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演前一天,这些未经世事的学生们都很紧张,廖古亭便让谈桐安慰她们几句。
谈桐想了想, 说:“别怕失误,失误也没事。我人生第一次登台演出就忘词了, 在台上挂了一分钟。”
“还遇到过刚要上台道具坏了,只能无实物表演, 虽然我信念感挺强的,但观众都要笑疯了。”
“还有一次灯光程序出了问题,我只能边说台词边追着灯光跑,还要尽量不让观众发现。”
“还有对手演员走位错了,我台上疯狂给对方使眼色,但对方完全get不到,下台还问我是不是眼睛难受。”
谈桐盘点着自己演出生涯的舞台事故,丝毫没注意到一众学生越来越惊恐的眼神。
段柏章打断了她,他说:“我猜他们可能不想听你的恐吓,更想听一些安慰。”
“我是在安慰啊?”谈桐这才看到杨思天的脸色已经惨白。
她尴尬笑笑:“总之!不会有问题的!我把自己的舞台运借给你们用几天。”
“不必了不必了不必了……”杨思天火速挂掉电话,生怕晚一秒就要被沾上忘词、道具坏、灯光错、对手演员发癫的“舞台运”。
挂了电话,谈桐不满地撇撇嘴,小声抱怨:“我的舞台运很好的好嘛。”
“好好好,很好,先吃饭。”段柏章从善如流,熟练地支起床上小桌板,为她摆好饭菜。
*
等待手术这几天,来探病的人也非常多。
丛青麦时间最自由,也最先赶到。怕谈桐病中无聊,她甚至抱着笔记本到她的病房里码字,同时陪她聊天。
后来谈桐实在禁不住她天天给自己灌物理鸡汤和心灵鸡汤,她先暗示后明示,但现实世界情商过低的丛青麦无动于衷,于是谈桐只能给她的律师老公打电话让他来领人。
田恬也挤出时间陪了她一下午,还带来了一个令谈桐震惊的消息。
泼咖啡事件之后,田恬也去做了一个身体检查,而她竟然检查出已经怀孕。
谈桐知道她一直很喜欢小孩子,备孕以来一直在调理身体,过了很久才有了这个孩子。谈桐如今由衷地为她高兴。
见谈桐好奇地盯着她的肚子看,田恬说:“才三个多月,而且我体重控制得比较严格,还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你真勇敢。”这并非奉承,而是真心话。至少谈桐知道自己绝不会有生育养育孩子的勇气。
田恬大声笑了起来:“正好陪着你一起停工几个月,咱俩要糊一起糊。”
送走了田恬,又迎来了费林。
费林来探病时,段柏章正巧也在,不知是真的凑巧还是他有意为之。
他坐在套间客厅的沙发上,视线可以看到病床旁边的费林,也能够听见他们的对话。
费林欲言又止,想让段柏章别盯着他看,却又因为心虚无法开口。
最终经历了一番心理挣扎,他说:“这次你意外受伤,我真的很抱歉,是我们的安全措施不到位。”
“只是这次吗?”段柏章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像是幽灵一样,走路没有一丝声响。
费林被吓得不轻,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吓到您了吗?抱歉。”段柏章的语气中并未有多少歉意。
“你你你……”费林支支吾吾半天,偏偏什么都说不出来。毕竟段柏章的语气平和,没有咄咄逼人的质问,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让他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段柏章却善于落井下石,他说道:“费导,您请坐,别站着。”
完全是主人的语气,摆明了是要给谈桐撑腰。
费林和他不在同一行业,本是风马牛不相及。
但如今段柏章风头正盛。
同芯的科技成就让国内的算力密集行业得以用上高质量强算力的国产GPU,不必再被西方的个别企业“卡脖子”。
技术回国,建厂扩产,股改上市,同芯发展速度之快完全超越了普通科技企业,这其中有多少是上面大开绿灯的功劳,即便不说,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不仅如此,如今他出席各类论坛和大会,接受各方接见,刷足了根正苗红的履历。
因此,即便费林和他没有利益往来,也没必要主动得罪他。
而且费林想到最近发生的一件怪异的事。
某天,业内的群里疯传曹中突然进去了,据说罪名是强//奸,很可能会判十几年。
曹中是个毒瘤,但因为颇有背景,为非作歹这么多年都能平安无事。
而就在最近,在他又拿着那套熟悉的办法对付谈桐时撞上了铁板,若说其中没有段柏章的手笔任谁也不会相信。
思索半晌,费林咬了咬牙:“确实,这两次都是我不对,你这次丢了一个女主电影是吧,我补你一个。”
“咳咳。”段柏章轻咳两声,单手握拳抵住肋骨,表情稍微显出痛苦。
他从衣袋中拿出一板止疼药,压出一粒放入口中,顺手从床头柜上拿起谈桐的杯子抿了一口。
随着喉结上下耸动,药片滑过喉咙。
“抱歉,”段柏章说,“您请继续。”
还继续什么啊?费林不明所以。该说的他已经说完了,还让他继续说什么?
但段柏章好整以暇,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费林硬着头皮说:“那要不……两个?”
段柏章依旧不说话。
“三个!你因为我受伤两次,我补你三个女主,说得过去吧!”费林斩钉截铁,“不能再多了,真的不能再多了。”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谈桐终于开口了。
“您太客气了,能和您合作本就是我的荣幸,如果没有您也没有我的今天。我无功不受禄,不能白拿您那么多资源,您也不用非要为我做什么,就是以后有好的机会别忘了我就行。”
她早就明白了段柏章的用意,根本不用任何事先商量,自动就和他打起了配合。
费林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两个这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不愧是谈过恋爱的,还真是默契得很。
他被摆了一道,却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谁让他是理亏的那个。
费林离开后,谈桐一秒收起了客气礼貌的笑容,乜着段柏章说:“你倒是懂得‘以权谋私’。”
段柏章并不反驳,也不挟恩图报,而是说:“之前很少做这种事,还不太熟练,以后多加练习。”
谈桐嗤笑一声:“你这是拿我当试验田呢?”
“但是你也需要我。”段柏章语气确信。
这次换成谈桐无法反驳了。
至少在现在,她需要段柏章,而段柏章也愿意主动满足她的所有需求。
她突然发现,在段柏章的潜移默化下,正值脆弱时期的她无法理直气壮说出拒绝他的一切帮助。
而接受他的帮助只会增加她的自我厌恶,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又当又立的废物。
她就这样在两种情感中反复跳跃,最终放弃思考,翻过身去装睡。
段柏章却轻易戳破她的伪装,他说:“还有一些人要来探望你,被我拒绝了。”
谈桐毫不意外,她太了解段柏章。“有宋瑞明吧?”她问。
“嗯,还有你那个小男友。”段柏章指的是袁寄星。
“他不是我的小男友!”谈桐急得差点直接坐起来,却被腰痛牵拉得躺回去。
“但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段柏章把她按回去,眼中有得逞的笑意。
谈桐的眼神从难以置信渐渐变得愤怒,她生气地喊道:“你故意的!”
段柏章脸上没有一点歉疚,他振振有词:“是你先说你有男朋友的,男朋友呢?受伤这么久不见有一次来探望你。”
谈桐知道随口编的瞎话瞒不了他多久,但被这样直截了当戳破还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她掀起被子往脸上一蒙,打算当缩头乌龟,无论段柏章再说什么,她绝不接一个字。
随着谈桐尴尬得通红的脸颊消失在羽绒被中,段柏章的笑意也渐渐隐去。
袁寄星,这个名字让他不胜其烦。
他原以为杨效是最大的威胁,他和她有许多共同话题,他们在很长的时间里朝夕相处,他又对她有知遇之恩。
段柏章了解她,她吃软不吃硬,最是会被潜移默化的温情打动,她如果喜欢上杨效也算不得奇怪。
原本杨效的离开让他放下心来,但是那个吻,在末场的后台,落在谈桐额头上的那个吻,那是杨效的某种告诫。
是杨效联系的他,要他打配合,将桐桐安全送回家。
也是杨效,本已经出门,但看到他后又转身回去,在桐桐的额头印下一个吻。
他这是在通知段柏章,虽然他要为了事业暂时离开,但他从没有放弃过桐桐。如果段柏章辜负了谈桐,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她从他身边带走。
然而,在段柏章眼中,杨效根本无足为惧。
在他的人生规划中谈桐的优先级太低了,他根本配不上桐桐,桐桐也绝不会甘愿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而袁寄星的威胁度要更低,甚至在段柏章眼中他都不能算个男人,他只不过是一个没有担当、不够成熟、使小聪明的孩子。
他本不屑于和孩子计较,但每每他选择忽视的时候,小屁孩都要跳出来刷一刷存在感,这让他不胜其烦。
他必须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麻烦。
第28章 手术
手术前一天下午, 谈桐看着一部文艺片昏昏欲睡。
段柏章坐在病房的沙发上,手中拿着一叠近期发表的新论文,上面布满了勾勾画画的笔记。午后的阳光穿透百叶窗, 在他的侧脸和纸张上形成栅格的纹路。
这幅场景有种静谧温和的美好。
但谈桐的心里却满是和这安宁画面不相称的躁意。
“你……你这些天都没去上课哎。”她试探着开口。
“一周只有一节课,不占用太多时间。”段柏章没有从论文中移开视线。
“那你都不用去公司吗?听说你们在全国有好几处工厂, 还有……”
段柏章答:“如果每个工厂都需要我亲自盯着,那我这么多年都白干了。”
“那科研呢!这个总该是你要做的吧!”
“我最近一直在思考新方向,以动脑为主, 有新想法再去实验证实。而且在你这里正好可以安静看论文,没有别的杂事打扰。”
他抖了抖手里的几页纸, 整理好顺序夹起来放到一边, 而后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谈桐。
看着他悠哉的样子, 谈桐却只想骂人:“所以你是到我这躲清闲来了?!”
段柏章不置可否, 反问她:“想让我走?”
“嗯。”谈桐小声。
她想了很多借口,但最主要的原因是, 她知道做手术会丑态百出。
备皮、插尿管、醒麻药的胡言乱语,这些狼狈的场面她都不想让人看见,即便她们曾什么都见过。
但如今已经不同了。
她还在想如何开口, 段柏章却直接答应了。
“好, 做完手术给我发消息。”说完,他整理好自己的东西,竟真的离开了。
望着他断然离开的背影, 谈桐又开始陷入了新的纠结。
他就这么走了?没有任何犹豫,毫不拖泥带水地走了?
当发觉自己产生了莫名的怨怼后, 谈桐用力闭了闭眼,试图把这样不堪的想法从脑海中清出去。
她不可以一边拒绝着段柏章, 一边又心安理得享受他对自己的好。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她不停地告诫自己,殊不知早已落入段柏章一环扣一环的圈套。
*
谈桐的手术被安排在早上第一台。
UBE手术并不复杂,只需要在腰际打两个微创孔洞,最大的风险就是全麻。
谈桐虽然身体长期处于亚健康,但毕竟年纪还轻,没有基础疾病,手术风险性不高。
这是谈桐第一次做手术,躺在手术台上,她不免有些紧张,不停在胡思乱想。
如果麻醉没有起效怎么办?如果手术中间醒了怎么办?甚至……如果再也醒不来了怎么办?
但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
她上一秒还在和医生交流,下一秒就彻底失去意识,再醒来时,手术已经完成,她被推回了病房,李垚和周周正在病床边守着她。
她的眼神中满是迷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垚的脸上带着笑意:“手术成功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理论上明天就可以尝试下地,但医生还是建议卧床一周。”
“真好。”
谈桐先是欣喜,但很快表情又淡了下去,因为她看见了李垚脸上的强颜欢笑。
“出什么事了?”她问。
不等李垚回答,她就说道:“是《无言》剧组决定换人了吗?”
李垚急忙道:“还没最终确定呢,我还在争取,我们还有希望。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紧把病养好,毕竟身体好起来才有机会,对吧。”
但她自己都听出了自己的心虚,干笑了两声。
谈桐勉强笑笑:“好,我努力。”
*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似乎是上天在和她作对,几乎要让她绝望。
手术很顺利,但康复的过程却并不如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