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脸来得太过突然,孙采薇只能干笑两声以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
不出意外,孙策又在嘲笑她了。
周瑜虽然没说什么,但那也只是因为他家风修养比较好,指不定心里也在同孙策一样笑话她,毕竟别看他俩长得好看,但其实两个人的心,都黑得要命。
“周……采薇?”孙权倒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就偏头看她,眼里亮得好似盛了光。不过余光一看见蒋钦直往孙采薇身上倒的样子,孙权心里就莫名有些不悦。
虽然,是蒋钦受伤严重导致他实在站立不稳。但孙权实在忽视不了蒋钦,加之孙采薇面目憔悴,孙权连忙接手扶过蒋钦。
蒋钦连连道谢。
“……”孙采薇面朝着几人,开始思索,大概,这次已经不仅仅是社死的问题了。只希望孙权记忆没那么好……
那支簪刀,现在在孙权手上。
簪刀之上,正正刻着“采薇”二字。
“……骗、骗人的名字。”想了会儿,孙采薇却只想到这么一个借口。
因为她发现,除了骗人,她好像什么也不会。
“你骗人骗得居然这么麻溜!”蒋钦惊讶道,“连我都信了!”
孙策的笑声又从一旁传来。
孙采薇听了,只觉额角跳了跳,怎么这人受了伤话还这么多!
孙权眸中闪过一缕笑意,却也不戳破,只轻声询问:“练师,和我们回去吧。”
他不敢直接了当地说,他也清楚步夫人已经离去,如今,孙采薇只有一个人了。
城南终究是各地流民聚居之地,孙采薇一个人始终太过危险,可他却只能这样小心地邀请她。
他的公瑾哥丧父之时,有他的阿兄陪伴,如今孙采薇丧母,他想,孙采薇也需要有人陪她。
可他却怕她拒绝。
“我……”孙采薇犹豫着,她一时想不明白此刻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留在这里,与孙权每日相见?还是独自离开,陷入水深火热的苦难之中?
孙权紧抿着唇,紧张地看着孙采薇。
这时,蒋钦忍着痛大大咧咧地开口:“你不走吗?一起走吧!我现在只认识你,你不走,我都不好意思去。”
孙采薇这才叹了口气。
见孙采薇神色有些松动,孙权终于松了半口气,顿时只觉他扶着的这人也顺眼了起来。
刚想让他的两位兄长也劝劝孙采薇,结果才一回头,就见他的阿兄孙策正鬼鬼祟祟地抓着一把桃花瓣往周瑜头上洒去,玩得不亦乐乎。
孙权:“……”
察觉到孙权失语的目光,周瑜这才缓缓拂掉额发上挂着的桃花,若无其事地对孙采薇开口道:“走吧。”
回到周府时,蒋钦已经是痛得嗷嗷直叫,脸上泛起淤青,嘴角破皮,腿骨也折了。
只能用惨字来形容。
蒋钦趴在床榻上,任由郎中对着他的手臂大腿敲敲打打,一边痛呼一边感叹:“哇我去,这么大的屋子……啊!好香的茶……啊痛痛痛……好软的被子……轻轻轻点点点……好有钱啊有钱……”
孙采薇被吵得耳朵疼,“你话怎么这么多?”
蒋钦痛得龇牙咧嘴,但还是道:“诶诶诶我话哪里多了,这么多年一直是这样的好不好,有时候找找你们的问题嘛,明明是你们话太少了,一进屋就不说话,怎么你们俩是要面对面当木头人吗?啊啊……痛痛痛……”
……
很好,她这是救了个话痨,之后周府不得吵翻天。
孙权坐在桌边,被蒋钦吵得也不由开口问:“练师怎么会想着救他的?”
孙采薇沉默了会儿,“有缘,便救了。”
“是啊是啊,有缘有缘,不然我真得被打死了!”蒋钦插嘴道。
孙权没理他,皱眉道:“那么危险,若我和我兄长没有及时赶到,练师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孙采薇摇了摇头。她怎会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当时她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些什么,人在极度悲伤的情况下,大概真的无法思索什么吧。
“并未有事不是吗?”孙采薇道。
况且,她还阴差阳错救下了蒋钦。
没想到,蒋钦竟是为她所救……?
“练师!”孙权敛了眸光,似有些自责,孙采薇看着,有些不解她说错了什么,随即便听得孙权低低道:“以后,我一定护好你……”
孙采薇一愣,突然就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于是只能探手拿过桌上盛了半盏的茶喝起来。
这下却轮到孙权惊讶了。
孙权呆愣地看着孙采薇喝光了茶,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练师,那、那是我喝过的……”
……?!
脸……似乎在发烫。
孙采薇几乎不敢转头看他,只求脸上的热度快些消退下去。床榻上的蒋钦却像是不清楚状况般,尽管身上还在各种疼,他却像是发现新奇物种般惊呼道:“你脸红了!你怎么脸红了?”
蒋钦有些奇怪,明明第一眼见到孙采薇时,只能看见孙采薇眼中的疲倦和对周围一切的悲怜,她应当是一个将自己置身于局外的人,与周围的一切完全融入不进去。
然而此时此刻,绯红却挂上了她的脸,这一瞬间,她却又好似入了局中。
“该说不说,你俩坐在一起,怎么就这么般配?”蒋钦顺着脸红这个话茬子,接着笑道。
“闭嘴!”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被孙采薇和孙权同时吼了的蒋钦:“羞了羞了,对不对对不对对不对?”
“对什么对!”孙采薇难得想捂住一个人的嘴,叭叭叭个没完没了,“大夫,使劲敲他,让他明白什么叫人心的险恶。”
孙权也道:“什么羞不羞,我们都还没长大,谈这些做什么。”
蒋钦哦了一声,故意拖长了尾音,“那就是等长大了就要说这个咯?”
“……”可以让他闭嘴吗?
这一日,周府的惨叫声不绝于耳,震得屋外的桃花簌簌落下。
孙策躺在桃树枝干上,捂了捂耳朵,对着树底下的人说道:“公瑾,这也太吵了。”
周瑜擦着琴弦,头也不抬地说道:“你忘了,你也有这么吵的时候。”
孙策哈哈一笑,“没忘没忘,记着呢,当年阿权往那水里一跳,又是涨水的时候,我跳下去救他,给我身上刮得到处是伤,可真痛呐。不过那一次过后,那臭小子倒是安分了,不乱跑了。”
“所以现在就要被人拐跑了。”周瑜笑道。
“他们小小年纪,能懂什么,长到像我们这么大了再说也不迟。”孙策眯了眯眼,透过树缝间的日光,似是看尽了桃花花开。“不过那臭小子,好像真的很喜欢她。”
“嗯,伯符都看出来了。”周瑜收了琴,站起身来,又指了指脚下紧实的土地,“看来这坛酒,现在是喝不了了。”
第32章 捉鸡
自从进了周府后, 蒋钦是整日咋咋呼呼没个正形,无事可做的时候,就喜欢逗弄孙采薇和孙权。
他话极多, 大概是直言直语惯了,有时总会将两人说得脸上挂满薄红。
孙权读书之时,他也会凑过来, 说些什么:“你看我手里这个, 保准你没看过,说的是一位奇女子从天而降,解救万民于水火的传奇故事,可好看了!你看看你看看!别读你那些看不懂的书了!”
孙权扶了扶额, “不看。”
“真的不看?”蒋钦转了转眼珠子, 道:“可是这书里的奇女子叫采薇……”
采什么薇?
孙权听得一激灵, 一把伸手接过蒋钦手里那已经破烂不堪的书, 边翻边装作不在意地说:“又不是叫练师。”
蒋钦哈哈一笑, “不都一样的吗?”
“哪会一样?”孙权道, “练师就是练师。”
“她都说她叫周采薇,周采薇不也一样是她?”蒋钦挠了挠头,虽说这是个骗人的名字,但也是从孙采薇口中说了出来,那不就都是她的名字?什么练师就是练师, 到底有什么两样?
孙权摇头,正想说什么,手中那破烂的书页却在这时被他翻到了尽头。他有些失语地反问:“哪里有采薇?”
蒋钦一时仰头大笑, “骗你的!你怎么就信了!你哥哥知道你这么好骗吗?”
孙权低声道:“我可不好骗。”
“哦?”蒋钦满脸不信, “死鸭子嘴硬。”
话可真多。孙权懒得再理他。
蒋钦撇了撇嘴,知道在孙权这儿是没了趣, 于是又大步出门,去找孙采薇。
与此同时,孙采薇暂居的屋内突然传来一声尖细的惊叫。
蒋钦一拍脑门,匆忙跑过去。
他才刚踏进院中,就见一个侍女惊慌失措地从屋子内跑出来,然后一下子迎面撞上了蒋钦。
伤还没好完的蒋钦被撞得嘶了一口长气,“哎呦你哪来的牛劲?”
侍女倒在蒋钦怀中,明显愣了一下。也不知她哪来的力气,反应过来的一瞬又抬手将蒋钦猛地推开,竟推得蒋钦倒退好几步。
侍女这才缓过气来,指着那屋子说道:“鸡,有鸡……”
“鸡……?”蒋钦莫名其妙又神色怪异地盯着侍女看了看,又往那敞开的屋门瞧了瞧,末了像是发现新大陆般惊呼道:“周府还有鸡?!”
看着蒋钦激烈的反应,侍女一脸奇怪,“怎么就不能有鸡?只是这鸡哪能够出现在屋中!”
“那鸡不在屋子里难不成还在床……”说着说着,蒋钦脑子似乎终于在这一刻转过了弯。他连忙捂住了嘴阻止了即将说出口的话,只觉自己适才在想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真是没脸看。他又急忙补救:“对对对,鸡是应当在鸡圈中。”
“那那……你能帮我去捉鸡吗……”侍女小心翼翼地询问。
蒋钦干咳了一声,“捉!哪来的调皮捣蛋的鸡,竟然跑到别人屋子里捣乱,必须捉住它给炖了!”
于是两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屋中走去,却在即将踏进屋子里时,与孙采薇在廊下迎面撞上。
孙采薇手里正抓着一只老母鸡,她盯着气势汹汹的两人看,“你们俩,做什么?”
侍女连忙作礼,答道:“捉、捉鸡。”
“那怎么跑来我这儿捉?”孙采薇好笑道。
“你屋子里有鸡嘛!”蒋钦道,“不给你捉了,你半夜被鸡给吵醒怎么办?”
孙采薇奇怪地看他,“有就有,反正它们也活不过今晚。”
孙采薇话一出口,蒋钦蓦地瞪大了眼,颤抖着手难以置信地指着孙采薇道:“你你你……你居然杀鸡!”
“有问题?”
“有问题!”
“养生续命懂吗?”
“不懂,等我去问问孙权懂不懂。”
第33章 借酒
“站住。”孙采薇随手将手中的老母鸡往地上一丢, 原本以为这只鸡会趁此机会逃走,没想到它的双脚早就被孙采薇给绑住,只能在地面匍匐着不断鸣叫。
孙采薇又挥手屏退了侍女, 这才双手环抱,倚靠着廊柱盯着蒋钦的背影。
蒋钦被盯得如芒在背,无奈止住脚步, 嘶声道:“长这么好看, 怎的这么凶!”
“这不是看你左右闲来无事,干脆你将这些鸡宰了吧。”
开玩笑,蒋钦一出现,她和孙权之间的关系都被他说得莫名其妙了起来, 懒得和他掰扯。
蒋钦一听, 登时不乐意了, “哎哎哎, 虽说是你救了我, 但怎么说我都比你大, 你该称呼我一声蒋哥哥才是。”他嘿嘿地傻笑。
孙采薇上下打量他,摊手笑道:“我俩什么关系就要叫你哥哥?”
“嘁!不乐意就算了,谁叫我是个大好人,你叫我,我肯定帮你做了。”蒋钦嘟囔着, 脸上虽极不情愿但身体还是极度诚实地抓起了地上的老母鸡。
刚走两步,蒋钦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般,他回头问向孙采薇:“这鸡这么珍贵值钱, 你说杀就杀, 还叫我给你杀,你不会是想嫁祸给我然后让我背上杀鸡之名吧!赔钱的事我可不干啊!”
“你怎么这么啰嗦?”孙采薇有些无言, 开始胡言乱语道,“周瑜说他最大的烦恼就是太有钱,你担心个什么。”
“太有钱也成了烦恼,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有钱人。”蒋钦提起老母鸡看了看,“难怪长这么肥。”
“你这么啰嗦,真是不如孙权。”孙采薇叹气道。
……下一刻,孙采薇却忽然脑子闪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脱口而出什么后,当即愣住了。她刚刚,怎么会一下子说到孙权?
这时老母鸡连叫了几声,似在表达自己被抓的不满。
蒋钦一边拍老母鸡的头,一边听孙采薇说话,听见她说到孙权,不由挤眉弄眼地大笑了两声,不待孙采薇说他,赶忙就提着刀跑远了。
他行事倒是利落,手起刀落,血流尽了,鸡不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