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禅院直哉那松散又全是破绽的攻击,玉香就知道他轻敌了。
另一面的禅院静和,此时好比饥饿的鬣狗,只要吃掉禅院直哉,就能活下去。
禅院直哉却用这种态度迎敌,最后的结果已经不言而喻。
有些兴致缺缺,玉香垂下眼欣赏桧扇上精美的花纹,再一次感叹甚尔挑选礼物的眼光,非常和她心意。
最后的结果不出所料,禅院直哉捂着受伤流血的耳朵,看着对面满嘴是血的禅院静和。
转过头,发现上首的禅院玉香根本没有在意自己这边,随后他眼前发黑,昏倒过去。
满嘴是血的禅院静和也没好到哪去,他看向禅院玉香,开口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也同样在禅院直哉之后晕了过去。
他倒下的地方正好是禅院直哉身上,将对方咬伤后,他又把这个小少爷狠狠砸了一下。
见闹剧结束,玉香放下手中把玩的描金桧扇,继续拿起笔架上的毛笔,在纸张上写字。
“叫医者来把他们两个收拾一下。”头也不抬,玉香对身边的雪乃吩咐道。
“是。”俯下身向玉香行礼,雪乃赶紧起身去找医生。
很快雪乃带着医生回到院子里。
那个背着药箱的私人医生,看到叠着倒在庭院上的两个人,尤其有一个还是家主的小儿子时,差点没跟他们一起晕过去。
但他看到上首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还在练字的玉香,突然顿悟,觉得自己少见多怪了。
神情麻木的将禅院静和搬开,费劲地将两人一起搬到廊道上,让他们不至于还躺在冰凉的石子路上。
先行把禅院直哉受伤的地方检查一下,发现晕倒只是因为咒力消耗过度。
检查过后,发现禅院静和也是相同的原因,顿时松了口气。
如果是受伤昏迷,家族里的大人们不会因此问责禅院玉香,却是会责怪医生的。
将两人的伤口包扎好后,私人医生就离开了。
雪乃叫来仆从,将禅院静和安置在空出的房间里。
是的,空出的房间。
玉香的院子里确实有空置的房间,但是她却并没有给禅院直哉住。
这可是禅院直毘人特意交待的“管教”,玉香才不承认自己的幸灾乐祸呢。
而禅院直哉,哪怕受伤现在还昏迷着,也没有避免住进杂物间的命运。
侍从们脸上挂着怪异又微妙的表情,把这位少爷放进有些狭小拥挤的房间里。
所幸这个房间虽然有些杂乱,但雪乃把里面收拾得很干净,一尘不染。
禅院静和昏迷两个小时后就醒来了,他没有选择留宿,在玉香这里处理好伤口后就离开了。
临走前他向玉香确认了她的承诺是否有效。
本来玉香很想看他破碎的表情,但最后还是肯定了承诺的有效性。
到了半夜,从昏迷中醒来后,禅院直哉入目的是一片黑暗,耳朵上伤口的刺痛提醒他今天都发生了什么。
本想起身去开灯,但他刚直起身子就重新跌回被褥中。
大量透支咒力的代价就是,禅院直哉此时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力。
以往一醒来就会有人上前嘘寒问暖的禅院直哉,此时只能任由自己躺在黑暗中,无力起身。
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随后长久没有进食的胃部一阵阵刺痛。
他侧躺着身子,在月光的照耀下,隐隐约约可以看清障子门上的梅花纹路。
他一边数着红色小花的数量,一边按着有些疼痛的腹部。
这些日子,骤然间失去原来拥有东西的禅院直哉,心中还有些空落,他突然有些眼眶发酸。
他更认真的看向障子门上的梅花,开始重新数花朵的数量。
就在他专心致志看着面前的障子门时,突然门开了,高悬的明月突如其然的映入眼底,刺得他下意识眯起眼,蓄在眼眶里的眼泪滑落下来。
禅院直哉感到一只柔软温暖的手伸过来,轻轻擦去自己眼角的湿润,而后温柔的抚摸自己的脸颊。
他睁开眼睛,面目氤氲慈悲的女孩背负月光,跪坐在他身前,天上的银盘正好坠在她脑后,宛如救苦救难的佛母。
“真可怜呀。”她的声音似水如歌,传进禅院直哉耳中。
听见对方的声音,禅院直哉睁大眼睛,借着月光看清对方的面容。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对方却走进屋内跪坐在屋内,随后他感觉自己的头被放在什么柔软的东西上。
他微微翻身,发现自己原来正枕在来人的膝盖上。
这时他也看清了对方的脸,正是禅院玉香。
还没来得及开口。
温热的清水就被喂入禅院直哉口中,润湿干涸的喉咙,胃部的疼痛也渐渐缓解。
艰难抬起手,禅院直哉紧紧抓住玉香的袖子,在这个脆弱的时刻,下意识对这个出现的人展现出高度依恋。
全然忘记自己现在躺在床上,是谁造成的。
“直哉,真可怜呀。”对方又用那种好听的声音开口说话,“你这样生得毫无用处的孩子,大家甚至都不是因为你是直哉才爱你。”
“他们只是爱你的身份。”
柔润的嗓音就像是魔鬼的蛊惑,禅院直哉愣愣的看着上方那双梅红色的眼睛,半晌没说话。
“不过没关系,我会照顾你的。”伸出手指,点在禅院直哉太阳穴上,迷幻的光点进入男孩的大脑。
“睡吧。”
一股无法抵挡的困意席卷禅院直哉,他觉得自己脑子里多了些什么东西,却又像流星般转瞬即逝,根本抓不住。
他沉沉睡去,鼻尖萦绕着清幽的红梅冷香。
玉香看着闭上眼睛,陷入梦乡的男孩,抽出对方枕着的膝盖,站起身。
梦想天的能力是幻境,而幻境会从人的精神上发挥作用。
今夜她会给禅院直哉一个好梦。
由直哉决定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他可以选择相信或背弃。
梦醒之后,一切都不会带进现实。
一场幻梦不会带来什么看得见摸得到的东西,它只会向你的心脏提问。
禅院直哉的选择会决定,在她心中的天平上,他向利用和恩义的哪面倾斜。
家主直毘人固然表露出,禅院直哉未来会辅佐玉香的意思。
但玉香要的不是站在禅院家立场的辅佐。
她要自己的辅臣,永远将禅院玉香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而不是因为她是禅院少主而效忠。
有一句话禅院直毘人没说错,禅院直哉的天赋确实很好。
这种白送上来的助力,自然不能放过。
她从不把目光局限在禅院家。
半个月后东京
一间甜品店中,三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坐在座位上。
有两个年轻人和他们一起进入甜品店,此时却没和孩子们坐在一起,反而是选择了他们身后的其他位置。
这三个孩子中,其中一个男孩白发蓝眼,正专心吃着面前的草莓慕斯。
与他并排的黑发男孩有一双好看的狐狸眼,他一直在试图和其他两人说话,但在服务员上来询问时却一言不发。
他们两人对面坐着一个身穿袴服的女孩,看起来是三人中最年长的。
此时她正向店员询问甜品的其他种类,那柔美漂亮的笑容瞬间捕获店员的心。
这几个人,正是玉香、五条悟和禅院直哉一行人。
从禅院直哉搬来和玉香一起住,已经过去半个月。
虽然之前的禅院直哉,就因为玉香的威慑力不敢太过放肆。
但经过那晚上玉香温柔的陪伴,禅院直哉不仅行事上收敛,对仆从们也客气许多。
如果是之前认识他的人,多少会对他这种乖巧的举动产生一些怀疑:禅院直哉是不是被掉包了。
但事实上,禅院直哉还是那个性格。
只不过他会有意识的在禅院玉香面前装乖。
禅院家前两天分配给玉香一个委托任务,地点在东京,并且至少要在那里待上一周。
玉香顺便把禅院直哉也带上了。
至于出现在这里的五条悟。
在出发之前玉香联系到五条家,正好要出门,她想要离开京都之前,履行请五条悟吃甜品的承诺。
本来五条家是拒绝让六眼和十影一起出门的,想压下玉香送出的请帖。
可谁知,这个办法还没开始实行,就被五条悟发现。
能拒绝十影,却不会拒绝自家六眼神子的五条家。
只能给五条悟带上最靠谱的护卫,送他到禅院家门口和玉香汇合。
随行的护卫叫做五条凌太,年纪不大就已经是一级咒术师。
不仅如此,他还是五条家大长老的儿子,坚定的五条悟支持者。
让他来保护五条悟,留在家里的人也能稍微放心。
而得知玉香将要前往东京的五条悟,完全不顾随行护卫五条凌太的苦脸,说什么都要跟玉香一起。
拗不过五条悟的五条凌太,只能跟随他的意,和禅院家一起去往东京。
在这途中,五条悟还偏偏要和玉香坐一辆车。
水火不容的两家人坐进同一辆轿车后,那场面完全可以说是两个极端。
在前面开车的司机叫做禅院宽人,是玉香出行的专属侍从,负责照顾玉香出门在外的各种琐事。
车的后座坐着玉香和五条悟,还有受气包一样窝在玉香另一边的禅院直哉。
即便如此,后排的气氛还算得上融洽,起码时不时会传来说笑声。
而车子的前排,禅院宽人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的开车。
坐在副驾驶上的五条凌太将脸别到另一边,还时不时透过镜子偷瞄后排的景象,生怕五条悟在禅院玉香手上出什么意外。
见他这幅样子,禅院宽人偷偷翻了个白眼。
然而一行人到东京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前去委托人家中,反倒是找了一家口碑不错的甜品店,先进去吃甜品了。
五条悟对此非常赞成。
点好甜品后,玉香将手中的菜单还给店员,转头看向已经吃完面前草莓慕斯的五条悟,“悟君,跟我们来东京,家里真的没事吗?”
五条嘴角沾了些奶油,玉香拿纸巾上前想要为他擦拭。
对面坐着的五条悟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习以为常地回答道:“不要在意那群老头子怎么说了,在家里的刺杀也不少,再说我们俩一起能出什么事。”
柔腻的奶油被纸张擦拭干净,玉香将其折好放在碟子下。
在两人的交谈中,禅院直哉根本说不上话,但不妨碍他跃跃欲试想要插话的心。
每次在五条悟开口和玉香说话后,直哉总是想要插在两人中间,甚至想替玉香回答五条悟。
自己说话总是被横插一脚的五条悟,终于将目光放在这个,对他来说显得格外多余的人身上。
他放下手中的小叉子,开口问道:“他是谁啊?”
没想到五条悟对自己根本没印象,禅院直哉微微哽住,但接下来玉香的话更让他破防。
“这是直毘人的儿子,这段时间和我一起行动。”忽略一旁禅院直哉控诉的眼神,玉香回答道。
“我!我是她的弟弟!”坐在一旁的禅院直哉觉得自己实在受不了这个委屈,开口辩驳道。
“哈?”五条悟眯起眼睛,明显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玉香的弟弟怎么会像你一样碍眼?”
“怎么……怎么这样?”心里多少对六眼有些憧憬的禅院直哉,听到五条悟的话大惊失色。
眼见两只小孩斗着斗着嘴,就要上手。
打扰到他人还是不好,玉香站起身,将禅院直哉从五条悟那边拎到自己身边。
被捏住后颈皮的禅院直哉瞬间老实,坐在玉香身边不出声了。
但这让还坐在另一边的五条悟,看他更不爽了。
见两人都冷静下来,不再想向对方动手。
玉香选择性无视了小男孩之间的小打小闹和互看不顺眼。
然后抬头看向店内的时钟,开口道:“时间不早了,等我们吃完就快到和委托方的约定时间了。”
重新看向五条悟,玉香问道:“悟君之后是回京都吗?”
“不想回。”五条悟不做思考,毫不犹豫的道。
禅院宽人和五条凌太坐在他们身后的座位里,听见五条悟毫不犹豫的应答,五条凌太脸色又苦几分。
只能等五条悟说完后,在他身后小心提醒:“悟少爷,家主大人让我们早点回去的……”
这样的劝阻对五条悟完全没有任何的限制,甚至起了反作用。
吃完盘子里最后一口蛋糕,五条悟率先站起身,向着还坐在对面的玉香说道:“我要跟你一起去。”
他将禅院直哉无视了个彻底。
一开始就打算带着五条悟一起的玉香,听见满意的答案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也站起身,“那我们出发吧。”
禅院直哉紧随其后,坐在他们身后的禅院宽人,瞥了一眼赶忙起身的五条凌太。
从京都汇合到现在,他的脸色就一直没好过,活像根刷了紫漆的苦瓜。
压抑住想要再翻一个白眼的冲动,禅院宽人起身去前台结账。
从甜品店出来后,一行人前往与委托人约定好的地方。
车子一直开到郊外,停在一栋别墅门前。
这栋别墅非常具有乡村风情,房屋周边的草坪和花丛都修建得很精致。
玉香在车里等待了有二十几分钟,委托人才姗姗来迟。
见来人,玉香才带着两个孩子下车,转而看向站在别墅门口的男人。
这个人穿着正装的衬衫和西裤,看起来有些虚弱,硕大的黑眼圈坠在眼睛下面,脚步虚浮,大约四十来岁的样子。
本来因为来迟,他脸上挂着些歉意,跟等在车外的禅院宽人说话。
但见到下车的人是三个小孩子后,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不少,让人不难看出他有些轻视和不满的心里活动。
不用玉香开口,禅院宽人立刻开口责问,“安部田先生,这位是我们禅院的少主,请您不要太失礼!”
被叫做安部田的男人,显然是知道咒术界的事情,见禅院宽人这样严厉问责,他虽然面上有些过不去,但还是将态度放恭敬了些。
一旁的禅院直哉冷冷哼了一声,用毫不掩饰的目光上下打量这个叫安部田的男人,直到把对方看得有些尴尬才收回目光,只不过脸上仍旧挂着冷笑。
“这位少主,是我失礼了。”虽然还是对小孩不太信任,但碍于一旁的禅院宽人,安部田还是伸手向玉香示好。
奈何玉香可不是擅长体谅的人,尤其是刚冒犯过自己的人。
将安部田伸过来的手无视个彻底,直接开门见山道:“安部田先生还是说说,为什么要向禅院家发送委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