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雨——玫花露【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09 23:06:42

  既然这么关心她, 那为什么白天的时候又对她表现得那么冷淡。
  这么想着,温槿心里那点难过的小情绪又跟探头的小草似的噌噌冒出来。
  靳桉现在对她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所以在收到消息后赶过来看看她是不是还活着,确认她没什么大事后就离开,还是因为其它……
  八年前亲过她就走,把一切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就连朱炎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不是混蛋是什么。
  每每当她产生这种念头的时候,以往种种少年对她的好又会浮现在面前。
  这次也是一样,就在她以为靳桉已经彻底忘记她,不想再和她有过多牵扯的时候,他又会因为一句简单的语音消息,在这么冷的雪天,出现在她的面前。
  靳桉把她放到了床上,然后又扯过被她堆成一团的被子过来给她盖住。
  看着男人沉默的动作,温槿眼睫很轻地颤抖着,身上和心里都难受得不行。
  果不其然下一秒,给她捻好被子以后,靳桉直起身,似乎是要走。
  温槿起身,拉着他的手。
  她拉得很用力,倒不如说是拽,拽着靳桉的手,用力到指尖都泛起淡淡的白,是不想让男人离开。
  表情也很倔强。
  她恍惚想起八年前,好像也是这样。
  半山别墅的楼梯上响起覃珠和温隽凡的声音,问她喝完酒后是不是难受得厉害,而房间内,她死命拉着正欲离开的少年的手,两个人的手一个冰凉一个滚烫,都是微微发着抖的。
  最后少年还是走了,一走就是八年。
  靳桉另一只没被她拉住的手蜷曲了下。
  男人侧过身,蹙眉看着她,要叫她松开手:“发烧还敢着凉,不要命了?”
  温槿咬唇,不肯松开。
  靳桉微躬下身,蹲在了她面前,和她视线平齐。
  “乖点。”
  他说,“去给你倒热水。”
  靳桉去给她倒了杯热水进来。
  似乎是怕她被装着热水的杯子烫着,男人还在杯子外面套了一个杯套。
  吃过的退烧药慢慢开始发挥作用,困意滚滚而来,又是躺在这么舒服的被窝里,温槿闻着鼻尖始终未曾散去的薄荷味,很快就睡了过去。
  靳桉垂眼,看着女孩在睡梦中依旧紧紧抓着自己的手。
  他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轻轻挣脱开来,然后把女孩的手放回被子里,起身从卧室离开。
  温槿租的这套房子面积不大,两室一厅,卧室都很小,所以另一间房间就被她作成了衣柜,餐厅和客厅是连在一起的,厨房大概只容得下两个人。
  东西都摆放得很整齐,唯一散乱的,大概就是沙发前的茶几和餐桌上都堆着专业资料,摊开的书上红黑色的笔交替做着笔记,看得出来房屋主人平日里没少学习。
  记忆里那个住在华丽城堡里的女孩仿佛已经彻底脱胎换骨,成为了能独挡一面的大人了。
  这应该是他很欣慰看到的样子。
  但好像又不是这样。
  靳桉坐在沙发上,沉沉吐了一口气。
  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温槿给自己发消息过来的时间。
  如果那个时候女孩就已经发烧了的话,推测一下,应该是没有吃晚饭的。
  中午的时候他也一直注意着她没吃多少的东西。
  靳桉站起身往厨房走。
  方才热水他倒的是暖水瓶里的水,还没怎么打量过厨房,现在走进来才发现,灶台根本就没有什么生过火的痕迹,也就意味着温槿很少自己在家里做过饭。
  他打开冰箱门,不出所料,只看到几根绿油油的小葱。
  ……
  温槿睁开眼的时候脑子已经没有那么晕了。
  她咳了几声,抬手摸了摸额头,觉得烧应该是退了。
  卧室床头的小夜灯是开着的,鹅黄色的光暖洋洋铺满整个房间。
  试探温度的手还没从额头上拿下来,温槿突然一顿。
  睡前烧得晕乎乎时的画面浮现在她脑海里。
  她掀开被子,也顾不得一阵凉意猛地袭来,拖鞋也顾不上穿,就这么走出卧室来到客厅里。
  客厅空无一人。
  或者说是,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
  温槿慢慢蹲下身,吸了吸鼻子。
  不过下一秒,门口传来钥匙转动开门的声音。
  出租屋的门再次打开,楼道间昏黄的灯光慢慢洒进来,男人一袭风衣身高腿长,站在门口,手里提着打包好的粥。
  打开门就看见女孩赤着脚蹲在地上的场景,靳桉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温槿就已经扑过来抱住了他。
  靳桉往后退了一小步,一只手拎着粥,另一只手下意识环上温槿的腰防止女孩摔倒。
  白天清醒着时,尚有精力来进行久别重逢后的拉扯,维持着成年人最后的体面和理智。
  现在夜已深,那些被竭力按耐着的、压抑着的因子通通咆哮起来,是要以这场将人脑袋烧迷糊的高烧为理由,全部宣泄出来。
  情绪的关卡全面崩塌,温槿眼泪开了闸似的往外涌,抱着面前男人温热的身体,只觉得自己仿佛好久都没有这样哭过了。
  她一边抽噎一边说:“我以为你又走了……”
  又像是八年前那样,见了她最后一面,给予了她最后的温存后,便再也消失不见。
  “八年前为什么要走,说好了等我考完决赛成年了就在一起,为什么要丢下我离开,为什么再也没有回过南厦回过城中村,今天白天对我那么冷漠,又为什么在知道我发烧后跑过来……”
  温槿哭得浑身发抖,只觉得难过和酸楚一浪一浪拍打上岸,席卷全身,要将她拖入悲伤的海洋内全部淹没。
  “……”
  靳桉哑声,“先回去把厚衣服和鞋子穿上。”
  “我不要。”
  温槿抱着他不肯撒手。
  男人沉默着单手将她抱了起来,进门后把手里打包好的粥放在餐桌上,然后握住她膝弯,往上,温槿腿挂在男人紧实的腰上,靳桉将她整个人托了起来,抱在了怀里。
  衣物摩擦发出窸窣的静电声,温槿环住靳桉的脖子,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抱着的小考拉。
  “靳桉。”她把头埋在靳桉脖颈间,哭着说,“我讨厌你。”
  靳桉将她抱得更紧,垂眼低低应了声。
  “……嗯。”
  他抱着她回到卧室里,在她床边坐下,就着这个姿势,捡起她甩在地上的棉拖鞋。
  温槿跨坐在他大腿上,一边吸鼻子一边看着靳桉给自己穿着拖鞋。
  穿好拖鞋后,男人又拿过床上的厚睡衣披在她身上。
  眼泪砸在手上,面前男人似乎顿了下。
  温槿低头看着靳桉给自己一颗一颗系着睡衣纽扣,垂眼闷闷说:“……你知不知道白天你对我那么冷漠,我有多难过。”
  “知道。”
  靳桉声音喑哑。
  “……我以为你有其他喜欢的人了,再也不会理我了。”
  靳桉系好了她的扣子。
  他低声否认:“没有其他喜欢的人。”
  这么久以来,这么多年,都没有,也不会再有。
  没有其他喜欢的人。
  自始至终,他喜欢的,他爱的,只有那一个。
  他爱得小心、自卑、如履薄冰。无论是八年前,还是现在。
  喜欢是克制,那爱呢?
  爱是想要伸出却又收回的手。
  他始终觉得自己配不上女孩,觉得她能和更优秀的追求者在一起过上更好的生活。
  小时那年冬夜城郊工厂初见,至此他铭记经年。
  她是高悬于天,无论他如何拼命向上也够不到的月亮。
  所以那日从警局出来,和覃珠温隽凡见完面以后,他带上靳超毅这个不定时的炸弹远走高飞,希望女孩在获得保送资格后进入心仪的大学,然后忘了他。
  但他又仍有不甘。
  他拼命学习,考上警校,是因为那日半山会所里,女孩翻到高考志愿填报的书,指着上面的公安大学,眉眼弯弯笑着看着他,说他当警察很合适。
  毕业后再拼命工作,从派出所,到地方分局,到刑侦支队,再当上副队长,一路功勋累累,一路鲜血淋漓,是想着若是有一日能再重逢,他已经有了能和她站在一起的资格。
  只不过甫一重逢,胆怯、自卑之感又再次涌上心头。
  所以白天里重逢,他竭力装作出满不在意的样子。
  将雨伞故意遗忘在商场餐厅,转头回去拿伞是假;开车将女孩送到小区门口,借口雪太大,想撑伞送女孩到家门口也是假。
  他只是想再多看她一眼,再同她多待一段时间。
  她是即使无法接触,也能照耀他一生的月亮。
  “既然你都知道。”
  温槿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颤抖,“……那,那你还要走吗?”
  她眼泪还在簌簌往下掉,断了线的珍珠似的。
  靳桉抬手拭去面前女孩眼角的泪水。
  他心想。
  他终是舍不得让月亮为他伤心的。
  有细碎的、轻柔的、小心翼翼的吻落在了脸上。
  温槿微微睁大眼。
  面前男人声音喑哑颤抖,低下头来吻着她。
  “……不走了。”他说。
  这一次,他抓住了月亮,就再也不要松开了。
  【作者有话说】
  ——“爱是常常觉得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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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互诉衷肠
  那句“不走了”传到耳朵里后, 温槿愣了一下。
  她手抓着面前人的衣服,用力抓出褶皱,下意识反问,又像是在反复地确认:“……真的不走了吗?”
  “不走了。”
  靳桉仔细吻着她脸上的泪水。
  温槿吸了吸鼻子, 分明是应该高兴的事, 现在却觉得更委屈了。
  靳桉越要帮她把眼泪拭去, 她眼泪就流得越多。
  她嘴巴一瘪, 抽噎道:“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以后我在南厦找了你好久,我去城中村找了你好多次, 朱炎也不知道你去哪里了, 我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我……后来城中村也变了, 我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你……”
  她越说越伤心, 只觉得世界上再没有这么坏的人了。
  说好了要一起考大学,说好了等她成年以后就在一起,结果等她成年以后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心里虽然还在讨厌着面前的人,但突然想起自己感冒发烧未愈的事, 温槿又推开还在亲着自己脸的男人, 生怕传染给他。
  她把头埋进靳桉颈窝,听到男人沉沉说着对不起。
  爱人之间,最难开口的不是我爱你。
  而是对不起。
  爱可以基于表象,基于华丽的甜言蜜语,但对不起不能。
  这意味着要将自己最不堪的、最狼狈的、最赤|裸的一面呈现在对方面前,剥开所有的伪装, 露出那颗赤诚脆弱的心脏。
  “所以你当时为什么要走?”温槿声音闷闷问他。
  靳桉喉结上下滚动了下。
  “……那天决赛, 本来是想去和你爸妈说清楚的。”他低低说。
  十几岁的少年尚有一腔孤勇, 在帮助心爱的女孩做到了想做的事情以后, 就想着去找女孩的父母摊牌说明一切。
  去说明他们的教育方式并不适合他们的女儿, 去说明自己有能力和女孩在一起,并好好保护她。
  “临出门前……”
  靳桉顿了下,才开口,“从朱炎口中知道了靳超毅要做的事情。”
  若他仍是孑孓一人,靳超毅对他来说自然是没有什么好可怕的。靳奶奶已经走了,他不管靳超毅,也不用怕靳奶奶会因此伤心。
  但从喜欢上女孩的那天起,那个冷漠暴戾的少年有了软肋。
  他可以不畏靳超毅对他的威胁,但不能不畏靳超毅对女孩的威胁。
  有句话怎么说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靳超毅这个人一旦撕破脸,就会像是一只赶不走的癞皮狗一样,使出各种手段胡搅蛮缠。
  也就是这时,少年才发现,原来自己还并没有能够完完全全保护好女孩的能力。
  “所以你……”温槿呼吸加重,眼睫轻轻颤抖起来。
  这是她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情。
  “所以我带着靳超毅走了。”
  那时他一无所有,除了带着靳超毅离开以外,再找不到其它更好解决的方法。
  “但现在应该是好一点了。”
  靳桉声音沉沉响起在温槿耳侧。
  男人似乎是微吐了口气,声线紧张,还有点颤抖:“我有份还算像样的工作,这么些年手里攒下来的钱也能够凑出一份京市房子的首付,也没有喜欢过其他的人……”
  “温槿。”他声音有点哑,“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从南厦离开后,他漫无目的带着靳超毅流浪了几所城市,中途靳超毅有发狂过,有试图跑回南厦过,但都被他给拦了下来。
  他平静绝望,靳超毅歇斯底里,两人在屋内打得头破血流是常有的事。
  直到某天再一次将靳超毅打服以后,他喘着粗气坐在地上,忽然瞥见了出租屋门下不知道谁塞进来的传单,一些不正经的高考补习机构的宣传。
  ……于是他又重新参加高考,有惊无险通过政审,报名了京市的警校,带着靳超毅北上。
  再后来,靳超毅老了,以前那些酗酒熬夜在身体里埋下的炸弹终于爆发,再也没了能反抗他的力气。
  温槿原本还闷闷埋在男人颈窝内。
  她慢慢起身,看着靳桉的脸。
  “我……”甫一开口,话语又被哭泣的哽咽打断。
  她本来还打算说不愿意,“报复”一下男人的不告而别。
  但看见男人垂着的深眸,知道那些他在背后偷偷为自己做的那么多的事情后,这句“不愿意”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温槿轻轻蹭了过去,两人额头抵着额头。
  靳桉额头还有点凉,也有可能是她的额头太烫的缘故。
  感受到女孩的靠近,靳桉身体僵了下。
  今晚上好像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净一样。
  温槿哽咽道:“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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