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躲在路边的一处草丛里，头上满是草屑，衣服皱巴巴的，还沾了不少泥点子。
旁边还蹲着一个人，个子很高，身材发福，也是灰头土脸的。
两人抱成一团，紧紧捏着平安符，正小声说着话。
“大师说她马上过来。”
“那就好，那就好！你在哪儿遇到的大师？”
“就在东淮市。”
“……东淮市……距离这儿有三四个小时的车程吧？”
——那大师怎么可能赶得及过来？
这个念头刚起，两人便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谭海明循声抬头，终于看见了期盼已久的身影，大步冲上前去，热泪盈眶：“大师！我终于等到你了！”
旁边的李大志动作慢了半拍，他怔愣地看着面前的年轻女人，觉得她有点眼熟：“姑娘，你很面善啊，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谭海明：“……”
云棠没理会二人的激动，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们身后的一处。
不得不说，他们选的这个地方很适合隐藏，草木异常丰茂，每株都有齐腰高，要是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里面躲着人。
但鬼怪追踪凭借的是气息，所以在他们看不见的背后，一只鬼婴四肢着地，咧开森森白牙，眼看着就要扑杀上来。
云棠往前两步，掏出符纸朝鬼婴扔去。
符纸无风自燃，一触碰到鬼婴立刻金光大作，化为烈火灼烧着魂体。
鬼婴痛得满地打滚，发出凄厉的婴啼。
谭李二人扭头瞥见身后的鬼婴，吓得魂差点飞了：“卧槽，它什么时候出来的？！”
鬼婴的体型和普通婴儿差不多，脑袋却是婴儿的两倍大，眼球凸出，一口獠牙锋利如刀。
一击未中，它从地上翻了个身，掉头朝云棠飞扑过来。
见它还不死心，云棠接连祭出三张符纸，口中念念有词：“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笔，万鬼伏藏，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随着咒语念出，符纸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准确无误地朝鬼婴追去，将其紧紧包裹住。
金色符文印入鬼婴体内，丝丝缕缕的黑气从魂体内溢出，继而消散在空中。
婴鬼慢慢停止了挣扎，随着黑气散去，它身上的青紫也在逐渐消失，露出了本来面貌。
一旁的李大志全然看傻了，眼里划过深深的惊骇之色。
他认出了云棠就是那个算命主播。
看直播的时候他还嗤之以鼻，嫌弃剧本写得太离谱，早知道大师是有真材实料的，他就应该参与抽奖连麦！
李大志懊恼地拍着大腿，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就在这时，女鬼感应到孩子有危险，发出一声尖利的怨叫，从货车里飘出来，试图夺走鬼婴。
女鬼只是鬼婴的供体，与鬼婴相比，力量弱得不堪一击，云棠一道驱邪符就打得她魂灵不稳。
“我错了我错了，别杀我！”女鬼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开始求饶。
云棠拨弄着手里的符纸，声音平静：“为什么吓人？”
“我不是故意的，”女鬼望了眼旁边瑟瑟发抖的两人，表情很是委屈：“天要下雨娘要生娃，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要怪就怪这两个大男人，胆子加起来还没针尖大。”
云棠看了看女鬼，又看了看被符纸包裹的鬼婴，很快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
婴儿是世间极为特殊的存在，至纯至净，在出生之前，它甚至能与天地灵气混为一体，所以她没感应到鬼婴的存在很正常。
何况，其中还有更不符合逻辑的地方，眼前的这个女鬼……
她收回思绪，直接问道：“你一个男的，生什么孩子？”
第11章
“啥玩意儿？”
“我是男的？”
两人一鬼的声音同时响起。
李大志匪夷所思地瞅了女鬼一眼，仗着云棠在身边，大胆开怼：“我们惊讶也就算了，你鬼叫什么？自己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这不可能！男的怎么会生孩子？”女鬼瞪着云棠，满脸不可置信。
然而，随着这句质问脱口而出，有什么被强行压下的记忆悄然松动，他怔愣三秒，抬手拍了下脑袋：“我想起来了！”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他干脆飘到货车顶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居高临下地讲述起自己的经历：“我生前是个探店博主，美食探店、时尚探店都拍过，基本上什么火就拍什么，前几年网上流行分娩体验，我寻思着蹭个热度，就去拍了一期。”
谭海明听得津津有味，忙不迭追问：“然后呢？”
“一开始我看那些博主哭爹喊娘的，还以为是为了视频效果呢，没想到是真疼。”
女鬼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仍然觉得小腹隐隐作痛：“那罪真不是人受的，当场给我疼没半条命！而且那是家黑店，居然没有售后保障，体验过后我觉得肚子很不舒服，工作人员却说那是正常现象，我也就没放在心上，谁知道没过两天就活生生痛死了。
可能是死前记忆太过惨烈，我死了之后浑浑噩噩的，只记得自己在生孩子，只要把孩子生下来，肚子就不痛了。”
谭海明越听越耳熟，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这个故事。
他扭头看了眼李大志，却发现对方一脸惊恐，仿佛听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李大志看着女鬼，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想想啊……我姓李，叫李小志。”顿了顿，他突然想起什么，对李大志说：“你之前说过我很眼熟，我也有同样的感觉，你是大志哥吧？”
谭海明：“嚯，好家伙！”
女鬼摸了摸及腰长发，他现在这幅模样，大堂哥认不出自己也很正常。
他望向站在路边的云棠，眼里露出担忧：“大师，我怎么会变成女的？还能再变回来吗？”
“执念。”云棠解释道：“正如你自己所说，你临死前的记忆太过深刻，以至于化为执念，误导了你的思维，让你误以为自己是难产而死的，对身份的认知也产生了偏差。”
她将灵力凝于指尖，在女鬼眉心处轻轻一点，覆盖在女鬼身上的幻象瞬间瓦解。
女鬼恢复了生前的样貌。
一米八五的大高个，长相硬朗，样子和李大志有几分相似。
李大志视线触及熟悉的面孔，立刻捂住眼睛，崩溃地蹲在草丛里。
他这一生荤素搭配，从未造过孽，为什么要让他亲眼看见男人生孩子？
这个男人还是他的亲堂弟！
还他妈是剖腹产！
“……”女鬼侧首瞥了他一眼，心里也浮现出丝丝尴尬。
作为小有名气的博主，他的心理阈值已经被拔得很高，对于在陌生人面前生孩子这种事，他是没什么羞耻感的。
但面对亲人就不一样了，这意味着他的糗事会传遍整个家族，没想到他都死透了，还能再社死一次。
这么一想，女鬼也自闭了，从车顶上飘下来，刚想和堂哥商量别把这件事说出去，就听见云棠问：“你的孩子是怎么来的？”
女鬼挠挠头，不解道：“这不是我生的吗？”
云棠摇了摇头。
执念是区别于灵力和鬼力的第三种力量，一般没有实体，就算李小志因为执念，把自己幻化成孕妇，也不可能凭空生出孩子来。
她之前没推算出鬼婴的存在，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李小志是男的，根本不可能生孩子。
云棠隐隐有了猜测，她单手掐诀，将指腹贴在女鬼的额头上，提醒道：“别反抗我，思绪顺着我的指引走。”
这是她自创的法术，灵感来自玄门禁术‘搜魂’。
搜魂术极为霸道，稍有不慎，被搜魂者就会面临魂飞魄散的风险。
她自创的法术则温和很多，在对方主动配合的情况下，她能通过感应，看到对方愿意让她看到的一切。
通过回溯记忆，云棠看到了李小志临死前的经历。
正如她所猜想的那样，在李小志接受分娩体验时，走廊上立着一个穿黑色长褂的中年男人，须发灰白，一副修行者的打扮。
他隔着窗户静静地看着李小志，当工作人员将疼痛级别加到12级，体验床上的李小志痛得死去活来时，一颗圆球状的东西从男人指尖弹出，飞入李小志的腹部。
而李小志对此毫无察觉。
云棠收回手，眉头微蹙：“你腹中的鬼婴是被人种进去的。”
“什么？”李小志瞪大了眼睛，表情愤怒：“谁要害我？”
“对方应该是想找到合适的供体，孕育鬼婴。”云棠若有所思：“那家体验店在哪儿？”
李大志：“倒闭了。”
李小志：“？”
李大志看向堂弟，很是不好意思地说：“你出意外后，家里人都觉得那家店有问题，持续上门闹了两个月，把那家店闹倒闭了。”
“……”李小志有些无语，但他更担忧现在的情况：“找不到人了，那怎么办？”
“鬼婴已经被我净化了，无论那个人有什么阴谋，都不管用了。”说着，云棠摁亮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严重超出了她平常的作息时间。
但钱还没收……
她视线在二人一鬼身上扫了一圈，选择了看起来最有钱的李大志，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李大志被她这么一看，莫名其妙就懂了，恭敬地对云棠说：“对了，还没请教大师出手的费用。”
云棠满意于客户的上道，决定给他算便宜点：“整个过程一共消耗了五张符纸，一张符两千，净化鬼婴的费用是2万，之前那张平安符就当作赠品好了，共计3万。”
李大志和谭海明对视一眼，没说话。
云棠小声问：“贵了吗？”
她现在有点穷，身上只有原主打工攒下的两千块，要付酒店费，还要留下钱吃饭，这个价格已经是她能给出的最低价了。
李大志连连摆手：“不贵不贵！我现在就转账。”
平心而论，这个价格真是出乎意料的低。
且不提大师收服了婴鬼，还帮他堂弟恢复男儿身，单看她赶过来的速度，都不止这个价了。
他和老谭从东淮市开过来，就花了三个多小时的时间，而大师从接到求救电话，到出现在这里，才用了多久？
三分钟有吗？
李大志觉得这个钱花得可太值了。
云棠收了钱就准备离开，李大志余光瞥见地上裹成粽子的婴儿，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大师，这孩子怎么办？”
“它是你弟弟生的，你算是它的……”云棠迟疑了下，一时也分不清称呼：“大伯还是舅舅？”
两人一鬼：“……”
这是个好问题。
李小志是男的，他的孩子该叫李大志伯父，但这个孩子又是他亲自分娩出来的，那叫李大志一声舅舅，好像也合理？
一时间，众人都恍惚了。
云棠索性不管，一道灵力把鬼婴压进薄薄的符纸里，说道：“你把它送去寺庙，或者带回家去，弄个神台供起来，每天三炷香，供奉七天，它就能投胎转世了。”
李大志记了下，又问：“大师，你在海洋平台是不是有个算命直播间？”
云棠没想到在这儿也能遇到直播间的观众，坦然地点了点头。
“我就说嘛，大师是有真本事的，那些怀疑有剧本的人，瞎了他妈的狗眼！”
李大志右手握拳，狠狠锤了下车前盖，语气十分愤慨：“以后我就是您的死忠粉，谁再说有剧本我跟谁急！”
谭海明：“……”
你刚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第12章
回去的路上，云棠往身上贴了张疾行符，朝酒店的方向飞快掠去。
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不到五分钟，她气定神闲地出现在了房间里。
系统惊呆了：【这是什么新型科技，居然比高铁还快？】
云棠：【就是普通的玄门法术。】
【真有玄门？这不是封建迷信的东西吗？】
【不是。】
【……】
沉默了半晌，系统再开口时，声音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卡顿：【所以，刚刚那个白衣服的……真的是、是那个吗？】
【对。】
【啊啊啊啊！有鬼啊！！】
系统爆发出一声尖叫，浑身奓毛，整个统缩成一颗光球，往云棠脑海深处飞窜而去。
直到严严实实藏好了自己，它才敢小小声吐槽：【好可怕！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有鬼？】
云棠不是很理解：【你一个系统也会怕鬼？】
【我是高科技产物，依托着最前沿的科学技术创造出来的，和那种飘来飘去，会爬电视机的鬼根本不一样，它们跟我们的理论体系是相悖的！】
听它振振有词地解释完，云棠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还想继续再问，然而系统已经被吓得自动掉线了。
——
自闭了几天，系统从怀疑人生中回过神来，就发现宿主的人气值又升高了一截。
它立刻惊喜地汇报：【宿主，你多了4403点人气值，获得寿命值71.6小时！】
修炼被打断，云棠活动了下手脚，问道：“怎么回事？”
系统也很疑惑，到网上搜索了一圈，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云棠第一次直播的时候，有新手榜的曝光加成，再加上连线人的奇葩经历，激发了观众吃瓜的欲望，热度节节攀升。
先是有网友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第二位连线人的儿子小陈是南江大学的学生，于是将直播间的截屏po到学校论坛，发帖问：【社会学专业大四的陈昊东，有人认识吗？】
【本大二狗今天上午没课，宅在宿舍里玩手机的时候，无意间刷到了一个算命直播间。
本来我对这种封建糟粕是不感兴趣的，奈何直播间的故事太精彩，作为吃瓜群众的我毫无抵抗力，不知不觉就看完了全程。
其中最离谱的当属第二卦，我愿称之为网恋翻车天花板！
事情是这样的：连线人高高兴兴找主播算婚期，结果主播算出他注定孤寡一生，还说他现在的网恋对象其实是男扮女装，而且是他的亲生儿子。
这么离谱的事情，连线人当然不相信啊，但是主播掐指一算，一下子就把证据找出来了。
连线人那个气啊，抄起棒球棍就把儿子打了一顿。
我当时觉得那个棒球棍很眼熟，用我5.0的视力一看，上面刻着的图案，不就是我们学校的校徽吗？
来这儿发帖就是想问问，这个人真是我们学校的？他真的为了毕业论文做出这种事吗？】
跟帖区响应热烈，没多久就盖起高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