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被明亮的门厅灯一晃,就不一样了,细细密密,像漫天炸裂倾覆的烟花。
哪怕在屋子里听不到,也显得那么热热闹闹。
而屋子里有温暖的毯子、一杯热牛奶、有节奏的拍击声、偶尔轻轻拨动他蓬松颅顶的手指、若有似无的触碰构建了一个安全的、温暖的、馨香扑鼻的,不会被风雨侵扰的安全环境。
牧引风第一次在发病的时候没有狼狈地跌倒,没有挣扎在黑暗中,也没有失态地对着虚空辩驳什么。
他窝在毯子里面,双手捧着温热的牛奶,手心被烫得有些发疼。
这一切都在提醒着他,这一切有多么“真实”。
他竟然在幻视幻听的时候,感知到了痛苦之外其他的情绪,比如温热,比如安心。
最后牧引风沉睡在这短暂的、无可抗拒的真实之中。
霍玉兰在他将牛奶洒在身上之前,从他的手中接过,一口干了。
然后像这个家里面真正的女主人一样,大摇大摆地推着牧引风去了他的卧室。
上电梯之后,牧引风醒过来了,但是他人还陷在幻视幻听之中,非常听话地给霍玉兰指引了他卧室的方向。
霍玉兰东张西望,记住了主楼的格局,然后一路推着牧引风到了他的卧室门口。
房门打开。
令人意外的是,牧引风的卧室里面,竟然不是什么黑白灰单调且压抑的色彩和线条。
而是非常温暖和颜色明亮的装饰。
他的窗帘是淡蓝色,地上却有一个鲜橙色的沙发,看上去格外突兀。
但是床和被子的丰富色彩,很快又让这屋子里的装饰变得极其和谐,像是投入了彩色童话屋。
霍玉兰克制地收回视线,卧室也是很私密的地方。
她半蹲在牧引风卧室的门口,看着他说:“我就不进去了,等你哪天邀请我进来的时候,我再进来好不好?”
她笑得像这世上最体贴的人。
牧引风有些疑惑地看向霍玉兰,似乎是没有想过这个幻视,竟然不需要他驱赶和以疼痛来终结,就自行退散了。
霍玉兰拍了牧引风的轮椅一下,像一个亲密的朋友在催促玩耍时间结束的同伴快点回家一样。
她最后说道:“早点睡,明天见。”
之后关上了牧引风的房门,然后又乘坐电梯,在别墅里面到处逛了逛。
那个年轻的管家像个贼一样,悄悄跟了上来。
管家叫刘虎,虽然不知道目前这是什么状况,但是老板交代过,不能让人跑了。
刘虎知道自己的雇主恐怕有点毛病,不然也不会在一众各种经验漂亮的行业翘楚里面,选了自己这么个青瓜蛋子来管家。
刘虎甚至连自己的团队都没有,两个大妈的根底都是他蹲菜市场听八卦的时候摸透的,去商量工作的时候,人家还以为他是骗子,要把她们骗去缅北嘎腰子。
但是刘虎也不可能把牧引风朝着精神疾病的方向去想。
因为牧引风大多时间都很“正常”,他把工作和生活也分得很开,工作日的时候专门有工作司机来接。
平时也有个助理过来,告诉他们都怎么做。
平时刘虎只需要管一管别墅里的一切,按老板的助理交代办事就好。
偶尔老板在家休息的时候,调车送他去一下城郊的牧氏疗养院。
至于这个被关了好几天,现在突然和老板貌似和好,堂而皇之地在别墅里面乱转的夫人,刘虎仍持观望态度。
毕竟人家是真夫妻,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
结婚照没挂,但是库房里面的那些照片刘虎见过。
虽然说眼前这个夫人和库房里那个不太像吧,但是结婚照都不像本人啊。
刘虎一直跟在霍玉兰后面,等到霍玉兰终于回了自己的屋子,刘虎才松了一口
气。
而后又吩咐这别墅的保安做好防范,万一夫人半夜要逃跑,他们该阻拦还是要阻拦的。
毕竟大家都是卑微打工人啊。
好在霍玉兰这位“夫人”,没有为难打工人的意思。
进门之后,哼着歌该洗漱洗漱,该睡觉睡觉。
她睡觉不喜欢拉窗帘,躺在蓬松柔软的大床上,一个梦也没有做,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清晨,惬意的仿佛没有任何濒临死亡的危机感,赖到了第一缕阳光温柔地拂过她的脸,才醒过来。
系统从昨天霍玉兰没跑,还把牧引风弄到桌子边上一起吃饭开始,就再也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早上霍玉兰刷牙的时候想到了系统,在脑中问:“统子,统子?”
系统:“……我在。”
“在就好,没事吧?”
系统:“没事。”你没事吧,今天牧引风可吃药了!
系统以为霍玉兰洗漱完了还要像昨天一样故技重施,装个贤妻良母,但是谁料霍玉兰洗漱之后,根本没有像昨天一样下楼。
开玩笑,她什么样难搞的刺头没有遇见过?
霍玉兰深谙打一枪换个地方的道理,尤其是在对方没有心动的前提下。频繁的出现只会惹人厌烦。
她不能给人造成负担感,但是又要不断搔刮他的神经,让他一直奇怪为什么。
她为什么来了,为什么又不来了?她为什么笑?为什么不跑?
好奇,就是撬动一个人的杠杆。
剧情里的牧引风也不知道是出于相互折磨,还是什么自虐心理,把原身慕方懿关起来后,每一天都会来她的屋子里坐着。
听慕方懿各种辱骂他,要不是慕方懿骂到激动的时候,会动手打人,还跑出去和人私会,要一起跑出国,牧引风也不会把她锁起来。
霍玉兰昨天穿越的时候,正是慕方懿刚骂完牧引风的时候。
解释是没法解释的,她现在就是“慕方懿”,她没有姐妹当中四妹妹那种能把黑扭成白的的能力,但是问题也不大。
因为爱情从来不讲逻辑和道理。
她先不见牧引风,等他自己来找她。
“哎对了统子,你们这原身哪去了?不会是直接消消乐了吧?”
系统:“我们没有那么凶残,只是将他们的数据,抽调到其他的世界去了。”三千世界,总有合适一个人的地方。
霍玉兰闻言点头:“也对,你们连精神有问题的人都征用,三千世界肯定破破烂烂,需要很多人缝缝补补,理解理解。”
系统自闭了。
它无比怀念上个世界的白榆。
那种“我不出现,你自己干”的快乐,还会有吗?
而就如霍玉兰预料的那样,牧引风早上起来就吃了药,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不是幻觉,虽然表情依旧稀缺,但是眼中流转的情绪实在万分精彩。
只可惜今天是工作日,他那双浅淡的眸子,没人敢盯着看,自然也就看不出那其中像万花筒一样漂亮转动的惊疑。
霍玉兰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牧引风的车子走了。
牧引风走之前不知道交代了什么,总而言之没有人来把霍玉兰重新栓起来。
霍玉兰看着自己自由的手腕,抬手原地做了个伸展运动。
大概是奖励霍玉兰昨天晚上没有尝试逃跑的事情?
总之牧引风一走,霍玉兰站在二楼的阳台,对着后楼的保姆房的方向,使劲儿喊:“桃阿姨,宋阿姨,我饿了!”
“我想吃芝麻馅酒酿汤圆,还想吃牛肉炖萝卜!”两个阿姨的称呼,是霍玉兰昨天让她们热牛奶的时候问的。
而她点的这两个吃的,是她昨天在冰箱里面看到的。
果然没一会儿保姆房的窗户开了一扇,桃阿姨圆胖的脸伸出来,答应道:“好嘞!夫人!”
然后很快被身后的宋阿姨捂着嘴拖了回去。
“你怎么答应了给她做吃的?今早老板可没去她屋子里,万一老板回来把我们开除了怎么办啊?”
宋阿姨主要是怕丢工作。
桃阿姨说:“哎呦,那不是老板也没让我们不给她送饭啊,之前那几天她也没要啊……”
“也是,”宋阿姨说,“之前那些天……我还以为这两口子都喝露水呢,真抗饿啊。”
两个阿姨忙忙乎乎开始准备,给霍玉兰做吃的。
刘虎带着一队保安巡视别墅,时不时仰头看一眼今早老板专门交代要他们看紧的夫人。
很好,她穿着睡衣,貌似在做小学生广播体操?看上去没有要跑的意思。
七月盛夏,早上才八点多点,太阳就很烈了。
刘虎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心说有钱人的夫妻他们真的不懂啊。
但是人不跑就行,老板就是这么说的。
于是霍玉兰没多久,吃上了香喷喷的炖牛肉,甜品正是黑芝麻酒酿汤圆,还扒着冰箱,撒娇一样跟两位阿姨点了下午茶喝和晚上的菜。
这丰盛的程度,半点没有被饿死的前兆,系统都感觉自己的机器在嗡嗡叫。
它想起了网络上流行的一句话,“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原来之前那些或饿死,或跑了被抓回来饿死的,都是因为没有直接喊阿姨做饭?
好像确实没有……
正常人在熟知剧情后,都想着怎么逃,谁会在被锁着的时候把锁链解开不尝试逃跑,而是去下面炒几个菜吃了?
在整栋别墅一个人没有的情况下,谁会想着对后面喊要吃的?都会揣测是牧引风故意不给吃的吧?
但是牧引风自己回家就不怎么吃,有时候一天就吃一顿,还是公司助理安排的。
自己瘦得像只白斩鸡,他不在家吃的次数多了,保姆自然就不做了呗。
原来那些仿佛约定俗成,看似恐怖的“规则”,只需要抬手敲碎就行了。
霍玉兰不光吃得饱饱的,吃完了还找两个阿姨要了一把伞,撑着遮阳去外面转悠。
花园贼大,牧引风真有钱。
刘虎自从霍玉兰吃完饭出来闲逛的时候,脑袋上就一直冒汗,是热的,也是紧张的。
这夫人专门往犄角旮旯去,可别是踩点打算跑吧!
实际上霍玉兰就是闲的,但是在屋子里待着更没意思。
她手机在牧引风那里,本来就谁也联系不了。这一整天都不能上网,她就只能看看别墅里还有什么好玩的。
然后果然给她找到了!
“那里有一群狗,谁养的?!狗狗这么可爱,为什么用笼子装着?你看它们的毛都打结了,怎么不给梳理一下?”
“夫人!别靠近,那是獒犬!专门吃生肉的!”细皮嫩肉的人敢靠近,直接被咬也说不定。
刘虎急忙拦在了霍玉兰面前,口干舌燥地解释了一堆,才阻止了霍玉兰要把獒犬放出来遛弯梳毛的想法。
“会被咬伤的?”
“是的。”刘虎说,“都是专人喂的,除了饲养员谁也不认。”
霍玉兰点头离开这里,很快在保姆住的小别墅后面,找到了一个马场。
马场啊!
里面那些各种各样的马匹,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个霍玉兰倒是认识一些的,她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吃土,家底还算殷实的,这不是谈恋爱伤钱嘛。
这次刘虎可拦不住了,专门饲养马的人平时也接待一些牧引风的其他客人,一听说来的竟然是老板夫人,顿时殷勤地上前介绍。
霍玉兰的视线定在一匹晃眼的马身上,养马的中年男人,立刻上前介绍。
“这匹是夏尔马,漂亮吧?是老板最喜欢的,要试试吗?别看它个头高,但性情很温顺,叫温斯顿,跑起来很有韵律的,很有意思……”
霍玉兰没什么犹豫立即点头,然后骑了牧引风从来不给别人骑的马。
是稀有的白金色,阳光下看着有些晃眼。
从头到脚上的毛发,打理得简直像是……牧引风本人那纯净,她喜欢。
这一天可把霍玉兰忙坏了。
她骑了马,去了后面的花房学修剪插花,又去主楼顶上的游泳池泡了一下午。
泡完水一个人喝了下午茶,眯着眼睛在躺椅上睡了一觉。
天快黑的时候,才总算又回到了她的屋子里。
晚上七点半,牧引风从公司回家。
两位阿姨按照霍玉兰的吩咐,给牧引风准备了晚饭。
热腾腾的鸡汤,几道时令蔬菜,闷得松软甚至是有些粘稠的米饭,牧引风被工作上的助理推到餐桌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