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部队里,和政委李建华谈了谈张凤莲在外的嚣张,还有他注意到了张凤莲骂杨东明的那句“野种”。
李建华听到江凌风的转述,皱了皱眉头,“这个陈大勇越来越不像话,再这样下去肯定要出作风问题,我找他好好谈谈。”
他犹豫了一下,对江凌风说:“我知道你这一路都跟着老杨,老杨牺牲了,你想多照顾他家属也是正常的,但是凌风,你这个师长还没有当几天,多少人盯着你,你和苏同志走太近了恐怕影响不大好……”
江凌风一板一眼地说:“有什么影响不好?老领导牺牲了,不管我当没当师长我都有责任照顾好他的家属。”
李建华欲言又止,如果苏卿梦是老杨的原配,他绝对不会说这个话,只是苏卿梦她年轻又貌美,而江凌风又是一个正值壮年的单身汉,两个人接触多了就怕出事……
他看了看江凌风正直的脸,又觉得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江凌风从李建华那出来,一直跟着他的小张想了想,还是把岛上在传的谣言说给了江凌风听,其实老杨在的时候就有些风言风语,只是小面积地传,老杨死后没了忌惮,谣言愈传愈烈。
“他们说,东明长得一点都不像老首长,根本不是老首长的孩子,否则老首长在岛上这么多年怎么会对他们娘两不管不问,就算后来接到了岛上,东明受了欺负,老首长也从来不出面……”
“不像话!”江凌风眉头一皱,将脸冷了下来,“走,和我一起去接东明。”
苏卿梦回到家的时候,就在门口看见了江凌风的那辆吉普。
她挑了挑眉头,倒还没有这么自恋地认为江凌风是来找她,在进屋的时候故意弄出声响,果然正交谈着的江凌风和杨东明见到她回来立刻止住了声音。
江凌风站起身,拍了拍杨东明的肩膀,“有什么事尽管来找你江叔。”
杨东明的眼眸有些红,这个年龄的少年终究还是渴望被人关爱。
苏卿梦倚在门梁上,朝着江凌风笑了笑:“都这个时间点了,江师长就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呗。”
杨东明下意识就问:“晚饭谁做?”
苏卿梦朝着他眨了眨眼眸,转头对江凌风说:“江师长一个人那么多年,应该会做饭吧?我不大会做饭,你刚好留下来帮忙,也好让我学习学习。”
她笑得灿烂,似乎是在为能找到人解决晚饭而沾沾自喜。
前一刻还在感伤的少年顿时无语,所有的愁绪和对苏卿梦的感动也一下子全没了,他凶巴巴地冲上前:“苏卿梦你怎么好意思把这话说出口的?走,你和我一起去厨房。”
杨东明想了想,又回头别扭地对江凌风说:“江叔,您别介意,她这人没什么坏心思,就是没有分寸,您是客人,坐着就好。”
江凌风看了看高长俊美的少年,再看了看少年年轻貌美的继母,最终目光落在了两人拉拉扯扯、纠缠在一起的手上,突然间想到两个人年纪相差不大,又没有血缘关系,还同住一个屋檐下……
他舌尖顶了一下上颚,本来打算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出口就变了样:“我来帮忙吧。”
江凌风走上前,原本是想隔开杨东明和苏卿梦的,却被她一把拉住。
苏卿梦一手拉着杨东明,一手拉住江凌风,脸上笑容甜美,又让江凌风想到了老杨口中“天真的无知”,可惜老杨已经不在,没人会护着她,就连文工团的同事也排挤她——
他年纪比苏卿梦和杨东明都要大,他应该多照顾他们,也应该多看着他们,以免他们做出什么错事来。
如苏卿梦所料,江凌风确实会做饭,他做饭不算多好吃,但是胜在动作利索,有他在几乎没有杨东明动手的机会,更不要说苏卿梦了。
杨东明还知道不好意思,帮忙拿碗筷,苏卿梦就完全在那里做个合格的花瓶。
等到三个人坐下来吃饭的时候,苏卿梦还挑三拣四:“唔……感觉没有我们家小明烧得好吃。”
杨东明白皙的脸上闪过红晕,掩饰着故意装凶:“挑什么挑,快吃!”
他重重地夹了一大块肉放在苏卿梦的碗里。
似乎料定了他不会在江凌风面前翻脸,苏卿梦得寸进尺:“我还要一个荷包蛋。”
一共三个荷包蛋,刚好一人一个,盖在饭上。
杨东明磨了磨牙,觉得苏卿梦一定是故意的,她肯定知道他喜欢荷包蛋,非要和他抢……
“我不喜欢吃鸡蛋,给你吧。”江凌风看着两个人之间的你来我往,眉头不自觉地皱了又皱,在杨东明之前将自己的荷包蛋夹到了苏卿梦的碗里。
杨东明一愣,看着苏卿梦碗里的两个荷包蛋,突然又觉得不舒服了起来,冷着脸说:“我也不喜欢,给你。”
苏卿梦倒不嫌多,心安理得地全吃了下去,吃完还眼巴巴地看着江凌风:“江师长明天还来我们家吃饭吗?”
“苏卿梦——”杨东明一下子站起来,直呼她的名。
江凌风看了看暴躁的杨东明,又看了笑得没心没肺的苏卿梦,板下脸说:“东明,嫂子是你的长辈,你不能这样叫。”
“听到没?快叫妈。”苏卿梦朝着杨东明咧了咧牙。
“叫苏阿姨吧。”江凌风无奈地看了一眼苏卿梦,在一瞬做了决定,“我一个人发的粮食也吃不完,从明天起我就在你们家搭伙一起吃饭。”
第23章 年代文里的炮灰后妈(四)
江凌风是一个说做就做的人, 如果不是觉得留下过夜影响不好,他都能直接在杨家打地铺。
第二天清早,他跟着部队出好晨操, 在六点钟准时敲响杨家的门。
开门的是苏卿梦。
刚练过舞的姑娘汗湿了衣裳,本来宽松的上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凹凸有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同样是训练得一身汗, 部队里的那些大老粗臭气熏天,苏卿梦却不一样, 还带着些许清雅的淡香, 像春雨中盛开的花。
江凌风停顿一瞬, 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 “一大早起来练舞?”
这和传闻中苏卿梦贪吃懒做只知享受有些出入。
苏卿梦傲气地扬起巴掌大的小脸, 朝着半空哼了一声,“我知道他们在背后是怎么说我的, 我就要当着他们的面懒懒散散, 背地里练得比他们谁都勤奋,到时候真上台的时候惊艳所有人, 叫他们狗眼看人低,气死他们!”
这番话从她的嘴里并不招人恨, 反而有些可爱,江凌风又被她逗乐了,有些想笑,他伸手捂住嘴巴, 没让她瞧到自己上扬的唇角。
在苏卿梦斜睨向他时, 他已放下手,还是平时那副严肃正直的模样, “昨天看嫂子喜欢吃鸡蛋,我把家里的鸡蛋都带过来了,还有一包面粉,早上吃鸡蛋煎饼加粥。”
江凌风在部队待习惯了,说话之间隐隐带着上位者的命令,并不是询问。
苏卿梦听得不乐意,噘着嘴说:“我又不是你的兵,吃个早饭还要听你的命令。”
江凌风望向她,眉头皱出一个大大的川字,有些迟疑地问:“那嫂子早饭想吃什么?”
苏卿梦一双灵动的桃花眼左右转了一圈,像是在思索,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就吃粥和鸡蛋煎饼吧。”
“……”所以和他说的有什么区别?还多浪费了几分钟,江凌风无奈地想着。
杨东明是等到楼下没有“乒乒乓乓”的声响才假装刚睡醒从楼上下来。
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嘲讽着:“苏卿梦,你这一大早的,要不要再给你搞个大喇叭……”
他说到一半顿住,厅里的是一身军装围着围裙的江凌风。
“叫苏阿姨。”面无表情的军人眼皮都没有抬,用命令的口吻说着,手上动作没有停,将三碗粥和三盘鸡蛋煎饼整整齐齐地摆在餐桌上,就连三双筷子摆放的角度都一样,没有丝毫的差别。
“江、江叔,您怎么来了?”杨东明有些结巴,又觉得事情不大对劲,他忽地防备地盯着江凌风。
“我既然说来搭伙吃饭,”江凌风拿下围裙,站得笔直,“那就是只要我能过来就必定过来,去叫你苏阿姨吃饭。”
江凌风看向杨东明的目光锐利如刀,让未经事的少年感到了强烈的压迫感,又出于少年的倔强不愿意就此认输。
他紧紧抿着唇,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高兴,明明江凌风来做早饭,苏卿梦就不会叫他做饭了,但是现在——
他将此归结于,苏卿梦是他父亲的遗孀,他并不想她和江凌风搅合在一起。
“你们这是干什么?”苏卿梦已经简单地冲洗过,换了一身衣服,她半湿的乌发披挂下来,自然坐到江凌风身边的位置。
她轻轻撩了一下头发,发丝略过江凌风露在外面的小臂,有些痒,还有清淡的洗发水香味飘过鼻尖。
江凌风喉结微动,有些燥热,但他立刻将这样的热度归于刚才的厨房烟火,没去看苏卿梦,朝杨东明招招手,“吃早饭。”
因为餐桌上多了一个江凌风,平时爱斗嘴的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杨东明一点都不想叫苏卿梦“苏阿姨”,尤其是他一抬眼就能看到苏卿梦那张比他那些女同学还要娇嫩的脸——
海岛上的人被海风吹得大多数皮肤偏黑,像杨东明这样白的已经少见,然而苏卿梦还要白,与他的冷白不一样,她的白像三月的桃花,白里透着粉。
大约是注意到杨东明悄悄打量向苏卿梦的目光,江凌风的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他放下手中吃得干干净净的碗,淡淡地说:“以后谁最后一个起来谁来洗碗。”
杨东明没有反应过来,然后就听到苏卿梦微微扬起声音说:“我也吃完了。”
他看向她,她一口气将碗中的粥喝完,拿着还剩一半的鸡蛋煎饼站起身,朝着杨东明眨了眨眼眸,“小明你加油哦!”
“谁是小明!”杨东明抗议着,又转头气恼地问江凌风,“她这算不算作弊?”
江凌风淡定地站起身,瞧了一眼姑娘往屋里走去的背影,如风中摇曳的杨柳条,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我只说最后一个起来,没说不能带着食物离开,她这不算作弊。”
杨东明看了一眼看着没什么变化的军人,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同,他沉默了一下,心不在焉地收拾着碗筷,问道:“江叔你不去部队吗?”
江凌风看了一眼赶客意图明显的少年,淡淡地应了一声,“你骑自行车去上学,我送你苏阿姨去文工团。”
杨东明手中的碗差点砸在了地上,憋了好一会儿,才说:“江叔,这不合适吧?”
江凌风不为所动:“没什么不合适的。”
苏卿梦在房里吃好饼,洗好手,才从屋里出来,刚好遇到军人和少年都笔挺地坐在那里,似乎都在等她:“你们这是干什么?”
“等你。”两人异口同声地说着,又隐晦地相互看了一眼。
还是江凌风的气场更足,他很自然地走到苏卿梦身边:“我送你去文工团,自行车就给东明骑去学校。”
苏卿梦的眼眸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有星光流转,雀跃地说着:“好呀好呀,以后都可以这样吗?”
杨东明抿着唇,心中气恼苏卿梦的不矜持,冷冷开口说:“那你回来就得走回来。”
文工团走回来,要半个多小时,像苏卿梦这么娇滴滴的姑娘才不肯走。
他没有料到苏卿梦脸皮会那么厚,她拉住江凌风的衣角,摇晃着他,就像求他做早饭那样地撒着娇:“江师长,那等下班的时候你来接我,好不好嘛?”
江凌风垂眸看向红唇启合、眨着眼眸的苏卿梦,面色淡淡,从喉间发出一个“嗯”来。
杨东明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在江凌风应下的时候,他连对江凌风的礼貌也不讲了,负气地朝外走去,重重地关上门,将所有的气都撒在了门上。
苏卿梦像是不懂他突然的怒火,茫然地看向江凌风:“东明这是怎么了?”
江凌风神情自然,不轻不重地说:“年轻人容易上火,这样的半大小子就是欠修理,等他放暑假,我带他去部队历练历练。”
“哦。”苏卿梦无所谓地应了一声,江凌风见她不在意,眼中浮现出笑意,在她转眸看向他时即刻收敛,“走吧。”
一连数天,都是江凌风送苏卿梦到文工团,又来接她回去。
杨东明想要说什么,但是江凌风一直在,他绝不会当着江凌风的面说出苏卿梦对他有意思的事。
早晚两顿都是江凌风做的,碗是杨东明洗的,吃完晚饭还有大把的空闲时间,江凌风索性就将家里的一摞书也都搬过来,就坐在杨家的饭厅里看书。
海岛上的电是很宝贵的资源,入了夜,即便像杨家这样受照顾的烈士家庭也不供电。江凌风会点一盏洋油灯,在昏暗的灯光下一边压着杨东明学习,一边自己看书做笔记。
光源珍贵,哪怕杨东明翻了她无数个白眼,苏卿梦依旧光明正大赖在江凌风的身旁,不过她不爱读书,总会拿白纸在旁边涂涂画画。
起初,江凌风以为她是随便乱画,直到不经意间他抬头看到了她落在纸间的笔墨,干净利落的线条寥寥几笔是古典芭蕾华美的舞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