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小礼想要照顾妈妈。”他一脸认真,“像爸爸平时照顾妈妈那样。”
江会会以前得过肺癌的事情,家里没人告诉过他。但是每次江会会发烧或者咳嗽,周晋为都会分外紧张。
在年幼的周宴礼看来,一向情绪稳定的爸爸,也只有在涉及到妈妈的事情时,才会罕见的情绪有所失控。
所以他认定了发烧感冒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尤其是当它们发生在妈妈身上时。严重程度就会直线上升。
江会会拿他没办法,笑容无奈的让他最起码把口罩戴上:“别被妈妈传染了。”
他笑饿没心没肺,说没事:“小礼身体很好的。”
大约是因为之前生过那场要走她半条命的病,虽然大病没有,但总是生一些让人难受上好一阵子的小病。
周晋为平日里照顾的格外小心,室内温度把控的很是严谨,唯恐她冷了热了。
江会会不止一次笑他,未免太过谨慎了:“我感觉我比实验室里那些培养皿还要娇贵。”
他也不反驳:“现在才知道吗。”
每次和她一起出门,总是不忘带上那条毛毯。
预防帝都随时都会变的诡异天气。
甚至连他那些朋友都时常笑称,江会会比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还要娇贵。
周宴礼陪了她一晚上,江会会醒的时候,发现他就躺在床边的地毯上,睡得四仰八叉。
小家伙的适应能力很强,哪怕把他扔到废弃的工地,他也能没心没肺的席地而睡。
也不知道到底是随了谁。
周晋为那时已经回来了,从周宴礼这儿得知她生病后,他就立刻动身回国。
周晋为脱下外套,抱着睡得跟死猪一样的周宴礼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江会会问他:“他醒了吗?”
周晋为说:“睡得很死。”
他坐过来:“好点了吗?”
江会会点头:“好多了。”
他看到床头柜上的空碗,依稀能看出是用来盛粥的。
“他自己煮的?”
江会会笑道:“嗯,还给我热了牛奶。”
周晋为也笑:“算他有点用处。”
“他很乖的。”江会会总是觉得他对周宴礼太严厉了些。周晋为却说,现在不好好管教,以后长大了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看来十七岁的周宴礼留给他的阴影还是太大了些。
不过仔细一回想,好像的确是这样。
三天两头的逃课打架,考试就没看他及格过。江会会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就像是书里总说的慈母多败儿的慈母。
她对周宴礼其实没有太多的要求,她希望他快乐,希望他开心。
人这一生太过短暂,这是她在生过一场大病之后才开始有所感悟的。
可周晋为显然不这样想,他希望他能堂堂正正的活着,当一个无愧于心的人。
“最起码,不要白来这一趟。”
江会会笑着点头,说都听他的。
感冒发烧在她这儿几乎已经成为常态了,平均一年就得感冒几次。周宴礼愁眉苦脸,问爸爸:“妈妈不会死吧?”
他皱眉:“童言无忌。”
他单纯的眼里透着愚蠢:“童言无忌是什么意思?”
“……”
每次想到从前,江会会都会觉得时间过的太快了。
盈盈说,人只有幸福的时候,才会觉得时间过得快。
江会会只是笑,并不反驳。的确如她所说的那样。
人只有在幸福的时候,才会感叹时间流逝之快。
船停靠在岸,姨父的车就停在岸边,盈盈大着肚子过来迎接他们。
江会会忙去扶她:“怎么不在车上等着。”
盈盈挽着江会会的胳膊,笑容俏皮:“想快点见到姐姐。”
她无奈低笑:“行了,快上车,海风大,别吹感冒了。”
盈盈的月份已经很大了,预产期在国庆左右,也快了。
本来这种时候应该好好在家中养胎的,可她坐不住,每次都要跟出来。
更何况姐姐难得过来一次。
都已经是当妈妈的人了,还跟小孩一样,缠着姐姐撒娇。
江会会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摸她的孕肚:“最近还想吐吗?”
她的孕期反应很严重,和江会会完全不同。她当时怀了和没怀一样,几乎没什么感觉。
盈盈却不同,第二个月就开始吐,吃什么都没胃口,最近才好了一些。
听说反应越大,孩子就越调皮。
她小声和江会会说:“这是他妈妈说的,可我觉得一点也不准,你怀小礼的时候不也没反应,你看小礼现在,都皮成什么样了。”
说到这儿,她还故意往后看了一眼,生怕被周宴礼听到。
这小兔崽子,要是让他听到又得闹了。
好在他现在全部注意力都在岸边那艘船上。
“我靠!姨父,你们还买船了?”
姨父笑容憨厚:“一直租船太麻烦了,索性就自己买一艘。明天姨父出海打鱼,你要是感兴趣就带你一起。”
他当然感兴趣,他简直太感了,恨不得现在就上去!
姨父放他一个人兴奋去了,自己陪在周晋为身边,和他说一些近期的发展,以及未来的打算。
盈盈总和他讲自己姐姐和姐夫的故事,他对这个姐夫同样很崇拜。
上位者的魅力不单单只是身份和地位带来的,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来源于他们本身。
在决定回老家之前,他其实纠结过很长一段时间。
他所学的专业和这个其实没有任何关联,可一方面父母年纪大了,家里的产业总有一天会交到他手上的。
于是他在两条路中间为难纠结。
父母没办法给他提供解决困惑的帮助,盈盈同样也不能。但她还是拜托姐夫帮他这个忙。
在那通电话里,周晋为分别从未来发展,以及最直接的利益,理性分析了一下不同的前景。
如此,他才最终下定决心回到老家继承家业。
现在的一切也证明了自己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
因此他对这个姐夫,有种特殊的尊崇之情。
等回到家,周宴礼就迫不及待缠着姨父带他去看海参圈。
姨父笑道,说不着急,海参圈没什么好看的,今天早点休息,不然明天就起不来床了。
“出海的船都是天没亮就要出发了。”
他更兴奋了:“那我直接通宵!”
话音刚落,察觉到空气似乎冷了几个度。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抬眸往旁边看去,发现正在喝茶的周晋为,看向他的眼神深暗,带着无声的警告。
周宴礼瞬间老实了。
姨父想笑还得忍着。
晚上的时候,盈盈说想吃姐姐包的饺子,周晋为被拉来擀饺子皮,盈盈则缠着姐姐和她聊天。
客厅里,不时传来周宴礼的欢呼声:“姨父,你也太菜了吧,我让你两只手,用脚和你玩。”
周晋为总嫌他太过聒噪,江会会却让他对孩子有点耐心。
他点头,也在慢慢的改。
盈盈笑的意味深长,凑到江会会耳边,小声说:“姐夫也只对姐姐有耐心。”
那已经是他们在一起的很多年后了,江会会早就不是十七岁时那个内向的女孩子。
但她爱脸红的毛病还是一点也没改变。
在周晋为看来,她的所有心事仍旧写在脸上。
偶尔有事情想要瞒他,一个眼神就轻易破功。
他可以看穿她任何时候的任何小心思,但大部分时间他都会装作视而不见。
让她以为自己终于蒙混过关。
好比此刻,她佯装镇定的低头将饺子包成一个个完美漂亮的形状。
他却无声的笑了笑。
晚上吃饭的时候,周宴礼一直滔滔不绝的炫耀自己刚才打游戏有多牛逼。
把姨父按在地上杀。
姨父笑说:“小礼都可以去打职业了。”
周宴礼不以为意,开始装起来了:“偶尔玩玩还行,我还是比较喜欢学习。”
周晋为不轻不重的咳嗽一声。
周宴礼抿抿唇,知道自己装逼失败,用求助的眼神瞥了眼江会会。
后者立马会意,手在桌下掐了掐周晋为的腿。
她轻声警告他:“刚才怎么答应我的?”
对小礼宽容一点。
见爸爸唇角扬起不易察觉的弧度,周宴礼知道自己可以肆无忌惮的装逼了。
他告诉姨父,他不光游戏牛逼,游泳也是数一数二。
“下次给你露一手。”
姨父笑道:“我可是从小游到大的。”
周宴礼的胜负欲上来了,卷着袖子说现在就和他比比。
小姨打断他:“这几天就别想了,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
反正这次过来,也会待上不少日子,有的是时间。
周宴礼也不急在这一时。
入夜后,整座小岛都很安静。
江会会的作息很健康,周晋为以往因为工作的原因,睡得稍微晚一些,但他为了配合江会会的作息,将会议的时间提到很前。
才十点,他们就睡下了。
没有爸爸的管束,周宴礼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
姨父为了迎接他的到来,提前在他的房间里安装了一台高性能的电脑。
周宴礼和朋友组队开黑,一直玩到凌晨。
整个小岛都睡下了,连狗都开始打呼噜。
队友实在太菜,他骂人骂到口渴,下楼想要去倒一杯水。
正好看到姨父正在外面收渔网。
看着他偏瘦弱的身影,周宴礼想也没想,放下杯子出去帮忙。
姨父看到他了,让他回房休息,他来就行。
周宴礼说没事儿。
还特地抬起胳膊拍了拍自己的肌肉:“这可不是白练的。”
姨父笑他臭屁。
他也嘿嘿乐了两声。
有了他的帮忙,渔网很快就收好了。
蒲草岛蚊子多,才一会儿的功夫,他就被咬出了好几个大包。
养在帝都城里的大少爷,身骄肉贵,连血都是香的。
明明有两个人,偏偏蚊子只咬他。
周宴礼不爽:“这儿的蚊子还他妈搞区别对待,不咬本地人只咬外地人?”
姨父笑话他:“看来这蚊子也分得清好坏,知道城里来的大少爷血更香。”
也不知道为何,这雨只下了一会儿,天上甚至还能看见月亮。
今天正好是满月。
姨父神神秘秘的告诉他:“蒲草岛有一个传说,会让每一个看到满月的孩子获得圆满。”
周宴礼不以为意,觉得姨父游戏玩的不咋地,哄小孩的话倒是张口就来。
那天晚上,他明明回了房间,却离奇的在海边醒来。
他躺在沙滩上,海水打湿了他的衣服。
他睁开眼时,天甚至还没亮。
这次他没有出现在平江的街头,也没有看到那个被欺负的小女孩。
蒲草岛有一个传说。
会让每一个看到满月的孩子,得到圆满。
他曾经在这里许下过愿望。
同一时间,他站在同一个地方,看着同样的满月。
故事似乎终于得到闭环。
周宴礼迫不及待的朝坐落在不远处的独栋小屋跑去。
海风吹乱他的头发,打湿的裤腿黏在他的皮肤上。
仍旧处在半梦半醒间的小岛,天仍旧浮现暗蓝色。甚至能看见在夜空中闪耀的繁星。
渔船被收了白帆,沉睡在岸边。
海鸥却早已开始在海平面低行。
——那就让我见到我妈。
——我真是你儿子。
——以后别想再让我叫他爹。
——我帅还是周晋为帅?
——天塌下来也有小爷给你顶着。
——不会没事儿,小爷我教你。
——从我降生在这个世界的第一秒,生命的本能就让我爱你。江会会,我体内流着你的血,不管我去了哪里,你只要记得,我最爱你,我永远爱你。
远处的灯塔还亮着。
它是给海上迷失方向的指明来路的。
他终于跑回了家。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厨房的灯开着。
周晋为也是刚起床,此时正在厨房煮粥,旁边的锅里煎着蛋。
周宴礼不爱吃粥,蛋是给他煎的。
门从外面推开,少年模样狼狈,站在门边喘气。
听到动静,周晋为回头看了他一眼。
见他一身泥,他便知道他又是一晚上没睡。
但想到他是在假期,也没打算对他太多约束,只是低声提醒:“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
可周宴礼像没听到一样,站在那里发呆。
周晋为不明所以,眼神逐渐生出几分担忧的疑惑来。
他关了火,脸色有些凝重的过来。
“哪里不舒服?”
周宴礼摇了摇头,他想开口,可胸口那里堵得慌。
他什么都记得,从一岁到现在的记忆,他通通都记得。
江会会从楼上下来,她说昨天海鸥叫了一晚上,她连做梦都在喂海鸥。
看到周宴礼了,她同样也愣了一瞬:“身上怎么这么脏呀。”
周宴礼挪不动脚,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