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去浴室,看到和她的衣服一起被放入洗衣机的外套。
那件黑色夹克和自己的毛绒外套堆叠在一起。
一件质感好到泛着光泽,一件却毛毛躁躁。
连衣服都感觉与她的不属于同一世界。
江会会抿了抿唇,将其取出,用手洗干净,然后仔仔细细地抻平,最后晾晒在阳台。
她看了眼阳台上晾着的其他衣服,想了想,又用晾衣杆将它们拨开。
尽量不碰到周晋为的外套。
第二天她醒得早,被江满吵醒的。他在外面拍门,说肚子饿了,让她起床做饭。
江会会给他煮了粥,又简单炒了两个菜。忙完这一切后自己也没时间吃饭,换好衣服准备出门,让他记得把碗洗了。
江满没理她,他才不要洗碗。
江会会无奈,叹了口气。
算了,自己晚上回来再洗吧。
今天比昨天还冷,出门前她去阳台摸了摸昨晚洗的外套,在寒冬外挂了一夜,没拧干的水都被冻硬了,结上了冰。
她在心里祈祷这件衣服千万别坏掉。她赔不起。
——
昨天和周宴礼约的地方在公交车站,离她家很近,走路五分钟。
她在马路对面时就看到了坐在站牌长椅上打瞌睡的周宴礼。
他穿了件黑色外套,拉链没拉,就这么敞着,露出里面的深灰色卫衣,明明已经戴了一顶鸭舌帽,还要将卫衣的帽子也扯过盖在头顶。
整个人懒懒散散,坐没坐相。
周宴礼虽然长得和周晋为像,可风格气质完全不同。
如果说周晋为是冬日的寒霜,清冷疏离难以接近。
那周宴礼就是炙热的盛夏。
张扬,无所顾忌,像一株肆意疯长的野草。
身旁有女生偷偷打量他,更有甚者还拿出手机假装不经意的自拍,实则镜头全部对准的是他。
江会会隔了一条马路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看他这么受欢迎,她竟然有一种……
欣慰自豪的感觉?
奇怪。
真是奇怪。
她双手揉着自己的脸,企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周宴礼受欢迎,她有什么好自豪的。
人行道的绿灯亮了,她穿行马路,来到周宴礼面前。
后者看到她了,慢吞吞地直起上身,他的个子在人均身高没那么高的平江市,简直是蔑视一切的存在。唯一能和他相提并论的周晋为也不是平江本地人,他是帝都来的。
生在帝都,长在帝都。未来也会回到帝都。
周宴礼光是坐着,都快和站着的江会会一样高了。
见他好像还没睡醒,江会会问他:“怎么来这么早?”
“没手机,所以早点过来,怕晚了让你一直等。”他打了个哈欠,按着肩膀活动了下脖子,顺手将她肩上的书包接过来,在手上掂了掂,还挺重,“去打个工还背书包。怎么,里面藏宝了?”
江会会被他说的耳朵燥热,解释道:“里面有作业,周一要交的。”
她问他:“你的写了吗?”
他难得心虚:“……没。”
江会会正色提醒他:“你马上高三了。”
“三高也没用,我压根就不是学习的料。”
他对自己的认知还算清楚。
这次小测的成绩还在教室后面的耻辱墙上贴着呢。
他那个鲜红的八分排在榜首。
班主任阴阳怪气:“人各有命,哪怕都姓周,一个满分一个八分。”
周宴礼当时就很想反驳一句,这个八分还是那个满分生的。
江会会还要继续说什么,刚好公交车停靠,打断了这一切。
这个点人多,车内只剩一个座位,周宴礼让江会会过来坐。
她原本想礼让一下。
结果被周宴礼霸道地按下去:“乖乖坐好。”
她嗫喏着“哦”了一声,很听他的话。
随着公交车之后几站的停靠,陆陆续续又上了几波人,拥挤的像沙丁鱼罐头。
周宴礼本来在江会会旁边站着,结果慢慢就被人流挤到前面去了。
周大少爷平时出行都是司机专车接送,以及私人飞机。还是头回坐这种公共交通工具。挤是挤了点,倒也新鲜。
手臂轻松搭扶面前的横杠,他个子高,站在人群中分外现眼。
看向窗外景色,原来几十年前的平江市发展也不怎么样。
未来是商圈的地方,这会儿还是拥挤的平房。
视线收回时,下意识往江会会那儿看了一眼。见她正一脸局促地朝座位旁边挪。
而她一直在躲的正是坐她旁边的男人。
——他的头正枕在她肩上。
对方像是睡着了,却总能在她试图逃离他的触碰时,准确无误地将头再次靠上去。
周宴礼眉头紧皱,一股戾气冲上来:“操!”
他暴怒地拨开人群过去,懒得废话,直接将那人从座位上拎起来。
对方瞬间惊醒,双脚悬空。
“你谁啊,你想做什么?”他的衣领子被拎着,勒得脖子喘不过气,哆哆嗦嗦的问。
周宴礼冷笑,将他按在座位中间的走道台阶上,恶狠狠地开口:“不是想睡吗,睡吧!给老子好好睡!”
这边的动静成功让车内众人的视线都移了过来。
男人嘴里骂骂咧咧,说要报警,拿出手机站起身,又被周宴礼再次按下去。
他笑着问他:“干嘛去?刚才不是挺困吗,推都推不醒。”
对方见他只是个学生,拿出大人的威严姿态警告他:“再不让开信不信我告到教育处!”
周宴礼求之不得:“正好老子对读书没什么兴趣。”
看他这样,男人以为是自己的恐吓起了作用:“那就赶紧松开。”
周宴礼点点头,听话的松开手。在对方打算起身时,他又一脚将其踹翻。抬脚踩在他肩膀上,让他没法再动弹,他低下头:“老子让你睡,听到没?”
这会脸上一点笑意也不剩了,全是凶狠和戾气。阴沉沉地警告他。
江会会怕他真的动手,急忙过来拉他:“行了,车里有监控,万一他真的报警的话……”
她胆子小,这辈子见到的打架场面估计也就周宴礼在她面前打的那几次。
周宴礼也没真想动手,就是警告一下,这种垃圾,看到长得漂亮性格内向的女生就想占便宜。
他妈的!
他越想越气,从江会会的包里取出热水壶,全照着他的脑袋浇了上去。几片切好的柠檬片还挂在他脑门上。
临走之前不忘提醒他一句:“这次就先放了你,以后走夜路小心一点,再让老子碰到就没这么好运了。”
监控拍不到的死角,他对着他的肚子猛地来了一脚。对方疼到弯腰。
下车之后,周宴礼告诉江会会:“你如果因为一件事感到不舒服,就要主动提出来,没必要忍着让着,这样只会给别人更多欺负你的机会。知道吗?”
他在的时候还能帮她出头,要是他不在了呢?
刚来就碰到她被校外的不良少女霸凌,然后又遇到给她造黄谣的混混。
也不知道在这之前她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他越想越不爽,周晋为早他妈干嘛去了?
江会会首要的还是把这个软弱的性格改一改,最起码要学会开口拒绝别人。
于是两人在那玩起情景模拟。
“现在我是陌生人,你要学会拒绝我,明白吗?”周宴礼问她。
江会会点头:“明白?”
周宴礼当即摆出一副地痞流氓打劫的嘴脸:“借我点钱。”
江会会的书包在他肩上挂着,她走过去,从里面拿出钱包,一脸单纯:“我只有五十了,够吗?”
周宴礼无奈扶额,生无可恋:“……你自己留着吧。”
算了,慢慢来吧,指望她一朝一夕改掉,是不可能的了。
旁边几个女生路过,说笑打闹的声音有点大,周宴礼下意识朝那边看了眼,看的不是她们的脸,而是她们身上的衣服。
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那件。
刚才在车上时,江会会嫌太热,把外套脱了。周宴礼顺手接了过来。
外套明显大了不少,颜色也很奇怪,泛着一种陈旧色。
穿在她身上时看不出什么异常来,主要是她那张素白清丽的脸过于吸睛,漂亮到让人忽略其他。
此时那件衣服在他手里,才真正瞧出不对劲来。
江会会见他盯着自己的外套不说话,有些窘迫:“这是表姐的衣服,没什么破损的,是因为她穿着小了点,所以才给我的。”
这一解释成功让周宴礼脸色更加难看,他嫌弃地眯了下眼。
难怪看着不合身,原来还是别人给的二手?
他想起上次去她家,看到客厅里那一大堆男孩子玩的玩具。
随便一个的价格都够给她换件新衣服了。
他是家里独苗,从小享受着独一份的溺爱,所以体会不到那种被忽视的感觉。
但他的心脏一阵阵泛酸。说不清缘由,尤其是想到她这些年受到的委屈。
他觉得还是来晚了一些,要是能在她一岁的时候过来,那该多好。
他一直往前走,江会会不明就里,提醒他;“方向错了,在后面。”
周宴礼头也没回:“难不成直接空手过去?总得买点见面礼。”
江会会疑惑,只是去做工而已,又不是上别人家做客,买什么见面礼。
但看他这么讲礼仪,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些欣慰。
至少和第一天见面相比,他懂礼貌了不少。
直到他停在一家服装店门口。
她愣了愣,在这种地方买见面礼吗?
周宴礼刚进去,就被橱窗里面的那条裙子吸引了视线。
他拿下来,在江会会身前比划了一下,浅蓝色的,裙摆很长,刚好到她脚踝上面一点。
他觉得还挺适合:“试试?”
那条裙子的确很好看,比她衣柜里的所有衣服都要好看。
她除了校服,好像就没有合身的衣服。几乎都是几个表姐堂姐不穿了,或者穿不下了,然后再由姑姑婶婶拿来送给她。
江会会其实不喜欢那些裙子。
她只是想要一条只属于自己的,合身的裙子。
可是每当自己提出这个异议时,都会遭到妈妈的呵斥:“现在赚钱不容易,能省就省。你知道你读书每年需要花费多少吗?”
然后江会会就再也没有提过了,即使她的学费都是靠奖学金交的。
她宁愿穿校服,至少它们合身。
此刻看到那条举在自己面前的裙子,她下意识摇头,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看的衣服:“不用了。”
周宴礼却已经将裙子递给女性售货员。
售货员自然不可能和业绩过不去,既然付钱的那一方有了购买意向,她就算是抬也会将江会会抬进更衣室的。
江会会又不太会拒绝人,面对对方的热情,她几次将求助的目光移向周宴礼。
后者抱臂环胸,笑着冲她耸了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最后江会会只能被推进更衣室。
那条裙子她穿着的确很合适,她长得漂亮,身材也好,平时哪怕被一堆不合身的丑衣服掩盖着,也能成为人群中最吸睛夺目的那一个。
江会会有些局促不安的看着周宴礼,后者靠墙站着,笑容宠溺地点头:“好看。”
售货员似乎将周宴礼错认成了她男朋友,笑着夸赞:“你眼光真好,你看这裙子多适合你女朋友。”
江会会急忙解释:“不是男朋友。”
售货员为自己的失误道歉:“是我看错了。哈哈你们看着年龄相仿,又都这么好看,还蛮有夫妻相的。”
“不是和我有夫妻相,是和我爸有夫妻相。”她衣服太少了,周宴礼想着趁这次机会多买几件。他又另外选了几套,让江会会全部试一遍,合身就直接全买了。
售货员听到他的话,脸上的笑僵了,人也愣了。
这两人看着都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女生居然是男生的……后妈?
在她的巨大震惊中,江会会已经被周宴礼推进了更衣室,手里抱着一大堆他提前选好的衣服。
最后那些衣服自然是全买了。
售货员虽然还没从伦理关系中走出来,可今天的业绩提前赶上这一个月,打包的时候还是笑得合不拢嘴,一直夸赞江会会长得漂亮。
实则眼睛一直往周宴礼身上看。
帅哥不罕见,但帅的这么意气风发的就很难见了。
他身上有种野蛮生长的肆意张扬。
像他这种,随便去商业街走一圈,少说能碰到六个给他递名片的星探。
周宴礼结完账,江会会看到发票打出来,上面的数字让她瞠目结舌。
都快赶上她家里一年的生活费了。
“这么贵?”她小声惊呼。
周宴礼漫不经心地将那张发票撕了:“怕什么,没了再找他要。”
江会会知道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周晋为。
想了想,她还是小声提醒他:“周晋为……你最好还是不要得罪他。”
但凡提起这个人,她就满是畏惧,好像对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要是让她知道,这个洪水猛兽不光和她结了婚生了孩子,还在她死后一直未娶,她会不会对他有所改观?
不过仔细想想,二十年后的周晋为比现在的周晋为还要可怕一百倍。
很难想象要是现在的江会会碰到了二十年后的周晋为,会是怎样一副场景。
以她这个胆子,被他看一眼估计就会直接吓哭吧?
江会会低头看了眼时间,不早了,再不过去就要迟到了。她急急忙忙拉着他:“走吧,迟到会扣钱的。”
周宴礼想说扣就扣呗,反正他有。
伸手摸到瘪下去的外套口袋。
这才想起来为了给她买衣服全部用完了。
早知道发票就不撕了,应该留下来拿去找周晋为报销。
他儿子带着他老婆去买衣服,他作为一家之主,出个钱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第9章 第九时间
周宴礼没想到二十年前的平江市会落后成这样。
这对于一个生在帝都长在帝都的大少爷来说,简直犹如下乡参加变形记。
两人又往前走了十来分钟,到了西平路23号。
这里简直是平江市的世外桃源,比中心公园还要大的私家花园,车开进去都需要导航才不会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