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剧团长大,上映过所有话剧我全都看过。”她最后骄傲地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周维扬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笑。
那时候他只是闪过一个浅浅的念头,既然她喜欢,可以试着看一看。
在所有玩乐的时间里,周维扬从没度过过如此堪称无聊的一天。等人走光,他如蒙大赦:“走吧,还是带你去玩点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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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
周维扬带她去了一间VR体验馆,棠昭在试戴眼镜的时候,他就在旁边懒散地坐着,一张不够宽敞的沙发,周维扬紧挨着她,手臂摊在她身后,距离有几分不受控制。
就像她坐在他怀中。
棠昭兴致勃勃地研究眼镜自然没发觉,周维扬也闲云野鹤挺享受这份错位的靠近。
棠昭进入游戏的设置,调了个背景,还不太懂要怎么玩,手腕被他托了起来。
在她身后的那条手臂绕过她的肩,扶住她的手:“扣扳机。”
棠昭手里拿了个小巧的塑料枪。
“就……直接按吗?”
他嗯了声:“别怕,这是假枪,没声儿。”
周维扬说完,便见她抬高枪口,嘎达一按。
好像打中了什么。
棠昭惊喜地笑开:“哇它死了!感觉好好玩啊,这个要付费吗?”
周维扬笑着看她:“不用。”
他顺手帮她调整了一下眼镜的角度,打量着她脸上自如的笑。
周维扬之前还觉得,她和周泊谦是一类人。
现在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他们还是不太一样。
棠昭会给自己找出口,她不是非要关门,她只是暂时性的找不到门而已。
“你跟周泊谦真的有话聊吗?”
耳边传来这样低低一声。
棠昭还沉浸在游戏里呢,猛地一回头:“什么?”
周维扬正好靠在她耳侧,眼镜闷闷地撞到他的鼻梁骨。
这个VR眼镜还挺有分量的。
他吃了疼,闭上眼,轻轻地啧了一声。
棠昭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愣住,急忙说,“没事吧,对不起啊。”
他揉了下鼻梁。
她也抬手帮忙揉,手指点在硬硬的骨头,是下意识的举止,还怕他疼,哄孩子似的,下意识的“呼呼”吹一口气。
吹得他一个激灵,睫毛颤几下。
周维扬再睁开眼,怔怔地看着她。
棠昭察觉到举止暧昧,慢慢地收了手,也收了眼。
周维扬忽然笑了声:“棠昭,你跟我哥说话也这么嗲吗?”
棠昭茫然:“怎么嗲了,我就是正常说话啊。”
他笑意浅浅:“是吗?听着好甜啊。”
“……”
棠昭戴着眼镜,除了游戏里的设置,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他的声音,在背景音之外,又十分迫近、清晰。
她能感觉到,周维扬的嘴唇就在她的耳后。
她早就从游戏里脱了神。
从他喊她名字起。
周维扬问:“我哥好还是我好?”
她茫然,“什么啊。”
他抬手点了点她的镜框:“他会带你玩这个吗?”
棠昭觉得耳朵一冷,像有什么东西靠上来,她稍稍歪过头,小声的:“你是不是亲到我了?”
“衣服。”
哦……
她用手太戳到旁边去,果然是他外套的拉链。
“那你离我太近了吧。”
本以为能将这个话题掠过去,结果周维扬稍微往后退了退,又不依不饶地问下去:“我哥好还是我好?”
棠昭很轻声地说:“你上次问过这个问题了。”
他语气平平,漫不经心的:“你怎么回答的?我不记得了。”
“我说的是都好啊,你是真忘了?”她眉目轻拧。
周维扬略一沉吟,而后笑一下,自以为是地说:“明白了,我好。”
棠昭放下手里的东西,但没有搁置到位,手往下一探,碰到一个坚硬的表盘。
周维扬接过她的小小手枪,手指不轻不重地收了一下,顺带着握住她半个手掌。
不轻不重,是无意的。
“是这个意思吗,昭昭?”
他的气息太近,涌动在她耳后,温温热热。被他猝不及防的亲昵迫近,棠昭顿时觉得天灵盖有点酥麻,她摘眼镜的动作停了一下,低低的,好似央求:“好朋友,你能不能别撩我。”
第21章 黄昏雪19
周维扬不理解地笑了下:“喊昭昭就是撩你了?那泊谦哥哥岂不是天天在撩你?”
棠昭很别扭:“不是的, 你能不能别老提他啊。”
而且泊谦也没有贴着她喊啊。
他也没打算听她解释,接着说:“要不你也别连名带姓喊我了,好生疏。”
棠昭不出声。
周维扬说:“以后也喊我哥哥吧,一碗水要端平, 怎么样?”
缓缓地, 她动了动, 将手从他指缝中慢慢抽出,在亮起来的光里,看清了男生的眸底。她的音色只剩被逼迫到无奈的软,说着:“周维扬,你这样很无赖。”
他把无赖的头衔坐实了, 露出一个混球的笑,就坐在那儿, 看着她脚步匆匆地走远。
迟迟才起身跟上。
棠昭瞥他一眼:“你也就比我大两三个月吧。”
周维扬:“两三个月不是大?”
他轻轻地拍一下她的脑袋, 煞有其事地教训:“没礼貌。”
棠昭揉揉被他碰过的地方, 没有再说什么。
见周维扬时不时摸一下鼻梁,棠昭察觉到他大概不太舒服。
踮脚细看, 才发现那儿落了个红痕。
她又把他搞受伤了, 棠昭很内疚,去旁边便利店给周维扬买了个创可贴。
他说不用, 她还是去了, 周维扬也没接着拦, 就站在店门口等着,听见里面在放周杰伦和温岚的《屋顶》。
一段副歌结束, 一段间奏结束, 又一段副歌结束,在最后一段旋律里, 她出来了。
“周维扬,你低一低头。”
他配合地折身,棠昭也踮了脚,一张创可贴被覆在他的伤痕上。
本来挺温馨自然的一个事。
贴好后,周维扬回头看了一眼玻璃,见鼻梁上横着一块很抢眼的粉红色,他少爷脾气上来,二话没说把它扯了:“丑爆。”
棠昭没怪他什么。
她也没说什么,就默默地看着他,缓缓眨了眨眼。
她是在想,他不喜欢,要不要再去换一个?
结果被她盯了没十秒,周维扬又把那张原封不动地贴回去,无奈说:“行了,走吧。”
棠昭看着他拽拽的又拿她没办法的背影,不禁笑了起来。
跟乖宝宝在一起还是不能在外面待得太晚,行程稀松的一天结束,周维扬拦了辆车带她回家。
棠昭轻轻了哼了两句歌,说:“刚刚那个歌还蛮好听的,很浪漫。”
被粉红色封印住的大少爷还在不爽,闭着眼应了一声:“周杰伦的,没听过?”
棠昭摇头:“我听他的歌不太多。”
周维扬安静了会儿,在思忖着什么,随后又嘴角沾上一点笑意,说着:“我也喜欢,适合和喜欢的姑娘一块儿听。”
棠昭不知道怎么接话,就没出声了。
她怕说什么都会掉进他的坑里。
她从袋里取出一个糖葫芦,咬一口,又看看里面:“好多呀,这能吃完吗?”
周维扬没当回事:“慢慢吃,家里那么多张嘴呢,还能浪费么。”
酸甜交织的口味在她口中膨胀开,她温吞地咀嚼着山楂,侧头看着他。
周维扬闭着眼,让人看不出面色悦不悦,但是不难判断,接纳一个不喜欢的创可贴对他来说还挺难的。
她凑近了一些,悄悄问他:“还疼吗,维扬哥哥?”
周维扬倏地睁开眼,看到她眼底飞驰的霓虹光。
她说完就垂下双目,避开他的视线,只给他留一点耳尖的红。微妙的心事,在暗夜之中,都显得无限生动。
他缓缓地翘一下嘴角:“不疼了。”
他想看到她的表情,于是动手拨一下她耳侧的发,撩碰到鲜红的耳廓,盯着女孩子轻抿的嘴角,周维扬说:“骨头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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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周末,到晚上,棠昭还是争分夺秒地学习了一会儿。
诗朗诵仍然在练,上回录的效果还行,棠昭就没删,按下录音键,磁带开始悠悠转动。
海子的诗集摊在桌上。
棠昭随便翻到一页,却迟迟没有说话。
她今天不太想读诗了。
但是录音已经开了,说些什么好呢?
棠昭把书合上,握着复读机,稍微整理一番思绪,而后轻轻柔柔地出了声。
“今天一起去看了《恋爱的犀牛》,他牵了我的手,还给我买了糖葫芦。他的拉链碰到我的耳朵,我的眼镜撞伤了他的鼻梁。
“我给他买了粉红色的创可贴,他嫌难看,但还是贴了,可可爱爱。
“他说我有艺术家的气质,明着夸我,其实在吐槽我,啊,我们一定要看这么文艺的东西吗……
“不过他还是陪我看完了。
“他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但是对我会比对别人的耐心多一些。
“因为他说,他的心在我这里就是一块豆腐。
“我会背里面的台词,他跟我说,你的记性这么好啊。我说我看了好多好多遍。
“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带着太阳光气息的衬衫,日复一日的梦想。
“我就一直等着,用我所有的热情、耐心,一生中所有的时间,我就一直等着,等着,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周维扬,你会一直等我吗?”
说到后面,棠昭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嘴角弯出一个小小的可爱的弧。
她闭上眼睛,在回忆由许多心动的瞬间构成的今天。冬夜风声依稀,她在暖暖的卧室里守着暖暖的时间。
《闪光的日月》剧本被第一时间打了出来,新鲜的纸张没几天就被她翻得处处痕迹。
棠昭要演的角色叫小文,一个天才钢琴少女,是个盲人,由姐姐抚养长大,家境贫寒,长年住在筒子楼里,一架钢琴陪了她十八年。
姐姐含辛茹苦地奔波操劳,砸锅卖铁供她练琴,想把她培养成钢琴家。
小文成了这个底层家庭里唯一可能出人头地的希望。
因为要演盲人,棠昭最近为了提前适应一下角色,时不时就把眼闭上,试图通过触碰,听觉,去感受这个世界。
摸一摸椅子,摸一摸门把,把门打开,再往前摸索着路。
紧接着……
摸到了一个人。
高高的,身材很结实。
棠昭有点惊喜地笑起来:“你怎么还不睡呀。”
周泊谦歪着脑袋看她,温柔一笑:“在梦游?”
她的笑意僵在脸上。
睁开眼,棠昭局促到瞳孔紧缩:“哥哥……”
她赶忙解释说:“不是的,我要演盲人,在训练呢——你现在住家里了吗?”
周泊谦说:“期末周,没什么课了,回来待两天。”
她面色还是有些尴尬,也不知道说什么,就应了声:“好。”
他笑起来:“早点儿睡啊,大晚上这么一出怪吓人的。”
棠昭也笑了笑,冲他挥挥手:“那我回去睡觉啦,哥哥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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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棠昭在《闪光的日月》剧组看到了吴星杭。
小文的故事线以爱情为主。
她喜欢的男孩子叫清雨,是她在筒子楼里的邻居,一个叛逆的不良少年,中学肄业,在小街巷里给人修摩托车为生。
两个人青梅竹马,看起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却偏偏相爱。
因为小文的姐姐反对,这样一个简单干净的初恋故事,结局却很惨烈。
他的名字里有雨,最后死在了一场雨中。
导演的意图,这两个人的故事很青春,青春就是要有遗憾,有遗憾才有美。清雨要是不死,他就不会让小文刻骨铭心。
更不会让观众刻骨铭心。
红玫瑰要是不凋谢,最后的结局就是变成蚊子血。
那天开会研读剧本,棠昭正坐那儿揣摩着这话,吴星杭坐了过来:“你知道我吗?”
他剑眉星目,笑眼弯弯,蛮可爱英俊的一张脸。
棠昭摇头。
听他这话,他应该之前演过戏吧。
“你不知道我啊?”他果然有些惊讶,“好吧,我叫吴星杭,认识一下。”
她平静地说:“我叫棠昭。”
然后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
吴星杭的演技很不错。
肖策挺喜欢他的。
身为演员,私底下如何都挨不着镜头的事儿,只要一开机,能保证演技和职业素养,就会成为导演的宠儿。
从那之后,几次戏接触下来,吴星杭跟棠昭也熟悉了一些。
他跟她聊了自己的一些经历,他在戏校读书,今年高二,准备考中戏,之前演过几部古装片,小有名气。
棠昭心说,怪不得他的演戏方式很学院派,原来是专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