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此减少“奥赛罗错误”的产生。
虽然这台测谎仪的结果不能够作为刑事侦查的证据使用,它却是刑侦过程中判断证据有效性的一大杀器。
之前曾晓东种种反应证明他的供词存在疑点,所以程悦才想到搬出测谎仪来震慑他。
只要能够拿出结果,证明他在撒谎,那曾晓东的心理防线也会不攻自破。
现在的结果,反倒是让警方棘手起来。
“测谎仪是今年才购置回来的,它的数值绝对不会出错。”盛吟秋拧着眉心道,“如果不是测谎仪的问题,那这个裉结就只会在曾晓东身上。”
从曾晓东屡次回避的状态来看,他并非一个多高明的犯罪嫌疑人。
那他到底是如何躲过测谎仪监控的?
“部份刑事犯罪嫌疑人会有某种程度上的心理疾病,由于疾病的存在又会对生理指标产生影响,进而导致测谎仪的误差,所以我怀疑曾晓东会不会也存在类似的问题。”
程悦脸色凝重地分析。
涉及应用心理学的研究领域,她需要进一步观察曾晓东才能下病症诊断。
在看到测谎仪数据之后她就出来了,也是为这件事情做准备。
这份诊断结果会很大程度影响她们之后的调查走向。
盛吟秋听完她说的之后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你需要什么跟我说,队里会全面配合你的。”
“现在就有一件事情。”
程悦和盛吟秋商量了许久,最后她独自一人回到实验室取东西。
想要对诊断结果产生最小的影响,那就必须保持曾晓东现在的状态。
也就是说,她需要盛吟秋协助配合,给曾晓东制造信息茧房。
审讯室里的曾晓东对检测结果一无所知,只看到出去一个警察又进来两个,轮换了之前对他做检测的人开始接着问他问题。
他有些懵,头上、胸口还贴着各色电极片,身体不敢随便乱动的情况下,脑子里就控制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警察同志,我的检测结果出来吗?我没骗你们吧!”曾晓东惴惴不安地看向刚进来的警察。
而他们只是打开手中的卷宗,一人不紧不慢地坐在电脑前准备记录。
面对曾晓东的疑问,负责讯问的警察严肃道,“着急什么,我们还有更多问题需要确认,刚才出去的只是负责郭天爱那一部份的同事,接下来还有负责曲碧梦、吴惠等等受害人的。”
当听到这几个名字,曾晓东的嘴角抿了抿。
他似乎没想到如今还能在警察嘴里听到这些人的大名。
“我都不认识那些人,你们跟我说这个干嘛。”曾晓东的声音不大,底气不强。
讯问的警察拿出几人的照片,她们与曾晓东的聊天记录。
“你确定你不认识?曲碧梦为了供养你被逼跳楼自杀,吴惠到现在还身兼数职还着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还清的欠款,你真的不认识她们?”
那些明晃晃的甜言蜜语和争执摆在曾晓东面前,他看了一眼却说,“我以前确实有过很多女朋友,但她们都是心甘情愿给我花钱的,要是这也算犯罪,那些天天缠着男朋友要这要那的女生全该被抓起来!”
“我们已经掌握了充足证据证明,是你哄骗她们借钱给你周转,就像郭天爱一样,养着你!”警察说得斩钉截铁。
曾晓东面露不屑的笑意,“瞧你们这话说的,我一个富二代犯得上让她们养着我吗?!”
这一刻他好像重新找回了自信,胸膛都不由得跟着挺了起来。
监控摄像后的程悦终于找到了突破点。
从曾晓东踏进警察局的时候,警方已经对他的身份信息展开调查。
曾晓东根本不是什么富二代,他父亲早年间是本地一家炼钢厂的锅炉工,后来被迫下岗就开始以跑摩的为生。
曾晓东初二那年父亲出车祸丧生,那之后就只有他的母亲带着他。
现在他和警察说的富二代这么明显的谎言,测谎仪都没有一点异常反应,不论是曾晓东的脑电波或者其它生理指标,都在正常阈值内。
一个念头从程悦脑海中闪过。
“一个人撒谎却连精密的仪器都无法分辨,那只能说明…他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她喃喃自语,拿出笔记本开始从海量的文件库里翻找她曾经的毕业论文。
当论文翻出来的时候,程悦把曾晓东的所有表现一一对照判断,终是送了一口气,“果然没错,就是雷普利症候群!”
一边的秦梨发出疑问,“这是什么疾病?”
多亏了当年应用心理学毕业论文写的就是这个,否则这种偏门的心理疾病程悦一时半会还想不起来。
“我也有所耳闻,不过没想到会在刑侦实践中碰见,”姜晓晓道,“所谓雷普利症候群,就是患者会通过不断说谎来满足内心对于权势名利的欲望,以至于他自己也分不清真实和谎言,只能活在自己的幻想里。”
这便解释了,为什么曾晓东的测谎仪检测结果是正常的。
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谎。
“现在该是让他走进现实了。”程悦开始着手攻破曾晓东这层心理疾病的外壳。
盛吟秋和秦梨出外勤去了,她和姜晓晓留下应对曾晓东。
不同于之前,测谎仪被收走,审讯室只有她、姜晓晓和曾晓东三人。
曾晓东以为程悦过来又是要问什么问题的,脸上写着不耐烦几个字,说道,“怎么那么多问题啊,要是没有证据就把我放了,我还有事情要做!”
这就是制造信息茧房的好处,不让犯罪嫌疑人利用任何信息优势,让他们焦躁、自我攻陷。
程悦不骄不躁,拿出曾晓东的个人档案,开始读了起来。
“曾晓东,98年出生,父亲是锅炉工,母亲是全职家庭主妇,在老家三中读书期间因打架斗殴被勒令停学,之后来到本市参加工作,因为学历低而屡屡碰壁,只能靠跑外卖为生…”
如果说最初曾晓东还能保持镇定,现在的他开始抖如筛糠。
他咽了口唾沫问,“你、你说的是谁,不是同名同姓的人吧。”
“这里面登记的个人信息就是你,曾晓东。”
程悦特地把标记有身份证号码和户口信息的那一页摊给他看。
曾晓东疯狂摇头否认,“怎么可能,这不可能!我爸爸是国企一把手,我妈妈是开画廊的艺术家,我是富二代!我拥有的东西你们这辈子都望尘莫及,我…”
不等他说完,姜晓晓指着门口,“曾晓东,你看看那个人是谁。”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曾晓东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隔着门外不远处,一名警察正带着一个风尘仆仆的妇女站在那。
她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衣,鬓发早生霜雪,刻满岁月痕迹的双眼正焦急地朝着屋子里寻找着一个身影。
当她看到曾晓东的瞬间,眼睛里迸发出惊喜。
然而程悦却在这个时候关上了审讯室的大门。
等待良久,等来了曾晓东的泣不成声。
程悦一手戳穿了他的幻想世界,让他从那个高高在上的泡沫王座上掉下来,清醒地看到现实中狼狈不堪的自己。
他骗得了自己骗不了别人,不认亲妈那他这个人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说吧,郭天爱到底去了哪里。”程悦见缝插针地在减弱的哭声中道。
“我…我说!”
再次开口时,曾晓东肩也矮了背也驼了,整个人像是遭受巨大打击。
读书的时候,曾晓东因为没有父亲被人瞧不起,他在学校和人打架,回了家还要被母亲责备他不懂事。
年轻气盛的曾晓东一气之下离家来到这里,从外卖员一步步走到专门哄骗KTV陪酒女的骗子,中间只花费了2个月。
而起因仅仅是某次送外卖的时候,他出众的外貌让客户多给他发了一个大红包。
“我和郭天爱,就是在她工作的那个地方认识的…”
原本曾晓东只是像之前骗其他人一样,用各种理由和郭天爱借钱。
郭天爱很宠着他,每次给钱都给得特别爽快。
这也导致曾晓东花钱越来越大手大脚,更有煞不住脚的趋势。
为了支撑那些奢靡的花费,他就说自己买了一栋房子没钱装修,哄着郭天爱说等装修好了他们就搬进去结婚。
那栋房子当作他们的婚房。
郭天爱当时应该察觉到了什么,不过没有一口回绝,反而让曾晓东先带她去看看房子。
曾晓东想着这次要拿出来的钱不是个小数目,而他找个地方敷衍郭天爱也需要时间,便约定好了一周之后带她去看。
“本来说得好好的,不过一周的时间,不知怎么的她忽然反悔了,还说我撒谎骗她,让我还钱。”
曾晓东一边哭一边说。
“我和她吵了起来,她突然就呼吸急促倒在地上,我当时以为她是装的,目的就是不想给我钱,气得自己回了房间。但等我再去看的时候她人已经凉透了。”
第18章 男友的秘密下(七)
程悦眯缝起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满面愧悔的曾晓东,“你说你跟郭天爱约好去看房子,那当天具体的细节是什么样的?”
“当天的细节…”曾晓东的抽噎声顿了顿,旋即开始补充那天看房子发生的事情。
为了糊弄郭天爱,曾晓东从朋友那借到了一套没有装修的毛坯,还特地付了1000一天的租金,把装修钥匙拿到手。
本来一切都准备好,只等着郭天爱这个正主过来。
曾晓东满心以为这次能套住郭天爱,日后要她再问起这套房子,他只管说做生意赔了把房子卖掉还债便是。
但他们还没进小区门口郭天爱就直接发难了,一眼看穿他撒谎,吵着说这个小区是安置小区,里面住的大部份是拆迁户,他一个外地户口怎么可能在这里拥有一套房子如何如何。
曾晓东不想跟郭天爱在外面吵,便把人拉着回到公寓。
刚关上门,郭天爱就嚷嚷着要他还钱,并且拿着家里的菜刀以死相逼。
“我也不知道当时的情况那么严重,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突然性情大变,甚至还用死来威胁我,可我手里也是真的没有钱,不然我就还给她了…”
说到这里,曾晓东忽然捶胸顿足痛哭起来。
“我太后悔了,我不应该啊!明知道她有心脏病还让她一个人在客厅呆着,当时我要是没那么执拗她也许不会死,都是我的错!”
程悦冷眼瞧着,像是没听懂曾晓东的话外音似的。
他这么哭爹喊娘的不就是想让审讯的警察知道,郭天爱是死于意外心脏病发吗?
但事实如何,还要找到尸体做过尸检再做定论。
并且到如今曾晓东仍旧不承认是他亲手杀了郭天爱,同时他的话又是漏洞百出。
既然郭天爱答应了先去看看他口中的那套房子,怎么会在一周之后又反口,并且要求曾晓东偿还之前的花销?
按照程悦对于郭天爱这个人的调查了解,如果她真的发现了曾晓东的真面目,或许会忍痛离开,但绝对不会做出撒泼打滚的种种行径。
曾晓东口中的这个郭天爱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与警方所了解到的人完全不是同一个。
郭天爱不是爱占小便宜贪婪市侩的性格,相反她是个极为随性洒脱的人。
从她离开KTV的时候把大量用品赠予曾经的同事就不难看出来,她是真的想要摆脱过去好好过日子的。
一个对未来抱有如此期待的人,怎么会在希望落空之后的第一时间去纠结那些利益得失。
对于郭天爱而言,比起损失的金钱更严重的是失去的希望,一个拉她出泥淖的希望。
所以当她得知曾晓东是一颗包装精美的毒药,她不会选择找卖糖的老板退钱,反而会把这颗毒药吞下去作为一种解脱。
这一切都要等到找到尸体才能进一步详细调查。
姜晓晓的神情同样严厉起来,不用程悦开口,她抢先问道,“既然你亲眼目睹郭天爱死亡过程,那尸体呢?”
谈及此事,曾晓东声音低了下去,“我怕被人追究,就把她、把她扔进江里了…”
在确认郭天爱没有呼吸之后,曾晓东将人装在一个大编织袋里,趁着夜色打车来到沿江路,为防止人发现,他下车后还超前走了几百米,终于到荒无人烟的江边,他把尸体推了下去。
听完他的说辞,要不是职业精神在支撑着,程悦都忍不住冷笑出声了!
这种“因为害怕所以抛尸”的说法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如果人真的是意外病发死亡的,打个120、110自然有医院和警方进行抢救和调查,是不是曾晓东的问题医生和警察当场便能摸得一清二楚。
但曾晓东甚至都没想过要救一救郭天爱,反而是把人打包抛尸,显然是为了掩盖犯罪事实!
“抛尸地点在哪里?”姜晓晓冷冷的声音响起,她现在都不想跟这种人渣过多争辩。
曾晓东模样老实地交代了地址,随后又听程悦问,“抛尸以后你做什么去了?”
曾晓东不知道她问这个做什么,怔了怔才道,“当然是回家啊。”
“回到家,然后带着新交往的女朋友回去,理所当然地告诉对方那写着郭天爱名字的房产是你的公寓,是吗?”程悦禁不住反问。
她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尖刀插在曾晓东的心脏上,逼迫得他喘不过气来。
程悦难掩眼中的鄙夷摇头,“曾晓东,就算人真的不是你杀的,你抛尸的事实是铁证,你还住在死者的公寓里就不怕她来找你?”
她是坚定的无神论者,这么说话不过是一种心理战术。
在他们找到尸体之前,她务必保证曾晓东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
曾晓东无言,脸色惨败地垂下头。
怎么会不怕呢。
要是不怕就不会一连好几天在KTV鬼混不回家了。
该问的问完了,程悦和姜晓晓收拾文件准备离开审讯室。
门口早已等着两名看守所警察,在侦查期间要将嫌疑人转移到看守所去。
这一幕恰好被守在门口的曾母看到,当儿子被铐住手脚带着从嫌疑人专用的通道离开,她想追过去却被带她来的盛吟秋挡在原地。
曾母焦急地拉着盛吟秋的衣袖,“警察同志,我儿子是无辜的!你们什么时候能放他走啊?”
盛吟秋面不改色,“罗女士,曾晓东依旧是失踪案的嫌疑人,需要转移到看守所进行羁押。”
看放出来没希望,曾母又问,“那、那我想去见见他行吗?”
“恐怕不行,侦查羁押期间任何家属都不能见犯罪嫌疑人。”盛吟秋摇头。
这是侦查期间的规定,必须严格遵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