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后不远处拴着马,还有未走太远的下属,脸上惯常带着山分笑,像是从这路过。
陆兰玥收回目光,直接继续往前走。
只是没走出两步,便被他绕道身前来挡住了路。
“大人这是何意?”
“怎么不理我?”
苍承安笑得很温良。
陆兰玥很难想象他那时看着景文瑞倒地死去,逼迫顺安帝会是什么样。
“这里没有苍大人要找的陆姑娘。”
陆兰玥实在不想跟他多接触,只是在到处都是人的场合,她也不愿与苍承安起不必要的矛盾。
苍承安停了一秒,从善如流地笑了。
“见谅,不小心吐露心中所言……失礼了,陆老板。”
陆兰玥闻言心中顿觉恶心。
苍承安就是故意的,他可以喊段夫人,可以喊陆老板,偏生故意那样喊她。
“有事在身,就不同大人闲聊了。”陆兰玥懒得同人争执,轻抬下巴。
苍承安忽地低笑出声。
路并不窄,一片空地。
陆兰玥完全可以绕过他离开,却偏要让他让开。
“他们的事么。”
苍承安目光扫过陆兰玥纤长白皙的脖颈,不太红润却看着格外柔软的唇,手中折扇展开。
他看着陆兰玥眼睛说:“你对他们还真抱有期望啊。”
苍承安语调轻慢,说到后面,目光往那边掠了一圈,看到那些警惕地目光不由露出一声嗤笑。
“就靠他们?”
陆兰玥目光示意埃尔没事,不用上前。
“实力摆在那,我为什么要期望——”陆兰玥扯了扯嘴角,“他们能惹得苍大人这般……”
她上下扫了苍承安一眼,“……关注,很是荣幸。”
这是在嘲讽。
话说得还算客气,只是情绪却不加掩饰的写在脸上。
苍承安看在眼里。
但陆兰玥并不是藏不住情绪,她明明礼数到位顾忌着从外人来看的大体,近处才这般恶劣。
以前陆兰玥虽然有时会怕,但从不顾这体面,如今这般是因为段竹身在官场,她不想落人口舌给他添麻烦罢了。
苍承安眸中情绪变化,最后归于平静。
“我只是想好心劝告你……不要这么天真,聪明些就找借口让她们退出。”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后方的葛奴。
这眸光隐秘,陆兰玥没注意到,她心里数跳,面上却不动声色。
“便不劳烦大人操心了。”
陆兰玥不知道苍承安这话什么意思,是警告还是威胁。
如果苍承安要使绊子,实在是有太多机会,除了万分谨慎她们别无选择。
在春猎上考核也不全是弊端。
至少百官在场,沈文柏监队,要做些手脚也没那么容易。
如今最要紧的还是不要跟他过多牵连,稳住不要自乱阵脚。
苍承安假装听不懂陆兰玥终结谈话的意思,刚欲开口,被身后传来的少年声音打断。
“青枝姐姐,你要的热水打回来了。”
苍承安转过头,见着个半大少年,遇上他的目光也不卑不亢,还一副打断谈话的歉然模样。
只是眼中故意打断谈话的目的也掩饰得不彻底。
陆兰玥眉心一跳,不由匆匆看了眼苍承安,两步上前将宋纪善拦在身后。
“失陪。”
陆兰玥见礼,拉着宋纪善离开。
旁边的人步履从容,但宋纪善却瞧见陆兰玥沉下来的脸色。
大多数时候,陆兰玥都是温和懒散地模样,稍微熟悉点就很爱笑,不设防的人面前就笑得很不注重仪态。
很少见她真正冷脸。
哪怕方才,她更多的也只是烦面前的人,此刻明显的不悦,宋纪善只见过一次。
还是不小心撞见的,陆兰玥同于元思争执他的去留问题。
宋纪善来青竹不是他要来的,要被踢走也无所谓,反正从来都是这样,他也习惯了。
却没想到只是有几面之缘的陆兰玥,竟同平日尊敬的于元思争执,执意要先问他的想法。
宋纪善还未从思绪中回过神,就被陆兰玥拉着停在了帐篷里。
“谁让你过来的?”
陆兰玥心还在过快地跳动。
苍承安这人性情琢磨不定,若是觉得被打扰了发疯也不是没有可能。
见宋纪善沉默,陆兰玥也柔和了语气,“以后别露这种头,知道吗?”
“他便是苍承安吗?”
宋纪善问。
陆兰玥一愣,“你怎么知道?”
她知道他们会学朝堂策论,对朝中有所了解,但也应只知其名才对。
“我看见了他的腰牌。”
“那你还往上凑?”陆兰玥忍不住拍了下他的后脑勺,“要让你爹知道得吓晕过去。”
“我看你不想搭理他。”
宋纪善看陆兰玥皱眉,小声替自己申辩。
陆兰玥顿了两秒,又气又有几分感动。
这些小孩倒也不负她平日的心思。
“我们都是大人,逢场作戏知道吧。”陆兰玥放轻语气,“跟你们说了,此次最重要的是安全,记住了?”
太过出众没有能力就会成为靶子,陆兰玥深刻明白这个道理。
她只希望,就算此次没有个好结果,他们的生活不要受太多影响。
想起苍承安的那一眼,宋纪善突然明白,他在这皇城之外的逍遥,在权力下好像如蝼蚁。
他沉默片刻,“嗯。”
“好好准备,结束后请你们用大餐。”
宋纪善看陆兰玥眉眼明媚,跟着点头,“吃火锅。”
陆兰玥带过他们去过几次云中客,果然没人能抗拒火锅。
“还点上了。”
陆兰玥还记着葛奴的事,说了两句便寻人去了。
葛奴一个人在帐篷后,陆兰玥看着她一点没察觉自己走近,故意踩出了声响。
葛奴猛地回头,看清人后紧绷地神色松了几分,“青枝姐姐。”
陆兰玥嗯了声,将手中的热水袋递给葛奴。
“怎么一个人待在这?冷吗?脸都白了。”
葛奴缓缓摇头,又反应过来般地掩饰道:“可能有点着凉。”
“刚才那人跟你说什么了?”
陆兰玥见状,干脆直接开门见山,
她原本还疑心自己看错或者想多了,只是如今葛奴的状态明显受到了影响。
葛奴有些意外,随即后牙咬紧,一时没说话。
此处山并不算高,往后是连绵一片。
太阳还未过树梢,光影都被山间的风吹得浅薄。
陆兰玥看到葛奴后颈的疤,那是她有次训练被背摔,被石头划的。
“我不是非要知道,如果你能自己处理好,我可以假装没看到,但——”
葛奴看了眼自己拽紧的手指。
——但她这个状态明显不明。
她不知如何说,但看着陆兰玥又说不出别管我这种话来。
“他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还是威胁……”
在陆兰玥的猜测里,要么是什么搞人心态的垃圾话,要么就是一种人身威胁。
凭着对葛奴的了解,陆兰玥觉得她应该不太会受那些话的影响,而若那些人想,拿捏身家性命真的再简单不过了。
“没有。”
葛奴听陆兰玥碎碎念倒是露出了点笑,只是很快那笑意又敛去,低声呢喃,“要真是拿家人性命做筹码也太好了。”
陆兰玥没有听清后半句话,刚想问,只见葛奴微微仰脸,说,
“那人在之前的初试中,与我对上过。”
“方才说我是阴沟里的东西,见不得光,浑身哪有个女子的样……”
“那瞬间忽地就有点泄气……觉得这般艰难前行没有意义。”
陆兰玥呼吸窒了一瞬。
葛奴垂眸,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黝黑粗糙,但到最后却呈现出与低落的话截然相反的神色来。
陆兰玥见着那纯粹又自信笃定的目光,不由放下心神。
“我好像不用在说什么了。”
葛奴微微抬眸,看着陆兰玥的眼神也带了些笑意,还能看出点少女的羞侃来。
“但我还是要说。”陆兰玥握住葛奴的手,“你于我们,是那明月。”
葛奴愣了愣,随即脸上的线条一寸寸透着坚韧,她睫毛黑长,眼尾收得锋利。
“他人唾我,我偏要站在最高处。”
陆兰玥眼带笑意地看她。
晨光从葛奴身后照射而来,风吹动她高高束起的发尾,豪情万丈。
她必将惊艳众人。
巳时三刻。
陛下及一众大臣达到。
所有人各就其位,列队欢迎,从外围开始层层下跪。
青竹学院众人的站位在五品官员旁。
周遭响起跪安声时,陆兰玥跟着跪了下去,几乎是瞬间皱起眉。
自从上次在宫里不小心跪到石头,她就留下了心里阴影。
膝盖一接触地面,就觉得疼。
陆兰玥握紧自己的裙摆。
左边的武兵身着甲胄,右边官员铺得有地毯,只有她们实打实地跪在了营地上。
她垂着头,心里吐槽着这墨迹的仪式。
不知过了多久,顺安帝终于走到他们这来,再度叩拜。
陆兰玥悄悄转移膝盖重力,跪坐在脚后跟上,感觉脖子都有点酸,她用余光往两边看,都跪得很专注。
隐约能听见陛下同不知哪个大臣说话的声音。
陆兰玥真的要气死了,真想展现仁慈,等平身了再说好不。
她悄悄抬头,却不期然对上了段竹的视线。
陆兰玥眸光一亮。
她还没见过段竹穿相服,不得不承认,泱国的朝服是好看的,剪裁得体,刺绣精致,衬得段竹更加矜贵。
视线相触的那一刹,段竹飞快目光微闪,又往下看了眼陆兰玥与地面相触的膝盖。
这担忧不着痕迹却又很真切,但不该是出现在段竹那般人身上的情绪。
或许是这反差,陆兰玥在这威严紧绷的场合,突然思绪跑偏想起了点少儿不宜的事。
膝盖上的硬冷满满褪去,好像换成了被手握着的温热。
这俊美清冷的人在床上的时候……
陆兰玥头皮一麻,匆忙低下了头。
做贼心虚地扫了下旁边的人,耳根都红了。
心里想给自己一巴掌,这种场合想这些东西,要是有人有读心术,这也太尴尬了。
因为尽心于对自己思想的纠正和反省,陆兰玥被许文昊扯了扯袖子,才发现陛下已经走到了四品官员处,他们可以起身了。
整个过程差不多花了两刻钟,待陛下走到皇位前,跟着的几位重臣止步。
景开霁一人迈上台阶,登上皇座,众人再下跪,平身各自落座。
不过这后面就与青竹学院没了关系,她们默默退走,去准备此次的考核。
此次考核共有三个项目:射箭,围斗,以及入林打猎,全都采用积分制,最后从高到低录。
射箭,分为固定靶和移动靶。
前者是圆环,最中心为十分,依次往外递减,后者为稻草人,射中心脏者十分,其余九个部位依次排开。
每人每场有十只箭,要在五分钟内完成。
围斗,分为一对一,和多对多,前者抽签决定,后者自由组队。
规则很简单,离开划定的范围就算输。
而至于入林打猎,就是对半个时辰内,打得的猎物数目,种类等多维度比较。
前面两项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做手脚,但最后一样,可做文章的地方就多了。
更何况,入林打猎是留在下午的……甚至说上午结果出了,临时做手脚都来得及。
当几个大人理清这点后,都沉默了一瞬。
要参与比赛七个人没想这么多,不像当初陆兰玥想的怯场,反而憋着一股气要证明自己。
“要让他瞧见我们的厉害。”凌敏学狠狠道。
相对来说,他武比文更擅长。
陆兰玥狠狠赞成。
她喝过的毒鸡汤多,正准备说几句,却来了传话的人,让她去上宫。
也就是观赛台,皇上皇后以及众臣和女眷待的位置。
陆兰玥心中诧异,但是看了眼来人手中段竹的令牌,还是没多问,出声应下。
跟许文昊等人交代过后,陆兰玥先往帐篷去。
要去那边,她这身衣服还得换。
“怎么——可要叫些冰来?”
绿杏看着陆兰玥的膝盖,已然有些红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