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命地起身开门,她实在不能理解,有什么事情重要到一定要这时候喊她呢?
难不成还能是外卖?
“吱拉——”房门久未用了,岛上湿润的空气让门板连接处的五金锈了许多。
叶白芷披散着头发,脸色不是很好,定定看着面前一脸焦急的青年。
顾谨戈没想到叶白芷就穿着睡衣开门,虽然衣服很保守,但总归还是单薄的。
下意识退了两步,顾谨戈拉开两人的距离,打量叶白芷的神色,半晌,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敲门没人开,我就进来了。”
说完,还从兜里掏出把钥匙,示意叶白芷看。
叶白芷自然认得那把还绑着草绳的钥匙,这草绳还是谢秋娴从码头捡回的废旧竹筐上拆下来的,每把钥匙上都寄了个死结。
“有事?”叶白芷还处于低气压中,语气压着火。
任凭谁好不容易睡下,冷不丁被吵醒,怕是都会有起床气吧。
顾谨戈感受到叶白芷心情不佳,越发手足无措起来:“不是...今年可能提前入冬,我们进野区也要提前,明天出发,我过来和你说一声。”
昨晚岛上的降温,是个人都能感受到,江旅找了武装团的团长霍文武和建设团的团长伍建设连夜开了会,最终确认今年冬季开放自然保护区的时间提前。
出于各种因素考虑,每年入冬、入夏两个时期,都会开放自然保护区一个月,既保障囤储物资,又避免岛上野生动物泛滥。
顾谨戈也是临时收到通知,又额外得了一天用来个人休整的假期,这才“顺道”来通知叶白芷。
结果,敲门半天没开,幸好他出门前,嫂子特意把叶白芷留给她的备用钥匙交给他,要不连外头的门都进不了。
叶白芷没有说话。
她的大脑还在缓冲中。
顾谨戈见她没开口,以为她不满自己私自进门,面上赧然,再次认真解释道:“我在外头敲了很久门,这才拿钥匙进来的...”
这时,叶白芷终于回过神,浅浅笑了笑,眼瞧着面前的青年耳垂和脖颈红成一片,连忙接过话茬:“不是,我没有怪你。”见顾谨戈急于解释的表情缓和下来,又不太好意思道:“我天亮了才去睡,所以没听到。”
叶白芷在二十一世纪当社畜打工人时,其实睡眠质量很差,易惊醒那种,像是这种敲门敲不醒的情况从未有过。
想到这,叶白芷不得不赞叹最近体会到的“松弛感”,不同于以往社交平台上刻意营造的氛围,全身心就是自由自在,压根不想分享此时的心情状态。
双方互相解释一通,总算进入正题。
随手丢了几片皱巴巴揪成一团的茶叶在热水里,叶白芷握着两个茶缸柄坐到沙发上,将其中一杯轻放在正襟危坐的顾谨戈身前茶几上,叶白芷扯过一张起了球的床单改成的小毯巾盖在膝上,盘腿坐好。
“那我需要带点什么?”对于这种称得上户外徒步的活动,叶白芷属于小白中的小白,是两眼摸瞎的程度。
顾谨戈在知道叶白芷只是因为缺觉而情绪不好之后,又再次认真道歉,现在还处于懊恼之中,听到叶白芷的声音响起,愣了瞬,恢复一贯的沉稳可靠形象:“我们会安排1000人进入野区,每200人一队,总共5队...肯定是要待满一个月的...猎物抬回、意外受伤替换、补给...所以,这一千人不是固定的,而且还会有岛上渔村那边的猎人、家属区的人进入,你可以随时跟随他们撤出野区...会有我们的人全程保护...”
叶白芷听明白了,其实就是军区的人需要大型肉类补给,主要瞄准自然保护区里的野猪群、野牛群这些容易泛滥的生物;
至于猎人可能会狩猎一些少见的物种...现在自然动植物保护法是还没影的事情,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而其他人,要么就是冲着里头的野果、菌菇,要么就是单纯闲得无聊想要进去逛逛,而这些人不属于南海岛的原住民,无法独自在野区生存,便会跟随军人们一块行动,保障安全。
“那我就带水壶、换洗衣物就可以了?”叶白芷看过那些野营徒步的人,一个个都是重装出行,少则也要十几斤、多则都是大几十斤,没有想到这次倒是轻装上阵。
顾谨戈点头:“嗯,药品、帐篷这些我们都会准备,到时候要是下雨或者扎营过夜,挤一挤就好。”
既然决定会带普通民众一起,为了双方都便利,一般情况下,还是军人为主导,尽可能不要耽误时间。
叶白芷若有所思地垂眸,斟酌片刻,好奇开口确认问道:“入冬后就封岛?那差不多是12月左右咯?等到明年6月再重新开?”
没有了电子设备占据生活日常,叶白芷日子过得还算闲适,只是习惯了碎片化信息爆炸的年代,骤然时间变多,偶尔还是感到蛮无聊的。
像是昨晚昼夜颠倒的熬夜,无非就是这两天午睡太多导致的。
顾谨戈饮了口温热的茶水,颔首:“嗯,等我们从野区出来,岛上过冬的物资就差不多都准备齐了,军区除了几场大拉练之外,剩下的时间就是铲雪。”
“铲雪?”叶白芷疑惑。
顾谨戈事无巨细地解释阐明缘由:“受洋流、地势影响,南海岛的冬天会有长达数月的暴雪,为了避免积雪化水入海后带走岛上的土壤植被资源,我们每天都要铲雪,避免积雪成冰,不仅影响出行,隐患也极大。”
叶白芷毕竟是经历过二十一世纪义务教育的人,闻言了然地点头附和:“确实,土壤很重要。”
水土流失造成的危害,不仅有自然方面的,就连经济和社会人口角度,都是影响深远。
身为沿海城市长大的叶白芷,仅是一场水灾积水影响,足以记忆深刻。
约定好隔天七点在军区正门口集合,顾谨戈临走前还特意又提了一嘴钥匙的事情,得到叶白芷摆手拒绝,这才放心地离去。
叶白芷新居的钥匙是她亲手交给谢秋娴的,她的想法也挺简单明了,现在交通不便,去哪大多都是靠11路,顾家的人她也相处一段时间了,知道对方一家子都是靠谱的,又说好了随时可以过来做客,为了避免不在家而被锁在门外的情况,叶白芷干脆将钥匙给了一份出去。
每户都有三份钥匙,也够用。
站在阳台目送顾谨戈走远,叶白芷懒散地倚靠在栏杆上,有气无力地扫视周围。
或许是因为与军区仅仅是一墙之隔的缘故,周边很是寂静。
大部分人,除了军属住在家属区、渔民和猎人等原住民习惯居住在渔村那片区域,剩余的几乎都住在新小区连排平房那边。
人多、热闹。
叶白芷转身去了洗手间,用凉水抹了把脸,抬眸望着镜中未始粉黛却唇红齿白的明媚面容,满足地掐了掐风吹日晒后依旧软弹滑嫩的肌肤,又从牙刷杯旁抠了一指头的芦荟,细细涂满脸和脖子。
卧室的窗还是开着,没有纱窗,偶尔有几只鸟雀飞过。
从墙角的木柜里拿出迷彩服,叶白芷随意套上,又从柜上的一个铁皮罐里抠了点驱虫防蚊膏抹在脚踝和手肘。
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是从新小区那换来的,码头上的往来船商早就走了,之前叶白芷和顾家他们抢购的也大多是家具日用品之类的,像是小件的生活杂物,都是后头换的。
南海岛毕竟这么大,是可以容纳五百万人口的大岛,虽说现常住人口除了军区的人之外堪堪两万不到,但也足够衍生各式各样不同行业的人,加上这几年由军区主导牵线的往来商贸的繁荣兴盛,岛上无论哪方面的物资,都比实际估量中多了不少。
既然明天就要进野区,即便顾谨戈说了不需要叶白芷额外准备物资装备,但出于有备无患的角度考虑,叶白芷还是打算去连排平房那头逛一逛,万一有什么需要的呢?
新小区,某一处的连排平房,热闹非凡。
人来熙往,大家都在为了过冬做准备,出掉手头闲置、宽裕的东西,再购买、换取想要的东西。
叶白芷绕了一圈,没有找到之前和鲍甜桃赶海卖鱼打交道的那个大娘,遗憾啧了声,重头开始按顺序逛起了“小布摊”。
形形色色的人用大小不一的布铺展在地上,沿着四面墙角依次摆放开。
“昨晚刚挖的,小姑娘,要的话算你便宜点。”眉眼温和的妇人端正坐在一张小板凳上,面前摆放了十数根根须还沾着土的药材,仰面朝驻足在前头的叶白芷笑道。
叶白芷只认得里头的人参,其余那些碧绿深翠的植物她看得出应该也是药材,却分辨不清具体用途。
人参,还是上了年头的人参!
这可是好东西啊!
叶白芷面上不显,却已经打定主意,怎么说也得弄来一根。
她盘算着裤兜里的二十来块,是她的全部身家,思索要怎么开口问价比较合适。
结果,还不等她想好怎么杀价,面前的女人见她依旧没离开,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切几分,来回瞧了几眼,确认叶白芷是在观察人参,直接拿了其中一株足有三指宽的递过去:“一根两元,小姑娘上手看看?”
叶白芷愕然。
眼神复杂看向塞进手里的大人参,脑海不自觉浮现她那在小县城花了5元买的两套衣服......
可能是叶白芷神情太过复杂,冯红叶以为小姑娘纠结价格太贵,自个儿就降了价:“1元8毛?”
她男人是渔民出身,家里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这几年在没出海的日子,她男人都是在码头当搬运工,商人大方,日子也过得有声有色。
只可惜,现在船商都走了,没辙,就算军区不封岛,渔船也要冬歇。
为了冬天过得宽裕些,她画了图,让男人去远一点的山里头挖点草药,趁着男人在家带娃休息,她就抽空过来这岛上目前唯一可以“换购”的地方试试水。
冯红叶不是原住民,她也是从外头来的。
家道中落的千金遇上踏实可靠的渔民,也算一段佳话。
叶白芷因着面前女人突然降价,眼神更加复杂,望着手里放在二十一世纪动辄几千上万的野生人生,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冷静下来。
“姐,两元一根是吧?这种的我都要了。”眼瞧着面前女人略带讨好的笑容,还有刚才话里小心翼翼地试探,叶白芷扬起唇角,露出友好的表情。
冯红叶惊喜万分,她自然也是知道野生人参的价值,毕竟曾几何时也是家财万贯人家娇养长大的,见识自然多,可惜...
没有犹豫,冯红叶三两下从身旁的篓筐里掏出几张油纸,这还是从码头原先的早点摊子拿的,那家人卖了好几年早点,眼下的世道即便做不成买卖,也足够一家子什么不干,滋润得生活好些年,至于这些做买卖的油纸、板车,都送给周边的邻居,冯红叶他们家也拿了些油纸。
总共三根人参,大小不一,根须都很完整。
叶白芷干脆付了钱,冯红叶更干脆地搭了白茅根,特意和叶白芷讲明了用途,能够止血,这才眉开眼笑送走了对方。
仔细将钱塞进对襟的上衣内衬口袋里,冯红叶开始盘算着一会儿去换点毛线回去,再买点红糖。
旁边卖蜂蜜的男人看得眼热,他也是渔村的,或者说,这儿大部分小布摊的卖家都是渔村那儿的。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虽说这些年军区的人都会免费发给他们不少补给物资,但毕竟是苦过来的,这才吃饱饭多少年...一家一户这么带着,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和外来这些人做点小交易,哦,不对,是交换。
离得近,卖蜂蜜的男人叫林山海,他比冯红叶小了一轮,刚成家不久,论辈分,得喊冯红叶一声“姨”。
“冯姨,下次乌大叔去山里,能不能带上我啊?”年轻男人挠着头憨笑,他不是专业养蜂蜜的,这蜜还是他前两天意外找到的蜂巢。
冯红叶笑,要是换做以前,心下肯定多多少少还是不悦的,但来到这南海岛,这么多年,她早就知道这岛上民风淳朴,那些个污龊肮脏的膈应人的事从没发生过——渔村里的人世代都是捕鱼为生,海上风浪大,意外迭生,生死靠天意,每家每户的男人出海在外,都是互相扶持互助,压根生不起什么私心。
见邻家的二儿子主动开口,冯红叶又扫了眼他面前摆的十来罐蜂蜜,笑着应允:“好啊,你叔今晚还去,到时候我让他去喊你。”顿了顿,她又压低声音建议:“你媳妇刚进门,这蜜对身体好,接下来天寒地冻的,也放不坏,你自个儿能卖买一些,多留点在家里头自己吃。”
林山海长得人高马大的,但听劝,又遗传了亲爹的老实,认真点头答道:“我知道,我娘也说这好,让我留一半在家里。”而后又是挠头憨笑道谢:“冯姨,谢谢了啊。”
冯红叶笑,连连摆手。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管是冯红叶家里,还是林山海家里,他们渔村的人都知道军区的人接下来一月都会进入野区那边打猎,但村里也就几个猎人好手会进去那儿,大部分人都不会去,宁愿过得紧巴点。
野区那边,不止有成群结队的野猪、野牛,就连野狼、黑瞎子都是存在的,加上地形地势复杂,成家立业的人基本不会往那跑。
那边,正达成友好“采药联盟”。这边叶白芷又停住的脚步。
她拎着出门前特意揉塞进膝盖大兜的洞孔细密的网兜充当购物袋,饶有兴致地看一个大爷在示范如何使用一个细竹筒状的东西点火。
“兹拉”橘红的小火苗无风自燃,叶白芷眼睛发亮,不自觉发出“哇哦——”。
这种古代用的东西,称得上文遗了,她过往只在博物馆里头见过。
当然,在直播产业盛行的二十一世纪,自然也有不少传承手艺人也会做这些东西...然并卵,谁看这些啊!也就攻读相关专业的学生或者极少一部分小众圈子的人感兴趣。
主流压根推广复兴不起来...
津津有味地瞧着火苗燃了又灭,卖火折子的大爷脸上皱巴巴的,下巴萎缩,看上去没几颗牙了。
想了想,叶白芷率先成为围观人群中第一个询价的人:“大爷,这卖多少啊?”
蠕动嘴角,赵雷的嘴几乎没动,缺牙的口中含糊说了句什么,右手还比了个食指。
“一元?”叶白芷重复问道。
赵大爷点点头,些许浑浊的眼球燃气希冀的光亮,也不知道是手头的火苗的倒影,还是什么。
叶白芷很豪气,直接要5个火折子。
截至目前,她还没看到打火机普遍使用,照明的电灯倒是已经普及,但生火工具还是主要依靠火柴或者点火器。
这次户外之行,基于上一世野外生存综艺的认知,她优先考虑生火的事情,火苗能烧水烹饪,火光能够在夜间防御照明,是不可或缺。
虽说是集体行动,大概率也不可能落单,但穷家富路,出门在外,还是准备宽裕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盖子...紧...用十...”收了钱,赵大爷脸上的愁苦都清浅许多,絮絮叨叨又说了一遍火折子使用的注意事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