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云道川问。
正在找东西吃的叶聆远突然插嘴:“云道川,你把肉干放哪儿了!”
云道川想也不想就说道:“乾坤袋里有个棕色的箱子,我放在第二层了。”
他不放心,怕叶聆远找不到,又转过身去帮她找。
然后才想起来路平澜:“你刚刚想说什么?”
路平澜看着一无所知嚼肉干的叶聆远,和不自觉就围着叶聆远打转的云道川——
“不管你最后想做什么,不许让她不高兴,也不许妨碍她修行。”
这个她,不用想也知道是叶聆远。
云道川的眼神随着叶聆远的身影移动,她现在正咬着肉干收红鸟杀手的骨殖,专注得很。
叶聆远将这些东西都捡起来擦干净,然后放进自己的乾坤袋里。
云道川说:“我会看着她走向更高的地方。”
终于,叶聆远捡起了最后一颗风家人的骨殖,准备收工大吉。
叶聆远吹吹上面的尘土,正要往回走,去找云道川他们,然后就听到有人接近的声音。
修为各异,参差不齐。
出现在这片阴暗的森林里。
叶聆远看着密林中燃起的火把,猜着大概是温奇衡等人找回来了。
然而她看见一个她很烦很烦的人——
宋清溪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欣喜:“太好了,幸好九霄没事。”
叶聆远下意识皱起眉头,察觉出些许不对劲来。
她看向宋清溪。
“你——怎么会知道梦师姐在这里?”
第34章
宋清溪神色不改, 微笑解释:“我在来的路上遇到了天极门和玄一宗的人,是他们带我过来的。”
一道前来的温奇衡嗤了一声, 看着梦九霄说:“我可不知道你在这里,要不是怕你这刚认没几天的小师妹死在这儿,再让你生了心魔,我才懒得来。”
但这话里的意思,温奇衡也不知道梦九霄在这里。
从温奇衡等人逃离的方向和梦九霄出现的时机来看,他们必然是没有撞上的。
所以宋清溪到底是怎么知道梦九霄就在这里的?
叶聆远指着他说:“温奇衡和天极门的人都不知道梦师姐在这里,你是怎么知道的?”
宋清溪脸上还是让人看不透的笑容:“我是仙盟会派出的监理, 知晓遗迹洞天内的人员动向是很奇怪的事吗?”
“所以你身为仙盟会监理,在知道有参赛选手面临险境,却依旧不慌不忙地来马后炮?”叶聆远火力全开, 毫不留情。
宋清溪面上的笑容依旧虚伪:“遗迹洞天内的参赛选手不说上万也有几千, 宋某如何神通广大能及时得知几位在这密林中遇险?”
宋清溪的目光浅浅掠过梦九霄:“在下不及诸位的梦师姐这般天资卓绝。”
“知道云泥之别,就别总想些不该想的美事。”温奇衡看到宋清溪就浑身不爽, 恨不得让这个人从世界上消失。
在场的人都知道温奇衡看不惯宋清溪的原因, 也没几个人看得上仙盟会, 因此一点好脸色都不给。
自打梦九霄的冤屈平反之后,仙盟会的声名一落千丈。
宋清溪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大执法, 甚至被二长老送去仙盟会的刑堂受罚。
总之,整个修真界现在都暗流涌动。
有人谋飞升, 有人求长生,也有人求一个荣华富贵权势滔天。
一个仙盟大比, 就让所有藏着的妖魔都露出自己丑恶的嘴脸。
叶聆远看着宋清溪, 总觉得红鸟杀手跟他脱不了干系。
可她现在手中没有直接证据, 风长息所说的有关风家功法的事情,她也解释不清。
总之——
好难。
因着风长息突然出手, 所有的傀儡尸都化为齑粉,除了那一小节骨殖外,就只剩下些破碎的暗红色袍子,树林中什么都没留下。
宋清溪带着几名仙盟会的人在此地巡查一番,什么都没发现。
没有血迹,没有尸身。
唯一见证现场的叶聆远等人更不可能将实情告诉他。
而在遗迹洞天外的仙盟会长老们,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很难传递消息。
宋清溪和仙盟会其他人无功而返,宋清溪神色虽不显,但眉宇间躁郁之色愈甚,显然也有些按捺不住。
叶聆远问:“宋清溪大执法,我们还会被这种奇怪的人追杀吗?”
洞天内外,突然死寂。
谁也没料到叶聆远会直接问出来。
大家都是含蓄的体面人,哪怕温奇衡这种怼天怼地的疯子也是含沙射影,但像叶聆远这样上来就打直球的。
还真没见过。
叶聆远追问:“既然宋清溪大执法是仙盟会派出的监理,一定会护佑我们平安抵达中央区域,然后开始拔旗的,对吧?”
“有仙盟会的监理在,我们这些参赛选手肯定是安全的,不会被这些歹人暗害对吧?”
遗迹洞天外,燕归尘差点笑出声来。
仙盟会最喜欢这种高帽子,叶聆远就正好用这高帽子将他们困死。
燕归尘撩着眼皮,似笑非笑:“诸位长老,我们能相信有仙盟会在,我们的弟子都是安全的,对吧?”
明明所有人都知道叶聆远等人方才经历的追杀和凶险,全都来自仙盟会手笔。
他们知道,仙盟会的人也知道,而他们更知道仙盟会的人知道他们心里知道。
这就是一场所有人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戏。
就等着看什么时候彻底撕破脸皮。
到那时,修真界的天,才是真的要变了。
叶聆远明晃晃地挖了个大坑,仙盟会想要维持自己的体面,就不得不跳。
燕归尘看着乾坤镜内的叶聆远,又看看站在一边的梦九霄和臭着脸的路平澜,忍不住心中一声暗叹。
或许叶聆远这个来得最晚的小师妹,才是真正能撑起兰苍峰的人,也是今后能撑起天极门的人。
仙盟会的二长老咬着牙说:“会的,有仙盟会在,各门派的弟子必定能安全归来。”
燕归尘欣慰地点头:“看来有仙盟会在还是有些好处的,等天极门的弟子归来,今年会按时交上仙盟会的会费,支持仙盟会的工作。”
不说还好,一说二长老都要吐血了。
自从五年前梦九霄的事情发生后,天极门就再没交过会费,仙盟会的人上门去讨要,个顶个都是被打出来的。
燕归尘说着,又看一眼柳行春,这位代表天极门在仙盟会做监理长老的人,随口问出一个无数人关注的问题:“二长老,不知仙盟会的长老席位,何时才能补齐呢?”
仙盟会一共有十三个长老席位,三个常驻长老,就像二长老三长老这样,还有十个监理长老席位,由九大宗门和散修代表担任。
现在仙盟会空了一个大长老,又空出来一个散修代表,不知道多少人都对仙盟会的长老席位虎视眈眈。
燕归尘这么一说,暗流涌动就成了明面上的钩心斗角。
仙盟会的两个长老觉得窒息,天极门就是仙盟会的克星!
……
*
无功而返的宋清溪只能带着叶聆远等人回去,然后再另寻时机探明情形。
不仅如此,他现在无法联系到外界,没办法直接做出下一步指令,在没有长老授权的前提下,他这位看上去风光无限的仙盟会大执法,根本无法调动任何人。
温奇衡等人是将伤患安置好后才出发的,等他们回来,这里已经开始安营扎寨了。
温奇衡的弟弟温奇方受了伤,此时正昏迷着。
其他人也或多或少都挂了彩。
无论是天极门还是玄一宗,跟着来加团队赛的医修都寥寥无几,医修在前面的个人赛里不占优势,很容易被淘汰。
没成想,云道川竟然就成了整个临时营地中修为最高的医修。
云道川本想着先解决完叶聆远这边的事再说其他人,结果叶聆远呲着大牙笑得很开心,催着他先去照顾别的伤患,她这点小伤,就让师姐代劳了。
云道川看着叶聆远笑得没出息的样子,抬脚转身,就当自己的好心扔路边了。
叶聆远身上,最显眼的就是脸颊上那道被红鸟杀手锐利的指甲留下的伤痕。
红鸟杀手的指甲如同鹰爪般锋利,擦过叶聆远的脸颊,就留下一道鲜明的伤口,伤痕只有细细一道,但皮肉开绽,血流不止。
梦九霄动作轻柔地给叶聆远的伤口冲洗,先用化灵水洗去创口上附着的灵气,然后才开始上药。
可这化灵水不用不要紧,一用——
除却飘散开来的灵气,竟然有极其细微的一缕向着宋清溪而去。
梦九霄神色微凛,眼睫轻垂,遮住一闪而过的寒芒。
所以,这就是一处里应外合的杀局。
重创天极门,杀掉叶聆远。
梦九霄不动声色地在叶聆远身上留下自己的禁制,有护心咒在,再加上这道禁制,除非真的是化神期以上的大能想要玉石俱焚,总能护住叶聆远这条小命。
路平澜也看到了这点痕迹,当即就有些坐不住,准备看看其他被红鸟杀手所伤的人是否也是这么回事。
但其他人的伤口大部分已经被化灵水清洗过,且多为钝伤。
就连叶聆远身上,也就只有这道被划破的伤痕有灵气残留,其余因击打造成的伤势,完全没留下痕迹。
总算料理完其他伤患的云道川沉着脸走回来,一眼看到叶聆远脸颊上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
脸色顿时更黑了。
他坐下的动静很大,不由分说地挤开了路平澜,坐到叶聆远的另一边,将她的头转过来,开始给她处理伤口。
叶聆远被他严阵以待的态度搞得一惊,做病人的最怕医生叹气,总觉得自己是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云道川,你能不能别这么严肃?”
云道川伤药的手顿了顿:“那我应该什么表情?笑着给你看?我笑成花儿你的伤就能好吗?”
叶聆远嘀咕:“可你这么严肃总让我觉得自己有不治之症,马上就要嗝屁了。”
云道川:“……”
云道川一直憋在心头的那口气忽然就散了,他略有无奈道:“你想得有点太多了。”
叶聆远小声反驳:“这是所有人看大夫时的通病!你身为一个优秀且合格的大夫,应该为你心灵脆弱的患者考虑,这是你的从业道德。”
云道川冷笑:“不好意思,本人缺德。”
叶聆远惊叹:“好生不要脸之人,叹为观止!”
“那你就去找个要脸的大夫给你治伤。”云道川语气凉凉,压根不在意叶聆远的嘲讽。
叶聆远嘿嘿一笑,凑近云道川说:“虽然你的脸不是最帅的,但放心,我肯定不嫌弃。”
云道川:“……谢谢你?”
叶聆远:“不客气。”
云道川垂头看看自己的手,开始思考把人打昏之后再治疗会不会给自己省点事。
梦九霄一时觉得自己坐在边上有些多余,起身想拉着路平澜跟她一起去看看天极门其他弟子。
然而路平澜此时此刻正看云道川不爽呢,十分乐意在这里给他添堵,才不愿意离开。
梦九霄:“……”
怎么她这个师弟就一点也看不懂氛围呢?
于是只能转头拉着好奇的明月卿离开。
路平澜就是因为看懂了氛围才想给云道川添堵,想追他们兰苍峰的人?哪有那么容易!
篝火噼啪作响,叶聆远静静坐着任由云道川看过她身上所有的伤痕。
她的伤不算重,没缺胳膊断腿,就是躲闪时难免撞到树上或者被砸在地上,因此有很多於伤。
叶聆远余光瞥见云道川衣服上一个鲜明的黑脚印,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个脚印是她留下的。
当时红鸟杀手来得又凶又猛,她拿了十足的力道才把云道川踹开,不然他怕不是要被捅个对穿。
叶聆远忍不住问:“你当时为什么要朝我扑过来,你才是脆皮医修,师父天天拿我特训,总要比你抗揍一些。我不需要你保护。”
云道川给她揉药膏的手顿了顿:“能不能保护是能力,要不要保护是态度。”
叶聆远困惑:“什么态度?”
云道川可疑地沉默一瞬,夜色中,他的耳根悄然红了。
“我懂了!”叶聆远突然说道。
云道川心脏狂跳,还要故作镇定:“你懂什么了?”
叶聆远笑容得意,一副我十分懂你的表情:“你这是想做好人跟我搞好关系的态度。”
云道川差点就要翻白眼了:“我觉得你不需要不懂装懂。”
叶聆远思忖片刻,又觉得自己猜到了答案。
云道川果断拦住她的话:“……你要不还是闭嘴吧,也不是非要硬懂。”
叶聆远也不在意,心态良好地说道:“真可惜,你失去了一个向知己剖白内心的机会。”
“……知己不会要知己硬剖白自己的内心。”
“好吧。”叶聆远十分惋惜,“我还挺想多了解你一点的。”
云道川刚刚平复的心跳又剧烈起来,他看着叶聆远,勉强维持自己的冷静:“你为什么想了解我?”
叶聆远眨眨眼:“你是我的朋友,我希望多了解你然后更信任你很奇怪吗?”
“朋友?”云道川的语气微妙,“就只是朋友?你刚刚还说是知己。”
直觉疯狂预警,叶聆远眨着眼睛笑起来:“反正多了解一点总没坏处,你也可以多了解我,我一点不介意。”
云道川瞥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只是专注地将药膏揉开,然后用温和的灵气梳理她的经脉,一遍又一遍,就像是流云拂过山川那样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