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只要看着我就好。”徐惊雨轻声哄他,就这样捧着他的脸带他绕过尸体,走出了鬼屋。
走出来了,盛朝依然在直直地看着她。
徐惊雨收回了手,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她走到附近的长椅旁,将他按坐下来,“我不知道你会那么怕鬼。”
她承认她怀抱着恶劣的心思,带他进鬼屋想吓唬他,却没料到会将他吓丢了魂。
“我不怕鬼,”盛朝瓮声瓮气地道,也不能说是不怕,但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他顽强地捍卫最后一丝尊严,“我只是害怕尸体和血。”
徐惊雨歪头:“为什么?”
“因为……”盛朝沉默了有好长时间,决定向她坦白,“我爸爸在我十一岁时,出车祸去世了。”
“爸爸流了好多的血,”他陷入回忆,双眼变得空茫,血滚热滚热的人却渐渐变得冰凉,无论怎么叫都没反应,“大家说爸爸变成了一具尸体。”
他的描述断断续续的,混乱不堪,主要是当时年纪太小已记不清楚具体的细节。
唯有对尸体和血的恐惧深深留存于心底。
两个元素相混合,恰好勾起了童年阴影。
盛朝原本以为,鬼屋里头只是有鬼魂呢。
“封泽”竟然是单亲家庭。
十一岁,经历这种事肯定会特别害怕了。
徐惊雨不太擅长安慰别人,她犹豫片刻,一个粗暴的大动作将他的头搂进怀中。
盛朝:“…………”
他想象的画面是徐园依偎在他胸前,怎么反过来了?他挣扎了下但她力气好大没能一下挣脱。
热意缓缓爬上脸颊,四处蔓延开来。
好羞耻。
“不要难过,”徐惊雨拍了拍他的头,“乖。”
她说乖了,他得要听她的话。
盛朝脸色通红,嗫嚅着回答:“我乖的。”
为安抚他的情绪,徐惊雨挑选了个老少皆宜的项目,名字听起来就非常闲适,叫《太空漫步》。
虚拟太空舱启动,视野骤然开阔,人类进入了太空,无数璀璨的星辰在眼前闪烁。
他们沿着银河带,漫无目的地漂流。
太空舱会提供一些内容背景。
徐惊雨看见了超新星爆炸的过程,看见恒星离开主星序向红巨星演变的过程,看见行星是如何用潮汐力将卫星撕成碎片再将碎片拢到身边的。
宇宙中的一切变化都既惊险又平和。
他们甚至欣赏了个爱情小短片——
两位太空旅人乘坐飞船漂泊许久,在某个空间站短暂地相遇又回归各自的航线,渐行渐远。
年轻旅人蓦然发觉他爱上了对方,于是决定去找她,而年长旅人遇到了意外事故,掉进星座间的裂缝中,不得不启动节能模式在平衡舱内沉睡。
得知消息后,年轻旅人一次次尝试空间跃迁,好穿越到对方当前所在的坐标。
他花费了数十年的时间成功跃迁,来到了爱人身边,将她从平衡舱内唤醒。
“为什么要这样做?”年长的旅人满是不解,“我们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关系。”
“因为我爱上了你。”
“你还年轻,以后会知道,”年长旅人摇头,“人的一生可能会有很多段爱情,不必困宥在某个人身上。”
“不对,人一生中只有一次怦然心动。”
“我爱上了你,就会一直一直奔向你。”
盛朝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第一次见面,他撞上她冷酷眼神时,心脏出现的好似被一只手捏住的感受,叫怦然心动。
人一生中只有一次怦然心动。
虽然他之前不懂这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但他依然凭借着原始的本能在不断接近她。
“万一我们俩以后分开了,”看完短片,盛朝没来由犯起青春少男的惆怅心思,“我会像他一样,花十年二十年,想尽一切办法去到你身边。”
徐惊雨:“…………”
她唯一考虑过的以后是带上狗狗生活。
但她发现她其实没办法给到任何承诺。
无论是对狗抑或是对人。
“所以为什么要分开?”徐惊雨岔开话题,故意反问,“你是要出国还是要和我分手。”
“……对喔。”盛朝反应过来,干嘛要分开,他好端端想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万一乌鸦嘴灵验了咋办?
“没有,我们不会分开。”他眉开眼笑地握住她的手,“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第029章 初吻
“你饿了没有?”盛朝歪头问。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 他兴高采烈跑进店里,几分钟后拎着两个草莓小蛋糕回来了。
“这么多草莓?”徐惊雨惊讶,当今时代,天然水果的价格堪称一口一百块的昂贵。
“你不喜欢吗?”盛朝挠挠头。
蛋糕可以选择用果酱在表面写名字, 他原本想一个写园园一个写朝朝来着。
后面看到牌子上写加钱可以添水果, 盛朝犹豫了三秒钟后豪气地挥了下手:“草莓加满。”
徐惊雨弯了弯嘴角:“喜欢。”
两人将游乐园里的项目玩了一个遍, 天色暗淡下来,盛朝盼到了此行最重要的事——坐摩天轮。
摩天轮和其他项目不同,要单独收费。
盛朝去买了张双人票, 排队坐进座舱。
座舱平稳升上高处,是和坐跳楼机完全不同的体验感, 放眼望去整个游乐园淹没在彩色灯光中。
“你有没有听说过, ”他掐了几下掌心, 按照相杰教的法子一本正经地说起他自己都不相信的东西, “一对情侣在摩天轮的最高点接吻就能永远在一起的故事?”
这暗示未免太过明显了, 徐惊雨差点儿就要笑出声,却故意冷淡地表示:“没有听说过。”
难道不应该说“那我们试试”吗?
盛朝稍微噎了一下, 没关系的——相杰说, 等摩天轮升到顶点时他可以凑过去直接吻她。
他们已经是情侣了,她不会介意的。
而且女孩子喜欢霸气一点的男朋友。
摩天轮越升越高,没时间想那么多了, 盛朝伸出一只手撑在玻璃上将她巧妙地环在臂弯里。
他身体前倾, 做好了亲上去的准备。
徐惊雨正好抬起头, 两人的脸一下子拉近, 鼻尖与鼻尖只隔着两公分距离, 暧昧的气息流转。
视线相撞,盛朝落入她如海水般沉静的眸中, 大脑一片空白怔愣了足足十秒钟,才反应过来。
摩天轮已经走过最高点,开始下落。
盛朝不由得懊恼,错过了最佳时机。
或许,她根本不想和他亲亲。
这个念头冒出来,盛朝顿感沮丧,他往后方挪了挪,给她理了下头发后顺势将手收回来。
摩天轮转完一整圈,座舱归于原点。
盛朝佯装平静地开口:“我送你回家。”
“我们走回去吧。”徐惊雨想了想道。
游乐园的位置离第四街区不算太远,也并不近,走回去的话大约要花上两个小时。
盛朝想和她待久些,当然同意:“好。”
只是她好像有心事,低头闷声走路。
明明白天玩的时候,挺有兴致的呀。
是因为他一直惦记着亲她不高兴,还是因为他纠结了半天却没有亲上来而生气?
他想找个轻松的话题,却无从开口。
出来玩提学习上的事,未免太扫兴;他不了解她的家庭情况和人际关系,她也从不主动提起,聊他自个的吧,今天聊起过一次了。
盛朝不想把沉重的情绪,强加给她。
他们俩好友圈唯一的重叠,是封泽。
讨论封泽?!绝对不可能。
盛朝下意识回避提起封泽,万一徐园经过比较发现他哥样样优秀而他样样不行,转变心意咋办?
从小到大皆是如此,大人们对封泽的夸奖花样百出,什么“聪颖”、“优秀”、“十项全能高智商天才”……落到他的身上往往只有一句,“这小子挺活泼的哈。”
一路无话,走到了他们待过的雨棚。
再走一两百米就要分别了。
盛朝放慢脚步,踢起路上的小石头。
“你回家去吧,”徐惊雨对他说,“要是让我妈看见我和一个男生待在一起,肯定会审问我的。”
“哦。”盛朝应了声,转身要走,袖子被人轻轻拽住,他回头投去不解的目光。
徐惊雨抬起右手,环住了他的脖颈,往下压,他不清楚缘由但乖乖地低下了头。
她亲了亲他的唇。
盛朝瞪大了眼睛,瞳孔跟着一同放大。
羽毛般轻柔的触感拂过,他好似被电了一下,浑身上下都感受到了骇人的麻痹感。
心脏因此停跳了一整拍。
徐惊雨放开了手,发现他呆滞了一会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个了……
仅仅是被她亲了下,他就有了生理变化。
要是让她发现,会不会觉得他猥琐恶心?
“你怎么了?”身后传来疑问。
盛朝并紧双腿,微微躬下腰去,血液直涌上腹部:“我、太晚了我要赶紧回家了,再见!”
他顾不得其他,拔腿便跑,由于光线昏暗,他没看清楚路结果一头撞上了供电柱。
徐惊雨:“噗嗤——”
盛朝听见她的笑声心头更慌,他揉了揉撞到的眉骨,坚定不移地向远处跑去。
等他彻底走远,徐惊雨才回到家里。
屋里黑漆漆的,她在墙上摸索到开关,按下没反应,可能是电路老化导致的故障或者欠电费了。
家里并没有人等着审问她。
徐惊雨打着手电转悠一圈。
徐芮的个人物品全部消失,她从家里离开了。
徐惊雨并不感到意外——
早在上月中旬,她便听见了徐芮和联邦男人的对话,男人说他的签证到期,必须回国。
同时帝国和联邦的关系愈发紧张,大家传要打仗了,一旦开战双方再没有见面的机会。
他问徐芮愿不愿意跟他走。
今天是他们约定好坐船离开的日期。
徐惊雨早上出门时,徐芮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叮嘱她一定要早些回来。
徐芮是想干什么呢?
是舍不得她要留下,还是打算带她一起偷渡到联邦,亦或者临别了告诉她要照顾好自己。
哪一种都不是徐惊雨想要的结果。
所以她故意磨蹭到很晚才回到家。
徐惊雨也不感到伤心——
徐芮勇敢地去追求属于她的幸福,是好事。
但愿那个联邦男人对她始终如一。
但愿她有个美好的未来。
至于徐惊雨自己的未来,她从来没有想过。
可“封泽”有在畅想以后。
屋子里不仅断了电,连水也停了,她和衣躺在床上,脑中闪现他说话时认真的表情。
他和她的兜兜一样,莫名其妙就认定她了。
想着想着,又记起他慌张离开时的滑稽画面,明明是他想要亲吻给了他却会害羞到逃跑?
***
直到回了家,个人终端闪烁的红光才消停下来,盛朝脸朝下扑到床上,来回滚了一圈。
徐园主动亲他,她好喜欢他。
盛朝跟毛毛虫似的拱进被底,捂嘴偷笑。
他要和她结婚!
妈妈要是知道,他带回来个比封泽还优秀的老婆……想到封泽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盛朝掀开被子,一脸严肃地坐起了身体。
这事总是瞒不过去的。
毕竟徐园要跟他一起叫封泽哥哥呢。
该怎么办?
思来想去,还是应该去问一下封泽。
盛朝走到隔壁大力拍门,无人回应,他边拍边喊:“哥,我知道你在房间里。”
一分钟后,封泽沉着脸来开门。
盛朝毫不客气地越过他进了屋。
封泽掀了掀眼皮:“有什么事吗?”
盛朝临场卡住了,要如何开口?
他眼尖瞥见了书桌上摊放着一张试卷。
试卷上的名字是徐园。
封泽从老师那里要过来的,徐园的竞赛试卷,他喜欢看她的试卷研究她的解题思路。
见弟弟的目光落到上面,他立刻拿起来折好,为时已晚盛朝已经念出了名字:“徐园。”
“是哥喜欢的女生吗?”盛朝贼兮兮地发问。
封泽停顿了好一会儿,淡然回答:“不是。”
“我只是借她的试卷看一下。”
“我不喜欢她。”
他连续说了三句话。
盛朝的心揣回肚子里,果然是他的直觉出错了,那确实不是情书只是请教问题而已。
哥哥和徐园是单纯的同学关系。
“还有事吗,”封泽撵他,“没事请滚。”
等撵走了惹人厌的弟弟,他关好门,坐下来,将试卷重新摊开放在桌面上,盯着那个名字发呆。
他一时间产生了某种错觉——他是当着徐园的面说“我不喜欢她”的话,想对她道歉。
他害怕盛朝来抢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