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姜眨巴眨巴眼睛:“可是我答应要留下住一晚哎?”
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顾平章接她?
她有点子受宠若惊。
“你自己回去吧。”她摆摆手。
然后就感觉自己衣摆被人拽了拽。
她扭回头, 瞪陶水一眼。
陶水看她跟傻子一样。
“仪哥儿都来接你, 那你便回去, 不能让人白跑一趟。”陶山忙出来缓和气氛。
顾平章看向陶姜:“不回?”
陶姜皱着小脸思索, 看看暗下来的天空, 遇狼的事情还是让人害怕。
她纠结道:“遇到狼怎么办?”
“我回去了。”顾平章身上有些冷气。也不给陶姜考虑的机会, 向众人道别就走了。
“傻等什么,快跟上去啊。”陶水推了陶姜一把。
“我怕黑!”陶姜有些不想回去。
“你怎么不担心担心顾平章?”陶水道。
陶姜说实话是有点担心的。她看着顾平章消失在夜幕, 脚下跺了跺:“哎, 真是欠他的!”
“我走了,二哥记得来顾家找我!”
“知道了!”
陶姜一头扎进夜色里, 提心吊胆跑了好久,才隐隐约约看到前方一个人影。
“顾平章?”她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 吓得要死,前面的人影也很可怕。
她已经后悔跑出来了。
突然,旁边树丛哗啦作响, 好像有什么东西钻出来, 吓得魂飞魄散, 扯着嗓子大喊:“顾平章啊啊啊啊!”
前面的人影停下。
陶姜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抱住。
甚至还想爬到他身上。
顾平章隐忍的声音传来:“下去。”
依旧是冰冷刻薄的声音, 陶姜却觉得很安心。
麻蛋, 给这厮整出精神病了。
她不情不愿地将腿放地上,手还是死死抱着腰不放。
“那个, 我们就在陶家歇息一晚怎么样?”她用试探的口吻道。
真的不想摸黑回呜呜呜。
“你自己回去。”顾平章这个狠心的,将她的手抓下来,转身就要走。
陶姜忙死乞白赖抱住他胳膊,跟块狗皮膏药似的,扯都扯不下来。
一路行至河边,陶姜望了望四周:“怎么还要过河吗?”
她又后悔了,大晚上还要游水过去吗?水下黑漆漆的。
她坐地上使劲摇头:“我死也不下水!”
顾平章笑了一声。
他走到河岸,仿佛踏风而行,一只脚踩向水面。
陶姜吓了一跳,忙要伸手,却见他稳稳站在那里。
“哎?”
陶姜走近,却见芦苇丛后有一只小船。
顾平章伸手:“上来。”
回去是不可能了,陶姜看他一眼,不像要把她拉去投河的样子。
于是紧张地伸出手,警告:“拉稳了啊,可别让我掉河里啊——”
正在水边踌躇,顾平章握住她的手,手臂用力,一把将她拉了上去。
“啊啊啊——”陶姜吓得大喊大叫。
水面黑黢黢的,仿佛有无数可怕的东西在等着她掉下去。
她死死抱住顾平章的腰,说什么也不松手。
顾平章叹了口气,幽幽道:“你再不松开,天只会越来越黑。”
陶姜讪讪松手,她蹲到船上,不敢看周围。
顾平章拿过长蒿,轻轻一撑,船便往前前进一段距离。
他用气死人不偿命的淡定语气道:“你几岁了还怕黑?”
夏夜的风燥热,芦苇荡中传来蝉鸣蛙叫,远处山上灯火一闪一闪。
“你几岁我就几岁。”陶姜无语。所有人都说她幼稚,她不就是爱玩了一点。
再说,现在才十六岁,十六岁啊,还是小孩子,幼稚怎么了嘛。
顾平章显然对她很无语,都不搭理她了,慢慢撑着长蒿。
陶姜张头张脑四处看。
“真好看啊!”她指着前面芦苇丛中发光的萤火虫。
忙从腰间摘下一个袋子,伸手去抓。
“哇!”她举着袋子向顾平章炫耀。
顾平章脸上情绪看不清。
“你还会撑船。”陶姜才发现似的,惊讶不已。
“我还会吃饭,你可发现了?”
“……”
陶姜瘪瘪嘴,躺在船板上,翘起二郎腿,头枕着手臂,看着漫天星空。
“哇!好多星星!”
顾平章抬头看了一眼。
夜幕漆黑,星辰闪烁。
“哼哼,嘲笑我,你不也没看过!”陶姜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真好看。我居然一直都没有抬头看过。”
顾平章皱眉看着她翘起腿:“坐端正,这样成何体统。”
陶姜摇头晃脑做鬼脸:“我喜欢!你打我呀!”
顾平章像是被她为难住了,一边撑船,一边凝着脸,表情是严肃的。
陶姜心里嘀咕,真是怪人,呜呜呜动不动就让她觉得害怕。
她讪讪放下腿,好好坐起来。
扭过头,神情很不高兴,腮帮子鼓起。
她低头把玩萤火虫袋子,船轻轻一晃,磕了一下。
“到了。”顾平章的声音在这无边夜色中,是平静的,温和的。
陶姜感觉心里有所触动。
她偷偷看一眼,顾平章下了船,伸手等她。
陶姜偷偷翘起嘴角。
还算你小子做人。
她伸手抓住他,习惯性夸奖:“夫君你真厉害,你还会划船呢。”
一落地,顾平章就丢开她的手,嫌弃似的。
陶姜:“……”
真是风一样的男人,捉摸不透。
她摇摇头,背着手哼起了歌:“像风一样~~”
顾平章听见,平静地问:“哪里的音律?”
陶姜哼得沉醉:“啊?”
“这歌?”
顾平章的眼睛漆黑而宁静,仿佛什么也激不起波澜,她移开视线,“啊哈哈,这歌不知道哪里听来的。”
“唱得,”陶姜伸长耳朵,顾平章温热的嘴里吐出三个冰冷的字:“很难听。”
“你!”陶姜撸起袖子,狠狠跺脚。
啊啊啊啊忍不了了!
她原地转了一圈才跟上去,哼了一声,直接越过他,蹬蹬蹬跑进家里,向两个小家伙献宝:
“当当当当!看看这是什么?”
她鼓着腮帮子一口吹灭了烛火,房子暗下来,她手中发光的袋子便更耀眼了。
“哇!”顾薇和顾衷围着陶姜。
三个人高兴得闹了好久,陶姜直接一边一个,揽着两个小家伙睡着了。
顾平章看完书,推开南屋的门,叹了口气。
陶姜一条腿压在顾薇肚子上,一只脚踩在顾衷脸上。
顾衷还张着嘴流口水。
装萤火虫的袋子仍在门口,弃如敝履。
月色撒下来,凉了燥热。
他走进去,站在床边,静静看着陶姜,看了很久。
最后将她的脚从顾薇身上放下,将顾衷抱走了。
顾衷蹭了蹭脑袋,呓语:“嫂嫂,香香~”
不知又梦到吃什么了。
顾平章戳了一下他的鼻子,冷嗤:“笨蛋。”
*
翌日,陶姜刚在院中洗漱,婶娘风风火火进来了。
“陶姜,咱们今日多做些鸡肉卖吧,昨日根本不够卖啊。”
她满面喜气:“原来城里人也喜欢你做的东西,算他们有品位!”
她从陶姜这里新学到了“品位”一词,时不时就要用用。
陶姜这才问起昨日婶娘和顾薇两个人做生意:“昨日还顺利吗?”
“很顺利。”沈三娘美滋滋的,“好些人都学我们卖炸鸡,可是大家只认准我们一家。”
陶姜若有所思:“那我们今日多做一些,多卖些时候。”
“这才对嘛,哪有放着钱还不赚的!”沈三娘雄赳赳气昂昂拎着菜刀去后院杀鸡了。
“嫂嫂,我们走啦!”今日仍是顾薇和婶娘去卖炸鸡。陶姜要留下来准备新品事宜。
“再见~”陶姜大力挥手。
她蹲在地上,拍了拍爱玉子果实,晒得差不多了,便开始剥。
晒了几天,种子全部脱落,剥下来足有一斤左右!
她迫不及待拿出黑瓷盆,用麻布包了一把爱玉子,绑得紧紧的,往盆里倒三碗水,然后开始搓冰粉。
炸鸡吃多了油腻,配上甜甜的凉凉的冰粉,再适合不过。
搓啊搓啊,等到种子再也搓不出东西,她起身,伸了个懒腰。
她将搓好的冰粉放到石桌上静置,走到厨房里准备做点配料。
在家里的话,一般撒点芝麻、炒花生、山楂,还可以切点水果,浇一勺糖浆。
她在厨房里搜罗一番,又想到什么,蹬蹬蹬跑到后院那颗桑树底下,跳起来望了望,又撸起袖子,小心翼翼爬上去,眼睛在繁盛的桑叶间寻找。
还真给她看到几个发紫的桑葚。
她伸出手去摘。
光照越足的枝头,桑葚熟得越快。她慢慢往上爬,越摘越高。
等她觉得差不多够了,兴奋地准备下去时,低头一看,脸都白了。
她什么时候爬到这么高了!
一阵风过,她整个人都随着树枝飘荡。枝头的树干纤细,她抓得心惊胆战。
一片熟悉的衣角从前院闪过,她忙开口喊:“顾平章,救命啊!快救救我!”
也顾不上丢人了,她吓得要命。尤其听到脚下的树枝咔擦一声,就快要断了。
树枝晃动得厉害,她的脚试了几次,都踩不到下方那一根稍粗一些的树枝,急得满头大汗。
“呜呜呜顾平章!我要掉下去了!”她吓得哇哇乱叫。
顾平章懒洋洋看着她吓得要哭了,才开口:“顾剑。”
陶姜见顾平章还不动,以为他又想看笑话:“顾平章,你你你要是见死不救,我我我我跟你没完!”
话音刚落,树枝彻底折断。
“啊啊啊啊啊——”
顾平章不由向前走了一步。
顾剑飞身而起,一脚踩在树干上,一只手提着陶姜的衣领,将人拎了下来。
落在地上,陶姜还在挣扎乱叫。
顾平章笑了一声。
陶姜看着地面,缓了半晌,眩晕的脑子才开始转动。
她缓缓回头,看向顾剑。
顾剑小小的脸上面无表情。陶姜猛地伸出手,捏住他的脸:“啊啊啊你居然拎着我的脖子下来!”
顾剑眼睛张大,措手不及。
陶姜捂着脸蹲在地上。好丢人。
顾剑看着她,手动了动,眸子有些茫然。
顾平章将一包东西递给她,道:“给你。”
“我的桑葚!”刚才光顾着害怕,都不知道丢哪去了。
她忙打开,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摔烂。
她假装刚才的事情不存在,抓了一把桑葚塞顾剑手里:“你尝尝,很甜的!”
顾剑张着手不动。
陶姜拿起一个塞他嘴里。
“甜不甜?”她歪头。
顾剑咽下去;“甜。”
陶姜想说什么,又咽下去了。算了,呜呜呜还是好丢人。
陶姜转身要走,被顾平章伸手拦住。
这厮温和含笑,眼神不怎么友善:“没有我的?”
陶姜不情不愿掏出一把塞他手里:“给你。”
她做了个鬼脸,跑走了。
陶姜围着土灶打转半天,心想,她都见顾薇烧过那么多次火,就连五岁的楼哥儿都会烧火!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
她肯定能行的!
说干就干。她从堆放柴火的地方抱了一些劈好的柴,又去门外揪了一把狗尾巴草的尾巴。顾薇每次都是这么干的。
她数了数,往灶门里塞了三根木头。顾薇每次都塞这么多。
然后,她跑到西屋,翻了一圈,终于在油灯旁边找到了火折子。
她拿了就跑,完全不搭理窗前看书的顾平章。
顾剑本来在院子里练功,看见她在灶台捣鼓,不由嘴角抽了抽。
他还是走到顾平章跟前,道:“她在生火。”
顾平章听了,不由放下书,往厨房走。
刚走上台阶,只见一个满脸漆黑,头发爆炸,只有牙齿白得发光的人影跑出来:“顾平章,救命!着火了!”
顾剑立即提着水飞奔进去。
很快他出来对顾平章点头:“火灭了。”
顾平章看着陶姜那副德行,叹了口气,“真没用。”
陶姜正弯腰对着水缸照呢,看见自己那副样子,都快哭了,听见顾平章的话,又是丢脸,又是气愤:“你才没用!”
呜呜呜她的头发都烧着了。
她眼泪汪汪地打水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