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大三那年,助听器厂出事面临倒闭,母亲去世的早,父亲不想往里贴钱,急着与她们撇清了关系,去了京北。
外公也因此病倒了,后来她把母亲给她留下的房子卖了,才勉强保下了厂子。
这里虽然有些旧,但是价格便宜,去除外公的住院费,剩下的钱她也就只能租得起这里了。
池念晚压下心里蔓延的酸涩感道:“今天晚上谢谢你。”
久久等不到回答,她解开安全带,推门的瞬间,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
“池念晚,这两年过得好吗?”
池念晚手一愣,眼神黯淡了几分,她背对着时喻白,嘴角微微扬起,声音不低不高道:“挺好的。”
——
也许是因为再次遇见了时喻白的缘故,池念晚关上灯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屏幕显示助声小店受到一条好评。
有许多听障人士因为助听器价格昂贵,没能力购买,所以她在网上开了一家公益性店铺,需要购买人群提供证明,就能按原价格的一半购买助听器。
池念晚半眯着眼睛,把亮度调到最低后,才点进去。
【用了一段时间才来评论,一开始担心被骗,收到货后又担心质量问题,已经过了两个月了,助听器依旧很好用,感谢商家做这个活动!】
她心里升起了一股很大的满足,指尖在屏幕敲敲打打,回复了一条消息。
【谢谢信任,活动会一直做下去的。】
一夜梦里全是时喻白,第二天没等闹钟声响,池念晚就被吓醒了,她梦到时喻白追着她跑,然后她就掉进了井里。
失重感特别真实,她眼睛眨眨,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才如梦初醒。
昨天断断续续下了一晚上的雨后,终于放晴,空气中湿漉漉的。
“晚晚姐,你终于来了,打你电话也没人接。”
刚到工厂,陈青青焦急地迎了上来。
池念晚想起了临睡前把手机静音了,忘记打开了,她没解释手机的问题,伸手扶住陈青青: “怎么了,你慢慢说。”
“刘总刚刚打电话,说要取消这一批货,让我们今天不要送了。”
池念晚心里咯噔了下,怎么会不要送了?
工厂所有的资金全都砸了进去,如果这批货送不出去,那真的就要关厂了。
“青青,你先稳一下大家的情绪,我想办法解决。”
池念晚压下心里的慌张,事情没有定下来前,她不能先自乱阵脚。
赶往刘森公司的路上,她一遍遍打着他办公室的电话,得到的都是没有任何情感的机械声。
到了后,池念晚不敢耽误任何时间,顾不得脚上穿的是高跟鞋,一路小跑到了前台处:“您好,我想找一下刘总。”
“有预约吗?”
池念晚道:“没有,但我们厂子和刘总有合作。”
“好,您先稍等,我去问一声。”
池念晚想趁着空隙问问厂子的情况,正好陈青青给她发过一段视频来。
她把声音调到最小,点开视频。
工厂里闹哄哄的,全都挣着挤着聚在一起,如同进了大型庙会一样,人声嘈杂。
【陈青青:晚晚姐,消息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好多工人现在闹着开工资辞职。】
【晚晚不晚:你把要辞职的先列一个单子,看看还剩多少流动资金,给所有工人把工资开了。】
前台很快返回:“刘总现在有个会议,等一会才有时间,您先在会客厅等一会吧。”
池念晚点头,跟她走进了会客厅。
能见,就代表还有希望。
坐下后,池念晚才发觉脚踝处传来隐隐阵痛,应该是刚刚小跑的时候稍微晃了一下,但现在也没空处理了。
茶水来来回回换了六次,墙上钟表的时针已经从九指到十一。
池念晚愈发焦急,她起身走到半开的窗户前,试图让冷风将心里的烦躁吹走。
“久等了,刚刚开会时间长了一点。”
池念晚转过身来,看到来人后,换上一幅标准客套的笑容:“刘总好。”
刘森看到池念晚后,微微颔首直奔主位,他随手一指,示意池念晚坐下。
池念晚侧目看了一眼他指的方向,没有理会,直入主题:“刘总,为什么不要那批助听器了?”
似是知道她来这的目的,刘森手里把玩着茶具,不疾不徐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现在科技发展这么发达,我总不能一直用你这个老厂子里的货吧,再说了合同里写了质量问题,你们工厂全责。”
池念晚忽然想到了订货前刘森说要把助听器全部简做,当时还疑惑,但刘森给她的答案是,这批货不是用来卖的,只是发往各个地区做产品实验对比,让她放心。
“刘总,您和外公合作了近二十年了,我是百分百信任,才按照您的想法做的这批助听器。”
刘森神情一变问:“你外公身体怎么样了?”
“这就不劳您挂心了。”
刘森叹了一口气,把会客厅的门关上:“念晚,对面铁了心想吞你厂子,一家独大,我也没有办法。”
又是靳岳,之前助听器厂出事也和他有关系。
池念晚满脸寒意,语气冰冷:“刘总嘴里的没有办法,就是帮着他一起把外公的厂子整倒闭吗?”
刘森板着脸没有说话,池念晚心渐渐沉了下去,这个样子的话,今天也没必要再多说下去了,她淡淡笑了下:“既然刘总已经下定了决心,那我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不过还是谢谢刘总这几年的照顾。”
说完,池念晚想要离开。
“等一下。”椅子在地上磨出刺啦一声,伴随着刘森的话落下,“这个给你,今晚的宴会沈总也在,他现在正需要大批助听器,念晚,你去试试吧。”
池念晚心里五味杂陈,她视线落到他手里的那张邀请函上,最终接过,张张嘴道:“谢谢。”
——
“晚晚,你真的要去吗?”
安黎知道消息后,马不停蹄的赶来陪池念晚,她仔细端磨着那张亚金卡邀请函。
“虽然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死马当活马医吧。”
池念晚低头看着稍微红肿的脚踝,还好只是轻微扭伤。
安黎从冰箱里拿出一张退烧贴帮她冷敷上去,突然的凉意让池念晚嘶了一口气。
“先将就用吧,一会再给你喷一下活血化瘀药。”
“谢谢梨子。”
宴会是在墨城郊外的一个私人会所内举办的,池念晚特意做了妆造,选了一件黑色束腰长裙,大方又得体。
她将邀请函交给侍应生,检查完后才将她带往晚宴大厅。
会所内装修极其低调,但来的都是投资圈内知名的大人物,说是宴会,其实是各个大佬之间联系合作的地方。
这场宴会是谁举办的呢?
池念晚心里暗自思忖疑惑。
她没有忘记来的目的,环顾了一圈,在人群中央看每日更稳稳群夭屋儿耳气五二八一到了沈总,端了一杯红酒走了过去,介绍自己道:“沈总好,我是雅欣助听器厂的池念晚。”
沈铎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我记起来了,池老爷子的外孙女对不对?”
池念晚莞尔一笑:“听说沈总正在找助听器厂合作,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和沈总合作呢?”
“哈哈哈,不愧是池老爷子的亲外孙女啊,做事开门见山,倒有他的风格。”
“厂子的事情都还没有解决,我们的池大小姐竟然还有闲心来参加晚宴。”一道突兀的声音在池念晚耳边响起。
来人正是靳岳,外公一手带出来的人,池念晚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他熟络的和沈铎握了握手,“沈总,我把合同带来了,不知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靳总太客气了,我去那边等你。”
沈铎走后,池念晚正对上他的眼神火气瞬间上来:“邀请函上不是写了不能带小动物吗,怎么放进来一只白眼狼呢?”
“还是和以前一样伶牙俐齿的,今晚不是在过家家,有时间到这里来,还不如想想怎么收拾那些烂摊子。”
“对了,实在撑不下去了,就来求我,说不定我会看在你外公的面上,帮你在厂子里留个职位。”
靳岳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听到他提外公,池念晚直犯恶心:“你不配提我外公,再说了,事情还没有发展到最后,结局还不一定是怎么样的呢。”
说话间,从二楼下来一众人,靳岳看到后,挑挑眉:“池念晚,别异想天开了,就算你留在这,你那厂子也没救了。”
然后飞速迎了上去,生怕比别人晚了一秒。
“时总,您怎么下来了?”
池念晚转身,从她的角度看去,所有人都众星捧月似的把时喻白围在中间趋炎附势。
像是察觉到了池念晚的的存在,时喻白眼神透过满室的阿谀奉承,落到她身上。
池念晚瞥见靳岳跟在时喻白身边连话也插不上,心里就解气,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抬眸便看到时喻白正在看她,于是提着裙摆往前走去。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认识一下时总呢?”
第三章
池念晚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话,能在场内掀起这么大的波澜。
宴会上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她身上,等着看好戏。
毕竟这位大佬的性格总是阴晴不定的。
靳岳见是个露面的好机会,笑嘻嘻站到池念晚前面,欠身道:“打扰时总的雅致了,我马上把她赶走,对了时总,我是靳岳,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够合作。”
时喻白没有说话,璀璨的灯光打到他身上,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这是池念晚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时喻白,她心里忐忑不安,后悔刚刚为了解气,一时冲动说出了那句话。
现在好了气也没解,反倒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她都能想象得到,过了今晚他们是怎么谈论这场宴会的了。
一女子心机搭讪时总遭无视,被赶出宴会。
“跟我过来。”
时喻白突然开口,他面色清冷,步态从容的朝着池念晚走来,刚刚她在大厅里的动作,都被他在二楼尽收眼底。
池念晚刚要开口说话,靳岳抢先一步回答:“好的时总,我们之间的合作一定很顺利的。”
时喻白连看都没看他,直接越过,拉起池念晚手腕往楼上走去,留靳岳尴尬愣在原地。
他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
怎么可能,池念晚什么时候搭上了这么一位大佬?
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温度,池念晚一惊,心跳的速度又快了些,她跟在时喻白身后进了二楼包厢。
池念晚站在门口,没再进去:“刚刚谢谢你。”
时喻白把西装外套脱下,随意扔在沙发上,白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位置,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流畅。
他看向池念晚,淡声道:“谢我什么?”
“谢你……”没让我被赶出去。
话说一半,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你俩别谢了,喻哥麻将打一半扔下我们去救美,这也太不地道了吧。”贺景言吐槽。
他们包厢玻璃是单向的,外面发生什么事在这里都能一览无余,刚刚他很清楚的看到,这个小姐姐进到宴会厅的那一刻,他的视线就没移开过。
听到声音,池念晚才发觉包厢里还有另外几个人,她脸倏地一红,惊慌失措站着,恨不得原地消失。
时喻白没有搭理贺景言,他看向池念晚:“找个地方坐,一会结束了送你回去。”
池念晚找了个沙发坐下,她望着时喻白的背影,心里很乱。
她以为两人重逢会是谁也不理谁,见了都当陌生人的那种,但从昨天晚上开始,可她发现好像不是那个样子。
暗黄色的灯光使池念晚困意袭来,头往下一点一点的,又强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
时喻白看到她的小动作后,那双微醺的桃花眼添了一丝笑意,他一手搭在软椅背上,另一手漫不经心的把麻将扔了出去。
“喻哥,从来到现在你一共就露了一次面,你真的不会是想要和那个什么靳岳合作吧?我看他人品不咋地。”
和靳岳合作?
池念晚瞬间有了精神,这句话她很难不赞同,靳岳人品何止是不咋地呀,简直就是没有人品。
她故意装作玩手机掩饰着自己,竖起耳朵听着时喻白的回答。
“合作的事再说,几点了?”
贺景言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多了。”
时喻白微点头,随手扔出去一张牌,贺景言看到后,兴奋直叫:“哎哎哎,糊了糊了,今晚的第一次胡牌,再来再来。”
时喻白把牌推倒,捞起衣服冲着池念晚道:“走了。”
池念晚连忙站起来,冲着其他三人微微欠身,跟了上去。
走到地下车库,池念晚想起来他喝了酒。
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周围又没有第三个人,他这个总裁也没有司机,时喻白知道她驾照考了三次没考出来,所以,他不会要酒驾吧。
池念晚眼睛瞪得溜圆,脑补了一场大戏,站定大喊了一声:“我们打车吧。”
时喻白转过身,以为她走累了:“车就在前面,很近。”
这不是近不近的问题,池念晚接着劝道:“我们还很年轻,打车不麻烦的,酒驾出了事怎么办?”
时喻白扬了扬唇,抬腿走到黑色宾利前,打开驾驶座车门。
见他不为所动,池念晚提着裙子跑到他身边,有些着急,苦口婆心道:“之前也没见你这么轴啊,说了不能酒驾不能酒驾,你还开车门。”
她转头一指,看见驾驶座上的人,尴尬的冲司机打了个招呼,“有司机啊。”
司机笑了笑,自来熟的接了一句:“开车不喝酒。”
时喻白抱着臂靠在车身看着她。
池念晚脸一红,打开后车门钻了进去,然后把自己缩在角落里。
过了会后,她突然想起时喻白要和靳岳合作的事,问道:“时喻白,你能不能不和靳岳合作?”
“为什么?”
“因为他人品不好。”池念晚闷闷道,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产品质量也不好,和他合作你会吃亏的。”
这两句都是事实,所以她不是背后在给人穿小鞋!
“关心我?”
池念晚感到耳朵一热:“……”
倒也不是,主要是不想让靳岳好过。
她转念一想,靳岳也是开助听器厂的,她也是,既然时喻白能和靳岳合作,那也能和她合作,于是尝试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