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着上方的人,满脑子的阴谋诡计都化为了谢玉弓身上包扎的地方又晕染开的两处红梅。
“你的伤口崩开了……”白榆干巴巴地说。
谢玉弓无所谓地低头看了一眼,而后猝不及防地问了一句:“中箭后,没人知道我中毒,你为何不趁机杀了我?”
第34章
谢玉弓问完问题之后,他便抬头看向了白榆。
他什么都可以不在意,但是唯有这个问题的答案,他非常想知道。
白榆也被问得呆愣住了。
她对上谢玉弓专注而压迫的视线,觉得有种被一刀豁开到底的慌乱,有种想要躲藏起来的冲动。
当时谢玉弓中毒之后,确实除了她之外无人知道。
二皇子甚至还派了个老太医来扫尾,她若是装着不知道,谢玉弓……会死吧?
就算不死,也是半死不活。
白榆看向谢玉弓,理智上的第一反应,是告诉她自己害怕谢玉弓死不透,她会遭受报复。
可是白榆自己也明白,这根本就说不通。
即便谢玉弓有反派的光环加身,没能马上死了,可是他必定会因为曼陀罗遭受重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无法为自己辩解。
会像原本的剧情之中一样,被几个皇子合力陷害入狱。
若是这个“自导自演”以求皇恩的罪名加在谢玉弓的身上,比七皇子更令人信服。
那他会在牢狱之中吃到比原剧情之中还要多的苦头,他的舅舅段洪亮会被冤屈,等到他蛰伏再起,便是彻底黑化的他,成为了原剧情之中那个泯灭人性,杀兄杀弟杀父杀臣杀民的暴君。
可是这一切都跟白榆没有太大的关系,因为如果那时候她不管谢玉弓,她会在揭穿太子的恶行之后,被鸿雁安排“死去”。
到时候谢玉弓就算是想要报复,也只能去乱葬岗之中鞭尸,找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尸骸去撒气。
可是白榆却从未设想过那样的路。
或许是她向来只骗人,不害命。
或许是……是她和谢玉弓虽然于世界交界之中萍水相逢,却在各自的人生之中四面楚歌,同病相怜。
他们都是不受人喜爱待见的那一个,都在艰难的“表演”之中祈求一点偏爱,却无人肯慷慨给予。
白榆的手指又去无意识地搓动被子。
她被谢玉弓如有实质的视线钉在原地,像一个被强行拨开了蚌壳,任人肆意□□的河蚌,失控感让白榆分外不适。
她偏开头僵笑了一下,说:“九殿下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想要杀九殿下?”
“我只恨自己不能长出三头六臂来帮助九殿下!”白榆片刻后再把头扭过来,就已经伪装成了她平日里的虚伪模样。
谢玉弓却再次抓住了她搓动被子的手指,拉起来凑到了自己的唇边。
他盯着白榆,眼中带着审视和估量,像是在看着白榆微张的蚌壳之中,到底有几两软肉,几颗珍珠。
用视线像巡视自己领地的狮王,一点点翻遍,一寸寸舔舐。
白榆额角和脖颈的青筋都不受控地绷紧。
谢玉弓把她搓动被子的两根手指,送入口中,不轻不重地咬了两下。
白榆吃痛要缩手,谢玉弓攥得很紧,盯得更紧。
白榆被看得几乎要窒息,谢玉弓才突然勾出了一点笑意,出声说道:“我知道了。”
什么?
你知道什么?
白榆瞪着他,到此刻已经完完全全地搞不懂谢玉弓怎么回事。
谢玉弓松开她被攥得泛白还带着牙印的指尖,伸手在白榆的面颊之上缓慢地勾开一点碎发,别在了白榆的鬓边和耳后,引起一阵细痒。
就和那天白榆假装睡觉,面颊上的触感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此刻的谢玉弓没有再慌乱地逃走,而是明目张胆地别完了碎发,手指又顺着白榆的耳边勾回来,白榆只觉得耳后到唇角一阵酥麻,谢玉弓的指尖就压进了她的嘴唇。
白榆偏开头,面颊泛起热意,她无比怀念谢玉弓之前撩拨一下就奓毛的样子,怎么一夕之间,他像个开闸泄洪的堤坝一般……说好了十九岁的纯情呢!
谢玉弓手指挑动白榆的舌尖,惩罚性地掐了一下,像是在惩戒她不说实话。
白榆疼得眼中泪意涌现,主要是窘迫。
还不能抵抗发火,因为她给自己操的人设是痴情于谢玉弓的卑微庶女。
九皇子的触碰她必然是求之不得。
她现在按理说应该演得像一些,十分配合,轻微颤抖什么的。
但是她真的做不到,谢玉弓不再伪装后的压迫感太强了。
白榆擅长在主动的关系之中游刃有余,不习惯作为一个被动方,尤其是在现在这种……完全混乱的,她根本无法确定谢玉弓到底是真信了她的话,还是因为对她一时兴起,暂且留她一命的状况之下。
而白榆之前中了曼陀罗昏睡,自然不知道,在谢玉弓抱着昏死的白榆出门找太医,皇帝正派了鸿雁过来查看谢玉弓这个救驾皇儿的伤势。
谢玉弓当时满身浴血,紧紧抱着同样血染衣裙的九皇子妃的样子,有多么触目惊心,连鸿雁都没能掩盖住震惊的表情。
他还以为九皇子妃已经“死”了!
而鸿雁来时,屋子里恰好苏醒的刘太医被制住,谢玉弓将两个人的伤势一股脑怪在了刘太医的身上。
鸿雁见识了九皇子当真条理清晰地指控刘太医,也彻底信服了白榆之前说的,九皇子并非真的失心疯。
鸿雁之前和白榆谈话时心存的一点摇摆彻底消失,他迅速为谢玉弓安排好了一切,比皇帝交代的更加精细,甚至还将他中的两支短箭换过,交给了谢玉弓。
新的短箭对比之前的给谢玉弓看,新的没有镇南军的铭文。
谢玉弓当时眉梢直跳,他不怕中这些皇子们妖魔圈套,可是远在启南林海的,他唯一的舅舅段洪亮若是卷入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之中,谢玉弓是绝不允许的。
他感知到了鸿雁的异常,两个聪明人对视一眼,无须言语交流,便知道彼此已在一条船上。
谢玉弓察觉到鸿雁的归顺意图,比中了短箭后莫名弄了个救驾的名头都震惊。
要知道鸿雁是安和帝身边的一块铁板,作用也不仅仅是防止皇帝受奸佞蛊惑,他和安和帝是微末相伴的情谊,对皇子们之间和朝臣中间的争斗从不插手。
他说的话,对安和帝的影响极其大。
只可惜这么多年,各路人马无论是用钱权还是以美色相诱,鸿雁都丝毫不曾意动。
想到他的九皇子妃之前频频约见鸿雁大总管,已然猜测出了鸿雁的异常是因为她。
她远比他想象得还要厉害。
等到鸿雁将白榆和谢玉弓的人都安置好,召了太医过来集体会诊一番,才发觉他们虽然弄得血葫芦一样,实际上却无甚致命之处。
曼陀罗的毒性一旦失去了剂量,就变得十分容易治疗,甚至不用管,做几个噩梦就会自行消解。
刘太医被拿住,老骨头经不住鸿雁的恫吓,还未等下狱,就已经招出了七皇子。
他好歹一辈子在太医院,有曾经伺候过太后的功劳,不至于举家灭族,只有出卖二皇子一条路可走。
二皇子不是软骨头怂蛋,但是一条在太子身边盘踞多年,捏了一些太子把柄的毒蛇,噬主不成,自然是能咬死一个是一个。
于是七皇子自导自演的戏码,就这么被骤然公布于安和帝的面前。
因此白榆所说的一切都是为谢玉弓,谎言再一次印证成了真实。
而谢玉弓相信的,不再是白榆口中说的“我都是为你”,而是她无数的谎言后面,谢玉弓到现在虽然也未知全貌,不明其目的的真实。
她没有在轻而易举能致他于死地的时候推开他,也没有在他因幻觉和误会发疯险些将她活活扼死的时候就放弃他。
她脖颈上的青紫痕迹可怖,却成了谢玉弓眼中最美的红妆,成了他愧疚心酸,又情潮疯涨的佐证。
她抗拒的,“九殿下,别这样。”成了谢玉弓耳畔最美的丝竹之音,成了他聆听过的这世上最美妙,最催动情海的仙音。
他有些激动难抑,他虽然没有过女人,他虽然之前不懂男女之间的爱意。
可并不代表他不通男女之事,他虽然在皇宫之中作为一个被厌弃的皇子,没有专人教引,但他在宫门长闭的长乐宫中接受死士训练,有一项便是男女阴阳。
要抵抗诱惑,自然要先通晓。他不光通晓男女阴阳,还通晓龙阳。
只是他从不觉得这种事情有何趣味,甚至觉得好似牲畜般令人不适。
再加上他母妃从他很小的时候便因为这种事情日日以泪洗面,哭恨不休,后来举族皆因这所谓的男女情爱而崩。
他宁愿自己来,也不愿和任何女子或者是男子亲近。
他在察觉到他的九皇子妃的情愫之前,除了与人交战打斗之外,是绝不喜人近身的。
可是他如今正如白榆所说,是那开闸的堤坝,已经泄洪让他如何能停?
床幔已然落下,他对所有的一切都好奇极了。
清晰了自己的心中所想所向,他自问有能力掌控和拥有,自然不肯再遏制本能。
他痴缠起来更胜女子,白榆像被鹬鸟尖喙生戳开的河蚌,满心只有“将死欲休”的颤抖和畏惧。
本来这事儿倒也没有什么,白榆本也是打算利用起来争取时间的。
可是谢玉弓未免太……夸张,他像个不允许猎物的一丁点津液流失在地面的恶霸,都要尽数吞吃咽下才能满足一般。
白榆记忆中的那事儿,都是讲究个气氛到位,朦胧而美好,张弛有度浅尝辄止,总是勾得人意犹未尽的那种。
她觉得这玩意就像是吃饭,贪多伤胃,吃足易腻,就不美了。
也未曾见过谢玉弓这种阵仗,还未开吃就已经是敲盆砸碗,白榆只觉得自己恐怕要真的被吞吃殆尽。
“你流血了,伤口又流血了……九殿下,九殿下!”
“你怎么不唤我九郎了?”谢玉弓压着白榆肩头,声音低磁好听极了,带上一些微微的气息不均。
长发因为低头散落了白榆满身,好似水草般缠缚,凉丝丝的触感,处处勾连着。
白榆推着他的头,咬着牙眼泪汪汪,不是疼,是惊、是乱、是慌、是臊。
“你伤不浅,一直流血都浸透了……嗯,浸透了布条,你不要命了吗!”她恼起来,提高一些声音喊道。
谢玉弓这才抬头说:“不碍事的,我从前训练,总是流血受伤,比这严重的情况多了,哪次也没有死。”
他凑近白榆要亲吻,白榆猛地偏开头去。
谢玉弓顿了一下,微微偏头,晶莹的双唇对着白榆的眼睛,带着些许揶揄一般:“你嫌弃你自己?”
白榆:“……”滚!
她不能骂,人设还在,她……她得死遁呢。
对,死遁!
她等一下……等天亮就去揭露太子,然后就死遁。
她不要和谢玉弓这个大反派大变态再有什么接触了。
谢玉弓低低笑了下,伤口确实疼得要命,太医也嘱咐他这伤势不容小觑。
而且此番因为他这个九皇子妃的“出其不意”,谢玉弓如今可算是满盘皆赢。
他需要尽快地做出部署,加上鸿雁的襄助,争取一举将太子一党重创。
他不能真的如何,怕没尽兴就要一溃千里。
他只是好奇。
太好奇了。
像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
像个抓到了硕鼠的狸奴般,总要尽情地闻一闻嗅一嗅,翻一翻,玩一玩嘛。
白榆翻过身卷起被子藏进去,谢玉弓皱眉起身,稍稍处理了下血浸透的布带。
不用唤人,重新草草包扎,这种伤他处理得多了,都不用眼睛看。
他包扎的时候,眼睛也一直盯着床上的被卷。
越看越心痒难耐。
布条一弄好,迅速提笔蘸墨,奋笔疾书,满面红光精力旺盛。
一共写了三封信,都折起来之后,他撑着的裤子都没有落下去。
打开窗子,也不再避讳他的九皇子妃,有个死士悄无声息从窗外的房梁上倒吊下来,接过了谢玉弓的信,又迅速消失。
谢玉弓一回头,白榆从被子里露出双眼朝他这边看。
主要是听到了开窗的声音,在暗中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