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鸢尾之春——瑜眠【完结】
时间:2024-03-08 17:16:05

  虽然分手已经五年,但谈桐的一切想法依旧瞒不过他。
  他能看出她笑容下情绪,能看出她的压抑和焦虑,她邀请他吃饭时那点小小的算计也骗不过他。
  他从来没有放下过她。
  从她下定决心分手的那一刻,他就开始计划追回她。
  分手的一刻对于她来说是结束,对于他却是开始。
  她需要安全感,她需要陪伴,她需要无条件的支持和信任,这些他都可以给她。
  五年前是他做的还不够好,才让别的男人有可乘之机,让她有了分手的想法。
  只是现在看来,她的身边多了几只嗡嗡作响的苍蝇,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这些苍蝇有些恼人,不过也不足为惧。
  他为此做了五年的准备,他有足够的耐心。
第6章 初见
  次日一早醒来,谈桐看到微信有一条新的朋友邀请。
  微信名简单的一个“段”字,留言处写着:我先走了,回北城联系。
  谈桐的手指在确认键上犹豫良久,先点开了段柏章的头像。
  头像是黄昏中一座山峰的照片,乍一看有些像企业家大多爱用的风景照,但谈桐还是一眼看出了这张图片的不一样。
  ——这是他们初见的地方。
  *
  暮夏九月,夕阳余晖。
  虽然已是日暮,但太阳余威尚存。谈桐接过饮料瓶,仰头大口地灌着水,试图缓解热意。
  她正在京郊的一处半山腰为一家汉服店拍摄宣传写真,拍摄工作刚刚结束,在一众短袖短裤中,只有她穿着层层叠叠的汉服,热得快要中暑。
  这份外景差事很辛苦,很多模特不愿意来。但谈桐却异常积极,因为相比吃苦她更需要这八百块钱的报酬。
  表演专业的学生大多家境还不错,而且在俊男美女的环境中免不得在外表上下功夫,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像谈桐这种不花家里一分钱的少之又少。
  这一天的酬劳足够她大半个月的伙食费,相比之下,爬山且暴晒的苦也算不得什么了。
  换下厚重的汉服,谈桐突然有点尿急。
  为了拍到优美的景色,他们没有走景区的路,而是绕到了一条徒步爱好者常走的野路,周围没有卫生间,而这里到车上至少还有一个小时的下山路。
  谈桐只能尴尬地让大家先走,待会在车上见。
  看见人走远了,她往附近树林中走了几步,找到不会有人来的地方迅速方便。
  然而精神放松时是最容易出危险的时候,谈桐急着赶上同伴,走得快了一些,没看清路。
  她脚下崴了一下,剧烈的刺痛让她险些栽倒在地,她忍着痛看向小腿,才发现小腿外侧被草丛中锋利的石头划破,眨眼间就是鲜血淋漓。
  她咬牙忍着疼,一点点挪到路边,找了块较为平整的石头坐下,努力忍着不去看自己的伤口。
  她随身没带任何药品,连清水都没有,只能给同伴打电话,让她们回来找她。
  大概是同伴上山太慢,她反而先等到了山上下来的三个人。
  谈桐永远记得那个黄昏,段柏章不知从哪条野路走下来,好像她只是被夕阳晃了个眼的功夫,他就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他的身形瘦削挺拔,肌肤是健康的麦色。他逆着阳光,弯下腰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谈桐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好像又什么都没有说。
  段柏章问了她两句,然后轻叹一口气,从背包中拿出医疗包,半跪在她的身边,略显生硬地拎起她的脚踝搭在他的大腿上。
  清水洗净伤口,碘伏棉签轻柔地涂抹,伤口有些刺痛,但谈桐却只顾盯着他扇动的睫毛。
  她抬手搭在额前遮挡阳光,阳光被挡住了,段柏章的脸也更加清晰了。
  好似一尊大理石雕像,斜阳给他的颧骨填色,丰富了他略略凹陷的脸颊,鼻梁如同刀削般挺拔锋利,让另一侧脸隐藏在阴影中。
  直到被赶来的同伴七手八脚搀起来时,她才想起来问他叫什么,在哪里读书。
  “不用。”段柏章婉拒。
  谈桐却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袖口,抿着唇,带着焦急和执拗看向他。
  他被磨得无奈,只能说:“京华大学,段柏章。”
  *
  谈桐退出微信又点进去,如此几番后,才一咬牙点下了通过键,她倒要看看他装出一副念念不忘的做派到底是要干什么。
  落地北城后谈桐直接回了家。
  她家并不在艺人明星聚居的高档小区,而是在戏剧学院不远处的老小区,没有学区、地铁、商圈,唯一的优势就是便宜。
  两室一厅,五十平米的老破小,是她和段柏章同居伊始租的房子,却不想她在这里一住就是八年。
  期间她几次想退租,却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续租。直到两年前,她靠着这些年演话剧攒的钱,又向朋友借了一些,把这个小房子买了下来。
  楼道的灯坏了很久,闪的人眼睛疼,一直没人负责修。
  谈桐小心翼翼地踩着破旧的楼梯上楼,刚过二楼转角,就看到一道白影扑了过来,挂到她的腿上一通舔。
  扑过来的是一只小狗,浑身毛发黄白交杂,蓬松中带着一丝潦草,两只耳朵一只折着,一只却只剩下一半,孤零零地支着。
  “豆包!”谈桐惊喜地蹲下身,揉着小狗的脑袋,小狗的尾巴已经摇成了螺旋桨。
  豆包是谈桐四年前在小区里捡到的小狗,那时它才刚出生几个月,被虐狗的变态虐待过奄奄一息地躺在街边,小声地呜咽着。
  为了救它,谈桐花掉了当时的大半积蓄,换房子的计划也被迫搁置。
  万幸的是,豆包有着极其顽强的生命力,竟然一天天好了起来。它虽然少了半只耳朵,但还是可爱得人见人爱,谈桐偶尔带它去排练,都会被投喂得肚子圆滚滚。
  “你干妈带你来的?”豆包开心地“嗷嗷”两声,像是回答。
  谈桐抱起豆包往楼上走,在家门口看见了蹲在地上装蘑菇的丛青麦。
  丛青麦是一名网络作者,也是《帝王恩》原作的作者。在拍摄期间她作为剧本顾问探班,和谈桐一见如故,两人自此成了好朋友。
  作为全职作者,丛青麦大多时间都宅在家里,家中养了一条萨摩耶。如果遇上长期出门,谈桐就把豆包寄养在丛青麦家中,两只狗狗还能互相作伴。
  “桐桐。”丛青麦可怜巴巴地抬头,一双圆圆的狗狗眼看着谈桐。
  “又吵架了?”一看丛青麦这样谈桐就知道,她又和老公吵架了。
  她打开门让出位置:“进来吧,收留你。”
  洗漱卸妆后,硬撑到现在的谈桐倒头就睡,直到晚上才起来。
  两人谁都没有做饭这项技能,只能点了外卖。
  外卖点了汉堡,谈桐点的纯素汉堡,拿了冷藏的啤酒出来,和丛青麦挤在单人沙发上享受难得的休闲时间。
  “你要和他复合吗?”听完谈桐这几天的经历,丛青麦边咔哧咔哧嚼着炸鸡边问道。
  谈桐摇头:“不可能的,要复合当时就不会分。”
  丛青麦似懂非懂地点头,又问:“所以你们当时到底为什么分手呀?”
  这个问题谈桐解释过无数次,她顺口说道:“异国恋太难坚持了,看不到希望,就分了。”
  或许是丛青麦有着作者独有的敏感度,她追问了一句:“那是不爱了吗?”
  谈桐没有回答,当沉默持续了难以忍受的长度时,她把易拉罐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我再去拿两罐。”她用不讲逻辑的方式逃避了问题。
  拉开冰箱,冷气扑面,冲醒了她混沌的头脑。
  她无法回答,因为她无法准确回忆或复刻当时的想法。
  爱或不爱在冲动面前都无济于事,然而正因为分手时的草率的决心,才让谈桐在漫长的五年里陷入长久的心理折磨。
  说不清这折磨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她自己对自己的不放过。她嘴上从不承认自己的后悔,但段柏章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他的梦里,为此她开始拖延自己的睡眠时间,潜意识也变得恐惧入睡。
  但让她彻底崩溃的却是她赖以为生也引以为豪的演员事业。
  她是不多见的体验派演员,在表演时需要时刻让自己沉浸在角色的情境中。表演方法没有优劣之分,但显然体验派演员更“消耗”自身。
  她先后合作了很多优秀导演,他们热衷于打碎她,又重塑她,让她彻底成为角色本人,精神永远悬在崩溃的边缘。
  重复在这个过程中,她在演员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越站越高,但突然有一天,她却发现她找不到自己了。
  她的身体活在当下,灵魂却碎成了无数片,留在了不同的角色体内。
  渐渐,她发现自己的情感好像消失了,她依旧努力,依旧拼命,但从工作和生活本身得到的快乐已经聊胜于无。只有活在角色的世界里,她才有喜怒哀乐。
  起初她对感到慌乱和恐惧,而随着她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后,也对自己的精神健康变得越发麻木。
  诚然这样的生活并不快乐,但却有意义得多。她本就不需要现实中的感情,多一点少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
  *
  次日,谈桐如约到定好的餐厅见段柏章,履行她请客的承诺。
  谈桐定的餐厅是杨效和人合伙开的高档西餐厅,因为隐私保护做得很好,圈内人经常来这用餐。
  谈桐提前十分钟到餐厅,她刚坐下段柏章就到了。
  段柏章穿着运动外套,发梢微微湿润,像是刚运动结束。坐下后,他脱掉外套露出t恤,同时也露出了精壮的手臂肌肉。
  相比当年,他健壮了一些,无论是肩背还是手臂,都脱离了青涩的干瘦,更有时下追捧的肌肉的性感。
  而谈桐穿着紧身t恤,勾勒出她瘦削的身体线条,关节凸出,体脂极低,曾经练田径练出来的紧实肌肉也大多消失了,更接近世俗对女演员的身材要求。
  就像是身材守恒定律,当年她更健壮的时候段柏章更瘦,而如今她掉的肌肉又好像都长到了他身上。
  想到这,谈桐笑了一下。
  段柏章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是拿了温手帕仔细擦起手。
  他一抬手,谈桐看到他左手处带着的黑色运动手表。
  她的笑容渐渐凝滞在脸上。
  这块手表是恋爱后谈桐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就在段柏章的生日。
  佳明基础款的运动手表,运动功能很强,是跑步爱好者的首选。
  她还记得这块手表花了她1999元,这对于当时的她来说算是一笔巨款了。为了买这块表,她做了三天的车展模特,而这种纯粹的“被物化”的工作是她当时最讨厌的。
  段柏章很喜欢这个礼物,自此跑步时他永远只戴这一块表,每天都要清理汗水和灰尘。
  这么多年过去,各类运动手表早就更新换代了无数次,新款的功能强大许多,这款早年的型号更是早已停产,但段柏章依旧戴着它。
  表带换过,表盘贴着配套的钢化膜,没有一点污垢,保养得很好。
  但谈桐一眼认出,这就是她当年送给他的那一块。
  段柏章不是那种人,他绝不屑于用作戏来使她愧疚,他必定是天天戴着它的,因此谈桐更加无话可说。
  “你……”
  她刚要开口,电话响起。见是丛青麦的号码,她没有避开,而是当着段柏章的面接起。
  手机的隔音不是很好,丛青麦的声音顿时传了出来:“你儿子喝了半杯我的咖啡,现在跟疯了似的满地撒欢!咋办啊!!”
  崩溃的喊叫充斥着安静的空间,谈桐有点尴尬,压低声音说道:“你别管它,它跑累了就睡觉了。”她匆匆交待两句就挂了电话。
  挂掉电话,她却看到段柏章的脸色不对。
  “怎么了?”谈桐问道。
  段柏章的脸色微沉:“你有儿子了?”
第7章 鸢尾花
  谈桐愣了好一阵才明白那句“你有儿子了”从何而来,她的表情有些怪异。
  “它是……”刚要开口解释,主厨走过来打断了他们。
  主厨是意大利人,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问段柏章有没有忌口。
  “没有,谢谢。”段柏章礼貌地回答。
  主厨又看向谈桐:“和以前一样?”
  谈桐笑着点了点头。
  等主厨离开,谈桐的神色已经没有被误解的尴尬。因为她发现,这好像是让段柏章彻底死心的一个好机会。
  她和段柏章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
  他们的过去注定了他们之间的隔阂,她无法像当年那样一腔热血勇往直前,他也不会毫无芥蒂。
  当年的两个少年相约踏上远行的路,越走越远,最终在山顶会面。而再抬头时,他们却发现,彼此的山顶并不相连,而是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天才学者和表演系学生之间的恋情是一段佳话,而成功企业家和女明星之间的关系却会成为不那么善意的八卦谈资。
  不仅如此,更重要的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深渊中下坠,她不能再将他拉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问这个干什么?”谈桐笑了一下,敷衍的意思明显。
  她低着头,小口吃着前餐的白芦笋,不去看段柏章的脸色。
  两道前菜过后是主餐,段柏章的主餐是一块低温慢煮的小羊排,而谈桐面前的餐盘中是少得可怜的一块鱼肉,配上新鲜的带子和竹蛏。
  主厨的厨艺了得,做出的海鲜鲜嫩且入味。但她只是叉起一块鱼肉放进口中,味同嚼蜡地咀嚼吞咽。
  段柏章吃饭更快一些,他沉默地吃完主菜,轻轻放下餐具,等待谈桐艰难地进食。
  随后他猝不及防地说道:“你身边的那些男人,没有一个够格做你孩子的父亲。”
  “什么?”谈桐反问,“这才过了几天?你知道我身边现在都有谁?你对现在的我又了解多少?”
  段柏章的情绪依旧稳定,他说:“足够了,杨效轻佻且花心,那个小孩浮躁又幼稚,那天那个男人更是令人作呕。还有谁吗?不过有谁都没关系,他们都远远配不上你。”
  谈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五年过去,他变得更加骄傲,如同已出鞘的剑,不再屑于掩饰锋芒。
  他只用一眼就能看穿所有人的弱点,谈桐知道,他看她也是一样。
  “你这是什么意思?”谈桐的脸色微变。
  “我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对自己负责。”
  段柏章认真地看着她,谈桐却有种被看穿的恼羞成怒。她微微提高了声音,反问道:“我怎么没有对自己负责?”
  段柏章视线下移,移到她剩了一半的盘子上:“好好吃饭就是对身体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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