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七听着自己脑海里突然冒出来的声音,他看看姜露熙又看看姜露贞,盲猜这声音多半也能传到她们心里,当下有些来劲,更加兴致勃勃地走在叶聆远身边,试图让这个声音多说一说他的心思。
然后,就看到叶聆远身后走出来两个黑着脸的煞神。
路平澜和云道川一左一右站在叶聆远身边,像是两尊门神。
两个人默不作声又不约而同地向前迈步,直接将叶七挤到一边去。
姜露熙已经登上马车,站在车辕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叶七:“你准备在这里闹到什么时候?”
叶聆远看到叶七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失落,但很快又扬着笑脸硬生生蹭进姜露熙的马车里。
祝离披着他的貂皮狐裘,手里还抄着暖炉,姗姗来迟地从大宅里走出,站在祝家大门前,微微一笑:“不知各位修士有何安排,鄙人想着助姜露熙夫人一臂之力,准备去看看究竟。”
叶聆远等人自然也是要去的,这种事情怎么能少得了他们?
更何况,他们答应过纪灵溪和齐渊,说好要帮他们救出扶岳宗的人,眼下祝离肯定不是好的合作对象,那剩下的选择就只有姜家姐妹了。
刚坐上马车,还未驶出祝家大宅前的巷子,叶聆远就听到了街上传来的议论声。
“你说,这些宁家的夫人还能坐得稳自己的位置吗?”
“也怪宁夫人嫁过来这么多年都没能生下宁二的孩子,不然,母凭子贵,何至于落得被一个山野出身的外室逼到如此境地?”
“这都登堂入室了啊!”
【爆!姜露熙十五年前以童养媳的身份被送到宁家,之后的十二年里,一直兢兢业业,尽心尽力,同时也因为宁家过于不成器,操劳过多,积劳成疾,因此留下了病根,极难有孕。但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在宁家的宁二身上。】
马车外的议论声忽然听了,街道两旁的百姓同时收声,等着这声音说说宁二到底有什么问题。
可声音却突然消失了!
马车不断向前,先前什么也没听到的街边百姓,突然就听到一声。
【因为宁二好沾花惹草,背地里不知跟多少人有过沾惹,不仅去青楼,还去南风馆。】
简直就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宁家在大安国的五大世家中属于垫底,卫城的宁家更是烂泥扶不上墙,不然姜家的继夫人也不会让姜露熙嫁到这里来。
但虽然宁家实力不行,家中公子们的风评却都不错,尤其这宁二公子,虽然身子病弱些,但为人风雅,克制守礼,也算得上是一代翩翩佳公子,怎么可能是拈花惹草之辈?
【宁二就是因为一身脏病死的,身上生疮,脚底流脓,最后丢下宁家的烂摊子臭死在卧房里。】
马车的前进速度并不快,甚至还刻意经过了卫城的闹市区,系统的声音就这样畅通无阻地直接传到卫城百姓的心里。
方才还想着看姜露熙热闹的人瞬间倒戈。
至于有些跟宁二生前交好的书生,也一句话都不敢说了,宁二私底下是什么习性他们怎么会不知?
跟他们交好的宁二是这副德行,他们这些人又能好得到哪里去?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那些准备长篇大论声讨姜露熙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不然他平时为什么那么爱用香?不过是为了遮住自己身上的臭罢了。】
马车还在继续向前,突兀的声音凭空砸进卫城百姓的心中,引起轩然大波。
姜露熙的马车就在前方,十米范围里刚好能听到系统的声音,此时,她正静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对车外的议论充耳不闻,对叶七的关切视而不见。
宁二的这些事不算秘密,但她从来没主动向外抖露过,一来觉得丢人,二来觉得没有必要。她不需要散布这些消息也能将宁家稳稳拿捏在手中,何必还要让这些污秽脏了自己的耳朵?
而现在——
姜露熙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马车帘布上晃动的光影,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
她不想再给宁家人脸了。
叶聆远在不知不觉中将姜露熙的家事扩散成整个卫城都在关注的大事。
叶聆远依稀记得姜露熙有提及商铺相关的事情,也记得姜露熙有意纠正祝离称呼的事情,她兀自问系统:“宁家人想做什么?这样对姜露熙,不怕她一走了之吗?”
【宁家人想扶正外室,毕竟这个外室生下了宁二的儿子。】
哇哦——
叶聆远在心中慨叹,真是好不要脸的一群人,分明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被姜露熙帮衬着,好不容易有了点世家的样子,结果现在就想着卸磨杀驴,当真是脑袋糊涂拎不清的人。
叶聆远吃瓜的时间里,马车已经走到了宁家门前。
好巧不巧,正好撞上宁老夫人派出去接人的马车。
几架马车撞在一起,将门前堵了个水泄不通,叶聆远颇有些按捺不住,率先从车上跳下来准备吃瓜看热闹。
还没站稳,就看到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拄着龙头拐杖颤巍巍地从宁家大门走出来。
一路走一路喊:“我的乖孙儿,我的乖孙儿!”
叶聆远撇嘴,心里吐槽:“乖孙儿?鳖孙儿还差不多……”
老太太脚下一滑,差点摔在地上,她拄着拐杖,看到姜露熙自马车上缓步走下,通身气度雍容华贵,仪态万千风姿夺人,而她宁家的马车上,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妇人战战兢兢地掀开马车的帘子,怀里抱着一个白胖的小男孩儿,怯生生的眼神里充满了懵懂。
老太太捶胸顿足,仰天长叹:“造孽啊!造孽啊!到底是什么孽让这样一个不守妇道的人进我宁家的门!害得我宁家家破人亡,后继无人!”
老太太声泪俱下,像是哭得随时都能撅过去。
姜露熙一言未发,倒是她身后的叶七看不下去了,迈着四方步上前:“宁老夫人,您这话说得可就有点招人恨了啊!”
宁老夫人的哭声顿收,她警惕地看着叶七:“你来做什么?你来插手我们宁家的事情做什么?”
说着,她又要开始哭:“造孽啊!我们宁家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啊!”
“宁老夫人,卫城中,宁家商铺共计一百二十八家,城外农庄累计七十六所,整个卫城生意最火爆的酒楼、布行、首饰行全都是你们宁家的产业,您说这叫家破人亡?这破的标准可属实是有点太高了啊!”
叶七脸上在笑,但眼里全是锋芒,他看着宁家的老夫人,就像是一头准备开始狩猎的狼。
叶聆远困惑地眨眨眼,问系统:“所以,姜露熙让宁家挣这么多钱,都比不过一个只会张嘴要吃的小吞金兽?”
“而且——”
“后继无人这不是宁二自己作出来的吗?谁家明媒正娶的老婆能受得住夫君一身脏病?姜露熙没直接斩了他的孽根我都觉得是圣母在世,菩萨降临,这功德不得原地飞升?”
在场的广大男性同胞身下一凉,立时不敢多言。
骤然听到叶聆远心声的宁老夫人心跳骤停,面色一白,竟然直接栽了过去。
一片混乱中,只听到系统的声音。
【她在装晕。】
宁老夫人:!到底是谁在坏她好事!
第71章
系统不说不要紧, 这一说,宁老夫人躺得更结实了, 完全就是一副已经厥过去的模样。
叶聆远看着这出闹剧,看到姜露熙被人围在正中声讨,她的表情不悲不喜,平静中透着一丝对这些人的悲悯,她甚至是在可怜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丢丑做戏的宁老夫人。
如同一尊晶莹剔透的玉像,平静地注视着这场闹剧,比看上去没有世俗欲望, 不惹红尘俗事的祝离更有神性。
而这些在不断议论,不断对姜露熙评头论足指指点点的人,就像是想要将这尊玉像扔进泥潭, 将她彻底砸毁。
叶聆远拽着云道川的袖子挤进人群, 居高临下地站在宁老夫人和她的家仆边上,不由分说道:“这里有医师, 医术高超, 能活死人肉白骨, 让他来看看你们家老夫人究竟怎么了。”
宁老夫人的仆从哪儿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衣袖下的手臂还被老夫人死死拧着, 只能哆哆嗦嗦地说道:“我怎么知道你是要救人还是要害人?”
“就是!”旁人附和道,“谁知道是要救人还是要害人?无名无姓的江湖郎中也好意思说自己医术高超?”
叶聆远不废话, 云道川更不废话。一个掐诀唤水,一个手捏银针。
月乔乔明月卿和路平澜更是配合默契, 无需多言就自动将这些跟着来看热闹的人拦在外面, 三个人无形之中将能听到心声的范围再度扩大, 让整个卫城都好好看一出热闹。
水流将不断逼近的人群直接推开,空出一大片地方来, 云道川则三下五除二就要将银针扎到宁老夫人身上。
“医术好不好,就听天由命吧。”云道川还装模作样地慨叹一声。
眼看银针就要落下,宁老夫人猛地睁眼:“放肆!”
云道川心情颇好,笑道:“看来我的医术果然了得,针还没落下就先一步将人救醒了。”
宁老夫人昏黄的眼珠里,此时像淬了毒一般凶狠,哪儿还有往日里乐善好施的慈善老妇人模样?
本来在场围观的百姓是不愿相信宁老夫人撒谎的,毕竟不管怎么说,宁家也是五大世家之一,宁家更是以家风清正闻名,虽然卫城之中只是宁家的一脉分支,但说到底也是宁家人,能差出多少去?
结果还真让他们大开眼界。
慈眉善目了一辈子的宁老夫人,怎么可能会是一个装昏作假,推波助澜的人呢?
人群之中当即起了议论,窃窃私语不加遮掩地传进宁老夫人的耳朵里,将本来就别有用心的老太太说得恼羞成怒。
宁老夫人在家仆的搀扶下站起身来,颤巍巍向姜露熙伸手:“乖孙媳,你最是善解人意,你快帮祖母解释——”
“我可不乖。”姜露熙微笑,“毕竟您今早刚说过我是丧门星,是吃里扒外的东西,是不下蛋的母鸡。不管是善解人意还是乖,跟我都没半点关系。”
宁老夫人脸色青白,别看她是宁家的老夫人,可现在整个宁家都被姜露熙拿捏在手里,她还真就拿这个刺猬似的孙媳妇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姜露熙眼中冰冷,并不想跟宁老夫人做这些无谓的争辩。
叶聆远站在边上,哼笑两声:“真有意思,这宁家的后不是被宁二自己寻花问柳给作没了吗?怪人姜露熙做什么?”
【其实,就算宁二不寻花问柳,凭他的身子骨,也很难让女子有孕,再加上他荒淫无度,贪乐放纵,更是掏空了身子底。】
宁老夫人的神色变了又变,她看过周围的百姓,又看到正抱着小孩儿的曲红雪,当即哭天抢地起来:“姜露熙!我宁家待你不薄!你嫁来这多年,一无所出不说,现在还要拦着我的乖重孙儿进家!我卫城宁家是犯了什么遭天谴的错,娶来你这么一个丧门星啊!”
叶聆远不了解十万大山之外的婚姻律法,忍不住问:“大安律法里,男女婚姻是什么规矩?”
【五大世家中,本家男子有一妻四妾的资格,分家男子一妻二妾。非官宦之家者,一妻一妾。但必须先有夫人再有妾室,且妾室必须要有夫人许可,并到官府过了户籍明路才可得到承认,上夫家族谱,孩子才能有继承财产的权力。】
叶聆远记得系统说过,这个眉眼间都怯生生的年轻女子是外室,也就说明她的身份根本就不是走得合法流程。
听着系统的声音,叶聆远啧舌:“你说这连合法身份和合法继承权都没有,硬搞这一出做什么呢?”
叶聆远的眼风扫过,抱着孩子的曲红雪瑟瑟发抖,泪盈于睫,一副泫然若泣的可怜模样。
看上去倒像是个老实人,可做的事——
叶聆远问系统:“曲红雪是被迫的吗?宁二强迫她做这些的?”
毕竟,像宁二这种劣迹斑斑的人,做出这种事来并不奇怪。
围观者心中也提起兴趣来,想看看这宁二究竟能烂到什么程度,出去寻欢作乐也就罢了,若是还强迫人家姑娘,那跟禽兽还有什么分别?
【是曲红雪主动找上来的。】
四下哗然。
宁老夫人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恼怒,庆幸自家孙子不是个强抢民女的禽兽,还是该羞恼他是个毫无定力的混球。
但转念一想,千错万错都不该是她好孙儿的错,为了宁家的名声,当即就要冲着曲红雪开骂。
可叽里呱啦说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说清,系统的限制让宁老夫人根本没办法直接说出这些话。
叶聆远乐了:“刚才不还是她的好重孙呢吗?怎么现在还骂上了呢?”
曲红雪瑟缩一下,将孩子死死抱在怀里,捂住他的耳朵,不想让他听到这些流言蜚语。
百姓们质疑的目光瞬间就落到了曲红雪身上,像是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一样,有些冲动的,甚至想要上手将曲红雪拉出去,最终都被路平澜几人拦了下来。
叶聆远并不是很在意到底是不是因为曲红雪才让宁二犯了错,毕竟以宁二的作风来看,不管是红雪还是绿雪,他都来者不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