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还算委婉。
陈望洲那时候很要面子的,尤其是在床上,人都明确了态度不想和他抱着睡,他总不能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贴着她睡。
那时候是夏天,天热,室内开着空调,程落裹着蚕丝夏凉被睡得很舒服。
可陈望洲却辗转反侧,床上躺个小姑娘,呼吸间都是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清香,她柔顺的发丝落在枕头上,像根绳子勾着他的心。
可他却不能抱。
他不甘心,所以伸手拿着遥控器把空调的温度调低了两度。
没多长时间,裹得像蚕蛹一样的小姑娘就自己主动地向他靠了过来,她在寻找暖源。他一把把人揽进怀里,给她盖严实了,然后亲了亲她的眉心,才抱着她入睡。
次日,程落醒来的时候像个麻花一样缠在他身上,他却兴致勃勃地调侃说:“落儿,不是说不要我抱,怎么半夜自己凑过来了?”
她的小脸刷的一下就红得彻底。
等起床洗漱完,她才注意到空调的温度,拿着遥控器质问他。
他嘴角噙着笑,坦然地说:“是啊,是我调低的温度,就是想抱着你睡。”
往事浮上心头,本该怨恨,可程落却觉得甜蜜蜜的,像小时候吃的麦芽糖。
她知道,他不是幼稚,他只是习惯性不正经,然后故意拿哄小孩子的方式哄着她。
就像现在,即使是在车上,陈望洲也不老实,随手摆弄着她车上的蝴蝶挂件。
别人车上都挂着“平安”“福”字之类的东西,就是她,挂了一串水晶质的蝴蝶。那东西像是风铃,轻轻一碰,就摆动了起来,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东西,倒是符合她的审美。
在陈望洲的记忆里,他最开始知道她喜欢蝴蝶是在她的画中,蝴蝶是她画中的常客。
后来,她弄丢了程樾送她的蝴蝶项链,哭了一鼻子,闷闷不乐一阵子。
他为了哄她,不仅给她买了条极为相似的项链,还给她带了蝴蝶标本。
蓝闪蝶,被称为“森林里发光的海”,是一只被光宠爱的蝴蝶。
而她,也是娇滴滴的被他宠大的姑娘。
有时候两人之间的感情,陈望洲也分不清自己是占据哪个身份多一些,唯一不变的都是宠着她哄着她。
可从一开始,他的的确确只是她的三哥,是她失去了程樾后,把对哥哥的所有感情和依赖都放在了他身上。
后来,又越界了,是一个藏在地下的“男朋友”的身份,她从来没和人说过。
陈望洲收回手,突然问:“我送你的蝴蝶标本还在吗?”
车子突然停下来,惯性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再一抬眼,是红灯。
程落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她没回头看他,眼睛紧紧盯着红绿灯,看着红色的数字慢慢减小,最后变成绿色。
车子缓缓而动,穿过这个十字路口,她才想起来回答他,便轻“嗯”了一声。
程落的嘴角轻扯着,她觉得锁骨的下方微微有些泛痒。
他了解她,自然知道她这表现是心虚的表现。
他知道那蝴蝶标本是她的心头爱,所以他不想再追问给她增加心理负担。
男人抬手放了音乐,顺势揭过刚刚那个话题,问她:“怎么想起来和姓张的那位分手了?”
程落没吭声,腹诽:你又不是不知道?明知故问。
“不说话,想什么呢?想我明知故问?”
陈望洲故意逗她,“我就是明知故问,你说说原因,让三哥开心开心成不?”
程落咬住唇,“我觉得我和他继续下去会给他带来麻烦可以了吗?”
“什么麻烦?”
程落睨了他一眼,“你自己清楚。”她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说什么,提起堵住他的话,“你别不承认,你找他吃饭看电影,肯定没和他说什么好话。”
程落的声音渐渐柔和了下来,“三哥,我们的事,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也不行。”
陈望洲点头,“我知道。”
突然,陈望洲的手机响了,他从大衣兜里摸出手机,接通电话。
程落竖着耳朵听,大概是工作上的一些事,她抬手,帮他把车载音乐关了,他看了她一样,轻笑了下。
车内没有其他声音,只有他低沉悦耳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边。
程落收回手,把注意力放在路况上。
其实她很迷恋他工作的样子,身上兼顾着一个成熟男人的独特魅力,他工作和生活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
就像是潮起潮落,填填补补,勾勒出他最完整的样子,也是她迷恋的样子。
陈望洲这通电话打了一路,他嘴上谈着公事,视线却时不时看一眼程落。
好在,这丫头不觉得无聊,他也就放心了。
车子驶进景苑,他这通电话也结束了。
程落把车停好,对他说:“三哥,晚安。”
她觉得在这个晚上,子弹飞出去的那一刻,他们达成了某种和解。
从他回家这阵子,他对她好是真的,可他对她的“威胁”也是真的,所有事情的源头都因为她谈了一个男朋友。
如今她分手了,他的心情明显不错,眸中染着月色。
陈望洲把手机塞进大衣口袋,解开安全带,然后俯着身子靠近她。
他弯腰,胳膊压在方向盘上,比她低了一头。
程落居高临下,浑身像是结了一层冰,她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她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
她以为他要吻她,而她心甘情愿。
可吻没落下,倒是安全带从身上脱离。
她睁开眼,看着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又点了点她的鼻子,调侃着说:“落儿,你想什么呢?”
想什么?
程落轻咬了下唇,默不作声。
陈望洲笑了出来,说:“下车。”
她现在倒是想起了矜持,摇摇头,说不要。
“不是输了?答应给我做饭,我今晚上就要吃。”
程落:“……”
下一秒,人乖乖地跟着他下车,跟着他进了家门,跟着他走进了厨房。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们两个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程落站在流理台前,手足无措,头顶的灯照得她头疼。
陈望洲半倚在墙上,看着她手足无措,最后打开了冰箱。他这冰箱,塞得满满当当的,矿泉水,饮料,酸奶,就是没什么能当饭吃的东西。
小姑娘不满地转过身,眼睛亮晶晶的,“我做什么?”
陈望洲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感受,像是枯木逢春,冰雪消融。
他几乎条件反射地抬腿,把她揽进了怀里。
程落还不明所以,一手僵硬地扶着冰箱门,听见他说:“甭做了。”
“啊?”
陈望洲的呼吸打在她的耳畔,他缱绻着说:“落儿,再和三哥试试吧。”
两年前,是她说三哥你要不要和我试试。
现在,这个角色调换了过来。
程落不记得自己想了些什么,她的脑海中只剩下两年前的那一瓶酒。
觥筹交错间,一杯又一杯灌下肚。她明明没醉,却发了一场酒疯堵上了他的唇。
直到唇上的酥软感传进大脑,她才反应过来,她又和两年前一样做了同样的事情。
是她主动的,是她踮起脚尖,勾住她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唇。
可现在,他已经反客为主,掠夺掉她的呼吸,指腹轻轻揉捏着她的耳垂。
“落儿。”他嗓音沙哑。
程落已经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也感觉到了自己的。
荷尔蒙激素压灭了理智,也磨灭了她心里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她靠在他的胸膛喘了两口气,说:“三哥,你抱抱我。”她的话已经染上了哭腔。
陈望洲箍住她的腰,把她抱到了床上。
两个没有理智的人撕扯在一起,接吻,泄愤。
程落咬住他的肩膀,留下密密麻麻的一圈牙印。他的额头上满是汗水,滴落到她的脸颊上。
人的记忆总是奇怪的,程落刚刚咬他的那一下,居然想到了他带着她补牙的经历。
也没发生什么特殊的事,只是一个惯有的流程和普通的陪伴,可她居然记得那么清楚,清楚到在这种时候,双腿圈住他的腰,还在想着他说以后还吃不吃甜食了。
卧室没开灯。
陈望洲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的锁骨,他停顿的那一瞬,才借着窗外的月光看着她锁骨下方的那一层阴影。
他仔细辨识,是蝴蝶。
她爱蝴蝶,就把蝴蝶纹在了身上。
他轻轻碰了碰那块皮肤,光滑细腻,和展翅的蝴蝶融为一体。
“为什么要纹蓝闪蝶?”
这是这场厮杀中,他们说的第一句话。他以为她没听清,律动间又摸了摸她的额头,重复说:“为什么呢,落儿?”
程落偏过头,躲开他的视线。
他期望在她的口中得到一个和他相关的答案,可他又害怕那个答案是关于他的。
他负罪,他罪该万死,他同意了她提的分手。
她的脾气秉性他了如指掌,他知道她是在故意找茬儿撒气,才提了分手。
可他居然顺水推舟地点了头。
“三哥,你早就想分开了对不对?”女孩儿崩溃地质问。
他没说话,这也是最好的回答。
陈望洲觉得自己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明明有一千种一万种方式解决那个矛盾,偏偏选择伤害她。
可他既然问出来了,就不允许她逃避,也不允许自己逃避,无论答案是什么,他都要听。
他用潮湿的手掰着她的下巴,吻了吻她的唇,“落儿,回答我好不好?”
程落一直在紧紧咬着唇,牙齿上的力道一松,轻嘤声就被撞了出来。
她立刻闭上嘴,调整好呼吸,才说:“喜欢蝴蝶。”
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他不满意,加大力道,继续追问她。
可即使欢愉的眼泪滑在了枕头上,她也不愿意再回答他。
那段过往,是她心头的一根刺,想起来就会痛苦难过。
她想报复他,她开始怨恨,她狠狠地绞紧他,可先崩溃的却是自己。
程落大口呼吸着,如搁浅的鱼,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情.欲的味道。
她的手从他的脖子上滑落,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只休息了一会儿,他们又卷土重来。
休息,卷土重来。
如此反复。
最后,程落没有了记忆,她麻木不堪,泪水卷满脸颊,被他抱着去洗澡。
她的视线一瞥,粗略地数了下,床头柜上、地上和床上大概有四五个银色的薄薄的包装。
再然后,她就睡了过去,眼前最后的景象是泛起了鱼肚白的天空。
第26章 逃
次日, 两人睡到了傍晚。
陈望洲先醒过来,他轻舒一口浊气,昨晚的记忆便接踵而至。他蹙了蹙眉, 胳膊有些麻, 可他不敢动, 因为怀里躺着一个姑娘。
很乖很安静,素着一张小脸,也没戴任何首饰。
睡醒之后怀里抱着她,这个场景他整整想了两年。
现在, 终于实现了, 他笑了, 觉得心中空了很久的那部分终于被填满。
他知道他出国也是顺水推舟,当年分手,她提了三个条件, 不许把他们的关系说出去,迷津酒吧过给她,还有她不想见到他。
然后, 他就走了,他在逃避,逃避对她的亏欠。
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呢喃着说:“落儿,这次我们两个都不逃避好不好?嗯?”
程落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都是他留下的痕迹,他也没好到哪去, 肩头留着她的牙印,后背全是她的指甲划痕, 红红的,一道一道。
他们昨晚真像是在厮杀, 像是要拼出一个你死我活。
可感情这东西,哪讲究你死我活?
或者分道扬镳、形同陌路,或者你侬我侬、如胶似漆。
陈望洲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果然又看到了她的蝴蝶纹身。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纹身,她却被惊醒了,手指蜷了蜷,呆滞地看着他。
陈望洲明显感觉到她醒了,抬起头,摸了摸她的头发,“落儿,饿了吧。”
程落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知道是她自己主动的,所以她也不会倒打一耙。她只蹙了蹙眉,说:“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