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车,她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我给李垚打个电话。”
采访结束没多久,谈桐关于袁寄星问题的答复就已经出现在了网上。
开始是袁寄星粉丝一股脑的谩骂,骂着骂着,逐渐出现了几条给谈桐打抱不平的评论。
【袁寄星有点过分了吧?前几天的他团队还在卖cp,转眼就把女方卖了?】
【是啊,而且他怎么剧正在播,就先后和女一女二撕起来了,女演员跟他搭戏是真倒霉。】
有了这样的煽风点火,吵架越来越激烈。
在线上的斗争快要进展到线下真人快打时,一条向来活跃爆料“内幕消息”的营销号突然发了一条微博:
【追不到就诋毁,就造谣,男的还真是有钱没钱都一个德行。】
十分钟之后,他又发布了一条蹲点拍摄的视频,是那次袁寄星请谈桐吃饭拍摄的视频。
虽然只是几张抓拍,但肢体状态明显可以看出袁寄星更加主动,而谈桐甚至有一些回避。
不知这是单纯巧合的跟拍,还是同样出于袁寄星的安排。
总之,这个圈子没有永远的朋友,更没有永远的敌人。李垚把钱砸下去,让营销号发出一条真实拍摄、未经过PS的照片,对他们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而给双倍的钱,便还可以附带一条阴阳怪气的微博。
这一条爆料瞬间逆转了局势。
大概是袁寄星平日得罪的人太多,一时间他竟成了众矢之的,来自各行各业、大花小花、对家死敌的粉丝终于找到了切实的把柄。
不过短短一天,袁寄星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谈桐刷了刷微博,乌烟瘴气乱作一团。
她百无聊赖地给李垚发微信:【这次花了多少钱?】
【你家那位主动给你出了,还说以后你的公关费他私人全包。】
谈桐差点跳起来,连忙打电话过去:“我们不能用他的钱!欠人情很难还的!”
李垚:“《无言》的片酬预付款预留了员工工资和半年房租,你刚签还没拍的运动服饰代言下个月才打钱,其余代言和商业活动还在等你定夺。现在公司账上还有两千五百三十二块九毛五,你觉得能这点钱能买下来几个像素?”
谈桐:“好的我会好好工作先挂了。”
出于对李垚的信任,她从不过问工作室的财务情况,却没想到已经捉襟见肘到了这个地步。
她长叹一口气,继续搬砖去了。
当晚,事情发酵到了一定程度,谈桐倒是放心,有李垚长期合作的靠谱公关团队在引导舆论。
而这时,却有人横插一横。
杨效照例在微博“宠粉”,发了他排练和健身的各种“大尺度”照片。
有仍旧在一线奋战的CP粉给他评论:【效哥!桐桐被野男人盯上了,你知不知道!】
杨效回复了她:【她这么人见人爱,很正常,不过追不上就骂人不太正常。】
杨效人不在內娱,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看热闹的时候事不够大。
果然,他此话一出,刚消停下来的热搜又乱成了一锅粥。
谈桐连忙问他这是凑什么热闹。
杨效的声音带着笑意:“上次是他帮了你,这次也该轮到我了。”
谈桐无语:“这哪是一人一次轮着来的事啊!你不好好演你的舞台剧,你凑什么热闹。”
她没想到,杨效没有回答,而是说道:“谈儿,我下个月回国。”
第37章 探班
几天后, 在南城的戏份拍摄过半时,段柏章终于如约来探班了。
为了名正言顺,他是以资方代表的身份在监制的亲自陪同下来的。
当然, 他代表的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探班大礼包惊到了所有人。
一辆面包车满载着上百份礼盒抵达片场, 剧组成员每人一份。
礼盒中三样东西,首先是某禽类品牌冲锋衣,防风保暖且结实耐造, 是剧组搬砖人外景神器必备良品。
其次是段柏章的“私货”,同芯科技研发生产的显卡, 喜欢打游戏的可以自用, 用不到的也极其方便二手市场出掉换钱。
最后则是一套高档女士护肤品,国际一线品牌, 同样价格不菲。
这一组礼盒的价值过万, 而且送的东西男女皆适用,自己不用亲人朋友也用得上, 堪称剧组礼包顶配。
谈桐目瞪口呆看着大家往下搬东西,大家拿了东西还不忘到谈桐面前表示感谢。
“谢我干嘛?”谈桐拉住一个熟悉的人小声询问。
“不是谈老师你的朋友送的吗?”
谈桐:“啊?”
她远远看过去,段柏章正在和导演和制片寒暄。注意到她的视线, 温蝉招招手让她过去。
谈桐一路小跑过去:“聊什么呢?”
“聊你呢。”温蝉笑着说。
“我有什么好聊的?”谈桐指着自己。
温蝉笑笑不说话, 而是带走了多余的人,给两个人留下单独的空间。
谈桐抓着段柏章继续好奇地问:“聊什么呢聊什么呢?”
段柏章笑容中带着调侃:“在聊今天有没有特意给我看的感情戏。”
“段柏章!”谈桐听出他是在逗她,瞪了他一眼。
谈桐四下看看, 见附近没人,便压低声音说:“你干嘛带这么多东西啊!”
“多吗?”段柏章表情惊讶, “我以为这是探班必备的。”
谈桐急得跺脚:“你是不是傻啊,大家都带点吃喝就够了, 就算带礼物也没有像你这么多的。”
“哦,这样。”段柏章拉长了声音,“那不就跟别的男人一样了。”
“别的男人?什么别的男人?”谈桐的反射弧很慢,想了半天才意识到他在说袁寄星。
提起讨厌的人,谈桐兴致低了下来:“不要提他。”
段柏章这次却没有听她的,而是说:“这种人难道很常见?利用别人达成自己的目的,见到没有价值就一脚踢开。”
“不只是这样。”提起袁寄星,谈桐有一肚子牢骚要发。但她不太想讲,便叹了口气:“算了。”
段柏章却仿佛在这个话题上不依不饶。
“不都是演戏吗?”他说,“他也演你也演。”
“那能一样吗!”谈桐气不打一处来,“是他主动挑衅,还不允许我反击了?”
“最开始就是普通同事,他抽风一样非要追我,我拒绝了他还急眼了!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谈桐话匣子一打开便刹不住,靠着练台词练出的流利嘴皮子不带停地骂了整整五分钟。
骂到后来她骂累了,气喘吁吁地叉着腰,用一句话做出了总结:“我发现男的都一样。”
段柏章递过来一瓶水:“骂累了喝口水。”
谈桐接过来吨吨吨灌了半天,才觉出不对来。她眯起眼神审视着段柏章:“不对,你不对劲。”
段柏章坦然任凭打量:“哪里不对?”
“你故意的!”谈桐用看透一切的机智眼神看着他。
段柏章欣然承认:“所以骂过之后好点了吗?”
谈桐咬了咬嘴唇,能够发泄出来确实舒服了不少,比憋在心里默默怄气强上许多。
段柏章抬手,抹掉她下颌上的水珠,轻笑着说:“怎么这么多年都还是这个样子。”
谈桐生动的表情凝固在脸上,逐渐化为一个苦涩的笑。
她现在很怕段柏章提起过去,因为回忆是他的武器,却也是她的软肋。
正因为有如此丰富的过去,才让如今的段柏章和她如此“合拍”。
段柏章可以按照她喜欢的方式塑造他自己,从而符合她心中的完美恋人形象。也可以在最完美的时机恰当地出现,占据她身边最重要的位置。
因为曾经的他就是如此。
*
谈桐一向没有自信,并不是对自身的能力,而是对人和人之间的情感。
这点最初连段柏章都走了眼。毕竟谈桐是刚见一面就敢于勇猛发起追求的人,怎么可能没有自信,又怎么可能内耗。
直到有一次两人在外约会,点好餐后,谈桐出去接了个家中的电话。
这通电话很长,直到菜都上齐,谈桐才迟迟归来。
段柏章已经为她烫好碗筷,挑好鱼腩中的鱼刺,放在汤里浸泡入味,等她回来直接给她夹到碗中。
“哇!你好贴心哦!”谈桐笑眯眯地夸奖他,大口吃下鱼肉。
而段柏章却注意到她的眼角带着一抹红色,像是刚刚哭过一样。
“出什么事了吗?”他关切地问。
谈桐摇摇头:“没事。”
她不想说段柏章也不勉强。
当日的约会结束,段柏章送她到宿舍楼下。谈桐正要上楼,段柏章却拉住了她。
“现在愿意和我说说吗?”他问道,“白天因为什么哭?”
“啊……”谈桐低着头,脚趾一下下点着地面,不知道要不要说。
看出她的纠结,段柏章耐心安抚她:“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相信我。”
似乎是那晚的秋风和煦,又或是段柏章的语气太过温柔。
总之,谈桐最后还是强忍着眼泪和段柏章说了电话的内容,无非是父母对她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贬低,把所有亲朋好友家的孩子拿出来做比较,用姐姐和弟弟的选择来指责她对不起家人。
这样的话她听了一次又一次,她也试过挂电话,也试过拒接,但十分钟后,电话就会打到辅导员那里,她只能羞愧又尴尬地给辅导员道歉。
或许是这次是和段柏章在一起,又或许是接电话的地方行人来来往往。总之,她在那一刻没有忍住眼泪,而是哭了出来。
段柏章安静地听完,将她抱在怀里,说道:
“抱歉现在我没有能力帮你解决问题,但以后再遇到这种时候可以和我讲讲,说出来会好得多。”
谈桐摇了摇头:“不要,都是负能量,很烦的。”
“是负能量,所以才更要说出来。如果一直憋在心里岂不是会憋出病。”
谈桐笑着去亲他:“不会啦,我上次体检结果很健康哦,没有甲状腺结节。”
段柏章把她扯下来,严肃地看着她:“谈桐,我在和你认真讲。如果你再什么事都憋在心里的话,时间长了身体和精神都会出问题。”
谈桐被她说的有点烦了:“哎呀,我知道了。一次两次你同情我,觉得有义务帮我。但十次八次就不是这样了,你肯定会被我烦的不行的。算了算了,总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挥挥手,敷衍地道别,走进了宿舍楼。
这只是第一次,此后还有无数次这类争执。
在这一点上,无论段柏章如何用言语和行动保证,她都不愿意过多地暴露自己,不愿讲述自己的痛苦和那些烦心事。
她不信任段柏章,不是不信任他的忠诚和感情,而是不相信人类社会中存在一个个体可以设身处地理解和接受另一个个体的痛苦。
暴露自己后得到不耐烦和躲避的痛苦远胜于将这一切憋在心里。
段柏章非常努力地试图改变她这一点,但漫长的恋爱时光中他始终收效甚微。
如今,即便尚未复合他也没有放弃,因为他知道这是谈桐不快乐的核心症结之一。
*
或许是这段被勾起的回忆是不快乐的那部分,谈桐悻悻地说:“你要看我拍戏吗?我给你找个好点的位置。”
“好啊,我很喜欢看你拍戏。”他补充道,“除了感情戏。”
谈桐嘴角抽了抽,还是没忍住笑了下。
她给段柏章找了个不错的观景位,就在导演监视器不远的地方,是观看拍摄的最好角度。
今天集中拍摄谈桐和郑牧歌的双人戏份,情绪跨度很大,既有因为矛盾而争吵的戏份,也有轻松愉快的日常,而最重要的一场,是两人的分别。
因为谈桐饰演角色的上线被捕,她存在着暴露的风险,不得不临时转移。
她们都知道,在这样的世道里,以她们的身份,这一次分别很可能就是永别。
但接应的同志都在等待,隔墙就是敌人的监听和监视,她们甚至不能好好道个别,只能像普通出门逛街吃饭那样,轻松自如地离开,一切情绪都要靠短短几分钟的眼神来表达。
拍这条之前,温蝉特意清了场,方便谈桐入戏。谈桐坐在戏中她们分别的客厅,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布置好环境和灯光后,工作人员鱼贯离开。大家都知道谈桐的习惯,行走时尽可能放轻脚步,不制造一点响动。段柏章用眼神询问温蝉,温蝉给他比了个手势,他可以留下。
现场的人越来越少,偌大的宅子也显得越来越空,最后一人离开时,极轻的脚步落在地上也有厚重的回声。
像是重锤擂在心头,无比沉重。
谈桐一动也不动,胸膛的起伏平稳又悠长。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手比了个OK,温蝉连忙做手势让各部门开始。
郑牧歌匆匆走到站位上,场记匆匆地打了板。谈桐从沙发上站起,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凝望着郑牧歌的眼睛,眼中渐渐蓄起泪水,又在快要滑落时努力大睁眼睛,试图让风吹干眼泪。
“姑妈,那我走了。”
只这六个字,监视器后的温蝉眼睛便湿了,在郑牧歌说下一句台词时眼泪直接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