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没有回应,影山飞雄又踌躇了一会儿。鼻尖好像还能闻到她的味道,整条手臂到手掌,凡事和她接触过的地方都在发烫。
这种感觉影山飞雄又熟悉又陌生。
他们第一次牵手的时候,他的手就是这么烫。但那时候是幸福的。
万里名的视线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四处碰壁,最后只能落到自己的拖鞋上:“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影山飞雄连忙否认,声调有一瞬间的拔高,又迅速沉寂下去,“……没有,你怎么起来了?”
“嗯。”万里名嗓子紧绷着,她心脏跳得太快了。
“你身上怎么这么烫,发烧了吗?”她答非所问。
影山飞雄果然被带偏,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有吧。”
他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万里名也怀疑只是自己觉得他烫,但以防万一,她还是决定让他量一下.体温——可别把天才二传手烧傻。
她示意影山飞雄侧侧身子,给她留个出去的空。
从医疗箱里找出电子体温计丢给影山飞雄,万里名靠在墙上,打了个哈欠。
她两点多才睡,刚睡着就又醒了,这会儿精神有点萎靡。
“你要出门吗?”影山飞雄坐在他的床垫上,又坚持问了一遍。
这下不好不回答了。
“就是……”万里名嘴唇抿了抿,终于肯抬头,让自己的目光和影山飞雄的相接,“我想吃棒冰了。”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从她唇缝里挤出来的,又低又轻,下一秒,就融入了空气里。
万里名没想着影山飞雄给什么回复的。她只想立刻逃离这个逼仄的空间,到哪里都好,出去吹吹风。
她真的没有想要任何回复,但影山飞雄给了。
“我去给你买。”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
就好像以前每一次纠结完牛奶和酸奶后,一定会给她带一瓶可尔必思,送到5班她的桌子上,再回自己班上课。
这种态度原本应该是负累的,但万里名却因此轻松了一点。
她摇摇头:“不了,我还想散散步。”
“那、那我能一起去吗?”影山飞雄迟疑着。
现在外面天还黑着,不太安全……他很怕会听到拒绝的话。
但是没有。
万里名只是看了他一眼,沉默着点了点头:“先看看体温。”
温度计发出嘀嘀的响声。
**
凌晨四点三十三,站在便利店里,万里名有点迷茫。
她看着影山飞雄拿了些她喜欢的零食,又挑了好几个口味的棒冰,终于忍不住,拄着拐上前去,给他怀里堆了几瓶酒。
影山飞雄:“……你还要喝酒?”
万里名理直气壮:“我成年了,合法喝酒。”
影山飞雄想了想,觉得也是。
这毕竟是万里名,她第一次喝酒的时候还没成年,从美羽姐那里要了几瓶,喝了个烂醉如泥,抱着他一直骂笨蛋。
看过万里名撒酒疯后,影山飞雄觉得这真是个恐怖的东西。
他自己对酒是没什么特殊爱好的,成年后也喝过一次,发现味道不怎么好,又苦又涩,就没什么兴趣了。
是的,在抱着酒瓶的时候,影山飞雄就做好了万里名会竖着出来,横着回去的准备了。
“还要什么吗?”他把一堆东西放到收银台上,问。
“想吃包子。”万里名提要求。
“要什么口味的?”影山飞雄看了一眼,“肉包吗?”
万里名也探头去看:“我不喜欢肉包……要披萨和芝士肉的。”
“嗯,关东煮要吗?”
关东煮……糟糕,还想吃萝卜和年糕福袋!
但是看看这一堆食物,万里名还是忍痛摇头:“算了,下次再吃关东煮。”
“嗯。”影山飞雄嘴角终于牵起了一点。
他很喜欢听她说下次。
怎么还突然心情变好了……万里名疑惑地眨眨眼。
但更多的是满足感。
影山这家伙,只要不生气,也不特意去笑,就一定是好看的。
比如现在这个很浅很浅的,还没有被他意识到的笑。
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颜控,这一刻,万里名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击中了。
这小子到底是哪路神仙的毕业设计啊,怎么能好看成这样。
**
这是个疯狂的凌晨。
五点二十分,太阳已经跃上了海平线,而海面上却还残留着它褪去的一层层外壳,互相交叠着,化成一束金色丝带。
坐在海岸边,万里名一边喝酒,一边指挥影山飞雄拆棒冰的包装袋:“居然是papico,一人一半。”
两人各自握住棒冰的一侧,轻轻掰开。
“既然你不喝酒的话……”万里名捏着棒冰,拉开拉环,碰了一下影山飞雄手上那半个,“干杯!”
“啊、噢,干杯。”
万里名怎么也想不到会在分手半年后,她居然会和影山飞雄再一起来海边吹风看日出。
这种事放在以前、不,哪怕是在一天前,有人说她会和影山这样相处,她都只会嗤笑一声,甩给对方一句“神经病”。
但这就是发生了,并且发生得毫无征兆。
前一天,她还在每天为学业和赚钱而蹦波,第二天,她就柱上拐,过上了一个短暂的养老生活。
万里名一口棒冰一口酒,坐在影山飞雄旁边,不仅没觉得尴尬或者烦躁,甚至想踩着这金色的海面跳舞。
当然以她的水平,说是猴子乱蹦也行。
不过万里名不在乎。猴子乱蹦有什么关系,假如影山飞雄不介意,她还想大喊两声,骂骂这生活,再唱几句兰波的诗。
不对,影山介意什么,他有什么好介意的?就算他真的介意,觉得她是喝醉酒疯了,她会在意吗?
答案是否定的。她才不在乎。
万里名甩甩空了的酒瓶,又开了下一瓶。
影山飞雄完全不知道身边的人居然在想着如何跳海。
他的记忆也回到了很久以前,某一个傍晚,万里名的父亲石川润来找过母女俩,趾高气扬地甩给她一张卡,让万里名高中毕业后跟着他走,去学医。
是的,他放弃了学法学商,又想让唯一的孩子去学医。
那天晚上,万里名向美羽姐要了酒,一个人跑去海边喝。
出于担心,影山飞雄当然陪着。
她从天黑喝到天亮,在海边大喊大叫,一会儿扑腾着要跳海,一会儿又抱着他骂笨蛋。
她骂他的期末成绩简直没眼看,又叫他一定要打爆宫侑的狗头,做全国第一的二传手。
最后,万里名精疲力尽,趴在他怀里嘟囔着要考上好的大学,赚很多很多钱,过上真正自由的生活。
第二天影山飞雄才知道,原来那天傍晚万里名提着椅子,把石川润和他的卡赶出了家门。
现在是凌晨六点钟。
万里名还在看日出,但影山飞雄没有。
他一直在看万里名,看她的脸在太阳的照射下,被镀上一层薄薄的釉。
她脸已经红了,但是很安静——在不知不觉中,原来万里名的酒量已经这么好了。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可以喝这么多酒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分手的念头。
这些影山飞雄都不知道。
半晌,他终于开口,却不是问分手的原因,而是问:“万里名,现在就是你说的,自由的生活吗?”
“嗯?”万里名回头,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到处都是,“不是。”
风这么大,影山飞雄却清楚地听到了她的声音。
“不是哦。”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我现在一点也不自由。”
“但是……我正在通往自由的路上。”
作者有话说:
其实万里名已经醉了,她酒量没变好,变好的是酒品,跳海这种事只是在脑子里想一想,没真的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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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Chapter 18
◎影山试图友善◎
万里名最后还是喝醉了。
影山飞雄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正在轻声哼唱着。
海边风很大,将她的黑色长发吹得到处乱飘,万里名眯着眼,绿得很朦胧。她看上去很像是神话故事里的海妖。
这歌的旋律他很耳熟,但是具体在哪听过,他是说不出来的。
影山飞雄莫名觉得应该是在家里。
就只是一种直觉,这么轻柔温暖的歌,应该是属于家的。
然后,他亲眼看见万里名从一堆酒瓶里找出手机,飞快地打解锁,然后播出一通电话。
现在是早晨七点三十六分,万里名播出了一通电话。
在她播出的那一瞬间,影山飞雄的手机响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看看万里名,又从衣服口袋里翻出一直在震动的手机。
来电署名——世界第一的万里名大人。
时隔半年,他又一次收到了万里名的来电。
然而打电话的这个人,此时此刻就在他面前。
她就像是什么都没意识到一样,还在喂喂喂地嘟囔着:“怎么不接……”
影山飞雄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操作,但是……喝醉酒的人嘛,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吧。ԧᒝʂӰ
他于是接通了电话,也发出了声音,想听听万里名想说什么。
“影山……”
还是这个称呼,影山飞雄的心一沉,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笨蛋”。
这声音大到了什么程度呢,影山飞雄下意识把手机拉远,差点给甩进海里去。
这个点,海边已经有其他人了,此时此刻,零星几个人都把视线投到了他们身上。
影山飞雄揉揉耳朵,转头去看万里名,她却已经安静了下来,手臂自然下垂,仿佛刚才大声喊的人不是她一样。
手机在她指尖摇摇欲坠,要是风再大点,就会掉落到浪里。
影山飞雄这次没有犹豫,帮她握住了手机。
两人的手不可避免的触碰到,但是万里名没什么反应。
在那一声几乎能把她嗓子喊哑的笨蛋之后,她就陷入了一种近乎奇异的冷静中。
这冷静的起源已经没法追溯了,但影山飞雄突然想到了悲伤一词。
他不明白这词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更不明白这种词为什么会和万里名挂上钩。
在影山飞雄心里,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是把万里名和西谷前辈打上约等号的。
万里名静静看着海面,从她在凌晨坐到这里开始,这浪就一层一层没有穷尽地涌动着。
她不动,影山飞雄就陪着她不动。
但电话一直没有被挂断,过了一会儿,万里名又重新把手机搭到耳边——连同影山飞雄的手一起。
她吸吸鼻子:“你为什么不说话。”
“……要说什么吗?”
“说这声音很好听啊。”
影山飞雄屏住呼吸,除了浪声以外,什么也没听到。
他满脑袋问号。
万里名却好像酒醒了一样,看着他的眼睛:“你听不到吗?风在哭。”
影山飞雄神色正了正:“万里名。”
“嗯?”
“你是不是喝酒喝太多,耳鸣了?”他问。
要是其他人说,那应该是开玩笑的调侃,但是影山飞雄这么说,一定就是真情实感的担心。
因为还有点醉,万里名没能第一时间明白他的意思,反应了一会儿,她也严肃道:“应该不是,我还挺健康的,没什么基础病。”
现在是2017年,影山飞雄20岁。
在他这和排球为伴的20年里,一共有过两次照顾醉鬼的经历。
不巧,这两次的醉鬼都是万里名。
她坚持不要影山背,自己拄着拐摇摇晃晃走到了家门口。
一进门,倒头就睡。
影山飞雄在玄关,听到卧室里面传来扑通一声响,连忙去看。
万里名趴在床上,一只手搂着她的小狗玩偶,已经睡着了。
影山飞雄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进去,这毕竟是万里名的房间,她之前是明确拒绝他的。
但是,现在是不一样的吧?
他很难有一个明确的定位,就像每次背单词,quite和quiet这种很像的,他总是会弄混。
影山飞雄没去看房间布局,拉过一旁卷成一团的被子盖到万里名身上。
她脸很红,嘴唇水润润的……
影山飞雄反应过来,只一瞬间,脸就变得和喝醉酒的万里名一样红。
他起身,僵硬地走出卧室,顺便帮她关了门。
一低头,却没看见四十的影子。
放在平时,四十早就扒着门迎接了。
**
万里名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脑子快要炸掉了。
她把脸埋进小狗玩偶里,哼哼了几声,终于肯爬起来。
一开门,却看见影山飞雄背对着她蹲在地上。
这是在干嘛,她疑惑地上前,走到影山身后——在他前面,是背朝他们蹲坐着的四十。
一时间,两人一狗居然排排站队一样,清一色对着玄关。
影山飞雄缓缓抬头,和站着的万里名对上视线。
他脸又变红了,那双纯净的眼睛缓缓眨了一下,也没起来,就这么仰着头看她。
从这个角度看,能清楚地看到他发丝缓缓滑落的轨迹,再往下看,是微微敞开一点的领口,和线条清晰流畅的锁骨。
万里名神色一凛,双手拍在自己脸上。
清醒点万里名,这家伙长得再帅也不能想!这是你前男友!!
好马不吃回头草!!!
她后退一步,如临大敌。
从她拍的那一下起,影山飞雄就觉得疑惑了。那一下光听声音就挺疼的:“你怎么了?”
“……没事。”救命救命救命!影山表情看上去太无辜了,显得她好像个奇怪的变.态一样。
万里名揪回自己的视线,努力摁到四十身上。
在听到她声音的时候,小狗就下意识地摇了两下尾巴,想要回头。
紧接着,又硬生生停下,尾巴也不动了,重新用圆滚滚的屁股对着两人。
万里名的情绪一秒下落:“……它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