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月涓听得直乐:“你这不是知道挺多的嘛。”
“我在的院叫生命科学研究学院,跟他们一些组的研究方向有交叉,交流算比较多的。”
钟月涓听得眼皮一跳,她对大学的院系不算了解,以前和谢晓荣在一块的时候,他基本不说这些,她好奇问起,谢晓荣总是说,说了你也不懂。
这话她没法反驳,她确实不懂,后来也就不自讨没趣了。
但谢笑容考研读博的方向还是知道的,大类就是在生科院下。
难怪了。
上次阴阳怪气的。
“那边那栋楼,计算机学院的。”丁黎指了指。
顺着丁黎手指的方向,钟月涓眯起眼睛,那栋楼侧边凹陷下去,有点像一个放大的神龛。
丁黎道:“我之前请他们院帮我搭一个模型,学生说,那栋楼风水不好,毕设在寝室里好好的,一拿到楼里答辩,就出各种问题。”
“就有学生每次答辩前偷偷摸-摸到那个天台上面拜,保佑自己程序跑成功,答辩一次性通过。”
代码运行,主打一个心诚则灵。
钟月涓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呢,有效果吗?”
丁黎笑道:“然后被他们副院长给抓到了,挨了顿痛骂,学术不精还搞些旁门左道,每人回去交了一篇两千字的思想汇报。”
这很合理,钟月涓止不住地笑。
“计院旁边那栋是搞电子的,会有一些比较危险的实验,以前就有学生做强电实验,操作不当,导致半个园区都跳闸停电……还好人没事。”
“这么危险啊。”钟月涓感叹。
一个无人机从钟月涓的头顶飞过,紧跟在无人机后边,是两三个大呼小叫的学生,其中一个手里握着操控器,另一个埋头在记着什么。
“再低一点,往左。”
其中一个女生问道:“雷达灵敏度怎么样?”
“今天有风欸,数值误差蛮大的,回去得再调一下参数。”
丁黎含笑注视,钟月涓看他一眼。
之前没发现,其实丁黎和这些学生,从某个角度看,还挺像的。
丁黎身上有一种不接地气的悬浮,她之前误以为是二代的天真,后来才发现,这是在学院里,做学问的人特有的纯粹。
他们眼中的世界,应该挺有趣的吧。
走得远了,学生的声音小下去。
钟月涓咬碎了最后一个草莓,将那点微弱的酸意咽了下去。
树荫下,青砖石板。
“这边我也没怎么来过,好像是叫长青路,”丁黎抬头看了一眼道路两边高大翠绿的玉兰树,“可能取了玉兰树四季长青的意思,现在已经过了花季,要明年了……”
他一回头,钟月涓却没跟上来,她停在宣传告示栏那里:“这个是不是你?”
宣传栏上,丁黎穿着西装,眼睛平如秋湖,安静而深邃,并不过分庄重,唇边有着淡淡笑意。
整整一页,都是丁黎的履历。
丁黎走过去,他之前没有留意过这里的告示,这会儿钟月涓的手指点在上面,钟月涓看得很认真,甚至拿出手机拍了张照。
有一种自己写的作文被人声情并茂朗诵的羞-耻感。
钟月涓笑笑,真心实意道:“你真人比照片还好看。”
她的长发垂在耳边,眼神落在几缕发丝后面,忽明忽暗。
丁黎想要看清她的眼睛,上前一步,鬼使神差地伸手,想要撩开那一缕头发。
钟月涓退开一步。
她拍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微微晃了晃头,将刘海荡开:“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像是兜头一盆冷水,丁黎飞快收回了手,眼神垂下去,压下心里腾起的懊恼。
他朝着钟月涓的背影脱口而出:“月涓。”
钟月涓回头,眼光直直撞进丁黎眼底。
丁黎的耳朵慢慢红了,话说得吞吞吐吐,每一个字仿佛都深思熟虑过。
他说:“你也很好看。”
同一时刻,京大西门,谢晓荣站在门外接着电话:“对,西门,你跟司机师傅直接说,我已经到门口了。”
几分钟后,一个的士停靠在路边,一位五十来岁的妇人从车上下来。
司机恭维道:“你儿子真有出息,能考到这个学校。”
谢妈身形瘦削,脸上带着很深的笑纹,她的高鼻和薄唇与谢晓荣颇为相似,年岁上了眼角,笑起来很是和气。
的士开走了,谢妈用手挽住自家儿子:“是不是瘦了?在学校又熬夜了?”
“哪有,”谢晓荣道,“你来之前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你爸懒得动,我就自己过来了,”谢妈仰头欣赏着京大历史悠久的牌匾,“你那个钟月涓怎么回事,不是说安排她回宁县吗,你跟她的事,要是让兰芝或者同学知道,抓了你小辫子怎么办。”
第22章 门口的死老鼠
谢晓荣沉默了好一会儿, 没提钟月涓:“我和兰芝挺好的。”
“那就好,你上次说,她家在教育局里有关系, 你留校的事怎么说, 定了没有。”
“问题不大。”
谢妈喜上眉梢:“我就知道,我家崽这么优秀, 长得也俊, 你要晓得,那些年轻小姑娘玩玩就算了,男生先立业再成家, 事业立住了,有的是姑娘倒贴。”
谢晓荣牵住妈妈的手,笑得有些无奈:“妈我知道了,我带你到这边开个房,开两间吧,宾*七*七*整*理馆人比较乱,我就不回学校了, 晚上睡你隔壁。”
谢妈在谢晓荣手上拍了下:“花那个冤枉钱做什么, 你有多少钱哦, 开一间就行了, 我又呆不了几天。”
“我带了好些家里自己做的红薯干, 还有你爱吃的枣泥酥, 在安京这边吃不到吧。”
“确实,这边东西都不是咱家那个味。”谢晓荣道。
“那我回去后再给你多寄点。”谢妈眼神精明:“给你导师也送一点,走动走动人情。”
星城小镇, 钟月涓打开门,三万从房里跑出来迎接。
西森从丁黎屋子里跑了过来, 两只猫贴到了一块,在地上伸着懒腰打滚。
西森几次想到三万身上去,都被三万给推搡下去了,钟月涓看了会儿,发现三万的爪子比之前要轻多了。
和王-八撩闲的力度都比这会儿重。
它两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钟月涓想起个事:“丁教授,你懂电脑吗?”
“哪方面?”电脑涉及的范围很广。
钟月涓道:“就我想买个电脑来剪视频,不太懂这个,怕被坑。”
“是买台式吗?”
“我听说台式要便宜点,就台式电脑吧。”钟月涓道。
“你不需要带出门的话,同样预算下,肯定是台式电脑能达到的性能更好,”丁黎打算回去问问自己的学生,他们对最新的电脑产品应该会更熟悉,“你预算多少?”
钟月涓报的数让丁黎噎了一下,这个价格放市场上,只够买个好点的显示器。
钟月涓语气迟疑:“是不是太低了,网上二手的价格我看挺低的,也不知道真假……我以前很少用电脑,只要能剪视频就可以了。”
丁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支持视频渲染对电脑的要求可不低,他看过钟月涓的视频,暂时用不上渲染,但视频剪辑如果想要往深了学,一些软件是绕不过去的。
而且电脑这种东西,最好还是一步到位。
丁黎应下了。
西森挨着三万蹭来蹭去,夏天到了,三万最近掉毛掉得很厉害,光这么扑腾,空气里已经猫毛纷飞了。
西森的皮草大衣却依旧完好。
“西森好像不怎么掉毛,怎么养的?”钟月涓问。
自从养了三万,两天不扫地,家里就能变成盘丝洞,哪哪都是三万掉下来的毛毛,上手扯,随随便便就能扯下一撮毛下来。
“这是西森这个品种决定的,保温防寒,掉毛比较少,相对应的西森散热比较差,像这个时候,白天我是不敢带它出门的,家里有空调,出了门,我怕它在外面中暑。”
钟月涓道:“三万一年四季都掉毛,我都搞不懂它哪来这么多毛,掉不完似的,尤其是夏天,每次扫地擦桌子都恨不得给它剃成无毛猫。”
丁黎看了看三万:“多梳梳毛吧,也没别的办法了。”
西森漂亮的皮毛和三万的黄毛卷在一起,也变得黄扑扑了,即便如此,西森也还是乐此不疲地往三万身上扑。
铲屎官的嫌弃三万浑然不知,它和西森玩腻了,又折回钟月涓脚边,勾着钟月涓的裤子跳到了钟月涓的怀里。
西森巴巴地在下面甩着尾巴。
眼看着钟月涓进了家门,丁黎这才提溜起西森,他摸着猫头,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瞧你这点出息。”
追个老婆天时地利,这么久了都还没俘获小母猫的芳心。
废物点心。
*
钟月涓在家里把玩着那块琥珀。
无论看多少遍,这块琥珀的美丽依旧直击心灵,里面的蝴蝶凝固在此刻,看着它,仿佛能听到历史的叹息。
钟月涓本来想将琥珀摆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有事没事看上一眼赏心悦目。但想到三万这个祸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要是叫三万在琥珀上挠上个几爪子,才是哭都没地哭。
钟月涓小心翼翼地将琥珀收进柜子里。
她没有去深想这块琥珀的含义。
也不太敢想。
丁教授,那一整页的宣传栏已经足以彰显他的高不可攀。
钟月涓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连谢晓荣那样的人都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配不上他,他还只是京大的博士,更何况丁黎。
她曾经恋慕谢晓荣,未尝没有在他身上弥补自身缺失的意思,可也是从谢晓荣身上,叫她知道,再优秀的学校也只能筛选成绩,它筛选不了人品。
她实在不想在下一份感情里,去接受对方勉为其难的屈就,那对她而言,是赤-裸裸的羞辱。
时候还早,钟月涓剪了一会儿视频,这次视频不是三万,而是新追完的那部剧,她从网上下了原视频,打算剪一下男女主甜蜜互动的cut,为此专门注册了一个新的账号,叫三万剪辑。
头像是一只猫爪印,平平无奇。
晚饭钟月涓没吃,调滤镜调得废寝忘食,三万把猫粮碗拖到了钟月涓面前,将碗砸得哐当作响。
它已经半个小时没吃上饭了。
钟月涓给三万倒了猫粮,又伴了点肉-松进去,然后给自己倒了杯冰奶茶。
同一个视频,为了剪辑出最好的效果,进度条来来回回地拖,等钟月涓上-床睡觉了,闭上眼,那段bgm还在脑子里来回晃荡。
钟月涓打定主意要调整阴间作息,足足定了三个闹钟以表决心。
……早上再挨个关掉。
三万睡在一旁的毯子上,爪子在钟月涓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踩奶。
下午,钟月涓收拾了一下自己,准备出门。
开门却发现门口正中摆着一只死老鼠 ,死老鼠脑袋断了一个明显的豁口,地板上也沾着微弱的血迹。
这一幕冲击力着实不小,钟月涓啪地把门关上,倒吸一口凉气。
一定是她打开门的方式不对。
再开门时,死老鼠仍然在那里。
三万听到门口动静,跑过去看热闹,它嗅闻了一下,看起来有些高兴,似乎想要上来啃两口,被钟月涓赶走了。
猫吃老鼠是天性不假,但三万在钟月涓这,吃得从来都是熟食。
这张嘴要是吃了死老鼠,三万今天别想上她的床,去厕所和马桶同床共枕去吧。
这到底是哪来的死老鼠?
钟月涓百思不得其解,找了幅手套和垃圾袋,捏着鼻子捡走了死老鼠。
她按照原计划去了花鸟市场,在花鸟市场逛了一下午,斥巨资进货回来两百束干花。
因为买得不少,钟月涓是坐店里的面包车回来的,店员把货卸在了小区门口,星城小镇的保安帮着把花拿了回来。
也叫她抓到了往她门口送死老鼠的真凶。
西森又双叒叕跑出来了。
保安只送到了电梯,没有上来,钟月涓拖着两大麻袋的花从电梯里出来,看到丁黎家的门虚掩着,西森跑到了自己家门口。
西森在门口喵呜了两声,声音软绵绵的,拖着长音,甜得能拉丝。
公猫求偶是这么叫的吗?
然后就看见西森珍而重之地在钟月涓门前放下一只死透了的蟑螂。
它看上去还挺恋恋不舍的,用爪子一点点地扒拉着,试图让死蟑螂的姿势摆得好看一点。
钟月涓面无表情地想。
丁黎人呢,是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