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耀微愣,不由问了一嘴边上的小太监:“这位公公,刚刚进去的是宫里的哪一位娘娘?”
小太监恭敬地朝清心殿门外看了看:“那是瑄妃娘娘,这位可是目前后宫的第一人!”他竖起了大拇指。
陈光耀恍然,又看了一眼落蘅的背影:“原来是这位。”他拱拱手:“多谢公公解惑。”瑄妃之名,他自然有所耳闻,出身大族,又为陛下生儿育女。
官员之间私下也有不少讨论,陈光耀就曾听人谈起过,若是皇上立后,沈氏女十有八九。
陈光耀想起,幼时曾去四平书院求学,当时学识尚浅,被拒之门外,那时心中愤懑,觉得享誉天下的沈阁老没有慧眼,可等年岁大了,与同科考的前三甲同在翰林院当职后,才发现自身的浅薄。
他也并非妄自菲薄,毕竟也是当年的第六名,哪怕悟性一般,可自有坚毅心性。只是想到那几人不仅文采斐然,更有四平书院读书的背景在身,日后为官之路通达,他却只能被分到微末之地,心中难免郁闷。
若是能与沈家人接触……是否能有更好的前程?
思及此处,陈光耀离开的脚步也快了些。
落蘅进了清心殿,将带来的绿豆糕呈到皇帝面前。
君昊低着头看奏折,拿了一块糕点丢进嘴里:“你先自己坐一会,朕看完了这些再陪你说话。”
落蘅依言到另一边的矮榻坐下,看见桌上放了个打开的长盒子,便凑过去瞧。
里面是一张长画。
落蘅打开一看,原来画的是去年秋日赏花时的一幕,那时宫里的菊花都开了,恭妃提议举办一场赏花宴,皇上太后都有出席。
这幅画不是景物画,而是人物画,光是嫔妃就有十多位,更别提边角站的宫人们。
落蘅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在画面偏中的地方,才刚出月子,浑身散发着柔美的光辉,在一众嫔妃中分外突出。
她无疑是极美的,落蘅轻拂着画中的自己。
可这极美的人不是真正的她。
真正的她,面容平凡,成绩普通。
“画得如何?”君昊的声音惊醒了落蘅,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指甲几乎要划破画,连忙收回手。
勉强笑道:“宫廷画师的技艺自是高超,这画栩栩如生,让臣妾想起了那日赏花之景。”
君昊估计是有些饿了,继续吃着绿豆糕:“若是喜欢,朕让那画师给你单画一幅。”
落蘅直接拒绝了:“还是算了,臣妾对此道无甚兴趣。”
君昊也不强求。
“对了陛下,刚刚从清心殿出去的那位大人,可曾婚配?”落蘅问起了陈光耀。
“怎么?”
落蘅给皇上倒茶,找了个借口:“他出去的时候臣妾刚好碰到,见他仪表堂堂年岁看着也不大,前几日家中来信时臣妾母亲提起了族中快及笄的族妹,便想着若是那位大人还未婚配,许是能促成一段良缘。”
君昊看向一旁守着的吴长进。一个小官员是否婚配他还真没注意过,吴长进应该清楚。
吴长进憨笑道:“瑄妃娘娘怕是要失望了,据奴才所知,这位陈大人早在几年前就取了家乡当地人家的姑娘为妻,听说孩子都有了呢。”
看来这周目陈光耀还是和李氏成亲了。也是,这辈子陈光耀前程更好,陈家的夫人对他的控制只会更深。
“那这陈大人可有其他兄弟?”
“陈大人是家中庶子,只听闻上头还有一嫡兄一嫡姐,此外便再无其他兄弟姊妹了。”
连二小姐也没活下来吗?想到那个从没出过青竹院的小姑娘,落蘅有些可惜。
吴长进:“瑄妃娘娘,沈氏一族的姑娘自是顶好的,那陈大人只是出自小地方,他家里的人怕是配不上沈家姑娘。”
落蘅:“本宫也只是顺口问问。”
君昊饮完茶:“现在给自己族妹相看,也能为以后给二皇子相看攒攒经验。”
“二皇子才多大年纪,还早着呢。”
君昊却道:“不早,朕已经在给大皇子相看皇子妃了。”
“……”大皇子才七岁吧?
君昊摆手:“不提这个了,你这次来正好,今年朕打算行宫避暑后直接去秋山围场狩猎,母后身体抱恙不打算去,后宫嫔妃就不全带了,只带婕妤及以上的妃嫔吧。孩子们也是,这次就只带大皇子二皇子以及大公主,其余的就留在宫里。去了行宫之后各妃嫔的住处,就由你来管吧。”
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还有蕙妃,你们一起。她此前未曾涉及宫务,你好好带她。”
落蘅心中咯噔:“臣妾对宫务也说不上得心应手,若是蕙妃没有意见,自会将自己所能的教她,只是臣妾与蕙妃以前从未有过交集,关系难免生疏。陛下的旨意突然,臣妾一时半会倒不知如何与蕙妃相处。”
对勤政帝,落蘅没有拐弯抹角,说话带了些情绪色彩。
“也是。”君昊沉吟半晌:“不过不要紧,蕙妃的性子想必大方端庄,你只需和他说清楚是朕的意思,她自会好好配合你。”
你们俩也没怎么见过,你这么就知道蕙妃性子端庄大方?落蘅内心吐槽。
勤政帝是各种性格里最好相处的一个,但有时候耿直的话真的想让人揍他。
落蘅瞄了眼殿内五步一个的太监、十个一个的带刀侍卫,想着听闻皇帝功夫一流的传闻,还是放弃了揍皇帝的想法。
她端起笑脸,试探地问:“陛下,臣妾有一事不明。这蕙妃的出现实在是突然,若是陛下早就想好要让她入宫,为何不让她参加选秀?”这样也不必遭受这么多的非议。
谁知,君昊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意,还抬起手半撑着下巴。
“爱妃当真想知道?”
落蘅:“……”
又是这样完全没有征兆的切换!狗游戏!
皇上虽然没有爱上,但已经越来越重视落蘅了呀
第35章
五周目
落蘅心中无语,面上却笑靥如花,也学着君昊的样子半撑着下巴,抛出私下练习过多次的媚眼。
“陛下若是不想说,臣妾自当没有提过这件事。”她吐气如兰、媚眼如丝,端的是风情万种,君昊的眼神都飘移了一瞬。
直接握住她的手,在手中揉捏。
“爱妃既然想知道,朕告诉也无妨。”君昊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语气也变得漫不经心起来。
“朕当初登基,裴相出了不少力。”
短短一句话,包含的内容已足够劲爆。
回到玉芙宫,落蘅不由想起关于君昊当年的事。
她幼时祖父还在内阁,那时沈家以祖父沈霁平马首是瞻,可祖父在家中从不提朝政,便是教导父亲也是带到书房单独说。后来祖父致仕去了扬州,父亲沈蕴和升了吏部左侍郎之位,也算是朝中要臣。但父亲与祖父习惯一致,教导哥哥们时也是在书房。或许有些事会和母亲讲,也是深夜夫妻二人间的谈话。
落蘅还真没什么机会了解朝局,先皇执政最后那几年,她只能从父兄的脸色是沉是松来勉强判断形势的好坏。具体的却无从知晓。
思来想去,落蘅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那是先皇驾崩一年前的事,君昊封太子也才半个月。她在母亲房中说话,沈蕴和突然回来了,对母亲说了句“裴家长子娶亲,你带着厚礼去参加婚宴吧。”
父亲走后她问了母亲一句:“哪个裴家?”
“自然是裴相。”母亲脸色有些奇怪,她吩咐侍女开库房选礼的时候,落蘅还能听见她嘀咕:“不是说他家长女病了,怎么这时候给长子娶亲。”
后来母亲参加婚宴回来,还与她抱怨:“堂堂宰相之家,做事也不合规矩,她家长女出嫁远香,满京城里竟无一家知晓,今日长子的婚礼却那般盛大。男儿养家养老固是重要,可女儿也是家中娇客,都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怎可如此差别对待?”
这话扯远了,落蘅将思绪拉回。因在朝中的分量都不轻,此前沈裴两家关系一般,平常两家有什么喜事,多是送去贺礼,然后让小辈前去道喜。可那次,父亲却专门嘱咐母亲准备厚礼并亲自前去。
结合君昊的话,这里面透露出的信息就不同寻常了。
看来,就是在那段时间,还是皇子的君昊,得到了裴相的支持,后来封了太子之位,父亲意识到这点后,主动与裴家交好。
算是一种政治上的表态了。
想起了这件事,落蘅对于裴姝一进宫就是妃位这事,有了大概的猜测。她估摸着,大概是当年裴相帮助君昊夺位,二人有过什么许诺。
这儿女婚姻,自是最好的见证。
所以等裴姝长成,就入了宫,且进宫就是高位分。
落蘅的危机感“噌”一下就上来了,只是妃位,可不足以抵挡当年从龙之功啊……
落蘅很少有这样的直觉:蕙妃是暂时的,只是让裴姝历练一番,等历练完成,只怕就是皇后之位了。
空悬多年的凤仪宫,就是为了等裴姝长成!
落蘅攥紧了拳头,她回家的路,谁也阻挡不了。若是有人要拦路,她也只好,除掉那拦路虎。
既然皇上吩咐落蘅与裴姝一起负责前往避暑行宫的事,两人之间的交流也逐渐多了起来。
逐渐熟悉后,落蘅不得不承认,裴家将裴姝培养得极好。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裴姝为人端庄大方,气质高贵,说话清风拂面,做事却很有原则,遇到难事果断坚决,却也不缺人情。上孝敬太后,下体恤宫人,短短数月,便在宫中有了“通情达理、宽严并济”的评语。
若是以后当了皇后,说不定能有“贤后”之名。
名声之好,让落蘅找不到半点破绽。
而很快,落蘅发现,裴姝开始与宫妃交好,她性子亲和,没过多久,恭妃等人提起她都是一脸笑意,就连赵萱棠,也觉得裴姝可以相交。张盈盈更是一口一个“蕙姐姐”。
这周目以来,落蘅第一次产生了慌乱的情绪。
要不直接干掉裴姝吧?落蘅升起这个念头。
她真的想试一试,如果直接除去裴姝会导致什么样的发展?反正有存档,试一试不亏,能成功的话她就有捷径可走,不能成也为她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
落蘅在系统商城里花费50成就点买了一支无色无味的毒药。
在与裴姝商议时悄无声息地下进了她的杯中。
几日后,裴姝的身体极速衰竭,危在旦夕。
皇帝震怒,下令彻查。裴家及其党羽联合上书质疑裴姝重病的缘由,并将矛头指向了宫中独大的落蘅。
沈家自然不会允许落蘅遭此污名,沈裴两家至此水火不容。但因着沈霁平的文名,沈家隐约占了上风。
可紧接着,落蘅的二哥沈泠从马上摔下,左腿落下残疾;大哥沈澜也被人攻讦,在沈蕴和力保之下,被派往了偏远之地为官。裴家也没落得什么好。
因着沈裴两家的斗争,朝野不安。
而后宫之中,裴姝中毒一事还是被太医令察觉,虽没有证据指向落蘅,但前朝的压力让皇上脾气越发暴躁多疑,如此隐秘的手段加上身为最终得益者,沈落蘅的嫌疑仍旧是最大的。皇上开始冷落落蘅。
最发疯的还是裴姝,她知道自己是中毒后,认定是落蘅所为,将满心的仇恨都对准了落蘅及她的孩子们。
在临死之时,让人打晕了红豆等人,哄骗二皇子带着三公主去了瑶华宫,当夜,瑶华宫燃起了大火。
落蘅当即读档。
她真的没想到,短短三个月,事情会发展成那个样子,后宫的争斗漫延至前朝,沈家人也遭受了迫害,二皇子三公主最后也葬身大火。这不是落蘅想要的结果。
红珠端着茶水进屋,看见主子的眼神身体一颤。
明明刚刚主子还好好的,怎么这会看着,主子的气场这般沉郁?仿佛已经过去许久。
“主子?”红珠轻声唤道。
落蘅回过神,眼中的戾气散去。
虽然结果不太好,但至少让她知道了直接除去裴姝不是明智的选择。
此事需要图图谋之。
“红珠,后殿的梧桐花开的不错,你去折一枝,连同这个月要送到家里的节礼一起送出宫去。”落蘅吩咐。
红珠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仍是听从吩咐去做。
落蘅随后也出了屋子,本想叫上红玉,想了想,随意找了个理由支开红玉,唤了一名叫钱开的太监跟着。
升了妃位后,玉芙宫就有了总领太监,落蘅因为自身缘故不大喜欢用太监,钱开也识趣没往她跟前凑,只本分地在玉芙宫当差。
上次落蘅查看玉芙宫宫人状态时,钱开的忠心值还挺高的。
主子难得召唤,钱开心花怒放,又怕主子觉得自己不稳重,故意将脸板正,却不知看着十分僵硬。
“随本宫去重华宫一趟。”
“是。”钱开懂事,什么也不问,主子的心意他尚且揣摩不明白,但他知道,一个听话的奴才主子是觉得不会讨厌的。他钱开就要立志做一个不被主子讨厌的太监。
去重华宫是为了找傅红缨。
落蘅终于意识到她长久以来忽视的一个问题。此前,她只顾着经营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形象与巩固在后宫中的地位。
却忘了,皇后之位,除了身份上的尊贵外,还有着很特殊的政治象征意义。
一国之母的位置,不仅得看皇上的心意,还是多方势力的角逐。
她出自沈家没错,可要是沈家不动起来,“沈”姓于落蘅而言就只是个荣耀,却使不出全力。所以,得要沈家知道,她想要登上那个位置。
以沈蕴和的敏锐,看到那截梧桐枝自会懂她的意思。
沈家会帮她吗?落蘅不认为沈家有理由拒绝。她生有三个皇子,一旦她登上后位,未来的天子极大概率会在她的三个儿子之间产生。沈蕴和可不像祖父沈霁平那般淡泊名利,沈蕴和是有野心的,要不然也不会四十多就成了吏部尚书。
可只有沈家的帮助还不够。她刚刚已经试过了,沈裴两家争斗,难分输赢,她必须另找助力。
文官争斗不出结果,那再加个武官呢?
傅红缨,骠骑大将军傅则东之女,也许就是落蘅的胜算所在。
自上次被皇上斥责后,傅红缨便再没有出过重华宫。皇上给她下了禁足令,却没说不允许别人来看她。据落蘅所知,张盈盈就常来。
重华宫里,傅红缨正在擦剑,剑自然是不曾开刃过的。
见落蘅到来,她有些惊讶。
“实不相瞒,此番前来是有事请你帮忙。”
傅红缨态度仍旧豪爽:“但讲无妨。”
“二皇子不知从哪听了一些话本,整日吵闹着想学功夫,可他年纪才多大,腰板都伸不直,我自是不放心的。宫里倒是有些拳脚师傅,可那些人五大三粗的,我又怕他们大意伤到了二皇子。素来听闻傅嫔身手了得,我便想来问问,可否每日让二皇子来重华宫,由你教导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