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这么魂不守舍,顾剑张口,刚要说什么,便见她眼睛一亮,蹬蹬蹬跑到窑鸡铺,眉飞色舞地捧着一只鸡出来,大快朵颐,满脸幸福。
顾剑:“……”
第89章 089
089
乡试放榜。
顾平章中了解元。
衙门敲锣打鼓来报喜, 全家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顾平章在大理寺历事时的同僚、国子监同窗等,均来道喜。
前院客人往来不绝。
与这件喜事一同的,还有今年种植的土豆下来了一事。
陶姜立即安排店铺上新品。
先是每位客人赠送一小份试吃, 连续三日。
三日后正式上新。
与薯条相配的番茄酱自然是少不了。
土豆是新鲜事物,这薯条更是头一次见。
薯条甫一上市,便广受欢迎。
炸鸡和奶茶已经是店里的常青产品, 冰粉夏日也卖得极好。
薯条一上市, 立即将店里营业额拉升到新的高度。
尤其这薯条, 只能卖一个季节, 待到这批土豆用完, 便要等明年。
喜欢这味道的, 吃了以后惊为天人,日日都想吃。
薯条每日都最快卖完。
因着国子监这边的店客流太大, 每日都排队, 陶姜决定,在城东再开一家分店。
开了两家店后, 虽仍有排队,但不至于连个落脚地都没有。
京城这边步入正轨后, 陶水开始巡视各地店铺,带着明笙核查账目。
陶山和婶娘也到蜀地、关中、胶州、杭州等地建立新店。
这一年陶姜在钱庄存了很多钱,赚得盆钵满溢, 算得上是个小富婆。
唯一让人有些失望的, 便是华亭庄子上杂交水稻今年配出来的种株都不尽人意。
吴均有些惭愧。
“此事没那么容易, 你要耐心。总有一日我们会成功。”陶姜看他满面愧色, 心道是个老实靠得住的。
“明年再接再厉, 不要气馁。”陶姜给他打气。
吴均重拾信心,感激涕零, 带着陶姜送给家人的布料和给小孩子的平安符走了。
店里年底盘账,婶娘他们忙新店事宜,陶山陶水各地巡查,大家直到年前才赶回京城。
一家人过了个热热闹闹的年。
这是陶姜在这里过的第二个年。
年后二月初九,顾平章到礼部参加会试。
初九考第一场,十二日第二场,十五日第三场。
今年冬日格外冷,春二月走在街上,呼出的白气连眼睛都糊住了。
考场中更是极冷。
若没有好身体,很难撑得住。
顾平章过了年便是十八岁,他身体这两年养得很好,极少头疼脑热。
即使这样,考完出来时,陶姜感觉他整个人瘦了一圈。
其他都好,考场实在太冷。三年一开,没有丝毫人气,跟冰窖似的。
陶姜给他袍子里塞了鸭绒,比起其他人已经算是保暖很多,还这样冷。
那些寒门学子,当真是为了功名吃尽苦头。
考完后,礼部紧锣密鼓阅卷,讨论,呈递,赶在三月十五前公布成绩。
顾平章位列第一,考中会元。
紧接着便是殿试。
皇帝当庭策问。
问的是时事,与蛮族连年征战有关。
朝廷去年接连战败,损失惨重,被蛮族占去的三城至今未收回。
又逢旱情和水涝,国库空虚,已发不出军饷。
顾平章以屯田养军,以军养军之策,震惊四座。
他的策论一出,考官哗然。
新帝满面激动。
殿中青年气质出尘,平静从容。
他在殿中年纪最小,不过十八而已。
如此年龄,已有如此气度!
“好!”
殿试上,皇帝当堂指出三甲。
顾平章为状元。
金溪云为榜眼。
欧阳桐为探花。
之后举子唱名,武人换授。
皇帝赐宴琼林,百官恭贺。
顾平章入翰林,授翰林修撰,从此便是有编制的六品官了。
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七品。
顾平章负责修《太祖实录》,每日早出晚归,勤勤恳恳。
比起连中三元的光辉履历,他在翰林院可谓低调至极。
新帝对他赞赏有加,欲破格提拔,但顾平章以《太祖实录》未修完为由,推辞了。
多少人说他文采过人,然脑子不好使。
这一步登天的机会,他说不要就不要。
“真是个榆木疙瘩!穷贱命!” 金宵冷嗤。
陶姜却知道顾平章聪明着呢。
她熟知书中剧情,知道魏王会篡位,这个时候受皇帝赏识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时候最好是低调,不引起皇帝注意。
但顾平章又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何事,他应该抓住机会往上爬,更不可能将皇帝的赏识拒之门外。
他如今做的事完全不符合正常人思维,让人不解。
难道他看出什么了?还是他知道新帝气数将尽,不欲与之有瓜葛?
不可能吧?他神机妙算不成。
陶姜觉得顾平章肯定在打什么算盘。
*
这日,陶姜又受邀前去承恩伯府见冷凝儿。
这姑娘去年一直闹,先帝大丧后承恩伯府不复从前,她以为忠勇伯府会落井下石趁机解除婚约,谁知那家人清楚得很,他们家在朝中已无任何立足之地,更不可能娶什么权贵之女。
冷凝儿是他们家能娶到最优的人了。
承恩伯府虽大不如前,但冷凝儿外祖富可敌国,她的嫁妆不可估量。
他们早就打上了主意。
冷凝儿冷嗤不要脸。
承恩伯府如此境遇更不可能解除婚约。
冷凝儿不知是不是想开了,后半年开始不吵不闹,成功让家里人放松了警惕。
她如今已可以出门。
陶姜偶尔受邀前来。
她对自己当时说的话耿耿于怀,总觉得这丫头憋着大的。
冷凝儿神秘兮兮,拉她去听戏。
德胜园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宋柳声是名角。
冷凝儿带她去听宋柳声的《锁麟囊》。
陶姜当初在华亭听过一回,就是冷府上请的。
到京城还没来过呢。
冷凝儿混成了老顾客,一进园子,管事的便将她请到包间。
这里正对着戏台,视野极佳。
他们刚坐下,便听见楼下有人嚷嚷。
原来是为了这间包间的缘故。
陶姜探头一瞧。
这不是巧了吗?
闹的正是那忠勇伯府李亭望。
“这天字一号包间,你砸钱弄到的?”陶姜好奇。
京城里权贵大把,以冷凝儿身份,恐怕很难拿到。
“我认识老板。”冷凝儿目光炯炯地盯着戏台,“快开始了。”
陶姜思索了下:“德胜园老板,谁呀?”
冷凝儿瞧了她一眼:“你日后便知道了。”
陶姜:“……”
您还不如不说呢。
楼下台子上响起敲锣打鼓的声音。
宋柳声扮的新娘穿着凤冠霞帔,坐着花轿出场。
众人喝彩。
陶姜紧紧盯着,不由为其震撼。
她没见过宋柳声卸妆后的样子。
但那声音似一泓清水,气息浑厚,唱腔圆润饱满,一声既出,陶姜只觉心中无限婉转。
“好!”她跟着叫好。
冷凝儿睨了她一眼,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台上。
一出唱完,宋柳声退场。
冷凝儿早已准备好似的站起来。
“我出去一下。”
陶姜还沉浸在方才的戏词中,摆摆手。
过了许久,《贵妃醉酒》上了,冷凝儿还没回来。
陶姜很感兴趣,只打发了春喜去看看。
她趴在窗口。
这一出戏结束,又唱了两三出,直过了一个多时辰,冷凝儿还未回来。
连春喜也未回来。
陶姜感觉不对,出去找人。
身边跟着顾剑。
戏园子很大,如今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德胜楼园子里有一大片桃林。
一路上陶姜已经碰见好几拨贵族子弟,小娘子多头戴幕离。
顾剑说冷凝儿是朝这个方向走的。
桃花盛开是极美的,风一吹,雪一样漫天飞舞,就连绷着小脸的顾剑都变得柔软了。
陶姜头发上落了好些。
她举头张望,冷凝儿难道跑来桃林玩了?
外头这样冷,也不至于一个时辰不回去。
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她有些焦急,疾步走在满地桃花上,身上狐狸毛领的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跑出一脑门汗,有些气喘吁吁。
衣裳穿得多,走路都裹得难受。
她走不动了,扶住一棵树,正要歇息,听见假山后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冷凝儿。
她探头一瞧,只觉得桃花更艳了三分。
冷凝儿正与人说话,对方只有个侧脸,皮肤极白,清绝浓艳,嗓音圆润,仿佛带着钩子,比那百灵还要动听,让人着迷。
她踩到枯枝,那两人立即看过来。
一瞬间,两人目光锐利,陶姜吓了一跳。
“陶姜?”冷凝儿吃惊。
陶姜才发现,春喜就在冷凝儿他们前边放风。
她感觉宋柳声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让她害怕。
正踌躇,肩膀处搭上一只手。
陶姜闻到了熟悉的冷香味道。
浓烈的恐惧仿佛遇到天敌,从她身上散去。
顾平章抓住她的手,带着她一步步往前。
宋柳声视线从她身上转移,微微一笑:“平章兄。”
顾平章微微点头:“我娘子。”
他握了握陶姜的手。
陶姜立即对冷凝儿道:“说好带我来听戏,你倒好,自己先跑了,我还担心你出事,跑来找你!”
“抱歉,我见到宋郎君忍不住讨教了一番。”
陶姜哼了一声:“这次原谅你!”
宋柳声邀请他们二人前去围炉煮茶。
陶姜其实有些想走,她感觉宋柳声方才要杀她一样,怪吓人的。
顾平章却点头答应了。
陶姜于是咽下了嘴里的话,默默由顾平章牵着。
她视线隐晦地从冷凝儿和宋柳声身上扫过。
如果说顾平章是清冷的春风,宋柳声便是浓艳的桃花。
他长相昳丽,声音婉转,说话真的非常好听。
顾平章的存在让她很安心,她便默默观察。
听说宋柳声从小在戏班子长大,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是吃苦过来的。
他的功底也很好。
那唱腔,那戏词,难怪这么多人追捧。
陶姜端着茶盏默默啜饮。
她发现宋柳声仪态很好。
脊背挺拔,浑身贵气,一点也看不出是三教九流出身,与顾平章坐在一块儿,相得益彰,平分伯仲。
顾平章也有些奇怪。
他跟宋柳声似是相熟,但顾平章并没有像对待曲靖那样。
陶姜看了他一眼。
顾平章将她手上的茶盏拿下来,替她重新倒了茶。
冷凝儿托腮:“姜姜找了个好夫君。”
陶姜有些生气她什么都不跟自己说,默默不说话。
多是宋柳声和顾平章在说话。
他们聊戏词聊诗词歌赋。
冷凝儿跟宋柳声虽然坐在两边,但是视线总是不由自主追逐对方。
陶姜心想,冷凝儿不会要跟一个戏子私奔吧?
她爹会打断她的腿。
她觉得冷凝儿没那么笨。
她继续观察,发现宋柳声学识丰富,与顾平章这样的博学之人聊得极为投入。
看得出来,他挺敬仰顾平章的。
走的时候,顾平章与对方拱手道别。
陶姜与冷凝儿在德胜园门口分开。
马车上。
陶姜正在沉思。
“今日这么乖巧?”顾平章挑眉。
陶姜瞪他一眼。她是被吓到了。
“那个宋柳声,我不就是发现了他勾搭伯府千金,你不知道他的眼神多吓人。”
“日后躲着他点。”
听起来顾平章知道什么。
“为什么?”
“既然害怕,离远一点,还要理由?”
陶姜无话可说。
她还是觉得不太对。
可怎么都琢磨不出来。
冷凝儿也不说,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
陶姜讨厌这帮有秘密不带她玩的人。
直到八月十五,中秋节那日,京城宵禁大开,魏王以勤王之名攻入京师,一夜之间,皇宫换了个主人,之后便是朝堂大清洗。
午门前的汉白玉台阶上,据说洒满了鲜血。
一帮文人骂魏王谋朝篡位,乃是千古罪人,更有甚者直接当庭撞柱,誓死不从。
魏王雷霆手段镇压,不从者杀之。
京城菜市口的刑场,每日都有砍头可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