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了解她的人在场，就会从她那看似轻快的步伐中发现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她的步子比之前慢了许多。
……
书院作为第二势力，万象府自然格外优待，这次大比安排的住所闹中取静，距离最近的门派也隔着好几条街。
昨夜难得的盛会，门内大多弟子出去游玩，不知身在何处。
因此，驻地门口并未有留守的弟子，也没有人发现，一道身影在此地徘徊了许久。
“吱”的一声，驻地大门开启。
“小师妹，进来吧！”夙离对着门口的人影，开口唤道，“师叔在等你。”
犹豫的人影一顿，沈云梦转身看向夙离，他虽如往常一般眉眼含笑，但今日这笑怎么看怎么透露着一股隐忧。
师父知道了，她的心一沉，同时还有一丝无措。
面对夙离的目光，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我知道了，多谢师兄。”
师兄妹两个一齐进去，在跨入门内的那一刻，沈云梦强行将心底的忐忑压下，脸上已经恢复成往日那淡漠的模样，任谁也无法从她那厚厚的面具下看出一丝异样。
走着，夙离忽然开口，“今晨，师叔院里灵气异动，不少灵植枯黄。”
这番话让沈云梦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湖，再度泛起涟漪，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
仙门灵气充裕，就算是普通的花草树木，在日复一日的灵气浸染下也会长青不败。
何况这是万象府，他们身为客人，还是比较贵重的客人，居住的地方灵气只会更浓郁。
既然如此，那些灵植又怎会枯败？
除非……
是师父自己！
相传，到了一定的境界的大能，一举一动都牵扯着这方天地灵气，根据他们心情的好坏，天地灵气发生细微的变化。
不巧，她师父就是这样一位大能。
师兄是在委婉地提点她，师父心情不好，
“多谢师兄。”沈云梦正色道。
路再长也有走尽的时候，很快两人就到了剑痴院落前。
夙离原想着陪沈云梦一起进去，这个念头不过刚刚升起，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离去。”
“是，师叔。”
夙离微微低头，向沈云梦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夙离走后，便剩下沈云梦一人，她脊背挺拔，语气是无比的认真，“弟子沈云梦，拜见师尊。”
弯腰、行礼，动作一气呵成。
门内没有反应，一点动静都听不见，仿佛里面并没有人一般。
沈云梦的心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沉寂。
在看过万象酒楼传递的消息后，她的心就是提起的，内心深处希望师父他们晚点知晓。
哪怕她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五十年一次的大比，出来的都是院内的精英弟子，师父怎么可能不关注。
说不定，这个消息传出去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
沈云梦垂下眼眸，其实她到现在也没明白，为什么在知道这件事后，她会不安。
明明这件事不是她的错，是那些所谓的家人，所谓的天下第一宗，所谓的剑尊……是他们自私自利，欲壑难填。
而她，不过是一个被夺剑骨，被利用、追杀的可怜人罢了。
那些坏事做尽的人都不曾不安，为何她会心绪不宁？
想起书院里的生活，谆谆教导的师长，和谐有趣的同门，沈云梦的心一抽一抽的，满是不舍。
当初和师伯初见，她满心提防，有很多东西不曾明说，只含糊其辞。
后来这些事随着她入门，逐渐被抛在脑后，也不知师父会不会厌弃她的隐瞒，毕竟师父最讨厌这些。
心中思绪万千，但沈云梦的脸上一点都没显现。
因为，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剑痴一直注视着自家小徒弟，见她摆出这个样子，心中好气又好笑。
笑骂一声：“这个小没良心的。”说完，自己又心疼了。
认识小徒弟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这个孩子身上背负了太多。
偶尔出现的落寞，对增长实力的迫切，这些本没有什么，但落在小徒弟身上，总让他忧心不已。
为此，他带着小徒弟离开书院，一路走走停停，看世间大好河山，品珍馐美味，就是希望这人世间的美好，能在她心里留下一道痕迹，多年后还能回想起这时的快乐。
剑痴叹了口气，看着院子里落败的灵植，挥一挥手，这些灵植瞬间恢复如初。
“进来吧。”
小院的门自动开启，剑痴的声音也落在了沈云梦的耳中，她微微愣神，而后立即道：“是，师父。”
走进小院，入眼的便是盛开的灵植，一株又一株，万紫千红。
沈云梦微微诧异，但不得不说，这样的场景，真的很让人心安。
“来了就过来。”剑痴坐在树下，身旁是一张石桌，石桌上两杯冒着气的热茶，“还傻站着干什么？”
“见过师父。”沈云梦再次行礼，不等剑痴唤就起身，快步走上前去。
对此，剑痴已是见怪不怪，他这个做师父的任性洒脱，不爱讲繁文缛节，那他养出来的小徒弟自然也是这个样子。
沈云梦自然而然地坐在剑痴对面，师徒两个第一次相顾无言。
幸而剑痴早有准备，他指了指桌上的茶：“万象府特意送过来的，你尝尝。”
沈云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夸赞道：“入口微甘，回味无穷。”
“喜欢就多喝些。”剑痴笑着给沈云梦续水。
一个喝，一个续水，看上去和谐至极，至于到底怎么样，只有本人才知道。
沈云梦虽然端正茶杯，但目光一直落在剑痴身上，观察着他的神情，心中思索，一旦师父问起，她要如何回答。
杯里的水一杯又一杯，剑痴的神情如故，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他不问，她不说，两个人继续这般保持沉默，维持平静的假象。
“师父，您……为什么不问？”在杯子与石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中，沈云梦终于开口问道。
剑痴倒水的手不曾停下，淡淡道：“如果你想说，我就听着；如果你不想，我也不会逼你。”
“你只要知道，你是我唯一的弟子，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前面。”
剑痴的话，宛如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沈云梦的心湖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这些年的相处，足以令沈云梦相信书院，相信面前这个人。
她到白鹿书院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身上没有半点值得贪图的东西。
书院待她极好，和其他亲传没有半点不一样，甚至因为她年纪小，显得有些纵容。
师父对她也好，自从被收徒那日起，就一直为她着想，劳心劳力。
那些日日夜夜的点滴相处，在此刻涌上心头，沈云梦实在没办法忽视自己内心深处的感受。
况且，这次过来，她的确有考虑过，和师父坦白这件事，不管最后结果如何。
“我……”
沈云梦只隐去自己是个重生者和红鲤空间的事，余下的事情便没什么好隐瞒的。
随着她的叙述，剑痴向来淡然的脸庞眉头紧皱，周身的气息也逐渐具有压迫感，刚刚复苏的灵植开始枯败。
种种迹象，足以说明他此刻的愤怒。
若不是自控力极强，此时怕不是已经杀入玄天剑宗了。
“师父，我没事，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现在有书院，有同门，还有师父师伯，我觉得我很好。”
“你也不需要为我做什么，夺剑骨之仇，我要自己报。”
说这话时，沈云梦身上流露出一股淡淡的杀意，这是她第一次在另一个人面前表露出自己的另一个样子。
“好孩子，你受苦了。”剑痴满眼心疼，心疼中还有些欣慰，小徒弟没有妇人之仁，很好。
修真界就是如此，弱肉强食，胜者为王，沈家和玄天剑宗既然敢做，那么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想干什么就放心大胆去干，不成还有师父我。”
“我书院弟子永远没有懦夫。”剑痴霸气道，“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白鹿书院，永远是你最大的靠山。”
“我明白，师父。”沈云梦笑道，这次的笑容不是那种流于表面的笑，而是发自内心深处，从眼角到眉梢。
沈云梦离开后，剑痴依旧坐在树下，目光幽幽。
第68章 相对
大比第二轮前日, 获胜的五千名弟子纷纷赶去会场，进行下一轮比试的抽签。
按照万象府的安排，第二轮乃是一场百人混赛。
获胜的五千人分做五十场，每场一百人, 这一百人将在台上厮杀, 在不伤人性命, 绝人天赋的前提下，最后下台的十人将进入下一轮。
也就是说，能成功进入第三轮的，只有五百人。
抽过签, 各家弟子们纷纷回去，也没人想着打探什么, 毕竟这些消息算不得隐秘，不出片刻自会有人收集好，只不过需要花点灵石罢了。
刚回到书院驻地, 洛芊芊和周莹走过来，道：“我和莹莹分别是第二天第五场, 第六天第三场, 梦梦你呢？”
万象府将这五十场比赛分做十日完成, 每日只进行五场, 他们刚刚去抽签, 就是为了确定自己比赛的日子和场次。
沈云梦将自己抽到的牌子放在她们面前, 道：“第七天第一场。”
“还好, 还好。”洛芊芊松了口气, 半开玩笑道, “我之前还担心和你们几个分到一起，那样的话我可是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她可是很有自知自明的, 她的天赋虽然不差，但这两个好友的天赋一个比一个，遇上她们，她这第一的位置可能就要打个问号了。
要知道这第二轮还有一个隐藏规定，每一场次的最后的获胜者，都将免去第三轮，直接进入决赛。
这可是一个非常好的扬名机会，她才不想错过呢！
这小半日里，书院驻地风平浪静，可外间已经闹翻了天，各家都在打探消息，想要尽快得知自家后背的对手，早做准备。
这种能大发一笔横财的机会，万象府自然不会错过，没出一个时辰，万象府的坊市中，就放出了风声。
说，自己有全部场次的信息。
这消息一出，坊市中有此玉简的店家，立即被众人围堵起来。
店家们忙着收灵石，弟子们忙着拿玉简，每个人都眉开眼笑，可见是满意极了。
玉简到手后，参加比赛的弟子，便在宗门长辈的带领下开始研究自己的对手。
顺便看看里面有没有自己认识的人，如果有，那便早早联系，相约结盟，增加自己在第二轮比试中的赢面。
除却这些宗门外，不少小宗门也买了一份，他们需要了解这些信息，知道那些天之骄子出自何门何派，方便日后站队。
入夜，天幕之上星子如棋，一条绚烂的银河，从中穿过。
玄天剑宗驻地，灵气最为充裕的主院里，一片寂静。
刚刚关闭水镜的剑尊坐在玄天木椅上，并不明亮的光线照耀他的脸庞，眸色沉沉的他，更显得几分阴郁。
静坐良久后，他勾出一抹讽刺的笑容。
心道：这些人真是安生日子过久了，忘记了当年头顶白鹿书院，永远屈居于第二，被人压得抬不起头的时候。
一个个的，仗着自己辈分高、倚老卖老，说起话来声音比谁都大，但真到干活的时候，便又开始推三阻四，理由比谁都多，跑得比谁都快。
罢了，要不是这些酒囊饭袋，他又怎能混到今天这个位置；又怎能接替那个惊艳才绝傻子，成为万人敬仰的剑尊。
想起那个人，剑尊忽然有些怀念，若不是有那人横空出世，玄天剑宗怕也没有如今的辉煌。
可惜，那家伙付出了一切，最后结果却是连自己至亲至爱之人都无法保护。
所以，他到底是图什么呢？
剑尊思索片刻，然后摇头。
他无法理解那人的想法，甚至有些鄙夷，但他又的的确确感激那人，感激那人放弃唾手可得的地位与威名，助他登上剑尊之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