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月涓深吸一口气,这回瞧了个分明。
地上的不是死耗子,而是被剪掉了四只脚的猫崽子。
一股寒意直窜天灵盖,随即怒火汹涌。
“老板,出事了!”李欣发来消息。
她转发了一篇资讯,标题噱头十足。
——惊!贼喊捉贼!宠物流量大咖才是真正的虐猫凶手
资讯里历数了钟月涓自媒体帐号的发展,病痛的三万,虐猫的噱头,傍大款且水性杨花的老板娘。
资讯里有前阵流言甚嚣尘上时,京大论坛的截图,还有早期病殃殃的三万照片。
最高明的谎话往往九分真一分假,这篇资讯并不是凭空捏造,看上去可信度高,误导性极强。
最险恶的,莫过于咖啡馆旁边的垃圾桶里,打了马赛克的死猫。
不止一只。
有人处心积虑,想要毁了她。
钟月涓捏着手机。
那种被毒蛇注视的感受又回来了。
第52章 真凶
南风天空/文
发泄恶意的人有同行, 更多的,是被携裹的声音。
我不信仰上帝:一边卖惨,一边虐猫, 流量属实叫你玩明白了
枫枫绵: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好东西
隔避老王:最烦这种猫奴, 把一个丑东西捧到天上去,有这个钱怎么不捐给社会
天下十五:心机婊棍
哈理路亚:要钱不要脸
钟月涓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看下去, 可还是忍不住一条一条往下看。
丁黎说过, 不遭人炉是庸才。
汹涌的舆情里,不乏同行推波助澜,原因无它, 做自媒体,要想出头实在太难了。
同频道里,流量她多一分,别人便会少一分。
看着曾经眼熟的id评论,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钟月涓心里钝痛。
在过往的萌宠视频里,粉丝有多支持, 舆论逆转后, 风暴就有多猛烈。
做自媒体就是这样, 她不是第一次被人骂, 只要她还端这碗饭, 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钟月涓理了理脑中思绪, 先打电话去备了案。
这是一场蓄意的栽赃。
门口有监控,只能覆盖到咖啡馆到垃圾桶那一截距离,有心的话, 是可以避开的。
钟月涓并不死心,一帧一帧地往后看, 避免遗漏任何一个线索。
“老板,”许玉燕喊道,“有你的快递。”
钟月涓走出去,快递员站在咖啡馆门口:“是钟月涓女士吗?”
“我是。”
快递员从小三轮上搬下来一个半人高的纸盒。
钟月涓本以为是供应商送来的原料,和许玉燕一起搬进去,拿了剪刀拆封后,钟月涓脸色一僵。
许玉燕更是惊得连退两步。
纸箱里是花圈和纸钱。
浓臭的恶意像是水沟里的蛆虫,从脚背上爬过去,让人难已忍受,想要远远的逃离。
“这些人也太过分了,听风就是雨,自己没长脑子吗。”李欣脸色涨红。
钟月涓疲惫道:“我去扔了,顺便买串鞭炮回来,去去晦气。”
“老板,这事你别放在心上,就是一些红眼病见不得你好。”许玉燕说。
受谣言的影响,店里门可罗雀。
李欣和许玉燕无所事事,两人在后厨大眼瞪小眼,隔一会儿就找到钟月涓,欲言又止地想要安慰。
钟月涓被她们吵得有些烦,索性就放了假。
“我没事,你们这段时间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两天哈。”钟月涓把两人推了出去。
两人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店里彻底安安静下来,只有猫偶尔的窸窣声,钟月涓靠在卡座上发呆。
手机摆在桌上,不时传出滴滴地消息提示音。
钟月涓想,她应该发一个澄清,子虚乌有的事情,她凭什么要接这一盆脏水。
可是那些在某一个时刻选择关注她的人,真的想看她的澄清吗?
他们只是想看看猫,放松一下而已。
污蔑也好,真相也罢,终归是她的私事。
互联网上,沉默的才是大多数,她为什么要拿私事,去向那沉默的大多数解释,这何尝不是一种打扰。
解释的意义是什么,她又真的需要他们的相信吗?
从素材到成品,电脑里的视频好几百个G,少有的,钟月涓提不起一点兴致。
疲惫感淹没了她。
“喵嗷——”
三万沿着裤腿爬到了钟月涓身上,敦实的分量沉掂掂的,钟月涓怕它掉下去,伸手拦了下。
它坐在钟月涓的腿上,毛绒绒的猫脑袋贴了贴钟月涓的下巴。
三万是一只很敏锐的猫,它能察觉到钟月涓心情和身体的变化。
诺大的咖啡馆,钟月涓低关亲了亲三万的猫脸。
“妈妈没事,妈妈只是有些累。”
“他们都是胡说八道,我家三万明明聪明又好看。”
三万皮毛温暖,给予钟月涓无声的慰藉。
坦白讲,她并不是一个善心充沛的人,不像丁黎那样,发自内心地热爱着那些鲜活的东西。
她连赵明月都远远不如。
只是基于一手养大三万的朴素共情,憎恶虐待猫的小人。
帐号的最初,也是为了留下和三万的回忆。
她在账号与咖啡馆上投注了这么多心血,她花费这么多心力经营的东西,怎么可以让人就这么毁掉。
钟月涓一边给咖啡馆里猫们加食换水,铲猫砂,一边慢慢理着自己的思路。
钟月涓打电话给快递公司询问寄件人。
寄件人是匿名,据快递公司说,下单的位置在另一个城市,留下的寄件电话也是假的。
很有可能是网民在自诩伸张正义。
而资讯是三天前发布的,里边提拱的信息虽然不真实,但极其详细。
从垃圾桶死猫的照片来看,这个人布局了很长时间,大概率是在自己附近。
钟月涓首先怀疑谢晓荣,但又排除了。
谢晓荣行事没有这样的缜密,而且他从小娇惯长大,连鸡都不敢杀,不会对猫做这样的事。
钟月涓突然想起抓白猫时,赵明月说,明明有三只猫仔。
那只消失的,黑白条纹的猫崽,是不是也曾出现在咖啡馆旁边的垃圾桶里?
钟月涓想起什么,从文件夹里拖出另一个文件,是前几天和赵明月一起抓猫的素材,本来是想用来辅助领养的。
视频一帧帧地放,钟月涓拉动着鼠标来回拖拉。
一下午的时间转眼过去,钟月涓反复比对,从十几小时的录像中,截出了几几张影像。
那是一个清瘦的男生,有些腼腆,带着眼镜,微微驼着背,放大了看,能看到他脑袋顶上翘起的一个小揪。
他看上去似乎只是一个寻常学生,因为好奇而缀在猫咪连心社团队的后面。
一种奇异的直觉促使钟月涓留意到了他。
截出来的照片中,有一张是玻璃反光的倒影。
那是唯一一张正脸,那张脸上没有表情,居高临下,眼睛里闪烁着冰冷的,捕猎一样的光芒。
钟月涓笃定,自己见过这个人。
怕有遗漏,钟月涓按6倍速,又把咖啡馆里外的监控视频都看了几遍。
这个让人寒毛倒竖的男生,他来咖啡馆喝过两次咖啡,连着两次踩到了西月和泼猴的尾巴。
小猫发出尖叫,一直到钱源赶来,他才不紧不慢地松开脚,然后语气慌乱地道歉。
在几个抬头的瞬间,隔着屏幕,他的眼光仿佛穿过那一层摄像,有恃无恐地与钟月涓对视。
钟月涓面冷如霜。
她把照片截图发在咖啡馆的工作群里:这个人认不认识?
钱源:有点眼熟,但不认识
李欣:我也觉得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许玉燕:没见过
可能也是京大的学生,钟月涓又转发给了丁黎,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视频里的人,是杜争先。
此前,因为钟月涓的视频引爆热点而被广泛关注的虐猫者。
……
房间整齐而干净,四人间只剩下杜争先一人,他哼着歌,用抹布将寝室仔仔细细地又擦了一遍。
他刚刚在网上验收完成果,现在心情很好。
“喜羊羊,美羊羊,暖羊羊,沸羊羊……”杜争先随意地哼曲。
和一群愚蠢的羔羊一起生活学习,他忍得太辛苦了。
一想到自己送出去的礼物,一定能撕开那个贱-人虚伪的面具,那种掌控和毁灭的感觉,让杜争先浑身每一个毛孔都透出舒畅。
丁黎站得太高,他够不着。
没关系,他的女人也一样。
钟月涓这天很早就回了家,肩上背着手里抬着,把六只猫都带回了家。
有了猫咖里的事,不把自家猫放在眼皮底下,钟月涓不放心。
丁黎看手机的频率不高,直到下午,去咖啡馆找钟月涓吃晚饭,扑了个空,经学生提醒,丁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联想到钟月涓发给他的照片,丁黎心神一窒。
回家路上,丁黎找人拿到了钟月涓的报案记录。
调查结果虽然还没出来,但这种民事案件,在证剧不足的前提下,很难有一个满意的结果。
钟月涓做为一个宠物博主,被污蔑虐猫所带来的损失难以量化,她自带粉丝体量,针对素人天然便站不住脚。
这是一个很麻烦的事情。
另一边钟月涓自己也找了律师咨询,虽然没丁黎的律师团队精英,但得出的结论大差不差。
丁黎回到家时,钟月涓正焦头烂额地提交着申诉。
帐号里接到官方通知——钟月涓的视频被举报下架了,理由是虚假宣传和违反公序良俗。
理由很牵强,但三人成虎,架不住举报的人太多,频次太高,平台为了降低影响,不得不撤下视频。
钟月涓和人工客服交涉,平台方的建议是,视频本身并没有问题,等事情冷却后,可以重新上传。
重新上传,意味着原有的评论与热度都会清零,这个账号能不能再起来还是一个未知数。
钟月涓回顾着自己过往的视频,和评论区的互动,第一次流量暴增,第一次接商单,她为了剪好视频学的课程,看的书。
她一个一个点进视频看,直到丁黎出声,钟月涓才注意到,她回过头,条件反射地笑了一下。
“你刚刚说什么?”
丁黎将钟月涓抱进怀里:“没什么。”
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安静的拥抱,直到丁黎察觉到胸口的湿润。
她连哭泣都是无声的。
丁黎心疼她的压抑与委屈,沉默着将她揽得更紧。
泪水将脑海冲刷得一片空白,那些字字□□的评论,带着诅咒意味的花圈,视频的下架。
丁黎的拥抱是最后一跟稻草,压断了钟月涓心里的那根弦。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钟月涓埋在丁黎怀里,缓缓眨了眨眼。
刚开始哭的时候是真的伤心,哭到后面,理智回笼,渐渐觉得丢脸而不敢抬头。
钟月涓想找个理由把丁黎支开都不行。
她一挣开,哭出来的花脸就得露陷。
“想吃点什么?”丁黎轻轻拍了拍钟月涓的脑袋。
“想吃红烧鲫鱼。”钟月涓闷声闷气地说。
“好,我去给你做。”
丁黎松开了钟月涓,钟月涓低着头,匆匆跑进厕所。
她哭得泪眼朦胧,差点被跟过来的三万绊倒。
“小心一点。”丁黎提醒。
钟月涓背对丁黎,反手把他关在厕所门外,自觉混过去了。
丁黎笑了下,回屋里换了睡衣,视线落回到手机上,眸色渐沉。
他不会放过把月涓逼到这份上的人。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他不是君子,既然事情无法诉诸台面上的手段,丁黎不介意用一些别的法子迂回。
晚饭是钟月涓点的红烧鲫鱼,钟月涓挑了两筷子分给三万和西森。
猫咪无忧无虑,吃得喷香。
钟月涓长长叹了口气:“猫好,人坏。”
丁黎看向钟月涓:“你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吗?”
钟月涓握着筷子,迟疑道:“……鱼很好吃?”
她夹了一筷子青菜,见丁黎还在看着自己,钟月涓缓缓夹进丁黎碗里。
“项目出什么问题了吗?”钟月涓问。
看起来这么不高兴。
丁黎瞪着这个没良心的女人,几乎将青菜咬出了生啖血肉的苦大仇深。
入夜。
丁黎在床上翻身翻了好一会儿。
一直到钟月涓快要睡着,他才凑过来抱住钟月涓。
“你真的没有话要对我说?”
“晚安?”钟月涓说着梦话。
丁黎调了头,用背对着钟月涓,彻底不说话了。
钟月涓这一觉睡得并很不安稳,梦里有人要杀她,钟月涓不知道敌人会哪个方向,满心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