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勤恳,又给鸡切了块,淘洗干净血沫才交给了孙采薇。
孙采薇接过,道了句谢,又将蒋钦晾在了院中,自个儿去处理这些肉了。
当孙权、孙策和周瑜来时,孙采薇炖好的鸡肉恰好出锅。
他们几个人手里提着酒,拿着碗筷站在院中桃树下,好不悠闲。
倒是蒋钦大大咧咧先开口:“哎呦,你们这是……?孙权弟弟怎么拿了这么多筷子过来?难道……又是来给我说大道理劝我读书的?哎呦喂都说了我虽然不喜欢读书但是道理我还是大致懂一些的,你看看啊,这一根筷子呢……”
蒋钦探手去拿孙权手中的筷子,两手握住一根的头尾,不顾一旁孙策和周瑜看戏的眼神,十分认真地掰断了这一根竹筷。他道:“看吧看吧,一根筷子容易折,一把筷子……”
他一把扔了手中的断成两截的独筷,又抓了一把筷子用力去掰,“一把筷子不易折嘛,我知道我知道,你看这根本掰……”
话音未落,蒋钦手中突然传来“啪”一声脆响,一把筷子就这么全给他掰断了。
“……不断嘛……”蒋钦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
院中突然一阵寂静。
蒋钦顿时干笑了两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那个……虽然筷子全断了,但是道理我真的懂,不就是说咱们要齐心上进嘛!你就别来劝我读书了。”
“谁要跟你齐心?”孙权望着一地的残筷,叹道。
孙采薇眉目微挑看着这一地狼藉,难得被人给气笑了,她拍了拍袖上沾上的桃花,道:“原本我是叫你们来尝尝我家传的手艺如何,这下好了,筷子没了,那就用手抓着吃吧。”
“啊——?”蒋钦顿时发出一声凄惨的怪叫,他心痛地蹲下去捧地上的残筷,“我掰筷子的时候怎么没人阻止我?!”
“我们哪里知道你这么傻。”孙采薇摇头叹气,眼里却闪过几缕笑意。
孙权见了,有些吃味道:“练师对他可真好。”
孙采薇被孙权说得眼神微微躲闪,有些心虚,她道:“他受了伤,自当得好好养。”
“这样……”孙权不疑有他,转眼若有所思地盯着蒋钦看。
见孙权极度认真沉思的神色,孙采薇心里顿觉不妙,堂堂未来的吴主,不会是在想着要做些没什么智商的事吧?
应当不至于,孙权日后可是要当吴主的人。
然而孙权心里确实已经开始思索着要不下次也去受个伤试试一事。
“你们几个,为了今日这一顿饭,我可是同公瑾新买了一坛好酒,你们仨还站着,这酒还喝不喝,这菜还吃不吃了?”孙策掂了掂手中的酒,催促道。
“吃吃吃,喝喝喝!”一听到有好酒下饭,蒋钦干脆长袖一挽,折了院中两节桃枝下来,撇去花叶当作了筷子,望着那香气扑鼻的鸡汤鸡肉,几乎垂涎欲滴,“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的肉,要是我兄弟周泰也在就好了。”
“周泰?”孙采薇迟疑了一瞬,“他现在在哪儿?”
蒋钦摇了摇头,“我都出来许久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以后总会见面的。”孙采薇道。
“你这么肯定?”蒋钦疑惑道。
孙采薇只是笑笑,却不再说话。
周瑜又着人取了新筷,五个人这才在院中围坐了下来。
烈酒灼人,孙采薇本来没想试的,却架不住酒香撩人,加上她也想试试这古代的酒到底味道如何,便一口气喝了好几碗,脸上也逐渐被酒气熏得红透。
这还是她第一次喝酒,体验竟还良好。
孙采薇一时上头,还想再喝,却被一双手挡住。孙采薇茫然地抬头看他,又蓦地撞进一双明亮的眼中。
“你挡我做什么?”
“练师,不可再喝了。”
“怎么不能再喝?借酒消愁,愁当散啊……”孙采薇缓缓说着,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使然,心中深埋的愁苦并未散去,反而还四处散开来。她只觉自己思绪此刻在不断跳跃,一时让她分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
“……什么三英战吕布,诸葛借东风烧赤壁,什么草船借箭,通通都是假的……”孙采薇望着孙权,淡淡地笑,“唯有你们……他们才是真的……”
“可是……其实我还是想回去……回家去……”
“练师……?”孙权浑身一怔,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在说什么?她是想回家吗?
第34章 桃溪
孙权没由来地有些心慌。
家?步练师的家在淮阴, 淮阴如今已经是不能回去了。
而且步夫人已逝,步练师的家,又该在哪里?
“三英……战吕布?诸葛……?赤壁?”孙策喝了口酒, 双眼不动声色地扫视过醉意熏熏的孙采薇,“赤壁这地方我倒是知道,但这诸葛, 三英又是谁?”
听见孙策的问话, 孙采薇一只手往孙权肩上蓦地一拍,一副唯我精明高深的模样,“知道又如何,你们都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
几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孙采薇这般模样, 都不由愣了愣, 随即失笑。
周瑜笑了笑, 循循善诱地开口:“那他是哪个时代的人?”
孙采薇想了想, 摇摇晃晃道:“比你成名晚些。”
此话一出, 院中又突然寂静无声, 唯有桃树簌簌作响,扰着人的思绪。
孙策和周瑜相互看了一眼,却都心照不宣地不再问下去了。
不管孙采薇此时此刻说的是真是假,到底是胡言乱语还是以算学算到,但这些都是在她醉后才说出的话, 也就是说,这些是她深埋于心中的秘密,他们怎能趁人之危窥探她的秘密。
蒋钦却是想不明白这一点, 他满脸兴趣十足的模样, 跃跃欲问,却一下子被孙策塞了块鸡肉进嘴里, 堵住了他即将问出的话。
“呜呜……”蒋钦欲哭无泪,这肉这么烫,这个孙策也真的是,要不是人长得好看,有枪又背靠有钱人,否则他早就动手了!
“我带练师去歇息。”孙权敛眸轻道。
“歇息?为何要歇息?”孙采薇反问。
孙权叹了口气,“练师,你醉了。”
孙采薇轻笑了一声,“醉与不醉,又有什么区别?”
有什么区别呢?她说的全都是真话罢了,只是别人信与不信的问题。
隔日孙采薇终于清醒了过来,她躺在榻上,脑海里顿时回想起了她的那些胡言乱语。
“完了。”此时此刻,她只有这一个词。
什么他和你都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他比你成名晚些,这些是能说的吗?而且还是当着那两个心眼比蜂窝煤还多的人的面说,只希望他俩没怀疑什么。
孙采薇拍了拍脸,又仔细回忆了一番。幸好幸好,她没说更多,看来这酒是绝对不能再沾一滴了。
孙采薇穿鞋下榻,走到院中,她望着天感慨,已经五月了。
舒城的桃花开得有些晚,也让她觉得时间过得是那么的缓慢,在这场短暂的时间里,却发生了许多许多的事。
侍女送来新衣时,孙采薇颇有些意外,她问:“给我的?”
侍女点头轻声应道:“是的。”
“……是孙权吗?”侍女手上的衣裳依旧是她喜爱的绿色,那衣上绣了精致的桃花,栩栩如生。孙采薇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不见他?”
听见孙采薇的问话,侍女微微有些惊讶,又连忙低头道:“桃溪出了乱子,太守府有人被劫持,公子他们赶去帮忙了。”
难怪今日异常的安静,还真是有些不太习惯。
不过桃溪是……?
像是看出了孙采薇的疑惑,侍女低眉轻道:“桃溪山,是山贼严虎的地盘,盘踞万人,专劫过路行人,因占据山势地利,暂无人能攻破,桃溪的山贼一直以来都极为嚣张。”
严虎?是严白虎!
顿了顿,侍女又道:“那边送了张人皮过来,人皮上写了信,陆太守当即带着人过去了。”
“而且连周瑜他们也去了,被劫持的人是谁?”孙采薇心头忽然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太守府……能让陆康这么着急的,难不成被劫的人是……陆绩?!
“听说是陆府的小公子。”
果真是陆绩!
孙采薇沉吟片刻,知道慌也无用,很快便冷静下来问道:“他们是何时去的?”
“半个时辰前。”
孙采薇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心里估摸着还能不能追上,“看来是威胁了,陆康若是不去,或许下次送来的不止是人皮,也不知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侍女摇了摇头,也不清楚。
孙采薇蹙眉道:“衣裳就先放着,我出去一趟。”
侍女一愣,没想到孙采薇说走就要走,刚想阻止,孙采薇却已是没了影。
从马厩中牵了马,孙采薇打马便向着桃溪山而去,她一路问着路人去往桃溪山的捷径,一边快马加鞭地踏着崎岖山路不停地追,只求能快些追上孙权他们。
陆绩,太贪玩了。
可是一听见是陆绩出了事,孙采薇便完全坐不住,陆绩太过令人喜欢,虽是贪玩,可他也只是个孩子,并未做过惹人厌的坏事,怎么就落到了严白虎手上?
桃溪山明明相距舒城甚远,陆绩怎么会去到那么远的地方?陆议也没有阻止吗?
她孙采薇虽然怕死,可也并不愿意见到她熟悉的人死。这一段时间以来,她已经见到了太多太多的人死去,有时候她就会想,若是能够重来,她倒真的希望她能改变什么。
然而,历史就是历史。
每一件事的发生,都会令人感到悲伤与无奈。
陆绩被劫持,或许不会出什么与性命有关的事,可他身边的人呢?孙采薇咬牙想,能救一个便是一个吧,他们籍籍无名,救下了也并不会影响什么。
孙采薇策马狂奔,终于赶在日落时分追上了孙权他们。
滔滔江水前,孙权听见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蓦然回头,便见一匹马儿扬蹄嘶鸣,接着一身绿衣飘飞,直直映入他的眼中。
江水翻滚,孙权看见孙采薇握着马缰翻身下了马,她问:“为何不等我?”
孙权微愣,“练师……”
“桃溪山这么危险,怎么可能叫你!”倒是蒋钦开口说道。
孙策也道:“你怎么来了?”
孙采薇道:“我为何就不能来?我担心陆绩出事,我也要一起去桃溪山。”
“不行。”孙策想也没想,直接拒绝,“带着这臭小子来我就已经后悔了,更别说再带上你,要我说你和这臭小子就该回舒城去。”
“孙策!”孙采薇忽然提高了音量,“陆康已经去了桃溪山,但你知道你和陆康日后会发生何事吗?”
“你救他,却又杀了他。”
什……?
孙策皱了皱眉,“什么我救他却又杀了他?”
“别忘了我的算学,天下无双。”孙采薇道,“我从不算人的命,却也可以算人的命。”
此刻孙采薇已经顾不了什么了,哪怕她已经对孙权说过她的算学是假的,但此刻若要同行,只能先说服孙策或者周瑜。
第35章 计策
孙采薇迎着江风笑道:“你带上我, 我慢慢告诉你。”
孙策迟疑了片刻,偏头看了眼周瑜,见周瑜点头示意, 他才转身过来说道:“要跟着也行,你和阿权务必紧跟着我们,不可瞎跑。”
孙采薇连忙点头, 快步过去。
她站在孙权身边, 感受着湿凉的水汽自鼻间掠过,衣袂被江风卷得翻飞。江水滚滚滔滔,经年不断,细小的水珠上下跳动, 不经意湿了人的衣襟。不过这里却并非长江, 大概只是长江的一条支流, 水势却依旧惊人。
她自舒城一路向西追来, 唯有渡过这条江水, 才能抵达桃溪山。
待行船来时, 太阳已经落下了,天边只有红霞挂着,照得人面上微红。
孙采薇倚坐在船舷旁,静静地注视着翻滚的水浪拍击着船身,船只被拍得有些摇晃, 但对孙采薇来说倒是没什么影响。
离了舒城之后,桃花便少了,沿途竟看不见一棵桃树, 明明已经是春将进夏的时节, 岸边却光秃秃的,只有零星的绿树野草, 越往桃溪山的方向走,便越荒芜。
看来桃溪山,并不如它的名字般这么美好。
这时,孙权缓缓靠了过来,“练师。”
孙采薇却依旧望着江水没有回应。
“练师?”孙权有些疑惑地偏头看她,却见孙采薇呆呆地望着一处不知道在想什么,孙权想了想,又如法炮制同之前那样说:“孙鸭蛋姐姐?”
他说这几个字的时候,语调十分自然轻盈,就像回到了当初在南大宅两人再次遇见时的场景。
没想到,转眼已是那么久过去了。
……然而,眼前的人依旧没有反应。
孙权沉默了会儿,踱步走到她面前,缓缓地,试探性地开口:“……采薇?”
“嗯?”孙采薇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应。
孙权一愣。
“你在……叫我?”孙采薇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来人,眼中微有些迷茫孙权刚刚说了什么。
孙权有些僵硬地笑了笑,“嗯,我在叫你!”
“怎么了?”孙采薇问。
孙权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尽量忽视心中突如其来的怪异感,他道:“那身衣裳,还合身吗?”
孙采薇蓦地一愣,随即笑了笑,“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