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刘娟莫名其妙死掉,还被堂而皇之处理掉尸体,那必然发生超出李行预期的事件,才促使他痛下杀手。
这件事情的变量在刘娟和阿明身上。
刘娟已经死了,唯一能帮程悦解惑的只剩下阿明。
男狗推的宿舍紧挨着程悦他们那一栋,想知道最近是不是有人刚搬进来,问门口的马仔是最快的。
就算是李行也不会封这些马仔的嘴。
趁着门口马仔不注意,程悦先溜回自己寝室。
想撬开那些人的嘴无非靠利益和暴力。
刘娟在她的柜子里应该还留下不少好东西。
别人不敢打开,程悦直接用一根筷子把锁撬了。
柜门打开的瞬间,程悦差点以为自己误入小卖部。
辣条、方便面、□□糖…小零食应有尽有,还有一包完完整整没拆封过的烟。
程悦忽略其它,只拿走那包烟和成板的一字发夹。
一包烟换阿明的位置绰绰有余。
马仔不知道内情,以为程悦是阿明的爱慕者,嘴角勾着玩味的笑容,将壮硕的身材支在墙壁,“其实阿明有什么好,你要愿意,跟我吧。”
“下次再说吧。”程悦皮笑肉不笑地从他身边掠过。
马仔也不生气,盯着程悦的背影,“给你5分钟,到点就出来!”
按照他给的位置,程悦在一层走廊尽头找到阿明的屋子。
这屋子背阳,是最潮、最冷的一间。
有时候晚上还需要盖被子。
失势的阿明明显是没有被子盖的。
程悦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躺在唯一一张完好的床上瑟瑟发抖。
见到来的是她,阿明一点不奇怪,甚至熟稔地打招呼,“你来了。”
关上门后,程悦默不作声走到他床边。
阿明的脸色极差,应该是在水牢里待的时间太久,眼角和嘴角都挂了彩。
半边脸都肿得高高的,左眼挤得就剩下一条缝。
“门口的马仔你也打点过?”程悦问了一句。
阿明不吱声就是笑,纵然笑得脸上一抽一抽的疼,程悦还是看出他表情中的畅快。
她就说普通马仔怎么会接她那包烟,想必是阿明早就打过招呼的。
“我活不了多久。”阿明有些怔忪。
其实按照阿明现在的伤势情况,程悦推算,只要不起烧,这幅残破的身躯还能熬几天。
肯定不会现在死。
那阿明这么说是想要自裁?
程悦拧眉,“外面有马仔巡逻,你不可能找到机会自杀的。”
“我有我的办法。”阿明带着郑重,“在此之前,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不顾身上的疼痛和伤势,他从床上爬了起来,一动就疼得他龇牙咧嘴。
程悦怕他真的一口气上不来厥过去,忙不迭上前扶住他的胳膊,让人靠在墙壁上。
“娟子是个好女孩,程小姐,能不能请你,请你帮她收敛遗体…”
阿明认真地看向程悦,屏住呼吸求一个答案。
后者不太理解,没搭腔。
“我听人说,曝尸荒野的人是没有来世的,我不奢求我们能死在一起了,我只想她下辈子好好的活一回…”阿明继续自言自语。
鼻子红了,眼睛也跟着红了。
程悦垂下眼睫,“我尽力。”
现在的她不能承诺阿明任何事情。
既然阿明能猜到她会到这里来,肯定也知道部分真相,其中包括她的事情。
想要借她的手达成愿望,必定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果不其然,程悦接应下来后,阿明道,“那就好,程小姐,接下来请你背过去!”
程悦不愿意把自己的后背交给除刑侦大队外的人。
她一动不动道,“你要做什么直接做,没什么好避讳的。”
虽然有心理准备,阿明接下来的举动依旧有些出乎她意料。
程悦没转过身,阿明也没耽误时间,用最快的速度把东西取出来。
他忍着痛穿上裤子,将手中黏糊糊的塑料袋交给程悦。
“不好意思,有点脏。”阿明略带歉意。
看清楚袋子里东西的刹那,程悦险些叫出声来,也不顾上面还有黏糊糊的不明液体直接接过。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多谢!”程悦眼中难掩激动。
或许阿明不知道,现在给她的这样东西对她而言,对这里的受害人而言有多重要。
看到她细微的表情,阿明也跟着笑了,“本来是打算用来当个保命符的,现在交给你正合适。”
连最后的保命符都叫出来,程悦担心阿明接下来的动作,“那你…”
哪知,阿明突然变了脸,狠戾地冲她道,“现在,快滚吧!”
程悦不理解他怎么说变就变,还是耐心地问,“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别说了,立刻!”阿明没理会,伸手推搡了她一把。
程悦知道阿明想让自己离开,她也的确不能继续留下。
她没在门口逗留,出门后顺着马仔指的路一路跑回自己宿舍。
刚准备推门进去,试试阿明交到她手里的东西,外面一阵嘈杂的声音响起。
程悦直觉不妙,站在走廊上往外看。
只见一个人从男生宿舍里跑出来,一瘸一拐地往大广场上跑。
不管后面的马仔怎么朝天鸣枪示威都没用。
他好像认定了一件事,拼尽一条命也要去完成。
程悦一眼认出,那个跛脚的背影是阿明。
第89章 云剑行动(三十一)
发现情况的马仔立即追了过去, 黑洞洞的抢口瞄准了阿明的后背。
“快停下!”
“现在停下还能留你一条命!”
他们大声警告着。
阿明头也不回,也不管是不是有人听得到,兀自喃喃, “我要这条命做什么。”
眼看着阿明跑出宿舍的范围,正朝着大广场的方向过去, 马仔们联络上头的人在出口对他进行包抄。
但挡路的没有发现阿明的踪迹。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他没有往外面跑。
也只有站在高处的程悦看得分明。
阿明是向大广场佛像去的。
那里的位置靠近主路, 很容易给那些马仔造成他想要逃跑的错觉。
实则他打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那尊佛像!
而等马仔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阿明已经抵达大广场,距离佛像也仅有十几米的距离了。
摸不清楚对方路数的情况下,马仔不敢贸然行动, 形成一个包围圈将阿明围困中间。
僵持中,阿明还在逐渐靠近身后那尊佛像。
“你要干嘛?!”姗姗来迟的向伟愤怒地质问,“让你当狗推已经是行哥格外开恩, 难不成你还想去做猪仔!?”
猪仔比狗推更惨, 在园区里是最低等的, 再没有任何利用空间, 于是只能取那一身皮肉来替李行挣钱。
猪仔的血、脏器…甚至是一寸皮肤,在李行这里全是明码标价。
一个人拆分卖出去, 至少能挣两百到三百万美金。
如果“运气”好有合适的配型, 喂肥了当血牛那挣的只会更多。
“猪仔”这两个字对园区里的其他人而言是噩耗般的词汇。
站在厂房里张望着的狗推一听到这个词纷纷低下头不敢再多看, 生怕自己被牵连拉去做猪仔。
阿明不为所动, 扶着已经痛得极致的那条腿艰难前行, 最终倚靠上那尊金佛。
“李行不是最新信佛吗?”他轻柔抚摸着大佛的莲花底座,动作仿佛在对待亲密的恋人, “每年还花大几十万给佛像镀金身。”
这事在园区里不是什么秘闻。
甚至去年镀金身的事情便是阿明负责的。
原因是那时候苏尔晴已经来了园区,向伟忙着跟她内斗, 不然这种在李行面前“争光”的活根本轮不着阿明这个小喽罗。
向伟又气又急,他生气自己识人不清,竟然提拔了阿明这个反骨仔。
更着急出大事以后行哥会怎么处置他。
他压抑着怒火道,“阿明,我知道你被刘娟连累心里不服气,但是你别担心,只要你表现得好,我一定会找机会把你从狗推里重新拉回来,让你再当马仔的。”
才怪。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这件事,在李行这执行得比缅甸本地的官方法律还要严格。
阿明也不听他的花言巧语,一味摸着佛像底座,“可惜,这佛像终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还不知道‘金佛’的内里早被朽坏了吧。”
闻言向伟脸色陡然一变,瞬间腾升出不好的预感来。
下一秒,也不知道阿明摸了哪里,伴随着“吱吱嘎嘎”的声音,那巍峨的佛像竟然朝着众人倒来!
人群中一阵恐慌,逃命的逃命,尖叫的尖叫,推搡的推搡…大家忙着各自奔逃,无人再去管阿明的事情。
“轰隆”一声巨响,烟雾霎时间弥漫大半个广场。
程悦目光紧紧锁定阿明原本站着的位置,等待迷雾散去揭晓结局。
她看得很清楚,佛像倒下来的那一刻,阿明脸上露出笑容,退后几步面冲大佛敞开双臂。
迎接属于他的死亡。
如果这是他的目的,为何要选择这种方式赴死?
难道就为了临终前讽刺李行几句。
阿明是肯定没能躲开的,他处在佛像正面范围内。
待迷纱揭去,眼前是完全一副人间地狱般的场景。
阿明被佛掌压中,完完整整的一个人,被从中间一分为二。
肚脐以下的位置到大腿往上,砸成一滩烂泥,肠子流到外面,血液溅满金佛的掌心。
程悦倒吸一口凉气。
此刻,她总算明白阿明那句“他有他的办法”是什么意思了。
死得干净,毁尸灭迹。
就算李行手段再怎么厉害,也查不到他直肠里藏过东西这件事。
只要查不出,那她手里的那张电话卡和那台老人机,便是永远安全的。
阿明用自己的生命,以最惨烈的方式,全了他与刘娟的那段情,圆了爱人临终前最后的愿望。
程悦捂住嘴,逼迫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
刘娟和阿明是诈骗园区的受害人,也是加害人,但他们的罪责应该由法律来审判惩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死于非命。
闻讯赶来的李行青筋暴起。
“向伟呢!?”不论再怎么克制,那飙到破音的嗓音依旧暴露李行怒不可遏的情绪。
早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向伟这时候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
他抱着李行的裤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行哥,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年镀金身的事情是阿明那个混帐负责的,我真的不知情啊!”
李行一个眼神便让他噤声,畏畏缩缩不敢抬头。
然而这样不能让李行放过他。
“今年是他,往年难道也是他?但凡你去年、前年甚至是当初金佛制造的时候用点心,它会这么容易倒下吗!?”李行掐住向伟的脖子质问。
那浑身的杀气吓得在场的人不敢靠近,更别说为向伟求情。
这是李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众人面前失态。
向伟憋红了脸,用气音求饶,“行哥、我真、的知道错了…”
有关金佛的事宜,李行一直交给向伟来办,理由无他,觉得这人忠心,定然会按照他的要求筹办。
哪知道向伟每年通通做的面子功夫,被自己的手下糊弄还腆着脸觉得自己事情办得好。
想来阿明就是今年督办佛像镀金身的时候发现了问题所在。
可他隐瞒不报,甚至最后利用佛像玩了这一出,属于套路李行一把。
李行如何不气,他现在恨不得把阿明挖出来鞭尸拆骨。
事已至此,说再多也于事无补。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再办错差一次,我拿你给新大佛奠基!”李行嫌弃地在向伟身上擦尽手心的鼻涕。
他潇洒地拔腿就走,剩下向伟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金佛坍塌,好似发生大事,但园区里一切照旧。
罗芳也把红糖送来,程悦没功夫对付她,那几句话把人搪塞过去,借口自己要休息便躺到床上。
这个地方只认钱不认人,不用担心那个放她进去的马仔被其他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