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劲,好像生怕盛吟秋反悔似的。
盛吟秋无奈笑笑,不忘招呼二人,“我等你们好消息。”
程悦被带出来之后还有些莫名。
她实在不理解为什么龙队从进门开始就展露出对自己很感兴趣的模样。
还有刚才盛队布置人手的时候龙昌那个劲,仿佛对她有一种执念。
程悦是个行动派,察觉异常也喜欢自己观察,便一个劲盯着龙昌的微表情。
从他微微出汗的额头和平稳的胸膛起伏情况来看,龙昌现在的状态应该是有些小高兴的。
没到狂喜的地步,也不至于紧张。
被人一直盯着的龙昌不会没感觉,发现程悦直勾勾盯着自己,他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叫你小程吧。小程你不知道,我们队里都是五大三粗的老爷们,不是老话说得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
龙昌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没有丝毫闪躲,相反出于职业素养,他展现出的状态让人很容易相信他说的话是实话。
但程悦是谁,她是刑侦大队的侧写师,她能够从一个人的微表情和他所处的环境当中判断这个人到底是什么心态。
任何端倪都躲不开她的双眼。
一如现在龙昌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的双拳。
她笃信,龙昌要她过去一起行动,不只是为了寻找货船那么简单。
想通这一点,程悦单刀直入道,“龙队,其实你没必要跟我卖关子的,你想让我做什么不如直说?”
龙昌面色一怔,旋即反应过来。
他是瞒不住程悦的。
事到如今,倒不如实话实说的好。
当提及正事,龙昌的神色正经不少,低沉着声音说,“最近我们有个卧底的同事失联了。”
“什么?”程悦惊得差点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这可是件大事!
为了获得罪犯的一手资料,卧底在犯罪集团中可以说是如履薄冰,每天都在刀尖起舞。
如今骤然失联,恐怕吉凶难辨不说,还会牵涉到更多问题。
要是卧底的警察身份暴露了,是怎么暴露的?
若说是卧底的同事自己不小心,程悦觉得不大可能。
能够去做卧底的同事都是经过组织严格审核和考察的,这些人不论从心理素质、工作能力方面全是佼佼者,枪指到头顶都能云淡风轻说自己没撒谎的那种。
但排除这个可能性,要是背后的读贩手眼通天自己查到卧底的身份,那这件事牵扯便广了。
震惊过后,程悦心间涌现的更多是沉重和狐疑。
龙昌的话让她想到盛吟秋在那个郊区仓库发现的神秘信息截图。
那次她们没抓到伪装成中介欺骗大学生加入兼职群的嫌疑人,那个人大概率也是幕后黑手的爪牙之一。
就像庄铁。
考虑到缉毒大队已经参与到案件当中,程悦自然不会对他有所隐瞒,当下从警务通里调取了她拍摄下的电脑截图画面。
“龙队,你看看这个。”
龙昌接过手机,本以为是普通的短信来往,但在看到手机上的内容时,身体顿时僵住了。
“这…这是从哪里发现的?!”龙昌捧着手机,五官因为紧绷变得越发凌厉。
看到这一幕的程悦知道自己猜中了。
他们或许看不出这个信息的端倪,不过卧底警察和缉毒大队有自己固定的联系方式和联络人,别人不知道,龙昌一定知情。
而发送这个短信的人,恐怕就是龙昌他们大队出去卧底的同事。
之前她们没有两队协作,不好去贸然打听关于卧底的事情,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份危险,这是铁的纪律,龙昌也不会随便说出来。
现在,一切线索都对上了。
程悦将发现信息的地方说了一遍,又观察一下龙昌的表情,她有些不忍道,“电脑是两天前发现的,根据截图的文件信息,这个短信最早应该是7天之前发送的。”
不论是发生什么情况,7天时间变数太多。
也许那位卧底同事,此时已经沉入大海,化作海洋生物的饲料。
龙昌眼中透着一种沉痛的情绪,他捏了捏手机,被手机边缘膈痛掌心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将手机递还给程悦之后,龙昌已经恢复冷静,“小程,这次让你跟着我,不仅是为了魏阳这一件案子,还是为了那个失联的卧底同事,我希望你能够协助我们缉毒大队,找到他。”
如果按照信息中所说,缅甸那边的犯罪团伙有一次大的犯罪活动要展开,在时间地点暴露的情况下,犯罪分子极有可能放弃这次行动,或者改换时间地点。
更有甚者,可能会利用这个机会,诱骗缉毒警出来进行杀害。
那些读贩是没有人性的,在他们看来缉毒警是挡他们财路的绊脚石,杀一个少一个,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不过到目前为止,龙昌他们暂未收到任何犯罪集团异动的线索。
也就是说,犯罪团伙的确是换了时间和地点。
“龙队,我想庄铁这次送‘飞蛾’上货船,会不会也出现了意外。”和龙昌交换信息之后,程悦脑子里渐渐浮现出一条清晰的脉络。
本就是有求于她的龙昌也顾不得这是在走廊上,和她低声谈起来,“此话怎讲?”
程悦敲了敲手机里的照片,“你看,我们抓到庄铁的时候他和王大海在一起,如果是交易顺利的话,他实在没必要再和王大海有任何交集,这不是招惹人怀疑吗?”
就算不查他,警察也会查王大海,在码头出事之后再接触王大海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龙昌神以为然,“所以,他是有什么不得不接触王大海的理由!”
“没错,”程悦肾上腺素飙升,觉得自己和真相距离越来越近,“我想的是,他会不会需要王大海再帮他运作一下,当时的货船上有几个人,我们手里的证据是能够倒退出来的。”
出租屋里发现的那些身份证便是铁证,尤其是那几个近期联系过家属却下落不明的人。
其中一个魏阳还死了,说明有一人份的货没能成功上船。
龙昌猛地一拍脑袋,“对啊,明明信息上说过犯罪团伙会有一次大行动,区区几个人是绝对满足不了那些读贩欲望的!”
缅甸的犯罪团伙,称之贪婪都是赞美,简直就是贪得无厌的饕餮。
魏阳死了他们等于白搭一个人的成本进去,庄铁势必要再想办法把这个空缺给补上。
程悦更进一步说,“魏阳身上的读品应该也被他藏在货船上了,包括那些等待着运送出去的‘飞蛾’一起,庄铁没跑路就是想要物色多一个受害人,成为魏阳的替身!”
这样才好把这一批“货物”打包发送出去!
“那这样推论,货船一定还在码头附近,是被庄铁藏起来了!”
第38章 飞蛾(十一)
“庄铁拖延着不肯开口, 他说不好是在拖时间。”
程悦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他肯定不会放任‘飞蛾’和货在货船上单独呆着,船上一定还有庄铁的手下或者幕后黑手的人在船上守着。他们可能还约定暗号,只要过了某个时间庄铁不联系他们, 他们便会毁尸灭迹!”
二人同时向彼此看过去,对视一眼过后便明白他们要去哪里找货船了。
施工码头的货船是由八家船舶公司统一管理负责的, 所以一开始并不在刑侦大队的侦查范围内。
毕竟船那么多, 要一艘一艘地查, 有的船还出海了,这是很繁杂的一项工作。
但程悦梳理清楚目前船舶的情况,那就有了针对性的办法。
去找码头管理员。
码头管理员需要对码头物流进行调度,并对码头设备做好管理维修。
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失踪货船的信息。
事不宜迟, 程悦当即和龙昌动身前往码头。
在此之前,程悦已经通过警务通将码头管理员的信息调查清楚。
这边的码头管理员是个40出头的男人,叫姓张, 平常会带着三、四个学徒一起在码头上工作。
程悦他们去的时候, 正碰见张叔指挥着徒弟维修靠岸的靠船桩。
龙昌上前问道, “您好, 请问您是这里的码头管理员吗?”
张叔一扭头对上龙昌如鹰隼般的眸子,无形中压迫感袭来, 让他说话变得结结巴巴的, “是、是啊, 你们这是…”
龙昌看出张叔可能有些怕他, 便后退半步把主场交给程悦。
程悦默契地接替他, “我们是刑侦大队的警察,想找您了解一下关于码头货船的使用情况。”
作为码头的管理员, 张叔自然知道前几天在码头发生的事情,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道, “好,我们去办公室坐着说吧。”
程悦却没有着急走,而是盯着那几个还在换靠船桩的学徒,“没关系,您要是忙的话先把手头工作忙完,我们可以等。”
如此善解人意,张叔也有些赧然,“真是不好意思耽误你们了。不过这个靠船桩坏得凑巧,我这几个徒弟也不上心,导致今天才发现。这不就趁着码头没人也没船,我赶紧时间修理一下。”
边说边露出憨厚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一包红塔山,两根指头叩在盒底,抽出一只递给龙昌。
龙昌摆摆手,“我不抽烟。”
张叔也只得悻悻地收回烟盒,烟瘾上头让他不自觉搓着两根熏黄的指尖。
“其实我上周有事请了几天假,回来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在码头巡逻,就发现损毁的靠船桩。”
说完这些,张叔还趁机转头去喋喋不休地数落那几个徒弟不仔细,骂他们没有遵守安全规章制度。
几个徒弟都穿着码头工的衣服,默不作声地听师傅数落一句嘴也不敢插。
干他们这一行的全靠师傅带,要是师傅不用心,那吃饭的本事便学不到,一般不跟师傅顶嘴。
不过程悦还是看到其中两个徒弟脸上不忿的表情。
她走到靠船桩边上,发现损坏的是靠船桩的外壳,被人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撞得凹陷下去。
学徒们需要做的是切割重新焊接一个好的上去。
其实这种程度的损毁,除非他们码头自己的工人,要是外人来看是看不出什么门道的。
她看着看着,状似无意地提起,“按理说这种靠船桩使用的材料都是高强度的,怎么这么容易就坏了呢?”
一提起这件事,张叔就显得略微糟心,“是没什么道理,大概是我不在的时候,哪个新手船长磕的吧。要怪只能怪这几个臭小子不用心,不然怎么发现不了及时上报,要是出岔子,还不是我这个做师傅的背黑锅,我……”
一个徒弟终于忍不住,停下手中的动作支起腰板说,“师傅,您就别说我们了,我们不是故意的。”
这徒弟看上去20出头的样子,眉目清秀,嘴角紧抿着下拉,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另一人也跟着帮腔,嘟哝道:“桩子坏掉的时候我们现场封锁起来,我们进不来怎么巡查啊…”
说归说,他们也不敢真的和张叔唱反调,语气都算克制。
但是张叔却觉得这是徒弟吃错不改,还怀疑他的权威,顿时来了脾气,“嗨呀,你们这几个小兔崽子还翻天了?看我不抽死你…”
说着,他伸手抽出皮带,竟真的要往几个徒弟身上甩。
尚不等皮带挥舞出去,张叔就感觉眼前一黑。
抬头一看发现是最开始那个黑口黑面的男警察挡在他面前。
龙昌人高马大的,站在人面前跟一堵墙似的,下属看一眼都心生畏惧,何况比他矮一个半头的张叔。
实力差距让张叔偃旗息鼓,仍旧不甘心地咽了口唾沫,“警察同志,这些孩子不吃吃教训是不记事的,你不能干涉我教他们,我这是对码头所有的船只人员负责!”
龙昌当然知道这些事,不过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学徒挨打,他是警察啊。
而程悦从中转圜,“张叔,我们知道你的用心良苦,但是我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
“蹊跷?”张叔一听眼珠子瞪得溜圆,“什么蹊跷?”
其实他也是相信自己的徒弟的,只是这件事不给个交代出来,当真影响他开展工作。
要是船桩和那具尸体有瓜葛,那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
一时间,不论是张叔还是徒弟,又或者是龙昌及跟来的同事,不约而同看向程悦,等待她的答案。
程悦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问那个出头鸟,“你们说是警察封锁码头前后桩子坏掉的,你们要如何确定?”
几个徒弟面面相觑,最后一人给出回答,“我们几个都排了班,每天早晚都会来码头巡逻一次,而且是两个人一组,要是那天船桩就坏掉我们不可能发现不了。”
要说一个人有遗漏便罢了,两个人一起巡不会有差错。
张叔一听就知道自己错怪徒弟,眼神中带着一丝愧疚,背过身去。
程悦却心头一紧,转身问身后的龙昌,“你说,有没有可能当天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那些人和货还在某艘船上?”
龙昌也想到什么,嘴上还在筛查客观条件,“怎么会,盛队不是说已经搜索过…”
“盛队是搜索了整个码头所有地方,但不包括货船啊。”程悦一句话便打消龙昌最后一点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