静。
  自从体育室偶遇之后,黎月筝没再去过,也再没有碰到过贺浔。所以此刻猛然遇到,黎月筝有些错愕。
  她的双腿扎在原地,沉重的像是灌了铅。
  迅速躲开视线,黎月筝抬步就往门口的方向走。不过还没踏出两步,就被人开口拦了路。
  “碘伏在哪。”
  瞬间,黎月筝步子停住。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贺浔的话自然是对黎月筝说的。
  稍顿,她偏头看过去,对上他视线,自然也看清了他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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