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孟书婉意识到,夏家掌权者面对不听话的晚辈,终于出手教训了。
她不懂夏航宇为何要绑架自己,明明在他身上,她感受不到爱意,有得只是看待猎物的占有欲。
但孟书婉的敏锐让她知道,如果自己不快点脱身,那接下来自己将会有更大的危机。
她不知道程家什么时候能发现自己不见,又要花多久时间找到自己。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夏航宇很急,有一种迫切想要用她来证明什么的急躁。
所以,她用了这种方式,近乎惨烈的为自己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她垂眸看着自己那被纱布缠绕的右手腕,那里好像还残留着断翼割开皮肤的感觉。
真的好疼。
眼泪静悄悄地落下,身前的被子浸湿了一大块。
程景森无声凝视,心里有柔软的情绪划过。
孟书婉察觉到自己哭了时有些不敢抬头,甚至自暴自弃的想:他觉得我极端就极端吧……
一只手落在了她的头顶,掌心很烫,像六月阳光照在皮肤上时的暖热。
“小姑娘,你做的很棒,很勇敢。”
他的声音带着温柔的安抚。
第81章
孟书婉不知道自己昏迷时,程景森已经知道了夏航宇做的混账事情,还狠狠教训了他一顿,人现在就在隔壁病房躺着。
她以为男人摸自己的头是出于同情。
复杂的情绪从胸腔蔓延到鼻腔,程景森表达的很含蓄,却比热情的关怀更让人酸涩,让她无法抑制地落泪。
她只能把头垂的更低,“……谢谢。”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她不知道的是程景森心里压着怒气。
程景森视线扫过女孩玉色的脖颈,细弱的一手便可掐断。
怎么越来越瘦了。
程景森皱眉,沉默了片刻,站起身来。
他整个人都极具存在感,哪怕不看他,也能感觉到。
孟书婉下意识地抬头,一块灰蓝色的手帕递到面前。
她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手帕是给自己,连忙用右手去接,却忘记了自己右手才缝合伤口,一时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知道疼了,男人在心底凉凉嘲讽,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孟书婉苍白的小脸皱巴在一起,眼泪汪汪,又可怜兮兮。
程景森瞧着她,展开手帕盖在了女孩脸上,随即单手按头,用给三岁小孩儿擦脸的方式迅速帮她把脸擦拭干净。
孟书婉被迫仰脸:“……”
属于成年男人的身躯,灼热,具有压迫感,一股说不上来却很好闻的气味侵略着孟书婉的鼻腔。
她还没分辨出来那到底是肥皂还是烟草的气味时,给她擦完脸的男人若无其事走开了。
他的态度太过平常,仿佛在他眼中,孟书婉跟程衡是一样的小朋友,帮她擦脸只是顺手。
不知道是因为男人手劲大还是她皮肤太娇嫩,孟书婉的脸颊红红的,却比刚才没血色的样子好上很多。
程景森收回视线,平静地抚平手帕上的褶皱,折成方块放回口袋。
孟书婉见他也不说话,张了张嘴,最终选择了沉默。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孟书婉低头啃起了苹果。
她其实没什么胃口,又不敢主动开口。上次他就因为她抓人贩子的事情凶了她,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批评她。
病房内只剩下她咔嚓咔嚓吃苹果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声音渐渐停止。
“吃完了?”程景森问。
“嗯。”
孟书婉点头,其实还剩下一些,男人选的苹果特别大,她实在吃不下去了。
程景森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吃完了就谈一谈吧。”
气势之盛,令孟书婉捏紧了苹果,隐隐后悔,自己怎么不继续吃下去呢。
她已经猜到了程景森要跟自己谈什么,却有些想逃避。
“我错了。”孟书婉抢先开口,低着头语气诚恳。
程景森没发一言,只是盯着她。
孟书婉最先受不了,微扬起脸来,可怜巴巴重复:“我知道错了。”
程景森:“你认为的错是什么?”
孟书婉茫然:“不是我割腕……太、太过极端吗?”
程景森:“这是你保护自己的手段,就算极端一些也不算错误,最多只能算是欠考虑。”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在面对危险时会有一股近乎亡命之徒的莽气。
比如她一把火烧了屋子,比如她以身试险追逐人贩子。这种光脚不怕穿鞋的莽气,不能算错误,只因她缺乏安全感,本身拥有的就少,自然能豁得出去。
只是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不可取。
这要是他的兵,早就被他训得狗血喷头。
孟书婉有些懵,那她错在哪里啊?
他望着女孩呆呆的模样,脸上的红已经褪去,只剩下白,白得像瓷器一样,经不起敲打。
他忽然意识到,她不是自己的兵。
这只是个可怜、敏感的小姑娘。
他把预备说教的话咽了回去,轻声说:“等你养好伤再说。”
孟书婉见他欲言又止,十分鸵鸟精神地想:他那么忙,等我伤养好,他早就回部队了,哪里还有机会说我。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赶紧看向程景森,祈求:“景森叔,能不能别告诉程爷爷我住院的事情,我不想他老人家担心。”
“要想你程爷爷不担心,就珍惜点自己的身体。”程景森冷笑。
孟书婉不敢反驳,只能眼巴巴瞅着他。
她的眼睛生得特别漂亮,不是传统的杏眼,却拥有杏眼的楚楚可人,这样一瞬不瞬盯着人瞧时,格外能引起心软。
程景森避开她的眼睛,沉声说:“我答应你不会主动告诉他。”
这个保证让孟书婉松了口气,连忙露出讨好感谢的笑容。
忽然,有什么声音从外头传了过来。
好像是在吵架,一道女声格外尖锐。
“打你的人在哪?我要弄死那个王八犊子!”
这声音有些耳熟,孟书婉歪头思索。
“我出去看一下。”
程景森起身,不等孟书婉回应就大步朝门口走去。
门原本是半掩着,他走出去后就将门关上了。
外头的声音被门隔绝小了许多,孟书婉渐渐听不见那些吵闹声了,安静的环境让她昏昏欲睡。
第82章
“哥你说呀,是谁打的你!”
电话打回夏家时,是夏曼曼接的电话,一开始她还不相信,半信半疑到了医院,结果就看见自己的三哥满脸青紫躺在床上,右手还被打了石膏,简直要把她吓死了。
在跟医生确认手只是骨折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后,她悬着的心才放下,立马就追问起凶手,结果自己三哥居然一言不发,问急了还冷着脸让她别管。
她怎么能不管?先不说这是她亲哥挨打,哪怕是为了夏家的脸面,她也要知道下手的是什么人!
可是她一而再的追问,夏航宇则是选择扭头去望窗外,一副拒绝回答的态度。
“哥!”
夏曼曼跺脚,他这么不配合,处处透着古怪。
她狐疑地问:“你该不会真的是老爸吧?”
刚才她有问过是不是老爸夏勇峰动的手,只是被她哥否认了,可现在瞅着,似乎又像是老爸下的狠手。
最近三哥因为离婚的事情跟家里闹得很僵,老爸不止一次提到三哥就骂,上次还把三哥关了禁闭。本来以为关完禁闭事情就过去了,可前天家里又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争吵,爷爷甚至都把三哥身边的人去了,而老爸更是说要跟三哥断绝关系。
以他的性格,要真是别人打的他,必不可能这样安静,只可能是最亲近的人下的手,想来想去,夏曼曼只能往自家老爹身上猜。
“都说了不是,别瞎猜烦得很,你没啥事就回去,别搁这儿杵着。”夏航宇不耐烦地斜她,一说话就牵动嘴角的伤,疼得他皱眉,眼神越发阴郁。
夏曼曼委屈,嘟着嘴抱怨:“我这不是心疼你,你以前去打仗都没受这么重伤,胳膊都吊着,脸也青青紫紫,我看着都疼问你你不说是谁就算了,还凶我!”
夏家养成的三个孩子里,夏曼曼是老幺,夏航宇去前线时,还是个初中生,只知道三哥回来时全头全尾意气风发,压根不知道他战场上受过的伤可比现在重多了,最危险时一只腿差点没保住。
夏航宇嗤了声,这算什么重伤,那家伙到底顾念着轻易没下死手,只是这断了的右手惩戒意味太重,让人很不爽。
他自知理亏,所以那一脚踢来时便硬生挨了。可程景森不肯罢休,听了他的解释,反倒更生气,为了个没亲缘的侄女断了他一只手。
夏航宇越想越郁闷,偏偏妹妹又一个劲追问,问得他烦不胜烦,可要再继续呛声,夏曼曼指定要哭,他掀起被子将头蒙了起来,装听不见。
“哎!”夏曼曼气得跺脚,瞪着他说:“行,你不告诉我,我回去跟咱妈说!”
夏航宇一听,立马掀开被子,怒道:“臭丫头,你别跟妈乱说!”
“哼,我就说,说你被人打成猪头躺在这儿!”夏曼曼冷哼,转身就走,刚才她也是试探,要真是老爸打的,老妈肯定知道,而他的反应就说明不是老板打的,那她反正是要弄清楚动手的人是谁,既然他不肯说,那就换个人来问。
“你站住!”
夏曼曼不停,甚至小跑起来。
怒气冲冲打开门,压根没注意到外面靠着墙抽烟的程景森。
“臭丫头真是上天了,给我站住!”夏航宇起来要追,动作在与外头男人对视时顿住了。
男人跟那鹰隼一样,让他感觉自己仿佛是被监视的敌人,一旦有所行动,就被男人毫不留情歼灭。
妈的。
夏航宇气笑了。
索性又把被子蒙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他现在的心情可谓五味杂陈。
他先是被看上的姑娘摆了一道,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干的事情不道德,心里本来就心虚,结果又被好兄弟狠狠揍了一顿,还不能反抗,更是憋屈。
这一天,他的心情跟麻酱一样,怎么搅和都黏糊啦擦。
“不怕憋死。”
夏航宇一愣,猛地掀开被子,就看见程景森坐在了床边,一脸平静地看着自己,那样子到真像是来探病。
“呵呵,放心死不了,挨你一顿毒打都没事,还能被这被子憋死不成。”他冷笑,桀骜的脸上戾气横生。
程景森只是看他,没说话,但眼神却让夏航宇心如滚水,难受得不行。
“不是,程景森你几个意思,这都教训过了,你还来干嘛?是觉得打轻了想再补上两脚?”他咬牙切齿,眼底满是愤懑。
程景森依旧平静,淡淡开口:“你要不是我兄弟,就凭你干得混账事情,确实是打轻了。航子,你什么时候学会仗势欺人那一套了?你以为我先前为什么问你是不是喜欢孟书婉,那是在找你确认真心吗?我是想提醒你,别忘记自己是谁。航子,现在我还想问问你,你是京市的夏航宇,还是61连的夏航宇。”
京市的夏航宇,可以仗着家世权势去欺负一个完全弱势的小姑娘。
61连的夏航宇不会。
61连的夏航宇是能誓死守护国家边境线保卫人民百姓的军人。
程景森望着脸色煞白的男人,轻轻叹了口气:“航子,你还记得你之前说过最恨自己的婚约被|操控,可你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在肆意践踏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拿它去赌气,去斗狠。”他站起身,拍了拍夏航宇的肩膀,语重心长:“别让嫉妒蒙蔽了心,你真觉得不公平,就堂堂正正去争,而不是为了怄气,把一个小姑娘顶在前面。”
夏航宇被他说得脸一阵白一阵红,心里头空空荡荡,原本粘稠的麻酱一下子被水冲开了,什么遮掩都没,直白露出了他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他嫉妒大哥在家里面受宠,不甘心自己都做了那么大牺牲,结果依旧比不上大哥在爷爷跟父亲心里的地位。因为不甘心,因为嫉妒,他的心被堵了,只想要摆脱现状,想要报复他们,他们越在意的,他就越要破坏。他们在意利益,他就要离婚,在意名声,他就闹一出真爱无敌。
先前那次程景森没把话说白,其实是觉得以夏航宇的脑子能想明白这么浅白的道理。可他忘记了,这事情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容易一叶障目。
夏航宇闭了闭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他望着已经走到门口的男人,忍不住开口问:“你干嘛刚才打我的时候不说。”
那时候程景森要是跟他说了,他顶多是身心一起痛苦,现在估计也就缓过来了,不像现在,又难受起来。
程景森回过头,一本正经地回答:“只顾着揍你了。”
夏航宇:……
他抹了把脸,保证道:“你放心,我不会再为难你那侄女了。”
程景森:“我也不会再给你机会为难她。”
小姑娘属刺猬,里外都长刺,一次就给自己折腾住院,哪还能再来几次。
顿了顿,程景森说:“等你料理清楚了,记得给她赔礼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