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点,动作轻一些,”裴子野屏住呼吸,声带像是在颤抖,在破音的边缘徘徊,“小心箱子里的东西。”
搬箱子的人被他的一惊一乍,弄得是不上不下,迈进门槛后,竟不知道应该先迈哪条腿,好在门口距离桌子不远,他们踏着小碎步,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把东西送到裴子野面前。
望着这两个大箱子,裴子野兴奋地问道:“哪个是清和郡主送的?”
根据秀竹的指示,裴子野缓缓打开箱子,在见到箱子里的东西之前,他呼吸一时缓,一时急,脑海之中似有无数画面划过去。
速度很快,他什么都没抓到。
但又像是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只等眼前的礼物将其填满。
裴子野伸手,珍重地捧起箱子内的东西。
从裴子野叫人送来礼物起,秀竹全程都看在眼里,这会儿得见庐山真面目,他好奇凑上前去,想要一睹这礼物是有多大的魅力,才能把裴子野勾得魂都没了。
这一看,就让秀竹惊讶地合不上嘴。
“侯……侯爷,”秀竹猛地咽了口唾沫,“这盔甲也忒好看了吧,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玄甲?”
玄甲之所以令秀竹如此讶异,一是造就玄甲的材料稀少且珍贵,有价无市。二是自古能配上玄甲的,无不是名将英雄。
现如今存世的玄甲,仅镇北王陆锋有一件。
除此之外,能锻造出玄甲的能人,少之又少,非常人能够请动,甚至无渠道可寻,连去哪儿找,都是一头雾水。
此时裴子野手中的这件玄甲,新的不能再新,肯定不是陆锋那件。
只是裴子野没想到,陆元一出手,居然就这么大手笔,裴子野都不知道,他赔上整个裴家,能够得上这一件玄甲吗?
“侯爷,箱子里还有封信。”裴子野护着那件玄甲,不假他人之手,秀竹碰不到,只能从震惊中回神,想看看箱子里还有没有其他宝贝,结果正好看见箱底有一封信。
裴子野叫秀竹把信拿出来,这才恋恋不舍地将玄甲放回去,待他接过秀竹递过来的信件,秀竹逮到机会,趁机凑到箱子前,准备近距离瞻仰玄甲的风采。
谁知裴子野脑后像是长了个眼睛,“啪”地一下关上盖子,险些夹到了秀竹的鼻尖:“出去。”
秀竹摸了摸差点遭殃的鼻子,撇了下嘴,心里嘀咕着裴子野小气,但还是带着其他人一起离开,顺便带上了裴子野房间的大门。
闲杂人等悉数退去,裴子野小心翼翼地撕开信封,展开信纸,一个字一个字地凝神读下去。
信件开头是他的名字,下面是几句祝福语,主要是祝他生辰快乐,接下去进入正题,告诉裴子野尽快试一试玄甲,看看合不合身,要是不合便通知她,她好叫人改一改尺寸。
内容就是这些,裴子野读完,撑开装信的外壳,开口冲下,抖了两下,见什么也没抖出来,他又拿到眼睛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向封口,但还是什么也没有看见。
“就没了?”裴子野不可思议地拿着信纸,前后左右翻了个遍,除了刚才获知的信息,连一滴墨水都没找到。
意想中的诉衷肠一个字也没有,裴子野耷着脑袋,拖着脚走到椅子处坐下。
如果这个字迹不是陆元的,他还以为玄甲是陆锋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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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锋:你想得倒挺美
从送信这个角度看,小满和小裴也是天生一对了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裴子野的冠礼在众人的瞩目下,完美落下帷幕。
男子一经及冠,尚未成亲者,媒人往往不请自来。
如果裴子野还是以前的那个纨绔,就算他承袭宣平侯的爵位,能看上他的,大部分都是些小门小户,高门大户可半点瞧不上他。
毫无实权,无法给女方家族带来利益不说,裴子野今后要是仍然没有出息,子孙可是要面临降爵的风险。
权贵之间的联姻,本质上就是一场交易,看重的是互利往来,而不是小儿女间的情情爱爱。
不然到时候什么好处都没有捞到,还要多一个破落户亲戚。这不给他们添麻烦还好,万一比裴子野还要不成器,反倒会拖累他们家族。
可如今裴子野的身价却大不一样了。
前不久他刚打了场漂亮的仗,捷报传回来后,当今圣上很是赏识他,镇北王陆锋还是他冠礼上的大冠,为他取字,前途不可谓不是一条坦途。
有了这些的加持,想要攀上裴子野这门亲事的人,犹如过江之鲫,连日来的媒人,差点没把裴家大门门槛踏断。
裴子野不堪其扰,放出话说,他已有心上人,只等平定南蛮的那一天,他便上门提亲。一时之间,京城里议论纷纷,都在讨论宣平侯口中的这个心上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把认识的人全都想了个遍,却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前几年裴子野刚入伍,他们擎等着看笑话,根本没有关心过他都和哪些人有过来往。
眼下他出走三年,不久前才回来,短短数月时间,还要忙着准备冠礼需要的东西。整日里早出晚归,他们更找不到机会,去发现他和哪家的女孩走得近。
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和裴子野结亲的家族,在得知他有心上人后,都好奇了许久,也私下查了许久。
在一点细枝末节都没调查出来后,他们歇了探查到底的欲望,当然,也有人认为,这是裴子野对外推脱的借口。
不过真实情况如何,只有等他日裴子野平定南蛮,看看他是否会去提亲在。这样才能让他们知道,那位令他们抓心挠肝这么久的女孩,到底是真的存在,还是裴子野骗他们的。
少数看出了裴子野心思的陆锋,饭桌上听闻裴子野放出的话,握着筷子的手一顿。
他望着陆元毫无所觉,还在那儿挑剔着饭菜,不由冷哼一声,弄得陆元莫名其妙,抬头看向他:“爹,您这又是怎么了?”
好好的,怎么又看她不顺眼了。
陆锋却没有直说,而是反问道:“听那打铁的说,裴子野生辰那日,你给他送去了玄甲?”
裴子野生辰过去这么久,陆锋早不提,晚不提,偏偏这个时候提,陆元一头雾水,心想陆锋知道她要送什么的时间,估计比裴子野的生辰还要早。
之前不问,现在问起,怎么一股秋后算账的味道。可最近她都安安分分地待在家中,没做过什么事呀。不知道又是什么东西,拨动了他脑海中那根脆弱的弦。
“怎好叫人是打铁的,”陆元小心试探道,“人家云叔好歹也是娘亲的徒弟,爹爹您这样称呼他,不也把娘亲算进去了吗?”
众人皆知陆锋一副玄甲镇天下,却不知打造这副玄甲的,正是他的亡妻许静姝。
之所以没有对外宣称,一是因为锻造玄甲的材料难寻,其他人来求,还可以打发走,若是皇家想要,饶是陆锋,也难以拒绝。
二则是怕被心术不正之人觊觎,陆锋镇北王的名头足够响亮,要是再被世人知道,他的妻子还是不世出的锻造大师,就算他能保她一时安宁,但总有疏漏的时候。
朝廷会猜忌,有些人会像鬣狗一般,围绕在他们周边,伺机而动。所以这么多年来,除了他们一家三口知道这个秘密,就只有许静姝早年收的那个徒弟,也就是陆元口中的那个“云叔”,云栖知道。
云栖虽有许静姝徒弟之名,但由于二人年纪相差不大,对外一向是姐弟相称,故此陆元才会唤他一声云叔,而云栖在陆元请他帮忙打造玄甲时,才会想也没想地就答应了。
“就你心眼多,早些年,你要是把这些心眼都放在读书上,你娘的才女之名,不早被你继承了吗?”陆峰乜了陆元一眼,“还有,云栖是你娘的徒弟,跟你一个辈分,叫什么叔叔。”
陆锋一直看云栖不顺眼,原因无他,就是因为云栖是跟在许静姝身边最久的人。尽管云栖把许静姝当长辈一样尊敬,但架不住陆锋心里发酸。
尤其是云栖一生痴迷于锻造之术,终身未娶,无儿无女,简直把陆元当作宝贝女儿对待。陆元小时候,别人问她,是更喜欢爹爹,还是云叔,她屡次脱口而出“云叔”。
气得陆锋当场就想把她扔给云栖,给他作女儿去。但转念一想,陆元可能还巴不得,陆锋不想她得逞,觉得还是算了吧,就勉强把她留了下来。
“可娘亲叫我这么称呼的呀。”陆元最知怎么对付陆锋,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能制住陆锋,让他无话可说。
陆锋在这个话题上,确实无话可说了。可是他很快意识到,他提起云栖,主要目的是为了引出裴子野。
别人可能不知道,他心里却是门清儿,裴子野口中的心上人,确是陆元无疑了。但他不知道陆元是什么想法,不过连玄甲都拿去送人了,真相怕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那个。
陆元只知他的玄甲是由许静姝亲手打造的,却不清楚,这还是他和许静姝之间的定情信物。她是不知晓,可云栖又岂会不知。
这种情况下,还愿意为陆元做这副玄甲,怕是陆元直接跟人说,这是给她心上人做的。
凭云栖宠陆元那个劲,心上人算什么就算,陆元指鹿为马,云栖都能夸一句:“小满真聪明。”
不过裴子野为人如何,这几年陆锋也看在眼里。
作为青年才俊,他确实无可指摘,要是别家的女婿,他也能真诚地美言几句,但作为他女儿的心上人,陆锋一如当年,和刚得知许静姝身边还有个云栖时一样,心里止不住的泛酸水。
可他又不敢开口问陆元,如今这些不过是他的猜测,他还能骗一骗自己,一旦开了这个口,要么皆大欢喜,要么如坠深渊。
反正裴子野都说了,南蛮一日不平,他便一日不成婚,打仗又不是吃饭喝水,一会儿就能结束。
一般来说,没个三五年,难以见成效。要真等到平定南蛮,还真说不好会有几年。不管怎么说,这事目前连个影都没有,陆锋腹诽:“还怕个屁。”
想明白后,他看陆元也顺眼不少,还贴心地给她夹了一筷子她不爱吃的菜,慈爱得像是被云栖夺舍了似的:“来,多吃点。”
看着碗里绿油油叫不出名字的蔬菜,陆元眉头紧蹙,近得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爹,我不爱吃这个。”
陆锋时不时抽一下风,陆元已然习惯了,对他突然说起云栖,也不觉得奇怪,就是这菜,看得她是食欲骤降。
“好东西,哪能由得你爱不爱吃。”陆锋双目一横,恨铁不成钢地瞪着陆元,慈爱的表象不在。
他不是不知道陆元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可能平时就见不得陆元过得太好,刚刚手才会比脑子快一步,夹了她不爱吃的菜给她。
只是夹都夹了,他还能夹回来不成。
陆元鼓着脸,睃了陆锋一眼,转头看向桌子,想学着陆锋,也给他夹一筷子他不爱吃的菜,让他体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痛苦。
可扫视了三圈,竟没找出陆锋不爱吃什么,随即她反应过来,陆锋常年在外打仗,口味早就被战争磨去了棱角,陆锋可能没有特别爱吃的食物,但也没有不爱吃的。
陆元有些心疼陆锋,可垂眸看向碗里的绿得她头晕目眩的菜,不由屏住呼吸,端起碗,一口刨进嘴里,嚼了两下,囫囵咽了下去。
好不容易煎熬地熬过这顿饭,宫里却传来消息,叫陆锋赶紧进宫,说南方有异样,恐是南蛮暴动。陆锋不敢耽搁,嘱咐陆元好好待在家里,就随着传话的太监进了宫。
远眺陆锋离去,陆元表情凝重下来,她知道南方尚未安定,南蛮会有暴动,再正常不过。
只是这一世许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陆元不敢保证,上辈子裴子野战陨的那张战役,这一世还会不会存在。
没到那一刻,陆元也不敢全盘托出。
不过自从裴子野冠礼结束,她的眼皮总是跳个不停,近日她不断翻看前世记忆,发现离那场战役开始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陆元微微张着嘴,嗫嚅着那场战役的名字,不知道此次作战的地方,会不会就是那场战役发生的地方。可眼下她也没有头绪,只能等陆锋回来问问。
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眼睁睁看着裴子野重蹈前世命运,哪怕暴露她重生的秘密,她也要想方设法阻止他。
等陆锋回来,月亮爬上了柳梢头。陆元看着他面露沉重向他走来,想必南方的局势恐怕不容小觑。
念着前世那场战役,陆元上前,着急问道:“爹爹,宫里怎么说?”
陆锋想着这不是什么秘密,待大军出征那天,陆元也能知道,干脆告诉了她:“西南林下,南蛮暴动,陛下让南军整装待发,不日便要南下。”
林下?
陆元皱眉,嘴里喃喃念着这两个字,心里却没有她意想中的慌乱,反而有一种早有预料的事情刚好发生了的平静。
换一种角度思考,这其实也算是一件好事。如果这场战场必然会有,她提前知道结果,总比不知道的好。
至少在一切尚未爆发前,她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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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一个市井生活的分类榜单,我还奇怪怎么上这个了,结果看标签,原来是我点错了
为了弥补,后面番外写一个小满和小裴化身普通人家的故事,就当他俩的if线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南方的情况事发突然,皇帝收到消息后不久,就急急忙忙把裴子野一行人招进宫内。
裴子野等人出来后,夜色黑得不见五指,但他们却不得休息,马上又要急急忙忙去整合军队待,等陆元找到机会去宣平侯府时,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事态紧急,陆元顾不上这时候天色昏暗,上门拜访于礼不合,她趁着陆锋忙得不可开交,叫人备好马车,匆匆去到宣平侯府。
此刻裴子野正在家中收拾行李,他望着陆元送他的玄甲,还是狠下心来,没有带去战场。如今他不过是小有成就,还配不上这副玄甲,况且树大招风,要是不小心给陆元带去麻烦,这份礼物的意义就变味了。
当裴子野打包好行李后,秀竹进来通报,说是清和郡主找他来了。
正巧裴子野此次行动匆忙,一直没找到时机见陆元一面,刚好这会儿陆元主动前来,裴子野顿时行色愉悦,三步并作两步走,急吼吼地想要见一见陆元。
裴子野刚开始还迈着大步,远远看见陆元后,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他跑到陆元身边站定,垂首注视她,一开口,仿佛藏着万千感慨:“你来了呀,陆元……”
分别在即,一对有情人互相凝望,心中纵有千言万语,这一刻却都不知道该如何倾诉。
陆元同样感慨万千,只是不同于裴子野的激动,她心中更多的是担忧:“子野,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件要事,想要同你讲。”
她眼神扫过候在一旁的秀竹,还有其他的下人们,凑近裴子野,耳语道:“可有隐秘之处,只你我二人。”
裴子野见她面色凝重,当即沉下心来,摒退左右,领着陆元进到他的房间,请她坐下:“怎么了,陆元,到底是什么事。你看起来,好像很为难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