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雪见状也不再强赠,把金瓜子重新收进藏宝盒里,“嬷嬷,若是皇上过来,您先替我谢谢皇上,回头我身子痊愈,再亲自当面跪谢。”
崔嬷嬷笑着应承下来,也不过问皇上与她的关系。
“你夜里有什么不舒服就叫我,不用客气。”
“哎,麻烦嬷嬷了。”
卧床养病的日子平淡,每日吃了喝喝了睡,若无烦心事搁在心间,还是蛮惬意的。
傅知雪有心想打听一下石榴的下落,又怕麻烦到崔嬷嬷,转念一想,萧炫既然令人暗中救了她,想必石榴的安危没多大问题,毕竟元宝还在乾宁殿当差。
再者崔嬷嬷管着偌大的冷宫,从早忙到晚,一日三餐还准点送来亲自照料她,她不想再添乱。
三日后,趁着午膳之际,傅知雪趴在案几上自己端碗喝汤,“嬷嬷,我一日吃两顿就行,晚膳就不吃了,每日闲趴着也不饿。”
“那可不行,不吃东西伤口哪能好得快?”
崔嬷嬷明白傅知雪的顾虑,她不嫌累,相反觉得日子过得充实,比之前一眼望到头的好。
多了一人,少了许多冷清。
见她一鼓作气喝完了药膳,崔嬷嬷把过了热水的帕子递过去,“丫头,你可别担心长肉,你太瘦了,正好借此机会补一补,调理一番。”
“我怕太过麻烦您。”傅知雪道了一声谢,接过帕子擦了擦嘴。
崔嬷嬷摇头,“不麻烦,饭菜都是厨子煮的,我只负责端过来,累不着我。”
既如此,傅知雪也不再多言相劝。
两日后,辰时末,傅知雪总算等来了萧炫,她还以为他把她扔在冷宫,就此不过问呢。
那她岂不是没戏唱了!
崔嬷嬷知情识趣,把地方腾出来。
萧炫一踏进屋内,就见傅知雪把脑袋闷在被子里当缩头鹌鹑,他不由得发笑。
“这时候知道怕羞了?挨板子时不是挺能的?”
她惨绝人寰的模样暗卫早已形容给他听过了,特地给她三日缓冲过度,没有直接过来嘲讽她,已是他对她的仁慈。
傅知雪心里咯噔一声,嘟起嘴来,哼,她就知道瞒不住他的一双厉眼,他太会算计人心,她的那点心思在他面前都不够看的。
她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悄悄朝萧炫瞥去,果不其然,萧炫没拿正眼瞧她,撩起袍子歪坐在蒲团上,拎起茶壶给他自己添茶呢。
好不容易把人盼来了,她千万不能把人得罪走,对待救命恩人要有耐心。
萧炫见她一声不吭,不疾不徐朝床铺方向瞥去,那丫头低垂着脑袋瓜子发愣呢。
他看不见她的脸,猜想她这会儿心里在编排他的不是,顿时气笑了,“怎么你打了板子成了哑巴了?”
傅知雪噎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舌头,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皇上,请您听小女解释,不是小女不愿意找您求救,实则因为太子妃视我为眼中钉,不除我不快,我何不趁着此次机会脱离东宫。”
“抬起头来回话。”
傅知雪脊背一僵,双手撑住枕头,抬头看过去。
与萧炫对视的一瞬间,她差点被他威严凌冽的目光冻僵,这才注意到他戴了一顶乌沙冠,虽穿着玄色常服,帝王之气尽显。
她下意识咬唇,委屈道:“皇上,小女适才所言句句属实,万不敢有所欺瞒。”
萧炫直勾勾地盯着她,眸光在她瘦了一圈的脸上转了几转,到底宽限了她,未点破她的虚伪。
他跳过此话题,继续问她,“傅知雪,朕给了你机会,你既不愿留在浣衣局等元祁回京,也不愿出宫,为何?”
烛火幢幢,他的一双厉眸蓄着千钧之重,压得傅知雪快喘不过气。
顶着萧炫刻意散发的帝王之势与迫人眼神,傅知雪硬着头皮辩解,“皇上,实不相瞒,小女自打入了东宫,就没有一日安生日子,如今还遭了这一顿毒打,心里委实气不过。”
“小女别无他求,就想要报仇——”
傅知雪察觉到不对,萧炫已冷了脸,她不敢在老虎头上撒泼,连忙改口,“小女说的报仇是指,亲自抓到栽赃我的罪魁祸首,为我除却污名!”
萧炫冷笑,“事已至此,名声还有小命重要?”
傅知雪继续睁着眼说瞎话,“小命重要,名声也重要!古语有云——”
萧炫没功夫陪她瞎扯,打断她的长篇大论,“傅氏,你到底打算如何?”
一声傅氏透着彻骨寒意,傅知雪心弦一颤,忘了臀部的伤,想要坐直身体回话,奈何拉扯到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往床榻上一歪。
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砸了下来。
萧炫拧眉,想要借此敲打她的心思就此作罢,“算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你先把伤养好——”
傅知雪生怕萧炫丢下她不管,重新趴好叩首表示,“皇上,小女想留在乾宁殿当值!”
萧炫起身的动作一顿,意味深长笑了,“考虑清楚了?只想当一名宫女?”
傅知雪心跳漏跳了半拍,也不敢觑向萧炫,脑瓜子转得飞快,萧炫挖坑给她跳呢,她不能把话说死,故留了余地,
“皇上救命之恩,小女无以为报,来世太过虚无缥缈,小女只图今生报答您的恩情,小女没旁的大本事,只有一技之长,愿意为皇上效劳。”
她的一技之长。
呵,真会给她自己脸上贴金。
巧言善辩、巧舌如簧。
萧炫故意晾着她,见她双臂打颤快要支撑不住,他才缓缓开口,“乾宁殿当值的只有太监。”
又出难题刁难她!
傅知雪眼也不眨地接茬,“回禀皇上,小女可以是太监!”
侯在门口旁听的孙怀恩噗呲一笑,见萧炫向他撇来,忙下跪求饶,“老奴罪该万死。”
萧炫没理会孙怀恩,破例答应傅知雪的要求,“也行,朕给你一次机会,不过乾宁殿差事不好干,等你痊愈行动自如便去乾宁殿当值,一个月考核不过关,朕会撵你出宫。”
“谢皇上恩赐!”
傅知雪喜笑颜开,先应下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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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萧元祁在南宫门外下马,坐上早就备好的轿撵。
福宝眼疾手快把白色大氅盖在萧元祁的膝头,生怕他被过道冷风吹着。
“主子,有太医院张大人在呢,娘娘腹中胎儿一定安然无恙。”
今日一早,东宫传信至相国寺,太子妃动了胎气,恐腹中胎儿不保,萧元祁得到消息,不顾正在治疗中的脚伤即刻赶了回来。
萧元祁嗯了一声,“但愿如此。”
半炷香后,朝霞殿,冬暖阁寝殿。
萧元祁一踏进内间,就被汹涌而来的热意逼得脚步一顿,他解开披着的大氅丢给福宝。
靠坐在床榻上的阮菀见到萧元祁,双眸倏地一亮,欲哭不哭地唤道:“殿下——”
屋内伺候的宫人跪了一地,纷纷叩首行礼。
“都起来吧。”
萧元祁疾步走向床榻,落座到床榻边,先接过妙雪递来的热帕子擦拭双手,之后才伸手握住阮菀的手。
“莞儿现下感觉如何?太医如何说?有没有好一些?”
阮菀向萧元祁贴靠,萧元祁把人轻轻搂在怀里。
阮菀身边的曹嬷嬷忙不迭替阮菀回话,“回禀殿下,张太医替娘娘看过了,娘娘忧思过度,这才动了胎气,现下吃了一剂方子稳住了,暂且无虞,张太医叮嘱娘娘凡事想开点,切不可过渡伤神。”
萧元祁立即追问原委,“曹嬷嬷是太子妃身边的老人,太子妃有身孕,东宫内务琐事嬷嬷做主即可,若遇上棘手的大事,也可请教母后。”
言外之意不该拿芝麻大的琐事烦扰太子妃。
曹嬷嬷脸色一僵,忙跪地谢罪,“殿下教训的是,老奴未把娘娘照顾妥帖,老奴有罪。”
阮菀握紧萧元祁的手,依偎在他怀里,“殿下,不关曹嬷嬷的事,曹嬷嬷做事细致,把我照料得很是妥当。”
“那你如何忧思过度?”
“半月前傅奉仪虞奉仪闹了矛盾……殿下养伤中,莞儿不敢拿这些腌臜之事去烦您。”
阮菀趁此机会告之傅知雪病死一事。
傅奉仪?
萧元祁愣神一瞬,蓦然记起这人,今岁入府的新人之一,容貌极其出众的一位。
他南下办差前还曾起过宠幸对方的想法,未曾想此人竟如此歹毒。
阮菀暗中打量萧元祁,见他未有面色不虞,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
萧元祁回神,撇开心中猜测,安抚道:“此等小事也值得你费神,你呀,如今一切该以腹中孩儿为重。”
阮菀嗯了一声,抓着萧元祁的衣袖,“殿下可曾怪罪过我,没给你管好东宫?”
“怎会?我南下办差,你把东宫打理妥当,母后还夸了你,况且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人心隔肚皮,不服管教。”
甭管萧元祁是随口敷衍还是真心实意,在宫人面前给足了阮菀的面子,阮菀笑得合不拢嘴。
萧元祁留在了暖阁,陪阮菀用了晚膳,夜里也歇在了此处。
翌日,萧元祁去上早朝,回到东宫已至下午,他去了万华苑看望薛环,陪薛环用了晚膳,晚上却招了柳昭训侍寝。
一连三晚,柳昭训皆宿在萧元祁的留晖阁,羡煞东宫一众妾氏。
朝霞殿那边,曹嬷嬷给阮菀梳妆,“娘娘,老奴说句不当讲的,薛良媛那边靠不住,柳昭训性子清冷,崔良媛是个刺头,虞奉仪不够机灵,咱们还是得尽快找一个容貌比傅知雪更出色的。”
阮菀心中有刺,送走了傅知雪又如何,她眼下不能承宠,只能找人替她固宠。
“嬷嬷说得在理,稍后我给母亲去一封信,劳烦嬷嬷托人送出宫。”
————
傅知雪一转眼在冷宫宅了二十来天,幸好有崔嬷嬷陪着,听一听冷宫的传闻,也不算无趣。
她醒来那日听到的歌声不是幻觉,是一位疯了的太妃唱的。
崔嬷嬷说那位太妃入宫前曾是一名戏子,太上皇故去后,太妃跟着疯了,疯病治不好,便把人扔进了冷宫。
上辈子,傅知雪也知道这事儿,却没细究,如今再听,只觉得有些许不同寻常。
她不便刨根问底,只能先藏在心底,待有机会再找人打听。
腊月初八,傅知雪伤势转好,已能下地行动,虽还未彻底痊愈,却不影响平日活动。
她怕萧炫收回成命,主动请暗卫帮忙传话,第二日晚上,她告别了崔嬷嬷,被暗卫带着飞檐走壁,来到了乾宁殿。
孙怀恩派人给了她一套小太监的衣服,还给她专门配了一间耳房,屋子虽小,但桌椅齐全,被褥干净,且坐北朝南。
傅知雪有眼力见,向孙怀恩行了大礼,“奴婢谢过孙公公。”
孙怀恩可不敢收下傅知雪的行礼,忙往旁边避让,“傅姑娘折煞老奴了,您千万别自称奴婢,您在皇上跟前如何自称,便在老奴跟前也一样。”
乾宁殿无宫女当差被皇上亲自打破惯例,孙怀恩可不敢自讨苦吃,自讨没趣。
傅知雪不傻,她占了萧炫的光,狐假虎威呢,她也不想为难孙怀恩,便依言答应。
入夜,傅知雪前来当值。
天气越发寒凉,殿里地龙烧得正旺,萧铉只着了一身明黄秋衫,手里握着一卷经文,眼角余光扫到换茶水的小太监,眸光一顿。
萧炫抬眸,打量突然冒出来的新面孔。
此人身形与元宝相似,肤色比元宝暗,双眼明亮有神,唯一不同之处,元宝等一众乾宁殿当值的太监都惧怕他,从未理直气壮看着他,眼前这位倒好,眼里藏着好奇,怕,也不怕。
“谁给你乔装打扮成这样的?”
傅知雪见萧炫识破她的伪装,笑着行礼,“回禀皇上,影八大哥给小女装扮的,小女适才还想着能装久一些,没想到还是被您发现了。”
严冬腊月,她怕冷穿得多,内搭了好几层夹袄,压根不用特意遮掩窈窕的身形,也不知萧炫如何识破她的伪装。
影八甚至还给她弄了假的喉结!
萧炫轻声一笑,放下手中经文,点出她的破绽之处,“再如何掩盖你的身形相貌,你的眼睛无法遮掩。”
相貌出众者,眼睛必然也有可取之处,她的一双美眸蓄着欲说还休,勾人心神不自知。
唇红齿白,模样娇俏可人,他又不蠢,自然能一眼辨别出她。
萧炫又仔细扫了她几眼,近一月未见,她不胖反而又瘦了,也不知怎么养的,回头得问一问崔嬷嬷,是不是这丫头挑嘴。
“身子大好了?”
傅知雪忙跪地谢恩,“谢皇上洪恩,崔嬷嬷照顾妥帖细致,小女得以痊愈,您的救命之情,小女……”
惯例一顿马屁输出。
萧炫今日心情好,耐着性子听她说完,“起来吧。”
“遵旨。”
傅知雪察觉到萧炫今夜兴致高,遂抖着胆子上前,慢吞吞靠近坐在龙椅上的他,美目盼兮,眼波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