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只有你们杜府找上门来,杜谦,你又是如何确定,你家老爷中毒,是因为吃了她们的点心呢?”
叶香凝忍不住大声道:“就是就是!谁知道你家老爷有没有得罪其他人!”
县官瞥了眼她,后者赶忙收声。
“大人有所不知,前两日我家老爷身子不适,已有两天米水未进。昨日说想吃月安堂的红豆饼,下人才去买了来,当晚吃罢没多久,老爷便忽地昏迷不醒了,这事怎会与他们无关?求大人为我家老爷作主!”
县官见堂下杜府的人满面凶色,围观的百姓众多,便道:“既如此,师爷,请个大夫随杜管家上门,为杜老爷诊治。”
他看了眼明月与小山,“先将这姐弟二人收押,明日再审。”
闻言,明月的一颗心重重沉了下去。
在被关衙役押进牢房前,她听到叶平坚稳重的声音——
“明月、小山,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救你们出来的!”
叶香凝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对!别怕啊小山!”
小山怔了怔,转头看到她俊俏的脸上满是关切,心下一暖,对她笑了笑:“嗯。”
明月对两人感激颔首,随衙役进了牢房。
小山愤愤地拍打着栅栏,“这县官也忒黑白不分!我们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害人!”
明月这会儿已平静下来,“别担心,我听说县老爷之前在京城做官,极清正廉明,不会冤枉咱们的。”
牢房阴冷昏暗,明月穿着春衫,不禁将身子缩成一团,心里忽地特别想念江年安。
也不知他此时在做什么?是否已经与外祖父、祖母团聚?
旋即她又有些庆幸,幸而年安不在,不必跟着他们受这牢狱之灾。
而另一边,距陵城城门十余里的密林中。
江年安捂着手臂的伤口,眸光冰冷地看着瘫倒在地的男人。
“你演了这么久的戏,终于露出了马脚。”
周云腹部被匕首所刺,汩汩流血不止,他脸上满是不甘与愤恨,“呵,若不是为了你娘那个淫.妇留下的万两黄金,我怎么会再来找你这个孽种?!”
“啊!”他胸口猛地挨了一脚,喷了一大口血。
江年安目光森冷,“你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吧,”周云眸中闪过一抹怨毒,“当年你娘随我去了蜀州,中途,她却被一个采花贼掳了去,一个月后,方被送回江府,没两日,便有了你。”
他怪笑着看向江年安,“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孽种?”
江年安身形微晃,往后退了两步。
忽见周云又朝他扑来,他下意识地躲闪,却听到一声闷哼——
他竟嗑在了一块尖石上,石头刺破脖颈,他挣扎数下,渐渐不再动弹。
身上的血骤然冰冷,诸多情由涌上心头,娘亲哀伤忧郁的面容,自己被府中下人欺辱,以及漫天如雨的鲜红血迹,江年安一阵头晕目眩,发足狂奔出了林子。
最终,倒在了陵城的城门下。
一辆马车徐徐停下,车帘掀起,露出一张粉白的俏脸来。
第25章 相认
叶平坚找了衙门相熟的人, 与大夫一道进了杜府。
杜老爷脸色发白昏迷在床,大夫诊脉后,说:“确实是中了毒, 不过具体是何种毒药, 还需验视杜老爷先前所吃的食物。”
杜谦早已将剩余的红豆饼呈上,大夫取来银针,细验一番,微微蹙起眉。
叶平坚问:“可是有什么古怪?”
“诸位请看。”大夫将红豆饼掰开, 银针依次验过饼皮与内馅儿, “饼皮有砒.霜, 而内馅儿则无毒。”
叶香凝想了想, 说:“若是明月姐姐他们有心害人,自然会将这毒隐藏得深一些,混进馅儿里才是, 而不应只洒在表皮,这样岂不是更容易被人发觉?”
大夫颔首,“不错,除此之外,杜老爷中的毒也并非是砒.霜。”
众人皆惊, 杜谦更是不信, “不是砒.霜是什么?我家老爷这两日只吃了这饼,怎么会与它无关?”
闻言,叶平坚四处看了看卧房,目光扫过各色古玩,最终定在不起眼的角落矮几上。
那里放着一只香炉, 早已熄灭。
他走过去掀起盖,见炉底仍残有些许余灰, 命随从刮下倒在帕子上,递到了大夫手中。
片刻后,大夫道:“此香中混入了毒粉天星子,常人中毒后,便会如杜老爷一般,先是食欲不振,尔后便是昏迷不醒,杜管家,这香炉是何时摆在屋里的?”
杜谦愣住,“这香……是三姨娘特地为老爷从寺里请来的,说是可以安神助眠,已摆了有四五日。”
“这就没错了,天星子微有苦味,与熏香混着,不宜被人察觉,且发作起来需要一两日的时间,杜老爷便是闻了此香才会中毒。”
杜谦仍有些不敢相信,“可三姨娘深受老爷宠爱,她怎会毒害老爷……”
杜府家仆中有一人面露惶色,欲跑走通风报信,叶平坚随手丢出一块碎银子,击在了他的小腿上,那人应声倒地,引起众人的注意。
“是非曲直,杜管家审问一番就知道了。”
杜谦命人拿下那小厮,忙问大夫:“可有法子解我家老爷的毒?”
大夫提笔写下方子,交代完如何服用,便起身随衙役一道离去。
叶香凝娇斥道:“既然证明与月安堂无关,杜管家应当像池家姐弟登门赔礼道歉吧?”
杜谦迭声道:“应当应当,小的这就去衙门向县太爷澄清原委。”
说罢,杜府的人分成三拨,忙着煎药救老爷、审问下人揪出元凶、随杜管家一道二去衙门。
待明月与小山被放出来时,已是深夜。
杜谦向两人迭声道歉,赔了一百两银子不说,还命人将月安堂收拾整齐,允诺砸坏的东西物件全都给重新置办。
姐弟两人无缘无故受了场牢狱之灾,颇为郁闷,若不是有叶家兄妹帮忙,他们可能还要在牢里多待两天。
在门口下车后,明月向两人道谢:“叶大哥,香凝姑娘,今天真是有劳你们了。”
叶平坚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叶香凝看着小山,语气有几分嗔怪,“你这几日很忙吗?怎么都不来找我?”
“是有些……”小山眼神闪躲,“进来喝口茶吗?”
叶平坚说:“不必了,时辰不早了,你们早点歇息罢。”
明月笑着说:“改日我做一桌好菜,再请你们上门。”
几人道别,叶家兄妹上了马车回府。
明月与小山烧水洗漱,等躺在床上时,明月的心却还忐忑不定,似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她辗转反侧,记挂着江年安,一宿难眠。
翌日,姐弟两人刚到铺子门口,便见到杜府的家丁扛着桌椅板凳、竹筐等物走了进来,依序放好后离去。
周遭铺面的人见状,纷纷过来关切询问,得知昨日的事是杜府冤枉误会了他们,众人心里皆是一松。
“我就说月月他们做不出这种事!”
“听你的意思,莫非是杜老爷府里出了内贼,要将他置于死地?”
众人叽叽喳喳议论了半晌,想起铺子里的生意,赶忙散了。
明月笑着收起茶水点心,回到柜台上理账。
年安不在,便没人前来看病、画像,铺子里登时冷清许多。
记完账,明月舒展了下筋骨,见小山靠在椅子上,似是在出神。
“怎么了?”
小山回过神来,面色微红,“姐姐是想什么时候请叶大哥和香凝来吃饭?”
“你等下去趟布庄,看香凝在不在,问问她何时得闲。”
“哎!”小山应了声,飞快地奔了出去。
明月禁不住失笑,这傻小子的心思是半点也藏不住。
过了许久,小山才回来,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姐姐,香凝说他们明日就有空,到时候叶夫人也一并过来。”
“好啊,傍晚咱们早些打烊,回去将家里收拾收拾,你也不想香凝看到你屋里乱糟糟的吧。”
明月促狭地看着弟弟,小山脸色一红,点了点头。
自打搬到镇上来,明月还未曾在家里请过客。
先前与叶平坚吃饭大多是在酒楼,今日倒是头一遭她自己下厨。
她厨艺不错,会做许多家常小菜,只不过从前都有年安帮忙,两人配合默契,很快便可以开饭。
今儿只有她自个儿,小山只能打打下手烧个柴,因此一大早她便去买菜,直忙碌到近晌,才做出一桌子菜来。
色香味俱全,虽比不上酒楼里的大厨,却多了几分家常美味。
小山去打了两壶上好的酒,还顺手给叶香凝买了张面具。
“香凝,这个钟馗脸儿是你之前一直说想要的,今儿我正好见到了。”
少年面色微红,清凌凌的眼中满是掩藏不住的爱慕。
叶平坚与宋知蕊见了,都忍不住笑,使得叶香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闹了个大红脸,一把将面具夺了过来。
“快过来吃饭!”
小山乖巧地坐在她右手边,与明月挨着。
“我就会做些简单的菜式,酒微菜薄,招待不周。”明月笑吟吟地举杯,“再次感谢叶大哥与香凝妹妹前日对我们姐弟的帮助。”
她含笑看着宋知蕊,“宋姐姐,教夫有方。”
宋知蕊唇角微弯,“明月妹妹真会说笑。”
叶平坚眸中闪过一抹温柔,将夫人眼前的酒杯挪开,低声道:“还是先不喝了吧?”
宋知蕊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碍事的。”
明月心中一动,笑问:“莫非宋姐姐有了?”
宋知蕊耳根微红,点了点头。
“那可真是大喜事!恭喜恭喜!”明月给叶平坚斟了杯酒,玩笑道,“这么大的喜事叶大哥也不漏点风声,该罚该罚!”
叶平坚笑着一饮而尽,“没想瞒着你们,过几日我们在府中设宴,再好生款待你们。”
小山偷偷打量着姐姐,见她神情无异,眉眼间溢满欢喜,不禁悄悄松了口气。
之前叶大哥总来铺子里找她,心思路人皆知,后来两人忽地就生分了许多,没过多久,叶大哥便成了亲,他还以为两人生出什么嫌隙了。
如今看来,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他的目光又落在叶香凝身上,见她吃饭时两腮鼓鼓,乌黑的眸子圆溜溜的,十分可爱。
心口不受控制地急跳起来,小山掩饰性地垂眸,快速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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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熏香缭绕,锦帐内,江年安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起身下床,掀起珠帘,就见一个刚留头的小丫头听到动静转过头来。
“公子醒了?奴婢这就去叫小姐!”
江年安怔了怔,环顾四周,处处精致,猜想自己应当是被一个大户人家给救了回来。
兀自出神间,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表哥!你终于醒了!”
江年安疑惑地回头,见一个妙龄少女走了进来,眉眼间满是欣喜。
“这位姑娘认错人了吧?”
他与她素不相识,又怎会是他的表哥。
那少女道:“我没认错,你随我去见外祖父祖母,便知晓一切了。”
说罢,她便拉住江年安的衣袖,出了院门,绕过游廊,穿过亭台楼阁,来到了花园里的一座凉亭。
看到亭子里坐着一对老者,满头银发,慈眉善目,江年安心口忽地一阵跳动,屏住了呼吸。
“外祖父、外祖母!”少女甜甜道,“快看!表哥他醒啦!”
两位老人同时侧首,见到江年安后,登时起身,一旁的丫鬟赶忙上前搀扶。
江年安亦不自禁地上前,嗓子似是被堵住一般,“你们……你们是我娘的……”
“好孩子,快过来!”外祖母眼泛泪花,朝他招手,“我们老两口等你等了许久!”
江年安登时红了眼眶,跪倒在地,膝行着来到老人跟前,“孙儿不孝,这么多年不曾在外祖母面前尽孝,叫您们担心了……”
“快起来说话。”外祖父扶起他,忍不住也红了眼圈,“昨日小雪在城门口见你昏迷不醒,将你救了回来,没成想你就是我们一直盼着的外孙子……”
“外祖父是如何认出我的?”
三人来到凉亭坐下,江晴雪亲自为江年安斟茶。
“你的眉眼有几分像你娘,再加上你脖颈上所系的项链,那是许多年前,你娘十五岁生辰时,我亲手为她做的,上面刻了她的小名儿,世间仅此一条,我又何如认不出?”
江年安摸了摸颈间的项链,眸色晦暗,涩声道:“外祖父,您是不是曾给周云写信,提到过这个项链?”
提到江云,外祖父的脸色登时有些不好看。
“这么多年,我给他写过许多信,可一直没有回音,直到前几个月,他才有所回应,言辞间颇为谄媚,似乎对过去的事万分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