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指责,也没有要求。
他就坐在轮椅上,躲在阴影里面,静静地看着霍玉兰。
甚至也有些惬意地半眯着眼睛,靠坐在轮椅上。
目之所及的盛日里面,是他的爱人。
“因病休息”而理直气壮的休息时刻,对他这个真霸道总裁来说也是很奢侈的。
他故意把工作的手机关了,没人知道他现在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而他对霍玉兰,其实从来都没有什么要求。
他不会因为霍玉兰前后对待他态度的落差而感觉到难过,他…更多清水完结最新文在气俄群思而而二无九依思其…因为常年被至亲压迫逼迫,对亲密关系的“正常”姿态不甚了解。
从来都是霍玉兰给他什么,就是什么。
如果感觉到霍玉兰不对劲,他也只会在自己的身上找错处。
例如他把霍玉兰现在的不靠近,归结为她还在生气他隐瞒知道她的身份,和背地里搞她的前男友的事实。
而现在牧引风唯一害怕的就是霍玉兰跑掉,只要她不走,她怎么样都行。
牧引风羡慕她能尽情沐浴阳光,却从来不会因为嫉妒而剥夺旁人晒太阳的权利。
因为他本身,他的内心,也是趋向光亮的。
因此霍玉兰余光捕捉到了牧引风的安静和从容,更是捕捉到了他人不敢来太阳底下,却把手和脚分别都伸出来,感受热度的样子。
霍玉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不重,甚至是软绵绵的。
尤其是在牧引风坐在那里,伸手试探了一会儿,从阳光里面迅速把昨晚上就一直扔在茶几旁边的那个行李箱拖进阴影的时候,霍玉兰险些没忍住笑出声。
“电梯上行——”
牧引风拖着她的行李跑掉了。
行李里面空荡荡的,其实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可是他竟然天真地觉得,把那箱子拉走,她就不会离开。
霍玉兰在电梯上行的提示之中笑起来,心脏是被灼热的阳光融化成的热流,在她胸腔来回激荡。
玫瑰小王子真的……好可爱。
霍玉兰没有上楼去追牧引风说什么,牧引风正在给霍玉兰的东西归位。
行李箱打开,衣服都挂回去,而洗漱用品……都收到了牧引风的房间。
他做这些的时候,神情无比雀跃,整个人明亮得简直比外面的阳光都晃眼睛。
尤其是霍玉兰看着他把行李拖走,却没有追上来阻止,牧引风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她肯定是不会走了!
霍玉兰没上楼,她出去遛狗了。
几条斗狗因为霍玉兰长时间以来的接触和驯化,已经变得相对来说比较温顺了。
只要分批牵出来,不让它们碰到一起,或者避免让它们碰到会引起它们应激的陌生人,就不会乱咬乱叫。
霍玉兰今天溜的是“白毛风”。
“白毛,洗完了果然挺白。”因为毛长还带点卷,和牧引风真的很像。
霍玉兰遛狗时也在院子里跟着跑,一边跑一边骂:“傻狗,慢点!”
然后她被“白毛风”扯着,像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正冲向大门方向。
“呜汪汪汪!汪汪汪!呜呜呜——”
霍玉兰险些人跟着跑,魂没跟上。
等到她终于人魂合体,就看到白毛风龇牙咧嘴地叫唤,明明吃饱了还口流涎水,而它身前竟然躺着一只小白狗。
半个身体染血,瘸着一条前爪的小白狗——雪莉。
“操?”霍玉兰瞪着小白狗皱眉,“你不会又跑出来出车祸了吧?”
她立刻把白毛风送回去,霍玉兰把身上血糊糊的小白狗弄进来。
一检查,不是车祸,竟然是撕咬伤。
像是被比小白狗还大一些的狗或者是其他的动物咬伤的。
小狗通人气,上一次濒死就是被霍玉兰救回来的,虽然这个人类把它救活之后就不再理它了,可是畜牲最知道谁对他才是最好的,这一次它又来找霍玉兰救命。
霍玉兰让保安把门打开,把它从大门外头放进来。
抱起来后快速走向屋子方向,而后轻车熟路地给它清洗和处理伤口。
这时候牧引风也下楼了,霍玉兰已经把小白狗的伤口处理好了。
毛发也简单冲洗过,至少看不见血了。
一条腿包着,温顺地躺在霍玉兰怀里,哼哼唧唧的,抱委屈一样。
莫名让霍玉兰想到早上洗澡后哼哼唧唧的牧引风。
她抱着小白狗笑起来,这时候牧引风也正好归置好了东西,吃过中午的药下楼。
霍玉兰已经把纱帘拉上了,正在用小饼干喂小白狗。
牧引风出了电梯之后,径直操纵轮椅过来,但是在看到霍玉兰怀中的小白狗的时候,神色出现了非常难以言喻的变化。
“它……小白吗?”
“是雪莉。”霍玉兰说。
“你不是……不要它了吗?”牧引风看着小白狗,又看向霍玉兰。
但是很快他就抿住了嘴唇,眼中瞳孔轻微舒张,他发现了小白狗受伤了。
牧引风到现在也没有忘记,当时霍玉兰一心一意地把小白狗从车祸濒死的状态救回来,然后毫不留恋地把它送回给它的小主人。
后来小白狗独自跑回来好几次,霍玉兰都视而不见。
可是现在她又抱着它,好像很喜欢,这是为什么……
牧引风看向小狗的伤腿。
“它又跑出来出车祸了?”
“不是,是撕咬伤。”霍玉兰看着牧引风说,“我刚才让保安去问过了,他们家里新养了一条大型犬。”
“是大型犬咬的。”
牧引风没说话,坐在轮椅上表情几番变幻。
霍玉兰却没注意到牧引风的神情变化,她在专心致志地喂狗。
等到把盘子里的小饼干都喂完了,小狗应该是累了,在霍玉兰的腿上睡着了。
霍玉兰把小狗放沙发上,简单洗漱换了衣服后,一出一楼卫生间的门,就看到牧引风像鬼一样在门口。
“你干什……”
牧引风张开双臂,突然紧紧抱住了霍玉兰。
霍玉兰顿了一下,然后把手上的水,弹在了牧引风的脸上。
霍玉兰低头,用自己的双唇贴了下牧引风的额头。
好歹不烧了。
“以后发烧不能洗澡。”霍玉兰说。
牧引风的头埋在她肚子里,含糊嗯了一声。
牧引风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是都因为害怕而哽在喉间,只是紧紧地抱住了霍玉兰,不肯放开。
他其实想问“你是不是因为我生病了才没走?”
但是他不敢。
他怕得到肯定的回答。
他依旧不知道怎么留住她。
“我们去院子里转转吧,我们好像还没一起转过?你也好久没看温斯顿了吧?那马跑起来更有韵律了……”
两个人一起去看马,之后霍玉兰还叫那个照顾马的人特意定制了一套马鞍,下肢力量不太行的人也能用的那种。
在外面晃悠了好久,还一起去了后面的花房。
花房里面的电椅和测谎仪还摆着,霍玉兰推着牧引风到了电椅旁边,命令道:“你坐上去,我有点事想问你。”
“我会把电量开到最大,你如果骗我,你就会在这里变成一具焦尸。”
牧引风几乎是毫无犹豫地起身,撑着手臂一股劲儿站起来,没用霍玉兰搀扶,三步拌了两步,跌上了椅子。
坐直之后,满脸兴奋得发红,看向了霍玉兰,对她点了点头:“来吧!”
他不怕测谎,不怕被电,最怕的是霍玉兰不言不语执意要走。
而霍玉兰愿意问他,就证明她还在意自己!
电椅开启,蓝光流转。
霍玉兰拿着遥控器一按,牧引风就被完全扣在椅子上了。
他面如春桃,白发圣洁,看着她的眼神,却像自甘堕落的神明一般,充满了献祭般的期待。
他勾着唇,对着霍玉兰笑了一下。
霍玉兰举起了遥控器,然后按下了关闭按钮。
她想问的答案,已经知道了。
就像当初的牧引风从来没有想要真的电击霍玉兰一样。
主动坐上这个椅子,愿意在谎言的代价之下变为焦尸,就已经证明了一切。
她难道真的要让一个还生着病的人接受电击“审讯”?
她又不是什么魔鬼。
“嗡……”椅子关闭,束缚手脚的环扣自动打开。
牧引风震惊地望向霍玉兰,神情之中居然有一些不解和遗憾。
“你怎么不问了?”
“我可以的,我可以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牧引风坐在那里没有动,像一只主动跳入了蜘蛛网里面的小飞虫,急速地煽动着翅膀,对着狩猎者发出尖叫——快吃我!
——吃我,快吃我快吃我啊!
霍玉兰把遥控器一扔,嘴上说着:“我要是把你给电死在这儿,我估计你妈妈会把我剁成八块了。”
“给你写免责声明,想问什么尽管问。”
牧引风是认真的。
霍玉兰却摇了摇头,靠着花房里面的一个大树盆栽,看着牧引风笑。
片刻后霍玉兰踉跄了一下,赶紧转身扶要倒的盆栽,却发现这盆栽的品种很熟悉。
是玉兰树。
是牧引风悄悄让人买回来的,他打算在今年的秋天求婚,明年二三月份重新举行婚礼。
这期间还要安排公司的一切,空出蜜月时间,时间很紧迫,加上准备婚礼,然后再和霍玉兰结婚。
那么到了明年的二三月,或者三四月份,玉兰花开,他们正好结婚。
但是这些惊喜还没来得及送,就被提前戳破了。
这玉兰树也是。
霍玉兰的手指摸着树干,背对着牧引风站在那里好一阵子。
才回过神一样。
她慢慢转头,眼神之中晦涩难辨的情绪翻搅成了色泽深暗的漩涡,好像只需看一眼就能把人吸进去。
那是深渊开启,恶龙欲出的预兆。
“你过来。”
霍玉兰微微红着眼圈,对着电椅上坐着的牧引风说:“走过来。”
到玉兰这里来。
只要你走过来,我就……试一试。
她骑士的铠甲嵌入了血肉,手中斩龙的长剑自灵魂生长。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样改变一切,可是如果牧引风走过来,她愿意试一试。
牧引风虽然没听到霍玉兰心中的未尽之言。
可是他依旧是那么听话,从电椅上勉力站起,朝着霍玉兰的方向走来。
他做的训练不算多,腿部的肌肉并没有快速生长,他依旧走不稳。
哪怕是咬牙强撑,脊背笔挺得像是被插入了一柄尖枪。
可他还是很快摔了。
摔得很狼狈,砸在一盆花上,花盆都砸碎了。
但是他很快撑着身体又站起来了。
冷汗浸透脊背,淋漓滴落像眼泪,又像是兴奋的蜜液。
汇聚在他额角下颚,伴着他的笑。
霍玉兰始终站在那里没有动。
看着他站起来,摔倒,站起来,摔倒。
他像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又怕自己的样子太狼狈被嫌弃,想迫不及待地化身孙悟空,一个跟斗翻到西天去。
爬行……又站起来,咬着牙,鼓着青筋,一点点地挪,跪地。
他将这一段短短的路程,走得像是一生。
他是从万花丛中苏醒过来的玫瑰王子,要挣脱束缚掩盖身体的万千荆棘,才能抵达玉兰树的旁边。
断裂的荆棘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但他不疼,断口中渗出的鲜血,是他走向幸福必将流下的汗水。
他最终走到了霍玉兰的身边,在又要跌倒的时候张开了双臂。
这一次终于被霍玉兰接住了。
霍玉兰抱住了浑身热汗淋漓的牧引风,清早洗过的澡这时候变成了最美好的嗅觉刺激。
玫瑰香氛味道被汗液激发,霍玉兰有种自己抱住了一捧热腾腾的玫瑰的错觉。
她循着牧引风的双唇亲吻,两个人在并没有开花的玉兰树里面忘情唇齿纠缠。
但是亲到一半牧引风跪下了。
腿没力气,他臊得满脸通红。
单膝跪地,一只手拉着霍玉兰,像极了在求婚。
霍玉兰也用一只手拉着他的手臂,低头看他,双唇水润嫣红,她看到他充满了窘迫,却俊美潮红到令人失神的脸,揶揄道:“倒也不用这么客气……”
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又有了不一样的改变。
在当天晚上霍玉兰两个人情之所至地滚一起,但是碍于牧引风发烧,只能借用了他修长的手指之后。
牧引风臊得闷在被子里,露出两只眼睛,被子里手指蜷缩着发抖,说:“其实我没事的。”
“你38度2。”霍玉兰躺在他身边说,“摩擦还生热,我怕烫伤啊。”
牧引风一下子就缩进被子里头,就露了一点白毛。
霍玉兰躺在那里把自己开成震动,一直笑。
最后发自内心地温柔说道:“睡觉吧,明天不退烧就去医院。”
相拥而眠的夜晚,是能抵抗这世上一切霜刀雪雨的。
第二天早上牧引风退烧了,主要也是因为心里的担忧和恐惧都散干净了。
不过这两天堆积的工作实在是不能再拖了,莫宁打不通牧引风的电话,只能上门抓人。
九点多钟,吃过早饭,牧引风就被莫宁抓走了。
他当然抗议了,还在霍玉兰的面前扮柔弱。
说实话两人在某些方面还挺像的,只不过两个人之所以早上九点多才吃早饭,是因为牧引风六点发现自己退烧,觉得自己能犁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