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松韵鼻头一酸,扑到了李春红身边,搂着她的脖子哭喊:“婶娘,我错了,呜呜呜,我再也不敢乱跑了。”
李春红原本憋着的眼泪,被她这一哭,也忍不住了,娘俩抱头痛哭起来。
哭声让屋子里所有人心里都酸酸的,这哭声里包含了太多,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对命运不公的埋怨。
怎么偏偏人贩子要对叶松韵这个可怜的小姑娘下手呢?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
就像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也专找苦命人,这是这个社会的真实写照。
唯一庆幸的是,这场厄运被制止了。
在所有人都冷眼旁观,被人贩子蒙蔽的时候,有一个人站了出来,救回了这个可怜的小姑娘。
只是,这个人,同样是个被命运磋磨,被厄运纠缠的苦命人。
她以自己单薄的血肉之躯,周旋于穷凶极恶的人贩子之间,靠着聪明,靠着运气,让自己和受害人全身而退。
程景森沉默地注视着,仅仅是几天不见,她的模样似乎有些陌生了,是脸颊长了些肉?还是眉眼间多了什么?
“妈,快起来吧,你这样要把人给吓到了。”一直作壁上观的叶清簟忽然开口。
他只是一只句话,却比孟书婉和夏桃几百句拒绝都要管用。
原本还抱着侄女哭泣的李春红,立刻止住了哭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看我,这一着急就乱套,确实是吓到你们了。”
她带着叶松韵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脸颊红肿双眼也红肿的侄女,心疼的不行,却也感觉到庆幸,还好,人没事,没被拐走。
她抹了把鼻涕,对叶松韵说:“去给你救命恩人鞠一躬。”
“哎哎,真不用。”孟书婉要躲。
“这是孩子的心意,也是应该的,你受着,也叫我跟孩子心里踏实点。”李春红恳求地说。
孟书婉听罢,无奈地说:“行。”只好接受了这一鞠躬。
等到叶松韵直起身,她才语重心长道:“其实换做任何一个人遇到那样的事情,我都会站出来,无关其他,只是希望,未来当我也遇到危险时,也能有人站出来救我,所以大娘,你真不用在意,我这么做,不仅是救人也是在救己。”
她这话也是在暗示李春红,自己不会将火车上发生的事情说出来,让李春红可以安心。
她现在不想去计较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现在在这个屋子里的人,都是叶松韵的家人和朋友。
孟书婉说话时,声音轻柔,似和煦的春风一点点吹起众人心湖的涟漪。
没有人会怀疑她这番话的真实,因为在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只有坦荡,和赤诚。
李春红想到了自己曾经还想骗她,瞬时臊的面红耳赤,低头抹了把脸,说:“话虽这么说,可再怎么着,这对我们家也是大恩,今天得留下来吃一顿饭。”
她说着想到了什么,连忙看向了程景森,说:“刚好今天小程也在,你看看这不巧了吗,救下小韵的居然是你侄女,这真的是她爹在冥冥之中保护她,当年在战场上,你救过她爹,现在书婉又救下了小韵,你们俩真的是我们叶家的大恩人!”
李春红越说越激动,当下就要拿着各种票出去买菜。
“今天算了,我跟我朋友还得赶着回学校,松韵这一天也吃了不少苦,好好歇一歇,要不还是改天吧,改天我们再来看松韵。”
孟书婉拒绝,现在已经四点多了,她们还得赶车回学校。
李春红哪里肯,“很快的,胡同出去就有个招待所,招待所厨师手艺特别好,我去找他要几个菜,快的很!”
“婶子,她俩都是清大的学生,这次出来应该是带着学习任务,我呢,这次也是顺道给您送点土产,这就要回部队,今天这顿饭就免了。”
程景森开口,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帽子。
他这个动作,立刻让李春红停了下来,看看他,疼训君羊四贰儿尔雾九一似柒,每天更新柔柔文,吃肉来又看看孟书婉,不知迫于对他的敬畏,还是也考虑到了孟书婉确实不方便留下,最终只能选择了放弃。
“行吧,那这周末来吃饭成不,要是不成,我今天可就不放你们走!”她故意威胁。
孟书婉笑道:“成,这周末我肯定来。”
“婉婉姐,那说好了,你和桃桃姐周末一定要来!”叶松韵依偎过来,小动物一般撒娇。
“放心吧,这周末肯定来看你。”夏桃凑过来,代替孟书婉答应。
孟书婉笑着点头,同李春红以及那个始终坐在椅子上的冷漠青年告别,“那我们先走了,再见。”
“好,来我送送你们。”李春红热情地说着。
“我也去!”叶松韵兴奋的要跟上去,别被李春红阻止了,“你现在脸蛋子肿成猪头了,别出去,先去灶上烧水煮俩鸡蛋去,等周末再让你去送,听话。”
叶松韵嘟起嘴,向来听话的她就算是再不情愿,也只能止住了脚步。
程景森看着她们走出去后,对叶清簟说:“过段时间,那个教授会回国,到时候我派人来接你。”
叶清簟眼眸一亮,脸上难得露出了激动的情绪,“谢谢程哥!”
按辈分其实他应该喊程景森叫叔,只是他俩年纪差不了几岁,叔实在是喊不出口,后面就改成了喊哥。
程景森笑了下,抬手拍了拍他的头,随即就戴上帽子,大步走了出去。
叶清簟望着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一丝羡慕。
忽然,门口探进来一颗肿胀的脑袋瓜,“哥,要不要给你烤个地瓜?”
叶清簟瞬间收起情绪,冷笑着回答她:“你以为烤个地瓜,我就会消气?”
小姑娘瞬时缩起脖子,小声嘟囔:“还是婉婉姐好,多温柔。”
“我听见了。”叶清簟冷冷提醒。
小姑娘吓得立马缩回了脑袋,登登登跑走了。
叶清簟无奈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脑海中闪过了孟书婉那张脸,看来,以后在小姑娘那,要有个撑腰的人了。
…
李春红跟孟书婉俩人都很默契的没有提那次火车上的事情。
李春红把几人送出了胡同,一路上变着法说感谢的话。
原本孟书婉是要跟夏桃坐车回学校,不过因为程景森说要送她们,她们也就没拒绝,开心地上了车。
当然,要是孟书婉知道,后面自己会挨训,那是死活不会搭顺风车。
车子停在清大校门口后,孟书婉跟夏桃开口道谢:“辛苦景森叔了,我们先走啦~”
这次程景森是自己开车,没有司机陪同。
就在车门打开的瞬间,程景森说:“书婉留一下。”
这话瞬间让人想到了放学被老师点名留堂,俩人不觉汗毛竖起。
夏桃同情地看了眼小姐妹,说:“那我先回去了。”
她说完,忽略了小姐妹“救救我,救救我”的小眼神,麻溜地开门下车,关门,撒腿跑,一气呵成。
“……”
孟书婉绝望地瞪着车窗外,那飞奔走的身影,心想,回去了一定要她好看!
不过,景森叔喊她留下来,是有什么事吗?
孟书婉有些纳闷,虽然刚才那一瞬间,她是很害怕的,但是想到他的为人,她心中的害怕就变成了疑惑。
还没有等她开口询问,男人的声音就响起了,“你今天说,救人也是救己,我有些好奇,自身难保时,你要如何救己?”
“啊?”
孟书婉愣了下,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只手忽然就从前方探了过来,下一瞬,便是天旋地转,她整个人被男人以一种怪力从后座拖到了前面,一只大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按在了车座上。
她的脸被迫压在了皮革中,鼻尖还触碰到了男人坚硬的衣物,强大而陌生的气息侵略着她的神经。
“现在,你告诉我,要怎么自救?”
男人低头轻语,凝视着她,像是在看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子,抖动的长耳朵,无力的后肢,已经是她最大的反抗。
这一瞬间。
孟书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第45章
男人的手一点点收紧,指骨与皮肉贴合带来的压迫和威胁,让人心跳猛地加快,氧气如同被抽走了一般,周遭的声音瞬间消失了,只剩下心跳,耳膜在嗡嗡作响,时间也停滞了,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怎么办?
危险,恐惧。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本能的挣扎。
只是被按着后勃颈的姿势,宛如被猎食者咬住了命脉,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力量悬殊。
第一次感受到,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差距。
她心中原本因为战胜人贩子而积攒起的哪一点自信和得意,在此刻土崩瓦解。
“孟书婉,你现在还觉得,自己厉害吗?”
男人的声音低沉,却像是一柄利刃从上至下,将她的自信贯穿。
可她不甘心。
“我厉害,我就是厉害,谁说战斗必须要有力量,我今天靠脑子,赢了那些人贩子,我就是厉害!”
她嗓子眼干涩紧绷的连声音都在发颤,可还是在倔强的反驳。
“你靠的真的是脑子?而不是运气?”程景森冷笑。
他戳破了她心中最后一点自信,“你在新华书店发现不对劲,到追出百货大楼,中间有着足够的时间,可以拦截下人贩子,你为什么没有做,是你做不到,还是你压根就没有想到?”
“当时没有人相信她是人贩子……”她反驳,不愿意承认,自己当时确实没有想到那些。
“旁人不愿意站出来是从众,这种情况只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就会有更多人站出来,你已经成为那‘第一个’人,只要你当时大喊一声抓人贩子,那百货大楼的门口人贩子都出不去。”
“当时的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自己要跑多快才能追上人贩子?你根本就没有想过利用有利的地形和条件,以最小的损失来换取最大的赢面。”
“你这么做,运气好解救回来,旁人会夸你一句勇敢厉害,那要是运气不会呢,你有想过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你会和那一群被拐卖的女孩一起被贩卖到某个不知名的村寨,被锁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等着一个或者多个男人来凌|辱,直到你生下一个个孩子,直到你完全麻木,或者死亡。”
程景森的话一针见血,如当头棒喝般,让孟书婉一时间声音哽在了嗓子眼。
是啊。
要是叶松韵没有去而复返,那她能否一个人打倒那个妇女呢?
要是恰好没有赵英珍派来的那俩人捣乱,那她又能否撑到警察到来?
要是刚好那个路人没有去喊警察,那她……
答案,显然易见,她会被抓住。
确实如他所说,她这次可以顺利脱身,有着太多巧合和运气,她用自己的安危在跟老天爷赌,赌一个好运。
这一次,她赌赢了,可下一次呢?
她还能赢吗?
她的脸还埋在皮革间,可这一刻她却像是埋进沙堆的鸵鸟,不愿意面对现实。
程景森察觉到掌心下的人在剧烈颤抖,他沉默了一瞬,这也才注意到,少女此时的姿势有点怪异,便松开了禁锢,轻声说:“起来吧。”
只是少女没有动,依旧趴在座椅上,像是一只生无可恋的兔子,连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程景森皱了下眉,拎着将人拔了起来,一张哭的红彤彤的小脸暴露再空气中。
“……”
他看着无声哭泣的孟书婉,一时间有些慌乱,连忙将人从抱到了前座。
坐在座椅上的孟书婉,依旧在哭,甚至眼泪流的更凶了。
她在委屈,生气,也在怨恨程景森为什么要戳破自己的美梦,还要让她以那么屈辱的姿势去知道这些。
程景森沉默地掏出了手帕递给她,她不肯接,甚至转过身,把脸埋进靠背,不愿意看见他。
这要是手底下的兵,直接一脚踹过去,就是负重十五公里。
可这不是他的兵。
这是他名义上的晚辈。
这还是个柔柔弱弱却反骨的小姑娘。
程景森叹了口气,将人板正回来,不容拒绝地用手帕擦着她脸上的泪。
原本红彤彤的一张脸,被他擦的更红了。
孟书婉本来哭的差不多了,结果被他大力揉搓,疼的皱起脸,想要推开他,结果这人就跟老鹰抓小鸡一样,给她抓的牢牢的,气得她眼泪吧嗒吧嗒,掉的更凶了。
这怎么还越擦越多?程景森皱眉。
他手顿了几秒,随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或许伤到了小姑娘。
他眉心紧皱,低声说:“我教育你,并不是你这件事做的不好,你能站出来当第一人,这就是难能可贵的品质。”
可你说我笨!孟书婉在心里反驳。
“只是你有些不太聪明,没有衡量自己与对方的差距,没有利用好周遭的资源,将自己置身在绝对的危险之中,这才是我教育你的原因。”
男人特意美化了下,用不太聪明,替代了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