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她才能真的做到改变一切?
她不想要三分了,她也想要一统,名正言顺地,让孙权一统。
那个无法触碰的规则,是否会有消失的一天?那些个无数个重来中的她,能否告诉她,她该怎么做?
“练师?”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
孙采薇转头去看,便见陆议牵着萌萌停于院中。
“伯言,你怎么回来了?”孙采薇微微一怔,陆议前往江东各地四处赈灾灭匪,已经许久未曾回来了,此刻未得召便回来,倒颇有些惊喜。
陆议忍不住笑,“回来看看,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不过一回来,便见萌萌从马厩跑了出来,还给了路过的刘备一蹄子。”
萌萌立刻哼了一声,倒是破觉骄傲。
孙采薇愣了一瞬,随即也忍不住笑了,“大概是受公瑾兄影响,萌萌对刘备也没个好印象。”
“听那声音,许是踢断了肋骨。”陆议忍笑道。
“再这样下去,我们江东真要被那所谓的正统大骂鼠辈了。”孙采薇无奈道。
陆议有些疑惑:“这……”
“罢了罢了,评说而已,萌萌干得好。”孙采薇夸道。
萌萌更是骄傲地扬起了头。
只是细看之下,还是可以看见萌萌的眼角有擦不尽的泪痕,周瑜的离去,饶是一匹马,也足以感知那抹悲伤。
第126章 面对
又做梦了。
已经许久未曾做过梦了。
在这破碎将倾的山河中, 一枝桃花倔强地开放在飘摇的城墙缝隙间。
兵马踏过,脆弱的桃花摇摇晃晃,却始终不败, 愈发的显得坚强。
孙采薇到底还是不忍心,想要扶住这随时会被战火覆灭的唯一的桃花。只是她刚一伸出手,却见另一只女子的手伸了过来, 转眼折下了这枝桃花。
她有些愕然, 蓦地抬头看去。
她仔细地看着,难免有些不敢置信。站在她面前的,竟是有着与她一般无二的面容的女子。
是步练师吗?不……
她是……采薇。那样的笑容,那样的目光, 孙采薇一眼便能确定, 这是她, 不是用着步练师身体的她, 而是还在现世中的她。
一直以来, 孙采薇总是觉得自己似乎落下了什么, 为何要反复强调她是孙采薇,而不是步练师?这一刻,她蓦然大悟,原来孙采薇和步练师,竟是生得一模一样的……
因为两人太过相似, 她也就怕她忘了自己。
“告诉我,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孙采薇听见她,或者说是自己, 开口轻问。
愿望吗?她的心底还有什么愿望?
在这硝烟遍地的时刻, 孙采薇坐了下来。她坐在一块倒塌的石头上,以手支颐, 仔细地认真地想着她那所谓的愿望。
但她的思绪却总是被眼前的乱象拉走,根本无法使她静下心来,思来想去,她却只能想到孙权的愿望。
她叹了口气,望向了面前的自己,反问:“你就是我,你一定能感知到我的愿望,告诉我,我的愿望是什么?”
“超越一切规则,凌驾于历史之上。”孙采薇听见她笑着说。
孙采薇便蓦地一愣,然而最后却也只能无助地笑笑,“别说得这么中二。”
但她却真的开始认真地想着这句话的可行性,反正是在梦中,大胆一点,也无妨。
从前江东有孙策和周瑜,她可以放肆地说她要以天下为棋盘,如今他们走了,一直以来的倚靠在她的预料中消失,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继续照着历史的轨迹去走?她不愿意,光是应付一个刘备就已经让她失去了耐心。
因此想要超越那不可见规则的心也就更加的强烈,毕竟孙策和周瑜并未照着既定的历史死去,她不甘心就这么任由之后注定的那些事在她眼前发生,也就常常矛盾于这件事该怎么做,另一件事又该怎么做。
如果真的可以凌驾于历史之上就好了。
孙采薇抬头看着她,发现她也同她一样在皱着眉。你也感知到了我的心情吗?“我该怎么办?”
“我知晓一切,却什么也做不了,这天下还是只能三分。”孙采薇看见远处的城破了,城楼上有一个陌生的帝王,似乎正要举旗投降,孙采薇心念一动:“他是谁?不会是孙皓吧?”
“他是孙皓,正准备降晋。”
孙采薇无所谓道,“降便降了,一个人的江山总有覆灭的时候,反正也不是毁在孙权手中。”
“你对江山不在意,却在意他。”
孙采薇便笑道:“我确实就是只在意他,难道你不是?还未穿越之时,我们就已经在关注他了。”
她也就轻轻地笑,“所以你才会无数次地试图打破规则,与他重逢。”
孙采薇眯起了眼,什么意思?难道那些一次次尝试改变而导致的死去,又数不清的重来相逢,并非是注定,反而是来自她跨越了规则束缚的努力?
“你不要和我打哑谜,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在想什么,我能感觉到。”孙采薇站起身来,步步走近她自己。
她看着孙采薇,目光复杂得有些欢喜,却又有些悲伤。她将手中的桃花枝别至了衣襟之间,那样厚重而繁复的衣裳,是孙采薇只在史书记载中看过的,独属于一国皇后的衣裳。
她走远了,孙采薇碰不到她,毕竟是梦,这个梦,同样也是来自她心底深处最渴望的欲望。
她想要一统,想要孙氏的江山覆盖整个九州。
远远地,孙采薇又听见了她的声音,“能钻了那么多空子,重来了这么多次,那个规则,或许早就束缚不了你了。”
是吗?
孙采薇有些艰难地安慰着自己,这么说,那我可真是太厉害了。
梦醒了。孙采薇睁开双眼,忽觉手边清凉柔软,她忍不住捏了捏,甫一抬头,便对上一双平静如水的眼睛。
她愣住了,反应过来只看见自己双手环着孙权的一只手臂一动不动,似是就着这样睡了一晚上。不知何时,几案也被人搬到了榻边,孙权坐在床榻上,任由孙采薇抱着,另一只空闲的手便处理案上堆积的事务。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孙采薇虽想这么问,但话一出口却又变成了:“你怎么随意进我房间!”
“冤枉,我只是路过。”孙权微微笑道。
“只是路过?”孙采薇逼问道。
“好吧,主要是来看你。”孙权妥协道,“刘备被萌萌踢断了根肋骨,赖着不走,我担心你。”
孙采薇无奈笑道:“只是一个刘备而已,不必担心,就让他赖着吧,得了南郡还老做缺德事,不过他这么着急得到南郡,过不了几日他自己也就会走的。”
“这个联盟对象,真是毫不靠谱。”孙权叹道,“南郡借给他,只怕有借没有还。”
“他不还,那就又抢过来便是。”孙采薇冷着脸道,“只是如今联合抗曹大于刘备,之后我们与刘备利益相冲时,一定要先解决刘备。”
孙权点头,随即又道:“对了采薇,子纲劝我将治所迁往秣陵,你看如何?”
孙采薇听着,双眼一亮,“是该往秣陵迁,没记错的话,秣陵又叫金陵,不仅地势险要,又传生有王气,为了我们的帝业之路,是要迁至秣陵。”
“好,那便移至秣陵。”
孙采薇起身洗漱了一番,回来时案上堆积的文书已经被挪了个地,热腾腾的吃食放在案上,孙采薇顿觉欣喜,道:“桃花粥!”
孙权递给她勺子,“今早新摘的桃花,尝尝。”
孙采薇尝了一口,笑眯眯道:“看不出来,手艺又进步了啊。”
孙权点点头,淡淡一笑,“不快点进步,怎么追得上采薇?我的兄长让我过了好些年安生的生活,如今,我得快点进步,才能与采薇一起撑起江东才是。”
孙采薇听得一时默然不语,她叹了口气,迟疑道:“诶,你相不相信,离开的人,或许在哪一日,会突然与我们重逢。”
孙权怔愣地点点头,“既是采薇所说,那我自然信。”
孙采薇哭笑不得,只能转移话题道:“现在兵符在我手中,兵众还未清点,待会儿我得去忙了,否则淮南战场兵将供给不够,只会危险。”
“采薇。”孙权却叫住她,“会不会很累?”
孙采薇一愣,随即笑道:“说不累,当然是骗人的,只是相比起浴血奋战的诸将,这点累,又算得了什么?”
她放下碗筷,轻声道:“我会想到办法。”像是在对孙权说,又似在对自己说。
倘若那个无形的规则真的不再束缚得了她的话,那么他们江东,将手握更多的王牌。
孙权和孙采薇又一同走出屋外。曹操还有两年才会再次南侵,这段时间她该做什么,才能在保证自己的安全的同时,又能验证她所说的话。
总是要尝试的,就像当初她试图救下陆康一样,虽然结果并不如意,但孙权在她的身边,她便可以无所畏惧地去做她想做的任何事。
这么想着时,孙采薇看见了陈武。
陈武显然没料到孙权也在,前脚刚一踏进院中,动作当即顿住,立刻便想缩回脚去。
还是孙权叫住了他。
陈武只能拍了拍脑门,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
“怎么了这是?”孙采薇好笑地问道。
陈武犹犹豫豫,“也没什么事,就是路过。”
“是吗?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往我这儿路过,这也太无比奇妙了。”
陈武顿觉尴尬,这样的陈年老借口,显然在孙采薇面前没什么用。
孙采薇见他面容局促,想说什么,大概是碍于孙权在,不好说出口。她便走下走廊,伸手揽过陈武肩膀,走到远处的桃树下后问:“怎么了?”
陈武咳了几声,示意孙采薇搭在他肩上的手,“练师,至尊看着呢。”
孙采薇这才不在意地收回了手,“放心,他可是至尊,怎么可能会吃醋。”
陈武无奈,那这空气中莫名的酸味从哪儿飘来的?
但随即他便敛神问道:“练师,大都督他,是否也还活着?”
孙采薇挑了挑眉,倒是不觉意外。毕竟陈武是除了她和孙策周瑜外,知道真相的唯一一人,她能救孙策,陈武自然也能猜她能救周瑜。但她并不担心陈武会将这一切说出去,毕竟他是江表虎臣之一,在绝对的信任面前,又怎么可能会有怀疑和担忧?
“已经时隔很久了,你却到现在才来问我?”
“毕竟,这是个不能为人知的秘密。”陈武道,“只是今日,我于江边巡视时,见着了两人。”他便迫不及待地想来求证,毕竟周瑜的离开,使得至尊,使太多人悲伤。
孙采薇只微微一笑,“就当他们是,过路之人吧。”
陈武亦笑,“我明白了。”
尽管他不是很明白孙采薇的用意,但最起码,孙采薇助他们逃脱了必死的结局。只要大家还活着,或许有朝一日,他们又能站在一起,煮酒论天下。
两人说着,门口又打闹着有人路过。
“祖宗,这老陈醋有什么好喝的,你疯了你!”
“关你屁事!”
只见凌统抱着醋,甘宁在后面追。
好吧,看来空气中这酸味并不是来自至尊。
第127章 淋雪
几日后, 孙权命人迁了都。
这些日子,众人忙里忙外,闲下来的时间是越来越少。
从舒城到吴郡, 又从吴郡到京口,再从京口到秣陵,桃花开了又谢, 经转无数轮, 秣陵也正式更名为建业城。
既是王气所在,那么此处就该成为其建立帝王之业的道路。
然而孙采薇却迟迟没有找到验证的办法。
石头城及濡须坞已在孙权监督下逐渐修缮完成,两处水口,一作军事保障, 二作抵御曹操南侵, 加之有长江天险在, 曹操也只能无功而返。
孙采薇倒是不但心曹操再次南下的问题, 只是这些时日以来, 长江上偶尔出现的两人, 似是在一次偶然中,被孙权看见了。
孙权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孙采薇却看见了他眼中转瞬而逝的思念,她和他本就早已心意相通,她知道孙权看着那偶然出现的两人, 是想到了离去的兄长。
于是在短暂的空闲里,孙权总是拉着她往江边去,孙采薇想, 大概是为了逮人。
只要有一点相像, 或许就能寄托那多年积累的思念。
这样来来去去,夏去冬来, 从初时的只有孙采薇和孙权两人,逐渐多出了许多人跟着。
不得已的联盟,使得他们现在的敌人暂时只有曹操。在石头城和濡须坞修筑完成之后,江东的将领总是不放心两人独自前往江边,也就默契的在两人出行时去一个人跟着护着。
不过他们或多或少的都有自己的事务要处理,因此不一定每次都是跟着孙采薇和孙权来到江边,有时会有两个人,也会有三个人,但从来没有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身边总是有一个人。与其他将领不同,他从始至终地跟着,手里握着纸笔,似乎是在记录着他们平日的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