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平章眼神一动。
县太爷对陶姜道:“人已带来,还不快治。”
陶姜对上顾平章的目光,哼哼了一声。
哼!让你吃惊了吧!
现在可以跟他说救他的法子了,方才在牢里怕被人听去揽走功劳,失了先机,便没法跟县太爷提条件。
陶姜偷偷凑他耳边:“如今青浦县很多人得了一种病,发病后咳血,腹部鼓起,一月便会死去,大夫毫无办法,城中死去之人已有数万,惊动了府尹和京城,王县令焦头烂额。”
顾平章认真审视面前这张脸。
陶姜捂着嘴,身上的得意抑制不住:“我有法子治这病!我用药方跟县令交换,让他替你平冤,还你清白。”
“什么药方?”
“这病早期,中期,晚期要用不同的方子。早期清热化湿,杀虫,中期疏肝健脾,晚期缓解腹中肿胀。”
“咳咳!”师爷打断窃窃私语的两人。没看县太爷要发火了吗!小情侣能不能分点轻重缓急。
陶姜龇牙一笑,忙提起笔,开始写第一个方子。
“柴胡,黄芩,青皮,厚朴,草果,法半夏,茯苓,栀子,黄连,金银花,甘草,黑牵牛,青木香,防风,槟榔。”县衙大夫边看边琢磨,“清热化湿,解毒良方,此方妙极!”
他看向陶姜:“莫非此病乃中毒所致?”
陶姜将方子给旁边药童:“每样三钱,三碗水煎作一碗端来。”
交代药童去熬药,她才回答大夫:“不是毒,却差不多。”
“是一种寄生虫,进入人体,感染脾脏,腹部鼓起便是脾脏肿大导致。方才的药方为感染此虫初期所用,可祛湿解毒杀虫。”
大夫恍然大悟,喜极而泣:“有道理啊!这方子配得极妙!我怎么没想到是病虫所致呢!唉,死了许多人。”
陶姜安慰他:“这是我小时候从江湖神医那里听来的古方,不传于世,先生医术自是高明,只是此病从没见过,无法治愈不是先生的错。”
她看向县令:“大人可先用此药治疗感染初期的患者,他们只有面色枯黄,咳嗽吐血症状,跟我夫君症状一样。”
说完看了顾平章一眼。
县令给师爷使眼色,师爷立即下去准备了。
陶姜拉住大夫:“我夫君在狱中受了刑,浑身都是伤,劳烦大夫替他治一治外伤。”
她说着眼睛红了。
县令不自在咳嗽了一声:“想必其中有误会,王大夫,你替顾郎君看一看罢。”
王大夫治伤时,陶姜便在一旁眼巴巴看着。
她在牢里只清洗了伤口,腐肉得割去才能药到病除。
王大夫摇头叹气:“怎将人折磨成这样,我得割去腐肉,恐怕疼痛难忍,郎君忍着些。”
顾平章面色不变:“劳烦大夫,我受得住。”
大夫只当他在妻子面前要面子,文弱书生能有多大毅力。
“你看着他,若是疼得狠了,咬住这块布。”
陶姜接过布,板着小脸严肃点头,“嗯!”
她严阵以待,盯着顾平章。
这张脸被她擦得干干净净,除了伤口,皮肤白皙,一丝瑕疵都没有。
慢慢的,她看到顾平章额头上渗出细汗,她伸手替他擦了擦。
顾平章神色宁静,垂眸默默坐着,陶姜盯着他的脸发呆。
直到视线一转,看见大夫割下的腐肉,以及那鲜血淋漓的手臂,她才脸色一白,险些吐出来。
她吃惊地看向顾平章,忙捧起他的脸,将嘴巴捏开,将干净的布塞他嘴里,手不可避免碰到他的唇,她感觉有点扎人,想着要给大佬润一下唇。
顾平章抿了抿唇,厌恶地侧过头去。
陶姜:……
让你手贱。
她发现顾平章说能忍是真的。
她都不敢再看一眼鲜血淋漓的场面,割肉的疼,换做是她,早就恨不得去死了。
可顾平章除了脸色苍白,额头冒汗,一声也没有吭。
陶姜不由凑近,像只小蜜蜂一样忙着替他擦汗,转移他的注意力。
她掏出身上的钱,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炫耀:“你看,我把首饰当了,我们有这么多钱!”
顾平章看着她瘦小掌心那三块银子。
那只手举到他眼前来,手的主人神气十足,眼睛发亮:“我要买一袋米,割一块肉,再买胡椒,八角,桂皮,还要买许多菜种,家里没吃的了!”
顾平章视线渐渐模糊,眼前那张脸晃来晃去,烦人,他皱眉。
第5章 005
005
“他晕过去了!”陶姜惊叫。
“晕过去才好,他可真能忍啊,老夫一辈子没见过这么能忍的人。”王大夫目光惊讶不已。
处理完胳膊上的腐肉,陶姜帮忙用烈酒擦洗伤口附近。
她从没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紧张得满头大汗。
“来,搭把手,将他衣服脱了。”大夫皱眉看着衣服下的伤口,“都发脓了。”
陶姜抬头看了眼,脸色煞白,差点吐出来。
“他衣服跟伤口沾一起了,你帮我拉着,我要撕开。”
光是想想就心里发毛。
陶姜看了眼顾平章,精致的眉眼恹恹的,满脸都是汗。
她赶紧替他擦了擦,帮大夫的忙:“好。”
“嘶!”她避开视线,忍不住发出害怕的声音。
顾平章一声都没吭。
大夫动作干净利落,快刀斩乱麻,很快便将衣服撕了下来。
陶姜闭着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去看伤,却对上顾平章的眼睛。
少年眼神漆黑宁静,陶姜一怔,忍不住凑过去吹了吹:“不疼不疼了。”
吹完就想扇自己一巴掌,叫你不长记性。唉颜控真看不得这张脸受苦。
她发誓,是看在脸的份上!
王大夫眼里有笑意:“你娘子对你可真不错。”
顾平章意识恍惚,很快苍白着脸又疼晕了过去。
这会才看着像个十六岁的少年。
先前那副动辄飙冷刀子的样,陶姜摇头,太狗了。
上身伤口处理好了,大夫又让陶姜帮忙脱顾平章下身。
陶姜一僵:“啊?”
“啊什么啊,你是他媳妇,你帮忙再合适不过了。”大夫瞪她一眼。
陶姜吸了口气,不放心地看了眼,顾平章还晕着。
大夫抬起少年的腰,示意她快动手:“麻利一点,要快!”
陶姜闭眼,伸手,抓着裤子狠狠往下一脱,一阵明显撕裂皮肉的声音传来。
她吓得一抖,低头看去,下半身粘连更严重。
布料上全是化脓的皮肉。
她脸色发白,眼睛红了。
她都不敢想象,书里顾平章在青浦县牢被囚禁五年都遭受了什么。
王柳和原主肯定会不择手段折磨。
这样想想,顾平章只是对她冷了点,凶了点,男主果然还是太善良了。
换她来,非得让她跪下来哭不可!
当然,现在她才是陶姜,顾平章还是善良点好,咳咳。
大夫拿剪刀将裤腿剪开,将裤子扔掉。顾平章身上只剩一截短短的亵裤。
少年瘦骨嶙峋,仿佛一副骨头架子。
大夫挤出脓水,处理伤口:“你把他亵裤剪了。”
陶姜眼里都是顾平章千疮百孔的身体,她看着就痛苦,也没有其他羞窘的心思,听大夫的话,二话不说,拿起剪子便剪。
“好。”
亵裤毕竟贴身,她怕剪到顾平章,不由低头凑近,小心翼翼地剪。
亵裤终于顺利剪开,只剩最后一点点,她不知为何,抬头向顾平章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她整个人突然从方才四大皆空的境界惊醒。
顾平章睫毛颤了颤,眼睛缓缓睁开,看她一眼,视线直直对上她手里的剪刀,以及,快剪完的亵裤。
陶姜张大嘴巴,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快剪。”大夫催。
陶姜一个激灵,手中一用力,一剪刀下去,亵裤裂成两半。
“咔擦”一声,惊得陶姜心里卧槽一声。
她都不敢看顾平章的脸。
她有点怀疑,手抖了,没剪到不该剪的地方吧?
那可关乎女主的幸福啊。
大夫将少年的腰托起:“快撕下来。”
陶姜麻木着脸,视线不由自主向男主某个位置暼去,感觉到头顶冷飕飕的视线,心虚地移开,手利落地将亵裤撕了下来。
同时松了口气,没剪到呢。
幸好幸好。
她欣慰一笑,看到剪刀上的几根毛毛,嘴角一僵。
“出去。”少年声音嘶哑,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陶姜将剪刀往大夫手里一塞,起身就跑:“好。”
背影都透着慌乱无措。
真是的,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个时候醒。
不过,男主的实力可真强啊。
她通红着小脸感叹不已。
等她发现自己手里还捏着顾平章的亵裤时,整个人都麻了。
她转了一圈,也找不到丢的地方,手仿佛被烫到,脸上通红。
半个时辰后,药童煎好药送了来,陶姜忙接过,将顾平章的衣物丢给他,仿佛丢一个烫手山芋:“劳烦小师傅将这个烧了。”
“哦,好。”
陶姜在门口探头探脑,大着嗓门喊:“王大夫,伤口好了吗?药来了!”
她的意思是提醒顾平章,不想被她看就吱一声。
“进来吧。”王大夫道。
“好。”陶姜端着盘子,眼睛偷偷摸摸向顾平章看去。
见他上半身都绑了绷带,下身也遮住了,顿时松了口气。
她露出个笑脸,眼睛亮晶晶的:“药好了。”
王大夫也迫不及待想知道药效:“快喂他喝下去。”
顾平章胳膊和手都绑了绷带,不宜移动,不然伤口会裂开。
陶姜自告奋勇拿下补救的机会,刷好感刻不容缓:“我来!”
她舀了一勺,吹凉一些,送到顾平章唇边。
顾平章不张口,面色很冷。
陶姜疑惑地看去:“喝呀!”
顾平章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张口将勺子里的药汁含了下去。
陶姜嘀咕,总觉得顾平章刚才的眼神恶狠狠的。
不过对着这张脸,她什么脾气都没了。
不由再次感慨,不愧是男主,不知道女主得好看成啥样呢!
她又赶紧舀了第二勺喂到他嘴边。
顾平章皱眉,陶姜以为他嫌苦,不等他反应就将勺子怼进去,顾平章不由自主吞咽。
陶姜立即给他嘴里塞了一个东西。
顾平章顿住,漆黑的眼睛盯着她。
陶姜笑了:“甜吧?甜就对了,这是我跟小师傅讨的呢!乖乖喝药,我还有。”
她拍了拍腰间荷包,豪气冲天的样子。
蜜饯的甜丝丝缕缕渗入骨髓,顾平章记不清记忆里有没有这样的味道。
王大夫笑了一声:“还是你娘子会疼人。老夫忙了半天,不知可能讨到一口蜜饯否?”
陶姜忙掏出一颗给王大夫:“给您。”
“唔,真甜呐。”王大夫揶揄地看着他们。
陶姜还怪不好意思的,她笑了两声:“是挺甜的。”
她舔了舔嘴唇,她自己还没吃呐,还剩一颗,要不自己吃得了?
她偷偷看了眼顾平章,少年没有将蜜饯吐出来。
“药都给我罢。”他伸出手。
陶姜躲了下,忙将他的手按回去。
她的手热乎乎的,按在顾平章冰凉的手上,两个人都是一僵。
顾平章却拂开她的手,将药碗拿走,一口气喝完,将碗放下。
“哎你这小子,伤口要崩开了!”王大夫生气了。
顾平章垂眸:“无事。”
陶姜拧着两道细眉纠结半天,一会儿看看顾平章,一会儿捏捏荷包,最终还是忍痛没有吃。
算了,抱大腿要紧。
等顾平章发达了,都要跟他讨回来,不吃亏。
这都是投资。
“天还早,你睡一会儿,两个时辰后再喝一碗。”陶姜交待着,顾平章早已阖上眼睫。
少年躺在榻上,绑成木乃伊的样子,精致的脸苍白一片,看上去很脆弱。
陶姜心疼美人的心思又活泛了。
天气炎热,她自告奋勇拿了蒲扇在旁边轻轻扇着。
一边扇一边在心里默念:好感值+1,+1,+1……
手酸得不行,她趴在塌旁边,姿势豪迈,盯着顾平章的脸给自己加油。
仔细想想,要是她追的爱豆脸能长成这样,扇扇扇子算什么。
爱豆有顾平章有才吗?有他有前途吗?
没有。他们还塌房,哪像顾平章事业心拉满。
瞧瞧美人精致的眉眼,瞧瞧那浓密纤长的睫毛,啧啧啧。
她鼓着脸扇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旁边睡了过去。
此处是县衙一处休息的地方,县太爷和师爷都忙着布药去了,下人们不敢轻易靠近。
大夫也忙着配药,厢房里只他们二人。
顾平章并没有睡着。
他听陶姜嘀嘀咕咕说一些听不清的呓语,睁开眼睛,视线一转,便看见陶姜睡得红扑扑的小脸。
间或砸吧砸吧嘴,口水也留下来了。
顾平章冷漠地收回视线。
这个女人重新活过,聪明了很多,还知道扮猪吃老虎。
今日若不用陶姜的法子,他打算利用县令的罪证,将县令抄家下狱后,自有法子脱身。不过那法子至少需三日,绝不会这么快脱困。
他厌恶地看了眼陶姜流口水的脸,收回视线。
第6章 006
006
王大夫进来替顾平章诊脉,见陶姜坐在地上,趴着塌睡着了,提醒顾平章:“怎么不将你娘子唤醒?当心地上凉。”
顾平章道:“不用。”
睡了安静,冷死最好。
大夫估计他喝下的药已经见效:“可还想咳嗽?”
顾平章:“喝药后没有咳过。”
大夫点点头,捋了捋胡子:“嗯,脉象平稳,不似之前汹涌起伏,看来这药方确实有效。”
“有效就好,有效就好。”师爷不知何时进来了,他对着陶姜唤了唤,“顾夫人?顾夫人?醒醒!”
陶姜只觉得一只青蛙呱呱乱叫,她拧了眉,不耐烦地挥了挥,“啪”一声,空气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