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良妹一看,这不就是先时要和离那戏码的翻版吗!可恨阿成还要用那真定王……不然,不然这样不贤的妇人早就该休了!
但眼下,她还是站出来打着圆场:“看弟妹你说的,哪有一国皇后住到宫外的道理。”
陆青殊叹了口气:“蒋夫人,你没看到方妃娘娘分明也是十分忧虑害怕,她毕竟有孕在身,我们也需照顾她的心情呀。再者,毕竟瓜田李下,她要有个万一,我可不想娘亲担上这些恶名……”
顾良妹目光登时看向方舜娘,只见她双手俨然还护在并不明显的小腹上,坐实了人家皇后娘娘所说的“忧虑害怕”,不需要多么高深的宫斗知识,众人也一脸恍然,十分理解皇后的顾虑,怀身子本就是说不清的事,要真有万一,皇后和她住在一个宫里头,赖到皇后身上怎么办,换谁谁不害怕?
方舜娘反应过来,更是一脸惶急,她知道因为自己的缘故,让顾郎今日陷入这场风波,如今又是因为她的事情,引得皇后顾虑,登时双手放下,更是手足无措。
她这神情,更让顾泽成既忧虑且怜爱,不由握住了她的手。
他叹了口气,深深看了陆青殊一眼:“皇后,朕其实深盼你能与方妃互相扶持。”
陆青殊奇怪地看着他,那眼神中,说不出的嘲讽,似还有几分鄙夷,让顾泽成不由沉默。
他已然明白陆青殊的坚决态度,知道今日后宫不谐之事是必须会放到明面上了。
顾泽成略一沉默,才道:“皇后既有这般顾虑,可也断没有一国之后不居宫中之理,这样吧,栋材,劳烦你择一行宫,方妃生产之前,还请你多为看顾。”
这“看顾”二字,让柯栋材心中一凛,他顿时明白,顾泽成是在提醒他先前那番谈话,这样的安排,不止是看顾方舜娘,更是将皇后单独放在宫中,牢牢看住之意……他神情严肃地领命称是。
看到这场景,陆青殊却微微一笑:“如此,便祝贺陛下早日凯旋归来了。”
顾泽成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这位皇后,明明先时带着几分天真娇纵,可现在这一笑之中,却意味深长,似是含有许多不可言说之意。
方舜娘不由咬了咬了唇,她的手被顾泽成握得生疼,却是不敢出声。
柯栋材心中更是觉得,今日这番撕扯,帝后失和之事已然不可遮掩,后妃之间更是再难言什么和谐,唉,他留守宛城,只怕要多加小心,不可令皇后与方妃之间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然而,随着大军开拔,宛城皇宫却并没有因为顾泽成这皇帝的离开而冷寂下来,皇后三五不时便大宴诸夫人们。
柯栋材令人监听的席间那些言语,便是他听了也觉得十分不安,只能加紧宫中的看顾,想到那日皇后娘娘的眼神,柯栋材只觉得只怕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只是,他作为留守宛城的主事人,又哪里有那么多空闲,大军开拔,是需要许多粮草辎重的,这都需要他居中调度,随着开拔越远,源源不断的民夫、运输都需要跟上。
便在前线传回消息,已过邢阳之际,宛城终于是发生了一件大事,方妃,不见了。
第41章
此时邢阳山以南,建始大军已经沿大河集结。
建始军服饰尚黄,此时,大河水流滔滔,南岸大帐绵延得仿佛看不到头,好像南面黄水泛滥,将半个天下尽皆吞没了一般。
明黄色的大军账中一片肃穆,顾用其人,虽不过身逢乱世、趁势而起的一介枭雄,如今放眼天下,大河以南尽皆归附于他,勉强可以说得上是坐拥半壁江山。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面对大齐城池,他连克连下,顾用是真的认为,这天下舍他其谁。
直到河北的消息一个又一个传来,直到他派往河北的使者、探报一个个有去无回。
顾用不是不知道,这几年有弟兄在背后说他当年放虎归山,才让他们这些年困在河南不得寸进,若没有顾泽成这头猛虎,河北于他们而言早就是一马平川。
但是叫顾用自己来说,当年,顾氏兄弟刚刚为他嬴下一场大战,叫整个建始王朝得以建立,杀掉顾泽玉他已是迫不得已,再杀一个顾泽成……他顾用,毕竟是靠着顾氏余泽、靠着乡梓拥护才打下这半壁江山,如若真来个斩草除根,又该如何面对那么多袍泽弟兄?难道每个为他立功的兄弟都要一个个杀过去吗?
顾用对臣属、对自己总是说,南面未曾真的太平,真正纳入治下都需时日,建始朝亦需积蓄力量,但区区顾泽成又算得了什么,一个曾经的阶下之囚,他必会一击而下。
但夜深人静,歌舞已歇、醇酒半醒、怀里美人也睡之时,顾用也曾对河北局势无数次后悔、心焦、难以合目。
内心深处,顾用知道,一旦北伐,因为曾经的君臣关系,他只能胜不能败。顾泽成败了尚可再寻退路,而他顾用若败给顾泽成,又有何面目去下自己那些下属?岂不是在天下人面前承认,当日他就是放虎归山、就是有眼无珠?
不知道是否因为这只许胜不许败的巨大压力,每每有弟兄、或者说是臣僚提议北上,他总是梦到奏报里昆阳大战里面,连老天爷也帮忙的风雨交回、天降雷霆,只是,面对那风雨雷霆的,不是大齐而他顾用。
天命……真的属意于他吗?
这样的懊丧与迟疑中,终究还是醇酒更醇、美人更软,纵使只有半壁江山,亦足叫他挥霍。
直到顾泽成称帝的消息终于传来,另一只鞋子终于落地,曾经做过的错误决策带来的恶劣后果,终于不能再让他回避……如今,建始朝亦尽起大兵五十万,甚至已经超过了当年、大齐在昆阳一战中的人数。
但毕竟,这些年,顾用并不真的只是沉溺于美人美酒,此次北伐,他联合了大齐。不论是他还是王通,北上、南下,终归是绕不开顾泽成,纵使顾泽成用兵如神,在当今天下最强大的两股大军之下,终究是要被碾压的!
想到与王通的书信约定,顾用瞥着帐下探子:“可探得分明,北岸那头是何布置?”
探子立刻回报:“回禀陛下,顾泽成大军已经在北岸安营扎寨,旌旗治河不可计数。”
顾用眯了眯眼睛:“探得分明,顾泽成的帅旗何在?”
在这种冷兵器时代,通信不便,为了叫底下的兵士知晓行军信号,一军统帅往往都要亮出自己的旗帜,往往旗帜所在之处便代表了主帅所在。
探子:“顾逆大旗便在中军之中!”
顾用嘴角先是一抿随即上扬,果然!他就知道顾泽成终究放本文由企鹅裙死二而而五九一似七整理上传不下当年的杀兄之仇,亲自来报仇了。再次与这曾经被他亲自放跑的下山猛虎隔河相对,顾用心情复杂,紧张与隐隐的恐惧之外,更有顾泽成落入他计划的得意。
此时又一名身着赤衣的探子自营门而入:“报——!”
这是前线又有军情!
顾用扬眉:“报来!”
“顾逆麾下大将郭继虎隔河叫阵!”
所谓叫阵,便是叫着要与某某决战之意。
这个时代,士兵的士气、军心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主帅,一旦主帅死亡、败退,可能就是大军的全面败退,对于个人武力超卓的将领而言,一对一打败对方的将领也是速胜的途径之一,叫阵是最快的约战之法。
顾用帐中自然也有骄兵悍将,听得郭继虎叫阵,登时大哗,纷纷请战。
顾用却在略一思索之后冷笑:“这郭继虎不过是顾逆麾下有勇无谋之辈,他敢这般叫阵,必是顾逆授意,我等何必叫他得逞,且让他叫去,我等只管以逸待劳!”
如此这般,五日一晃而过。
郭继虎每日叫阵,建始军只隔河冷眼旁观、不理不睬。
顾用帐下终于有将领再也坐不住:“陛下!那郭继虎叫骂之词太过污劣,这般下去,还有何军心士气可言!请容臣出战!”
顾用却是斥道:“尔等当我不知军否?!”
那将领登时面色一红,退了下去。
顾用却是看着帐中将领,知道他是必须要给个解释的,否则不要说军中士气,就是他这帅账中的士气也要支持不下去了。想到这里,他终于还是道:“此番讨伐顾逆,非止只有我方尽出大军,大齐亦是精兵皆出、进逼河北。”
账中登时哗然一片。
谁也没想到,为了对付顾泽成,陛下居然会与大齐联手了!
这谁又能想到呢?天下间率先称王、势力最大、各自割据南北的两方诸侯,竟是为了顾泽成这么一个后起之秀,选择联手夹击!
顾用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情:“所以,不论郭继虎如何叫阵、不论顾泽成有何谋划,只要他人在大河一日,河北顾逆覆灭之危便多一日!待大齐尽下何北,顾逆没有身后退路,我军与齐军夹击,顾逆还能有活路?现在,便叫郭继虎再嚣张几日又何妨?”
登时,帐中尽皆齐赞陛下智计过人。
但也有将领疑虑道:“陛下,若是这般,河北之地岂不尽归了王通那厮,咱们此番出兵,岂不是为他人作嫁?”
面对这灵魂发问,顾用却是回答道:“便是河北都成了齐地……”他傲然一笑:“咱们建始朝治下,先前哪一分不是齐地?再多打下几块齐地又可妨?”
众人登时醒悟,不说别的,仅仅是作为普通将领,是面对顾泽成这种用兵如神、还有天命加身、以无数将士性命成就声名的帅臣,还是面对王通麾下那些人好,谁都知道怎么选择。
一时间,对顾用的阿谀奉承之辞不绝于耳。
顾用却是压下众人之语,严肃道:“诸位既然已经知道此番计划,便只管好好去安抚营中将士,咱们此时不出营,乃是为出营之时一鼓作气,尽灭顾逆!”
众人齐声称是,然后又有机智的将领出列道:“陛下,若是郭继虎一直叫阵,咱们一直不出,怕也会叫对方生疑;再者,顾泽成毕竟非是无能之辈,亦要提防他有谋算。”
顾用略一思索,觉得也是。
那将领笑道:“依臣愚见,不若三五日便偶尔与那郭继虎走走过场,甚至是我方叫阵,三五不时小战一场,便有胜负也不影响大局,却可叫对岸看不出咱们的虚实。”
顾用立刻点头:“有理,便依尔之言行事!”
至于顾泽成真有什么谋算,顾用掐指一算,此时齐军只怕已经踏上河北之地了,多则七八日,少则三四日,便可到河岸与他汇合,就是顾泽成再有什么逆天谋略,也必定落空!
建始朝这边军心安定之时,顾泽成军中,却是有信使自宛城发来:“报!宣城侯急信报陛下!”
而此时的帅帐中,上首之座却是空空荡荡,只有郭继虎坐在侧首,听到这信使的消息,郭继虎的侧将不由道:“将军,宣城侯为人谨慎,必是有急事才会这般发了急信过来,这可如何是好?”
郭继虎挠了挠头,看着空空荡荡的上首座位道:“陛下为了此番计策生效,宛城上下尽皆都瞒了过去,便是再有急信……陛下临行前与我有交待,这计策之中,稳住顾用乃是头等大事,宛城再有变故,也有宣城侯镇守、翻不过天去。”
侧将:“那这信……”
郭继虎翻了个白眼:“你想什么呢?俺老郭虽是粗人,也知臣不密失其身,如何能看宣城侯与陛下的书信,便放在那吧!我继续去与那顾用叫阵,昨日骂得那叫一个尽兴!”
两边这样,互相叫骂、舟楫往来,小打小闹又过了两三日,互相偶有胜负,却并不伤筋动骨。
而顾泽成军中,却是又有书信报来,看着宣城侯短短几日内的第二封书信,郭继虎与侧将面面相觑。
侧将:“……这必是事情又有了什么变故……”
整个大军之中,其他将领早在临行之前收到顾泽成交待,此番尽皆听命于郭继虎,他分兵绕行,其他将领只当顾泽成还会与他们来汇合呢。而只有郭继虎与侧将知道顾泽成并不在军中,甚至于汇合不汇合,都是没准的事。
郭继虎此番目的,就是拖住顾用大军。
但现在,柯栋材一封又一封书信,让原本将军令完成得很好的郭继虎有点不安,宛城能发生什么事?让柯栋材这样着急?
迟疑间,竟又有信使匆匆而至!
郭继虎再也坐不住了,侧将也是面色凝重,大家共事多年,柯栋材什么性格有目共睹,他绝不是那种知道前线打仗还会添乱的人!
“将军,拆开看看罢!若真是宛城有大事,说不得,也只能去寻一寻陛下……甚至你我要思量要不要出兵应对了!”
郭继虎不再多说,按着时间拆开了三封信。
第一封就让郭继虎目瞪口呆:“方妃娘娘失踪了?!啊这!”
还好顾泽成不在此处,否则,那方妃肚子里可是陛下如今唯一的子嗣,大战之时,岂能不分神?!
第二封更让郭继虎心脏乱跳:“皇后劫持了方妃!!!”
他是知道顾泽成计划的,知道皇后对顾泽成来说极其重要,这已经不是后院起火了,这是整个大后方要起火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