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比柳芸大几岁,身材微胖,盘着头发,穿着暗红色的中式套装,浑身珠光宝气,光戒指上的红宝石就比硬币还大。
席觅微跟她打了个招呼,转身想要上楼。
“小微,”柳芸笑着叫住她,“你大伯母好不容易来一回,你陪她聊会天?”
“小微,大伯母也不跟你绕弯子了,”秦素放下手中的茶杯,满脸堆笑地开门见山道,“联姻的事也拖了小半年了,总不是个办法,你到底是什么态度,跟大伯母说说,其他的,大伯母帮你去解决。”
席觅微闻言眸光一暗,勾了勾唇道:“看大伯母胸有成竹的样子,和温家的合作谈得挺顺利。”
“我也不瞒你,温家确实打算和我们一块做海东区那块地的旧城改造,你大伯和人家已经达成了口头意向,这几天就会起草合同,不过有一个前提,”秦素脸上依然挂着笑,说出来的话却冰冷无情,“你得给跟温晗订婚。”
席家出了地,又已经经营了这么些年,自然不想再出大头的资金。
温家除了要拿钱,还得出面去找私募基金和信托借钱,两家以前也没有过合作,知根不知底的,旧城改造水又深,温家哪肯白白吃这个亏、担这个风险?
子女联姻虽然一时看不出什么来,但起码是各自拿出来的诚意,这把合作要是能顺利,两家结了亲家又赚了钱,以后相互之间也就多了一层信任,少一分戒备,一致对外共同发展,以后一起做什么都方便,妥妥的双赢。
况且,温晗看过席觅微的照片后恨不得立刻就把她娶进门,见她一直不肯跟他见面,今天也没去饭局,晚上本打算亲自想登门拜访,只是被席振云拦住,说女孩子脸皮薄,让秦素先来通个气。
要是婚后席觅微能将他的心拴住,别再到外面拈花惹草、惹是生非,于温家家族的传承来说也是好事。
席觅微闻言暗暗咬着下唇,蒋若伊说得没错,外公一死,所有人都来指手画脚,席家好像除了她自己,谁都可以替她一辈子的幸福拿主意。
她在席家是势单力薄,是无依无靠,可也不是随便人揉捏的泥人,就算把全家都得罪光了,就算真的净身出户、和席家断绝关系,也别想让她乖乖往火坑里跳!
仿佛没有听见最后那一句,她没理秦素的话,扭头看向一直绷着脸没说话的席振海,沉着眼道:“爸,我什么要求您也知道,您跟大伯母聊,我累了,先回房休息。”
“站住!大伯母跟你说话呢你这么目无尊长?”一直没说话的席振海立刻就炸了,站起身指着席觅微,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还你的要求,事到如今你还在做梦?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简直丢人现眼!”
“我姐怎么就丢人现眼了?”跟过来的席一跃早就憋了一肚子不爽,虽然不知道他爸说的是什么,但依然拦在席觅微跟前顶他老子,“那个温晗就是个渣男,你忍心把我姐嫁给那种人?我还听说……”
“这儿有你说话的份么?”柳芸一把扯过儿子将他按在沙发上坐下,“给我老实呆着,不然就回房去!”
“小微这眼光倒是挺高的,只不过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就别想着攀上施家了,”秦素显然已经知道她指名要跟施律联姻的事,抬了抬画得细细的眉毛,嘴角带着一抹嘲讽,“女孩子还是现实一点好。”
席觅微秀眉微蹙,见走不了,便索性走到一旁的单人沙发那儿,抬起手顺了下裙摆优雅地坐下,而后嫣然一笑:“大伯母也太谦虚了,席家虽然小门小户,养我一个还是养得起的,要实在攀不上施家也不用勉强,大不了我这辈子都不嫁人了,在家啃老。”
秦素见她油盐不进,冷笑道:“你也快二十五了吧,这高不成低不就的挑挑拣拣,等再过几年年纪大了,就不值钱了。”
要是被蒋若伊听到这裹脚布一样的言论,只怕当场就开骂了,席觅微的脾气没有她那么火爆,却也实在忍不了,轻叹一口气道:“是哦,要论值钱,席家哪个有被您高嫁到几千里之外的堂姐值钱?”
她那个堂姐从小要什么有什么,被秦素骄纵得飞扬跋扈,白惠如死后没少欺负席觅微,本以为婚姻大事上父母也会尊重她的意见,谁知大学毕业没几年就被远嫁给一个没见过、大她十多岁的二婚男,给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做继母。
婚礼席觅微没去,据说成婚前一天她那堂姐还在闹上吊,如今三年过去,不知道是赌气还是其他,一次娘家都没回过。
亲生女儿尚且被当成物件买卖,可见席家这些人有多凉薄,秦素来当温家的说客,席觅微一点都不奇怪。
“你!”秦素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她这些年很少来二房走动,跟这个侄女更是没怎么聊过天,没想到她的性格变化这么大。
以前席觅微对她虽然也不多亲热,可一直都是很尊敬的,从来不这样阴阳怪气,也不知道白惠如死后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以前席觅微对她虽然也不多亲热,可一直都是很尊敬的,从来不这样阴阳怪气,也不知道白惠如死后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柳芸见她脸色难看,忙帮腔道:“小微,女孩子怎么能不结婚呢,一辈子这么长,总得找个人替你遮风挡雨。”
席觅微轻笑着看着这个抢走了她妈妈的伞的女人,澄澈如水的双眸中蒙上了一层冷意:“那就等我和柳姨一样,遇到能一心一意只替我撑伞的再谈对象。”
秦素闻言瞥了柳芸一眼,眼中的鄙夷一闪而过,不过很快又消失不见。
而柳芸的脸顿时变得煞白如纸,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一直扮演着贤妻良母的角色,对席觅微这个继女可谓是无微不至,生怕落人口实。如今席家的人表面上承认了她的地位,可实际上是怎么看她的,她比谁都清楚。
席振海面皮都憋紫了,本想教训女儿,可这事他和柳芸本就不占理,更不好叫大房看笑话,只好转移话题,板着脸道:“你成天就跟几个姑娘泡在一块画你那没用的漫画,有来往的男人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叫你去参加些宴席认识些富家子弟也拿乔不肯去,我还能指望你自己谈对象?”
“都什么年代了还兴包办婚姻啊?”席一跃趁他妈不注意插了句嘴,脑袋立刻就挨了一记板栗,疼得他抱着头咬牙切齿。
“听爸爸这意思,不是富家子弟就不配谈对象?”席觅微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端到嘴边轻啜一口,“在席家长辈眼里,我们身上是不是身上都贴了标签,就等着养大了拿出去做利益交换?”
秦素柳眉一皱,面上也冷了下来,沉着脸不说话。
席振海更是被女儿气得两眼发黑,指着她对柳芸道:“你看看……你看看这些年你把她宠成了什么样子?”
柳芸连忙一脸“我有错”的愧疚,低眉顺眼地替他抚着胸口:“你也知道,我当初怀孕就盼着是个姑娘,谁知生了个不听话的臭小子,后来突然多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跟美梦成真似的,我能不疼吗?”
席觅微对她继母这种话术早就免疫了,跟没听到似的,慢悠悠地喝着茶。席一跃这些年看着他妈对姐姐好,自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现在一心想挤到姐姐那单人沙发上去,碍于爹妈在场又不敢。
可秦素却差点没当场翻白眼,心说怪不得白惠如拴不住席振海的心,这话明面上在解释为什么宠席觅微,可这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柳芸才是原配,席觅微是外面抱来的私生女。
演技和心机到了这个份上,白家那个弟妹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不过秦素依然记得自己今晚的使命,又压下火气耐着性子开口劝道:“小微,我们这样的人家哪有随便找的,温家和咱们门当户对,能结成亲家最好不过。大伯母也不逼你,你就当交个新朋友先去见见、处一处,其他的往后再说,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一口一个“不逼你”,席觅微也懒得再虚与委蛇,纤纤玉指将镶着金边的欧式茶杯往茶几上一放:“不去。想拿我去联姻,你们还是想办法去联系施家吧。”
“一口一个施家,简直眼高于顶!你以为你真是公主?”席振海刚被柳芸安抚下来的血压又往上直飚,“不知天高地厚!你怎么不说你要嫁王子、嫁国王?”
老爸一生气,席觅微就舒坦,闻言顺着杆子就往上爬:“好啊,但我不要去一夫多妻制的国家,你找找英国、丹麦、挪威什么的,我勉强去当个王妃也不是不行。”
“我姐这么美的王妃,他们还不抢着要?”席一跃脑袋上的包疼过劲儿了,又跟着起哄,“依我看啊,二婚的国王咱也不考虑,爸你找的时候查清楚点。”
“你……你们两个逆子!”席振海气得浑身发抖,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往脑门冲,女儿现在跟他没有一句好话,儿子更是长不大,到现在都不懂得为家族考虑一星半点。
柳芸连声安抚着,又是给他端参茶、又是拍背,转头骂道:“席一跃你给我滚回房间去,一回来就在这和稀泥,有你什么事?小心你爸打死你!”
席一跃脖子一梗:“反正我不许你们把我姐嫁给那个男的!”
眼见着这家人又开始鸡飞狗跳,秦素也装不下去了,摊牌道:“我直说吧,温家那边的意愿本来也不大,小微毕竟是你们二房的孩子,下面还有个弟弟,振海手里也没几个产业,要不是振云手里那块地值钱,人都不打算接咱这联姻的话茬。”
“联姻对谁好处更大咱们心里都清楚!若不是大房子女都结了婚,这种好事也轮不到我们小微,”席振海的脸色也挂不住,可说完又低声甩了个台阶,“都是一家人,大嫂何必说这些,现在不是我们不配合,这不是正在做孩子的工作么?”
“无论如何,这人小微必须去见,要是耽误了你大伯的生意,以后你们有事不要再来求我们!”秦素丢下这句话便站起身,看样子是想走了。
柳芸连忙起身去留她,一边使劲给席觅微使眼色,后者却又端起了茶杯不紧不慢地品着茶,好像今天才发现这茶有多好喝似的。
秦素的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这些年他们二房一直攀附着大房,就席振海那经商头脑,没有席振云的帮衬根本不会有现在的好日子。可要是这趟婚事砸了,万一和温家的合作进行不下去,那块地不知道还要搁置多久,赚不到钱不说,之前的投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收回来,要是真惹恼了大房,以后他们也别想好过。
但是那跟她席觅微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凭什么要把一辈子搭进去,成全这些人?
就算她净身出户,她还有外公留给她的宅子,还可以画画养自己,难道活不下去不成?
客厅里的气氛正焦灼着,一个中年男人浑厚的声音突然传来:“小微不用去了。”
众人扭头,进来的正是席振云,席家如今的当家。
秦素忙迎过去:“振云,你怎么来了?”
席一跃最怕席振云,扭头一看大伯来了,吓得连忙缩到席觅微身后的沙发靠背那靠着,大气都不出。
“大哥,”席振海以为席振云生了气,连忙站起来道,“这不孝女被我和柳芸这些年给宠坏了,不懂事,正闹公主脾气,你别跟她一般计较,回头我教训她一顿。”
席振云没回他的话,而是径直走到席觅微跟前,沉声问:“你跟施律什么关系?”
第7章
柳芸惊讶得脱口而出:“哪个施律?”
“还能是哪个,亚坤集团的那个!”席振海激动地走过来瞪着席觅微,“大伯问你话呢,愣着干嘛?”
“没什么关系,”席觅微看着她大伯,如实相告道,“他是我外公的棋友,前两天我去给外公扫墓,他也去了。”
“他说你电话打不通,”席振云脸上带着一丝困惑和不敢置信,可还是把刚才在电话里得知的信息说了出来,“加你微信你也不通过。”
先不说他这个傻侄女怎么敢这么对施律,他实在想不通施律那号人物为什么对席家一个同辈异性这么上心。
难不成那位六少爷看上席觅微了?
“……”席觅微扭头看了下一脸茫然的席一跃,想起要加施律微信时被他的信息打断了,后来又跟蒋若伊聊别的,还真把这事给忘了。
她没有存施律的电话,手机又设置了拦截所有陌生号码,自然也不知道他给她打过电话。
席觅微还没想好怎么回话,一旁柳芸倒是先开口了:“他找小微干什么?”
既然连席振云都亲自来了,自然不可能是和电视上那个人同名同姓的人。
和席振云一样,柳芸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席觅微这丫头虽然被家里惯得没大没小,可样貌和气质是连她都挑不出毛病的,万一那施律真看上了她……
柳芸默默咬了咬牙,发自内心地希望是自己的第六感出了差错。
“没说,只让我务必转告小微,答应过他的事不要反悔。”席振云依然看着席觅微,眸色深沉地打量着这个出落得大方又漂亮的侄女,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微答应他什么了,要你亲自来传话,”秦素看了看自家老公的神色,试探地问,“莫不是这施律对小微……有那个意思?”
席振海闻言脸色一喜,又立刻拉了下来,对席觅微沉声道:“什么意思也得跟人联系上了才知道,人主动来结交你,这是多大的面子?你还要摆谱?我告诉你,施家可不比温家,不许胡闹!”
“人家只是因为外公的关系要找我下回棋罢了,”席觅微一眼看穿在场众人那点快要写在脸上的心思,似笑非笑道,“又不是要找我结婚,你们是不是太激动了?大伯母都说了,我们这小门小户,人家看不上。”
“也是,”柳芸给席振云倒了杯茶,笑着说,“我们还是别听风就是雨,再把孩子给吓着了。”
席家和施家家世门第相差甚远,施律更是施家下任当家人,他的太太自然不是随便谁都能做的。
听说那施律为了权力和利益连自己的老子都能坑,平时也不像是个情种,婚姻只怕也只是他的工具和垫脚石,就算他对席觅微有那方面的想法,顶多也就是看她漂亮想玩玩恋爱游戏罢了,不可能真给她什么名分。
当年要不是白惠如没了,柳芸又生了个儿子,只怕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转正。就算她带着儿子闹到席老爷子跟前,也顶多能让席一跃认祖归宗,她这个生母最好的结果就是拿钱走人。
这就是所谓的上流社会那根深蒂固的门第观念,高嫁不是不可以,但两家也不能差距太大。席觅微对上施律,顶多也就是和她当年一样,做个见不得人的金丝雀。
想到这里,柳芸稍稍放了心,不过还是警醒着所有神经,毕竟大象嘴里漏点渣子也够普通人吃一顿了,最好是别让席觅微和施家攀上任何关系。
“可温晗还等着明天跟小微吃饭呢,”秦素道,“怎么办?”
“还吃什么饭呐?”席振海手一挥,“见施律要紧!”
“找个借口回了,”席振云也道,“明天小微去见施律。”
“跟温家都约好了,回了不太好吧?”柳芸出声提醒道,“大哥不是有项目要跟温家合作么?这施律也没说别的,咱们也别太紧张了,小微不如先去跟温晗吃个午饭,也没有多久,晚一点再去见施律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