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槿默默盯着手机上那个原始白色人形头像。
“我妈。”片刻后,靳桉终于开口,“生前就是抑郁加焦虑的躯体化,最后自杀在家里面。”
闻言,温槿呼吸一滞。
那年靳桉刚出生,而靳超毅正是婚后暴露本性,开始酗酒赌博和家暴的时候。
生产后缺乏营养加上丈夫的冷漠,靳母患上产后抑郁并伴随有躯体化症状,久不就医,最终服下安眠药自杀在家里。
而靳母生前做过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儿子取下“笑笑”的小名,希望他一辈子安然无忧,笑口常开。
安静的空间里,只有靳桉低低的声音顺着手机传来。
“那天在医院门诊部的二楼,我看见了。”
话音刚落,温槿瞬间怔住,随即她眼眶不可思议地睁大。
医院门诊部的二楼。
那正是她发烧那天,被覃珠的话激得第一次在家外面躯体化症状发作,跑去躲着的地方。
当时她强撑着恶心和疼痛跑去二楼卫生间干呕完,一抬头,就从镜子里瞧见了不知何时站在后方的靳桉。
当时靳桉的神情很平静。
所以她以为自己三言两语掩饰得很好,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回忆一帧一帧从脑海里闪过,温槿眼睫轻轻颤抖起来,声音也在发着抖:“你,你当时看见……”
所以当时,靳桉沉脸压着眼皮问的那一句“有病不知道去看医生”,指的不是她发烧,而是指的是她的躯体化症状。
“从你走楼梯踏上二楼的时候,我就看见了。”
靳桉再重复了一遍。
看见她干呕,看见她不受控制地颤抖,看见她躯体化症状发作。
温槿站起身,一只手扶住桌面,一只手惊讶抬手捂住嘴,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眼睛酸涩得发痛。
原来在那么早以前,在那么早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电光火石间,温槿想起什么。
她出声:“所以……在城郊加工厂那晚上,你会突然答应帮我送教材送卷子……”
当时她一直认为靳桉不会答应的,就连朱炎都只是随口一说,对靳桉答应这件事没什么信心。
但靳桉居然答应了。
“是。”
靳桉哑声笑了笑,“因为看见了你的躯体化症状……”话说到这里,他突然短暂顿了下,才继续开口,“所以才会答应下你的要求。”
因为在二楼撞见了她躯体化症状发作的现场,想起了自杀身亡的母亲。不想再让她也重蹈覆辙,所以会一反常态地答应帮她。
终于明白过后,温槿哽咽地发不出声。
但她也没有错过方才靳桉说话时,短暂停顿的那一秒。
在那一秒的时间里,她忽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好像除了知道她有躯体化症状以外,还有一层更深更远的原因,才会让靳桉答应帮她。ĥľѕӱ
但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稍纵即逝,她也想不出更多的所以然来。
“靳桉。”温槿吸了吸鼻子,“谢谢你。”Ꮵļşץ
好像除了这个,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靳桉笑了下:“记得给钱就行。”
“现在胃还疼吗?”他问。
温槿摸摸肚子:“不疼了。”
躯体化症状缓解以后,她就开始回想方才温隽凡对自己说的话。
这个寒假哪里都不准去,也不准和任何朋友出去玩。
学习文化课的事情被发现,估计以后很难再找出时间和机会了。
唯二庆幸的,就是她参加化学竞赛的事情还没有被发现,以及虽然覃珠和温隽凡通过看她的日记知道了她曾经偷偷和江巧玲跑去城中村,但她并没有在日记本中提起过有关靳桉的事情。
所以,覃珠和温隽凡还不知道靳桉的存在。
温槿闷闷朝着手机道:“这个寒假怎么办,我爸妈不会准我再出门了。”
明明出学校前才和王易商量好的,王易上竞赛复赛的课时,会给她同步上课的内容,让靳桉帮她买练习册帮她送资料。
春节后的竞赛复赛,还得去省城参加,想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听见手机那头传来衣物的摩擦声。
“没听过一句话么。”
紧跟着,靳桉的声音响起来,“车到山前必有路。”
他语气肆意,“半个小时后,站阳台上去。”
温槿微微睁大眼。
挂断语音通话后,温槿在卧室里转了转。
果不其然,除开雅文中学自发的教材和练习册以外,其它的所有习题册都被覃珠和温隽凡拿走扔掉了。
书柜上,满满当当的钢琴谱与她面对面相望,像是无声的对峙。
温槿面无表情盯着钢琴谱。
卧室门外没什么动静了,不知道覃珠和温隽凡在做什么。
她又试着扭了一下卧室门,卧室门还依旧被反锁得死死的。
温槿默默待在卧室内,回忆起这三个月来和靳桉的相处。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她忐忑走到了阳台边上。
暮色四合,现在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了下来,只有半山别墅小区道路上的路灯还在悠悠发着光。
也不知道靳桉有什么办法。
等了一会儿,什么动静都没有。
温槿悬着的心又慢慢落下去。
说不定……只是靳桉安慰着她玩的,为了转移她注意力不再焦虑。
她垂下眼,吐出一口气。
也就是这时,手机嗡然一响。
靳桉:【看左边】
突然砰一声巨响!
响亮的“噼里啪啦”的爆炸声瞬间从左边传来,那是过年时才燃放的一长串的鞭炮的声音。
鞭炮声似乎就响起在温家别墅的不远处。
道路上停放着的几户人家的私家车警报骤然滴滴滴响了起来,温槿还听见一楼传来覃珠和住家阿姨的被吓到的惊呼声,以及在半山别墅小区内定时巡逻的保安拿着对讲机报告有突发情况的声音。
“怎么了!?”
“28栋外有人违规在小区燃放鞭炮!”
“站住!别跑!”
毫无疑问闹出这些动静的人是谁。
温槿捏着阳台围栏的手一紧,不知道靳桉是在做什么。
就在她慌乱准备给靳桉发消息时,耳边又听到几声熟悉的犬吠。
“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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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长发公主
二楼温槿卧室的阳台正好对着温家别墅前花园大门的方向。
是以她也就能看见, 覃珠和温隽凡在听见鞭炮声后,都慌张着走出去查看。
南厦市早有规定,不能在小区内燃放烟花爆竹。
明知故犯,还刚好扔在温家别墅的旁边, 很难不看出其针对性。
看着父母的慌张模样, 温槿忽然想起一件很多年前的事。
也差不多是快过年的时候, 南厦市大剧院举办了几场音乐会, 覃珠和温隽凡作为小提琴演奏家参与演出。
那时她才几岁,才学钢琴没几年, 覃珠和温隽凡出席参演各种音乐会都会带上她, 一是为了让她感受音乐会的氛围, 二也是想让更多音乐界的人知道他们温家还有一位学习钢琴的女儿。
音乐会前半场还是好好的, 后半场的时候,忽然进来了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
当时正好是覃珠和温隽凡上场演出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待在后台化妆间里。
可能是年龄太小的缘故,后面再发生的事情她不大记得清楚了, 只依稀兵荒马乱后, 再见到覃珠和温隽凡的时候,父母脸上的慌张神情。
当时这件事情闹出的动静还挺大,只不过在某些原因下,新闻媒体很少有报道。
从回忆里抽离,温槿忽然瞥见门口处一道劲瘦的黑色身影闪过。
随即覃珠的声音在一边响起:“啊,这是哪里来的狗!保安!”
“汪汪汪!”
杂乱的脚步声紧跟着响起, 外面似乎乱成了一团。
趁着混乱, 那道身影终于慢慢从黑暗处走到了灯光下。
温槿呼吸顿时一滞。
少年头上扣着卫衣的帽子, 左边耳垂上黑色耳钉若隐若现, 冬夜寒风凛然, 将他额前碎发吹开,露出一双锋锐深邃的眸子。
靳桉撩起眼皮,就着这个仰视的角度看了她一眼。
他似乎轻勾了一下唇角。
半个小时以前分明还在语音通话里隔着不知多远的距离安慰着她的少年,就这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温槿不敢太大声朝他说话。
她只得慌忙打开手机,快速编辑信息发过去,让靳桉快走。
要是被等一下回来的覃珠和温隽凡逮到就完蛋了。
只不过靳桉根本就没看手机。
他抬头,像是在打量着二楼距离地面的距离,然后后退几步,助跑蓄力一般。
某个荒唐想法从心头划过,温槿瞪大眼。
果不其然,和她想的事一模一样——
少年身影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猎豹一般,瞬间爆发,踩着花园的栅栏,一手撑着一楼外墙的房檐,顷刻间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温槿小声惊呼,下一秒,薄荷味就已经扑面而来,几乎盈满整个鼻腔。
靳桉翻过二楼阳台的围栏,落到她面前,轻喘气笑着,尾调还有点哑。
他说,“怎么也不把头发放下来接接我?”
温槿一怔,随即明白过来靳桉在说什么。
她头发没有束起,就这么披在身后,好久没有剪发的缘故长度已经到了腰间。
长长的头发、又被房门反锁关在屋内、徒手爬上别墅的少年……这可不就是《长发公主》的故事么。
她双颊一红:“才不是。”
说完后,她又赶紧看向靳桉,想看看少年身上有没有受什么伤。
“这是二楼,你怎么突然就过来了?”温槿语无伦次,憋了一肚子的话,“外面的鞭炮,狗叫,还有……”
“鞭炮我放的,带旺财他们来是想转移你爸妈注意力。”靳桉盯着她哭完通红的眼睛。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他心想。
哭完眼睛和鼻子都是红的,像只兔子。
温槿声音还是闷闷的:“这有什么用……”
总不可能以后每次都这样,敲锣打鼓似的来给她送东西吧。իĺՏЎ
靳桉开口,刚想继续说话。
狗吠声又再度响起,只不过这次叫得更有规律,像是在通知报告着什么事情一样。
靳桉啧了声:“怎么这么快。”
他话音刚落,在保安帮助下,已经解决好突发情况的覃珠和温隽凡返回了别墅大门。
两人只要抬眼一看,就能看见靳桉和她现在正待在卧室阳台上。
温槿头皮一麻,想也不想就把靳桉先推进了卧室。
随即她跟着进去,关上阳台门,再拉上窗帘。
靳桉声音在她背后响起,都这种时候了,还是懒洋洋含笑的语调:“怎么,要邀请我进你卧室?”
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后,温槿双颊连带着耳廓一起热起来。
她居然……把靳桉推到了自己卧室里面。
这能算得上是十七年来她做过最大胆、最出格的事情了。
但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
“你还笑!”温槿脸红着,闷声,“现在怎么办?”
且不说覃珠和温隽凡都回了别墅,再过一会儿就要到约瑟夫来家里给她上课的时间了,到时候……
也就是这时,卧室门突然被敲响了。
约瑟夫的声音响起在门口:“Dear Jin,我可以进来吗?”
约瑟夫怎么现在就来了!?
温槿一顿,随即慌了起来,她左右望了望。
现在再让靳桉从阳台走也不太现实了,一定会被一楼的覃珠温隽凡看到的。
靳桉倒是淡定挑了挑眉:“办法这不就来了。”
没明白他说的办法是什么。
情急之下,温槿匆忙拉开衣柜的门,把里面挂着的衣服全部拿出来塞进床上的被子里,腾出空间,紧跟着她扯着靳桉手臂:“你先在这里面躲着……”
温隽凡之前反锁了她的卧室门,现在钥匙作响,也就是她合上衣柜门的那一刻,卧室门被打开了。
约瑟夫的背后跟着温隽凡。
温槿心跳如擂鼓,再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卧室,确认没有异样后,轻轻呼了一口气。
温隽凡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看着她:“你妈妈现在还没有气消,小槿,你这次真的太让爸爸妈妈失望了。”
温槿不为所动。
如果和原来一样,她听到这些话以后,说不定会再出现躯体化的症状。
但……
她朝衣柜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即轻轻垂下目光。
好像有人来陪她了。
她不会再痛苦孤独了。
“我们请了约瑟夫先生来和你好好谈谈,希望你能明白爸爸妈妈的良苦用心。”温隽凡叹了口气,看向约瑟夫,“麻烦你了约瑟夫先生。”
约瑟夫微弯身:“不必客气,温先生,槿是我看好的学生,我自然会尽到教导她的职责。”
这下卧室门没有再被温隽凡反锁,只是轻轻关上了。
温槿面无表情地坐回了书桌前。
她还在想着怎么才能把约瑟夫支开,让靳桉回去。
约瑟夫慢慢走近了过来。
“槿,我听你爸爸妈妈说了这次发生的事,我感到非常的意外。”金发碧眼的男人上前,似乎是想轻揽住她的肩膀,“作为你的钢琴老师,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有责任。”
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
温槿不动声色躲开约瑟夫揽过来的手,冷冷道:“约瑟夫先生,您不必劝我,这些话还是留着同我父母说吧。”
手被躲开,约瑟夫停顿了一下。
像是没有被女孩冷冰冰的语气所影响,他勾唇,“十七八岁的孩子总有叛逆期,我能理解。”
“不过,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学习钢琴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帮你。”
约瑟夫忽然语气微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