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岁岁仰着小脸任由妈妈在自己脸上擦拭,瘪着嘴,睫毛一闪一闪的,“麻麻在家里陪岁岁。”
温槿心同样跟着软软的,揉揉女儿的脑袋,温声:“要是妈妈不上班的话,就不能挣钱回来给岁岁买漂亮小裙子和娃娃了哦。”
小岁岁表情一呆。
小裙子和娃娃她很喜欢。
但她也舍不得让妈妈去上班。
这可怎么办!
最后靳桉开着车驶入小区地下车库的时候,小岁岁已经在温槿怀里纠结着睡着了。ħᒑšЎ
还没褪去婴儿肥的小脸圆嘟嘟的,眉心皱在一起,是在梦里都有心事。
下车后靳桉从温槿手中接过女儿,单手抱在怀里。
看了眼女儿皱起的眉头,靳桉勾唇无奈:“这丫头怎么黏你成这样?”
温槿沉默,直到看着靳桉把女儿放在床上睡好,两人出了卧室,她才开口说了医院想要派她去交流学习的事情。
靳桉听她具体说完,倒是没有太大反应。
男人眉梢不甚明显地一抬:“要去交流多久?”
“八个月左右。”温槿抿唇,“这期间正好是岁岁开始上幼儿园的时候,我就是在担心……”
话还没说完,靳桉又平静打断她的话:“只是担心岁岁想你?”
温槿一怔,还没明白过来男人的意思。
靳桉已经不动声色靠了过来,握着她腰,姿势就和刚才抱着岁岁一样,然后低下头来凑近她唇,哑声:“怎么就不担心我会想你?”
唇瓣被温柔包含住,温槿呜咽,心里犹豫的天平骤然倾斜,她小声:“那还是算了,我明天就去和主任说……”
“说什么?”
靳桉咬了下她下唇,“这么好的机会,不去不是很可惜?”
温槿愣住,靳桉继续啄吻着她,轻声:“岁岁有我照顾着,你就放心去。”
男人轻笑,“要是我们父女俩实在想你了,直接飞过来看你也不是不行。”
温槿眼睫颤了颤,心中酸胀一片:“但是你都可以为了照顾我们撤了申报材料。”
她还记得当时孕期正好撞上靳桉升职支队长的时候。
为了照顾好她,男人放弃了这次机会。
靳桉说过她和孩子才是第一位,那么她也想表示,在她心里,他们同样也是第一位的。
两人的私语忽然被一声小小的抽噎打断。
温槿讶然回头,只看见卧室门口露出了一小片被子角。
那还是小岁岁最喜欢的绣有兔子图案的被子,每天都要盖着这个被子睡觉。
“岁岁?”
靳桉同样皱眉,和她一样,都没有注意到女儿是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
两人起身走到卧室前。
岁岁小朋友一只手紧紧攥着小被子,明显是睡醒后拖着被子从床上自己爬了下来,然后站在卧室门口听见了他们说话。
此时此刻,岁岁小朋友嘴角委屈向下瘪着,圆溜溜的眼睛里盛满泪水,就连自己最喜欢的兔子小被子被拽在地上都不管了。
因为她听到了有比小被子弄脏还要令人伤心的事。
小岁岁看着站在面前的妈妈,眼睛一眨巴,喊了声“麻麻”,然后泪水就这么滚滚流了出来。
她听不懂交流学习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八个月究竟是多少天。
她只依稀听明白,妈妈要离开很久很久。
久到十根手指头都数不完的那么久。
温槿无措地将女儿抱起来,腾出一只手擦女儿的泪水:“乖岁岁,妈妈不去,和爸爸一样都在家里陪你。”
小岁岁哭得更凶了。
她拉着妈妈给自己擦眼泪的手,抽抽噎噎,说出一句令温槿和靳桉都惊讶的话:“呜……麻麻要去……”
夫妻俩同样都是一愣。
“麻麻要去。”
小岁岁吸鼻子,眼泪继续流,一边哭一边继续说,“粑粑想妈妈,但让麻麻去,岁岁也想麻麻,但岁岁也要让麻麻去……”
刚刚站在卧室门边,她听出来爸爸也舍不得妈妈,但还是同意妈妈离开。
虽然她不明白爸爸为什么会同意妈妈这样做,但爸爸这么做一定有爸爸的道理,她和爸爸都很爱妈妈,所以她也要和爸爸一样。
“……”
被软软抱住脖子,温槿喉头哽咽,没想到女儿能说出这种话来。
靳桉伸手将温槿和女儿一同抱进了怀里。
“学医是妈妈的梦想。”他低声,既像是对着女儿在说,又像是对着温槿,“是因为岁岁和爸爸一样都爱妈妈,所以虽然我们会想妈妈,但还是要支持妈妈的梦想,让妈妈去学习,对不对?”
小岁岁瘪嘴,抽噎点头:“岁岁爱妈妈,爱爸爸。”
她一边说着,一边冒出个小小的鼻涕泡泡,补充了句,“岁岁是勇敢的小岁岁。”
温槿眼底酸涩一片,回抱住了她的此生最爱。
她轻声:“我也爱你们。”
一周后,从京市直达伦敦的航班按时起飞,承载着对家人的不舍、以及对未来归来团聚的希翼,遥遥飞向大洋彼岸。
……
温槿在伦敦交流学习的第三个月,到了小岁岁开始上幼儿园的时候。
早上七点,伦敦这边正是夜深浓重之时。
温槿靠坐在床头,接通了每天早上靳桉必打过来的视频电话。
这次最先出现在镜头里的是小岁岁。
“麻麻早上好。”
岁岁小朋友捧着爸爸的手机,看着妈妈那边窗外黑黑的天色,又改口说,“麻麻晚上好。”
温槿弯了弯唇角:“早上好,今天是不是该去幼儿园报到啦?”
小岁岁点点头。
温槿又问:“爸爸在干什么?”
小岁岁挪了下手机镜头。
只见视频里,眉目凛冽桀骜的男人微拧着眉心,一只手握着女儿的头发,另一只手拿着橡皮筋,正生疏又认真地给女儿扎着小辫子。
“今天是去幼儿园的第一天,岁岁要扎好看的小辫子!”
小岁岁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对打扮得漂漂亮亮去上幼儿园的憧憬,完全不顾自家老爸的狼狈。
平常小岁岁的辫子都是温槿在负责打理,她走的这三个月,靳桉都是简简单单给女儿扎个小马尾,手艺还能凑合得过去。
但今天岁岁小朋友强烈要求要扎羊角辫,还必须得和平时妈妈扎的一样。
温槿笑出声:“岁岁,你觉得爸爸能扎好吗?”
她从男人的眼底看到了无奈。
小岁岁握拳:“爸爸可以的,岁岁相信爸爸!”
靳桉指尖不甚明显一抖,咬牙把女儿兴奋翘着的小呆毛按下去,第n次重新开始给女儿扎小辫子。
原本夫妻二人以为小岁岁上幼儿园的时候会难过哭一场,结果等靳桉一路和温槿打着视频把女儿送进小班以后,发现在一群哇哇大哭的奶团子里,小岁岁竟然还是最淡定最平静的一个。
所以今天上幼儿园小班的第一天,小岁岁就成功得到了老师颁发的“乖巧小宝贝”奖状。
叉腰指挥着爸爸把奖状贴在家里客厅最显眼的地方,小岁岁捧着手机,在妈妈一句又一句“岁岁真棒”的夸赞里飘飘欲仙,感觉下一步就要牵着小裙子在客厅里开心转圈圈了。
贴好奖状,靳桉一手抱着女儿坐在沙发上,另一只手拿起手机,和温槿聊着天。
男人挑着眉梢,一句一句回应着。
“哭了没?没哭没闹,刚还说着明天也要早点起床,做第一名到幼儿园的乖孩子。”
“午饭吃不吃得惯?刚刚在路边说给她买糖葫芦都不要,中午吃饱了还没饿。”
“有没有被其他小朋友欺负——”
靳桉低头,扫了一眼乖乖坐在自己腿上,兴奋晃着小腿的女儿。
想起刚才去校门口接女儿时,小班老师对自己说的话,他哼笑:“倒是把几个说想要和她结婚的小男生追得满操场跑,老师让停下来都气呼呼不肯的。”
——众人眼底完美继承了妈妈温温软软性格的岁岁小公主,在上了幼儿园以后,竟然开始隐隐流露出几分爸爸狂拽大胆的模样。
……
在伦敦交流学习第五个月,进入圣诞节假期。
医学中心这边给前来交流学习的医生们都安排的是独立公寓,一室一厅,有自己的厨房和洗手间。
昨晚上靳桉说手机摄像头坏了,没有打视频过来,两人只打了语音电话,中途她问岁岁,男人给出的答案也是睡着了,是以两人也就没有聊多久。
第二天温槿一早起了床,打算出门去华人超市买点食材回来烫火锅吃。
伦敦今天有雪,温槿刚穿戴好打算出门,站在门口处围围巾的时候,手机突然响铃,是靳桉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男人那边似乎信号不太好,有点卡。
温槿问他手机摄像头是不是修好了,靳桉卡了半天才回了她一句是。
紧跟着镜头一转,她看见男人额前碎发上似乎沾了点雪花。
温槿一怔,随即心里划过点不可思议的念头。
因为某些职业特殊性,靳桉的出国签证并不是很好签,加上岁岁还在上幼儿园,所以她也就没和男人说过圣诞节这几天假期要不要来伦敦的事情。
明知有可能是因为京市在下雪的原因,所以靳桉才会沾上点雪花,但她还是没忍住,颤声问了句:“靳桉……你现在在哪里?”
靳桉慢慢扯起唇角,深眸里笑意明显。
镜头再变换,是岁岁小朋友拿到了手机。
个子太矮挡不住整个屏幕,在女儿的身后,温槿看见了熟悉的街道。
是她这五个月以来常走的街道。
温槿呼吸滞住,只听得女儿在手机里眉梢眼角弯弯,兴奋喊了句:“麻麻,你怎么还不下楼?!我和粑粑都在这里等你好久啦!”
下一秒,温槿飞也似的跑出了门外,就连围巾都顾不上戴了。
……又是这样一个冬日。
温槿推开公寓大门,只看见异国他乡的街头,漫天飞舞着的大雪里,穿着深色风衣的男人长身而立,脸上带着数十年如一日的温柔笑意,而他旁边裹得和粽子似的小女孩蹦蹦跳跳,挥手大喊着麻麻。
这大抵是所有人梦想中的幸福画面。
喜悦的泪水掉落在原地。
而他们则同时朝着对方走去,然后相拥、相抱、相吻。
最终重逢在人间熙攘之时。
【作者有话说】
包子篇完~最后还有大概几千字正文时靳哥视角的番外,就正式完结啦!
雨期
第73章 靳桉视角
在知道他要去酒吧打拳击赛的时候, 朱炎很是震惊,并且劝说了他很久,诸如“拳击赛危险,你一个十五岁的人怎么打得过那些成年蛮牛”“酒吧老板看你是未成年说不定克扣你的工资”“干点其它的小时工也比打拳击好, 虽然钱少点但至少安全……”之类的话。
但靳桉没有听进去这些劝说。
初三这年靳奶奶病发需要住院, 靳超毅欠下高额赌债, 每天都有扛着不同家伙的人上门来催债。
他走投无路, 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他拳头硬,骨头硬, 命硬, 不怕。
去南厦市一中初中部办理退学手续的时候, 班主任为他惋惜了很久, 说这么好的一个苗子,今年中考学校还等着你拿市状元回来给学校增光。
靳桉扯唇笑了笑,对着这位教导了自己三年的老师说了声对不起。
走出学校大门,踏入夜夜笙歌的酒吧拳场。
他体格好, 身材硬挺, 夜里纷乱灯光掩映下没人能看得出来他是未成年,酒吧老板也对外宣称他已经满了十八岁。
在酒吧的第一场拳赛,他的对手是一位肌肉发达的光头男人。
其实本来按照酒吧老板的安排,靳桉的对手应该是个刚成年的新手。
第一场比赛嘛,再怎么也要让他吃到点甜头,尝试一下赢的滋味。
但刚好这位新手赛前吃坏了肚子, 送到医院挂水去了, 所以靳桉的对手变成了光头男。
当时站在台下的酒吧老板心里想着的是这小子不出几十秒就会被打趴下, 等会还得找个理由安慰一下这个小子, 才会让他愿意继续在这里干下去。
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第一次上台的靳桉赢下了这场比赛, 将光头男人揍在场地上直不起身。
不过靳桉自己的情况也没有多好。
左手脱臼、肋骨断了两根、轻微脑震荡,被工作人员抬下台的时候还一直流着鼻血。
隔天酒吧老板就把钱送到了医院来。
十万元的现金,也就是昨晚拳击比赛的报酬,红晃晃地摆在病床前的桌子上。Ⴙlಽγ
酒吧老板叉着腰哈哈大笑:“你小子行啊,一战成名,好几个老板点名以后要看你的比赛呢!喏,这些都是你应得的,要是打得好,以后不愁没票子赚!”
说着,他把一沓沓的现金往少年面前推了推。
少年坐在病床上,□□着上身,躯干线条明利流畅,仪器固定着断裂的肋骨,纱布层层包裹,只向这十万元现金冷冷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
他嗓音嘶哑,问了句:“我的东西呢?”
酒吧老板一愣,随即再拿了一个包出来:“是这些吧,你放在后台的,我都给你装在这里面了。”
少年把包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一个破二手机,佛牌项链,还有个黑色的耳钉。
少年把耳钉重新戴回了耳垂上。
酒吧老板对这颗黑色耳钉有点印象,昨晚上上拳击台之前,他就注意到少年很宝贵这个东西,在受到工作人员提示上场时不能携带任何金属装饰物时,少年犹豫了很久,才把这颗黑色耳钉给摘了下来,还低声嘱咐工作人员要保管好这颗黑色耳钉。
酒吧老板咧着嘴角打趣:“这么宝贵这玩意,是女朋友送的?”
少年身形明显一滞。
酒吧老板还以为自己问错了方向,狡黠一笑:“不是女朋友……那就是喜欢的人?”
“……”
十五岁的靳桉其实还不懂什么叫做喜欢。
同龄人里,他的朋友只有个成天乐呵呵的朱炎,至于异性,那就根本没有。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偶尔也会有一两个女生从教室旁边跑过来偷看他,只不过很快就会被他冷漠的眼神吓走,然后再也没有来过。
所以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他只是在想念一个人,想念一个可能已经记不得他,想念一个可能再也不会见面的人。
这种他自己理解为“想念”的情绪是在某一天发生了第一次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