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多年的感情难道凌驾不了至高无上的皇权吗?
退一万步讲,她若露出马脚,被投入大牢,萧元祁真的见死不救?
“大哥、嫂嫂,你们都别慌!只要一口咬定猎场骚乱一事与你们无关,其他的交给我。”
阮夫人悠悠转醒,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如何交给你?!太后远在宫里,远水救不了近火!那薛长青昨夜明明答应得好好地,为何今日又反水?!”
“莞儿!你实话告诉娘,你是不是在背后又找了旁人?!”
阮菀心虚,她不敢吭声,说了又如何,反而徒增阮夫人的烦恼。
阮夫人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死丫头真的找了后手!
毁了,一切都毁了,皇上可不是昏君,那羲贵妃也不是省油的灯。
阮氏家业败了。
“辰安、莞儿,我养你们二十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兄妹俩就是如此报答我的?”
阮辰安、阮吴氏当即跪地,阮菀唤了一声,“娘……”
阮夫人泪流满面,“也罢,我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与其这么提心吊胆,不如让我顶替了罪名,也好让你们得以苟且偷生。”
“娘!不可!”
恰在此时,帐子外有人高声呼喊,“太子妃娘娘,朱将军有请。”
阮夫人颤巍巍起身,朝着阮菀扑过去,压低嗓音道:“菀儿,娘先去,你先装病卧床,想来皇上看在皇太孙的份上,不会株连我阮氏九族——”
“娘、大哥、嫂嫂,你们务必牢记我的话。”
阮菀甩开阮夫人的手,理了理衣衫发髻,在海棠的搀扶下,不疾不徐向帐外走去。
第57章 斩立决
距离皇帐不远的帐子里, 设了一张桌案,一张圈椅,还有两名小将从旁记录。
朱将军端坐在桌案后, 也不啰嗦客套,直接开始问话, “太子妃娘娘,末将失礼了, 敢问您与羲贵妃是否不合?”
一上来就给人定罪, 此乃衙门审讯犯人的惯用手法。
阮莞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面上丝毫不慌,甚至还板着脸训斥。
“朱将军是何意?羲贵妃三月初刚进宫,本宫与羲贵妃之前未曾谋面, 怎会不合?”
“是何人在朱将军面前败坏本宫的名声?可是昨日庄子里夏良娣与崔良媛起了口角,本宫令崔良媛向夏良娣道歉,旁人就以为本宫偏颇夏良娣, 乱嚼舌根诋毁本宫与羲贵妃不合?”
两名小将下笔如神, 刷刷刷在纸上抄录。
朱将军并未回答阮莞的反问,也并未露出丝毫不耐, 接着问道:“后宫众人皆传羲贵妃相貌与东宫去岁冬月病故的傅奉仪相似, 娘娘如何解释?”
阮莞心里猛地咯噔一下,朱将军连这都知晓。
十有八九是崔玲儿等人把这事说了出来,故意引朱将军往此方面猜忌。
“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 本宫断然不敢妄议后妃。”
一句不敢妄议后妃令朱将军一噎,他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 “王贵妃与庄嫔遇野狼,她们二人说您当时见死不救, 可有此事?”
阮莞不无意外,王贵妃与庄嫔靠不住,且傅知雪进林子救出王贵妃,王贵妃向着傅奉仪,也实属正常。
“朱将军呀,当时后有猛虎追逐,本宫与婢女等人自身不保,吓都吓死了,哪敢停下来帮贵妃娘娘她们?”
“人都是自私的,若本宫有朱将军这等本事,自然会上去帮忙。”
阮菀佯装一副后怕的模样令朱将军没辙。
夜审有人快有人慢,出来的人无不如释重负。
天明破晓时分,女眷们悉数回到各自的帐中,朱将军请她们稍等半日,口供需呈给皇上复核,若无事,他会派人告知。
阮夫人与阮吴氏被分开带走审问,二人先后回到陆家帐中,阮菀还未回来,她们左等右等,终于在半柱香后把人等到了。
阮夫人箭步上前,一把抓住阮莞的手腕,“莞儿,朱将军并未为难我,我皆按照你说的那样答复。”
阮吴氏也是如此,一口咬定不知道。
阮莞宽慰她们,“嗯,母亲嫂嫂别慌,最慢也不过是今日,我们就能回京。”
话虽如此,可阮莞心里隐隐觉得不安,始终觉得审问过于简单,而且朱将军字里行间也未提及夏秉良。
少顷,阮辰安回来,三人得知郎君们那边审问更为简单,单纯走个过场问一下。
“我未看到夏秉良,皇帐那里也只有虞衡司的人跪在那里。”周围有人盯着,阮辰安未能大张旗鼓找人。
阮夫人担忧道:“夏秉良能跑去哪里?”
“夏秉良许是逃了……”
阮莞也旁敲侧击过朱将军,那人油盐不进,装茸做哑,“父亲那边定会尽力为我们周旋,若是被人捉住把柄,就往夏良娣身上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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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知雪倏地翻身坐起,她捂着心口大喘气,前一刻在梦里她与胞兄被猛虎追逐,猛虎利爪掀来,她躲避不及掉落悬崖,下一刻她便醒了。
失重感记忆犹新。
几乎她一动,外间的萧炫便察觉到,疾步绕过屏风奔了进来。
“娇娇可是又做噩梦了?别怕,朕在。”
一见到床榻上捂着心口一脸后怕,眼里含泪的傅知雪,萧炫顿时心疼不已,忙奔过去把人拥入怀里。
萧炫温暖的怀抱驱散了傅知雪心中残留的最后一丝恐惧。
她抬起双臂回搂他,却注意到双臂无力,大概昨日对付夏秉良太过使劲,以至于今日脱力。
“皇上,几时了?”
罩子里的烛火未灭,且没有窗,看不太清外面的时日。
萧炫察觉她双臂软弱无力,主动拿起一侧的衣衫替她穿上,“刚至巳时。”
这么迟了,再过半个时辰都可以用午膳了。
傅知雪惦记昨日的事,追问萧炫如何处理夏秉良,她昨夜回来状态不好,浑浑噩噩的,临睡前只记得她在萧炫怀里装可怜了。
“你先用膳,朕稍后给你看女眷们的口供。”
傅知雪心里存着事,且不知胞兄伤势如何,未吃多少,只喝了一碗杂粮粥。
膳后,她坐在案几旁,翻阅朱将军呈上来的口供。
无用的皆被萧炫提前一步筛选过滤,只余十几张勉强入眼。
萧炫坐在她下首的圈椅上,慢悠悠解释,“原只是走个过场故意磨一磨她们,并未指望她们能说出什么有用的,出乎朕的意料,有些人的供词还挺有趣。”
傅知雪挑眉,何谓有趣?
她拈起一张庄嫔的口供,仔细看了看,半晌失笑。
“这一个个互相攻歼够有意思的。”
她们为了摘清自己,说了不少听来的秘密,比民间小报上的消息还匪夷所思、骇人听闻。
哪家千金与哪家公子私定终身,转首又与别家结亲,秦国公夫人与阮夫人交好,实则秦国公夫人年轻时与阮临浦有一腿……
真够乱的。
萧炫狡诈,心里有了怀疑对象,明明可以直接审问阮莞等人,却故意把女眷困上一夜,吓唬她们,掏她们的肺腑之言。
“外面跪着的是什么人?虞衡司的?”
傅知雪把口供放置一旁,瞥了一眼帐外那群耷拉着脑袋,瑟瑟发抖的十几人。
有骠骑营的将士提剑看着他们,她不认识薛长青,一眼扫过去也没找到与薛环模样相似的人,大抵衣衫暗沉,他们又垂着头,容易混淆。
薛环答应她要在春猎之日把小郡主被换之事捅出来,说已嘱咐给薛长青,着实不凑巧撞到了猎场骚乱一事,也不知薛长青说了没有。
萧炫还未提审虞衡司众人,已有人架不住吓唬主动坦白。
“东宫薛良娣的胞弟薛长青任职虞衡司少丞,夏秉良是薛长青上峰,薛长青指控夏秉良威胁他去林子里破坏栅栏投放烈药。”
傅知雪倏地一顿,忽而睁大双眸,吃惊道:“可夏秉良已死,死无对证。”
茶盏已凉,萧炫唤人进来更换,“还有一人可以作证。”
傅知雪瞅着萧炫暗含深意的眸光,忽而一笑,“还是皇上聪明。”
萧炫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娇娇,你是当局者迷,朕旁观者清。”
夏秉良刺杀羲贵妃,羲贵妃还活着,羲贵妃便是最好的人证。
午后,皇上有旨,春猎取消,一众官员女眷可回京,东宫太子妃、夏良娣及阮夫人等人暂行扣押。
东宫太子妃被扣押?太子妃竟然是主谋?!
在场之人纷纷震惊,忍不住窃窃私语。
“太子妃为何如此做?”
“早闻阮尚书千金嚣张跋扈,听说太子府里死了不少太子殿下的妾氏。”
“那她为何要算计女眷们?”
“恐怕真的是针对羲贵妃……”
“怎又与夏良娣有关系?”
一时众说纷纭。
来不及互相打听求证,一众官员女眷即被骠骑营的士兵催促回京。
听闻阮菀、夏良娣等人被扣押,崔玲儿喜出望外,她想要留下来旁观,遂跑去皇帐那边求崔嬷嬷。
看在同为崔性的份上,崔嬷嬷稍稍透露羲贵妃没有大碍,劝崔玲儿先行回宫。
“皇上有旨,不让任何人见羲贵妃,崔良媛赶紧回去吧。”
崔玲儿也不强求,羲贵妃无碍就好,她先回京去看望堂哥。
清县大帽山猎场出事火速传遍至宫里,太后懿旨传来,命令萧炫不得私自对太子妃用刑,且令一众人等即刻回宫,太后要亲自主审此事。
萧炫故意拖延了一晚,翌日大清早才返程回宫。
午后,一行人径直入了皇宫西城门,直奔宝慈宫。
宝慈宫正殿门外,阮临浦摘掉了官帽脱掉了官服,着一件青色单衣背着荆条请辞谢罪来了。
阮临浦跪在石阶下,朝跨过宫门而来的皇上与羲贵妃叩首,“微臣教女无方,纵容莞儿嫉妒成性,差点害死羲贵妃,微臣有罪,不堪为吏部尚书,恳请太后与皇上责罚。”
早就等候在殿内的后宫众人表情不一。
太后一脸肃容,几日不见,瞧着苍老憔悴了好几岁,两鬓斑白。
薛芙梨揪着手里的帕子,脸上无光,萧元祁被绊在了政事堂,王贵妃、娴妃与如妃等人心思各异。
萧炫眉峰微蹙,黑眸冷厉,看也不看阮临浦,径直牵着傅知雪的手跨过正殿门槛。
阮临浦见状,身子越发低了些。
双手被绳索束缚的阮菀眼里蓄着泪,见到昔日高高在上的阮临浦如今为了她负荆请罪,再也憋不住,顿时潸然泪下。
“爹!”
坠在最后的阮夫人两眼汪汪,轻轻唤着阮临浦‘老爷’,阮临浦未抬头,依旧跪在原地。
阮辰安、阮吴氏无颜面对阮临浦,二人低垂着脑袋,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傅知雪随萧炫向太后行礼,而后落座到萧炫身侧。
王贵妃等人纷纷侧目,皇上偏心到家了,羲贵妃挨着皇上坐,恰好与皇后位置平齐。
瞧着不像有外伤的样子,脸色倒是挺红润有光泽的。
薛芙梨权当看不见,也无暇顾及这些。
阮菀转身见到太后,飞快奔至近前跪下哭道:“皇祖母,莞儿冤枉,莞儿岂敢设计陷害羲贵妃?都是那夏良娣栽赃陷害莞儿!”
朱将军替皇上传话,羲贵妃被猛虎抓伤,醒来后一口咬定夏秉良是受她指使,夏秉良已死,她成了活靶子。
傅知雪太狠了,压根不给她到皇上面前辩解的机会,直接定了她的罪,还分别关押了她与阮家人。
萧元祁不在,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太子妃冷静,是否有人故意陷害栽赃你,哀家自会替你问个明白,断然不会令你受委屈!”
亲眼目睹阮菀凄惨的状况,太后脸色非常不好看,忍着怒火又宣阮临浦进殿。
阮氏父女真有意思,阮临浦负荆请罪,阮菀嘴硬不承认,搁这唱双簧呢。
萧炫还未发话,傅知雪抬起帕子擦拭眼角,故意拔高嗓音唉声叹气。
“阮尚书爱女心切,本宫深有感触,若是本宫父亲得知本宫差点被猛虎咬死在大帽山,还差点被歹人□□,想必也会憎恨幕后凶手。”
言外之意,谁的闺女不是闺女!
娴妃瞥向傅知雪,抛去一个赞赏敬佩的眼神。
其余人到抽一口冷气,羲贵妃可真敢说啊!
萧炫绷着面皮,心里高兴不已,他的小狐狸说话能噎死人。
太后横眉冷对傅知雪,见不得傅知雪这副惺惺作态模样,怒气冲冲道:“羲贵妃,再怎么说阮大人也是长辈,他替太子妃求情无可厚非!”
“你和哀家仔细说说,那夏秉良是如何一回事?”
傅知雪咳嗽一声,细细向众人道来。
娴妃等人听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若不是皇上来得及时,羲贵妃多半凶多吉少。
太后听完不以为然,“定是那夏秉良栽赃陷害!羲贵妃,你眼下好好活着,阮大人既然请辞,不如你与菀儿各退一步,看在皇太孙的份上,此事到此为止。”
“太后——”
萧炫正要反驳,太后立即截住话茬,“当然,太子妃行为不端,哀家准许皇帝褫夺她的太子妃头衔,降为奉仪,皇帝,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