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份的夜晚,气温十分低,他一靠近,陈瓦霜便感觉有股暖暖的气息扑过来。
“我回家了,陆叔叔你也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他看过来,路灯下那双眼睛凝聚了光似的,灼灼目光直直落在她脸上,让人不敢对视。
男人低声笑着,问道:“上次去香港的事,你妈妈有没有说道你?”
陈瓦霜定住。
看她表情,就知道结果了,陆墨白气定神闲:“说你什么了?”
那天晚上,陈庆媛语重心长地说了那么多话,陈瓦霜当然知道妈妈是在点她,她自问心中坦荡,并没有藏私。可是这一刻,面对这个男人深切的目光与问询,内心深处却没来由地产生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犹豫。
陈瓦霜低语:“没什么,就是让我以后要注意分寸。”
“什么分寸。”他眸中微动,直勾勾看着她,“跟陆叔叔在一起,用得着注意分寸么?”
他说话时,又靠近了一小步,两个人的身体几乎挨着,再差一点点,简直就要抱在一起了。男人身上檀香的气息随之萦绕在了鼻下,陈瓦霜心跳加快,下意识地往后稍了稍。
他却轻声发笑,低低地问:“你怕什么?”
“没怕。”陈瓦霜否认,却感觉呼吸困难,往后退了更大一步。
“既然没怕,为什么要后退?”他还是笑问。
“……”陈瓦霜调整了呼吸,“不聊了,我要进屋了,陆叔叔再见。”
望着转身便快步离开的那只兔子,颀长高大的男人站在原地,从心底沉出一口气。
最后靠坐在车头,摸出烟盒,在幽寂的冬夜里点了根烟。
……
第40章 不能喜欢的人
“既然没怕,为什么要后退?”男人掷地有声的话语,在耳边回响。
是啊,为什么要逃跑?可她管不了那么多,像是下一秒就会失控,只想先离开那个危险的区域。
然而陈瓦霜进了院子,关上院子大门,那个人玩味的眼神、笑容与声音,依然在她脑海盘旋。
她抚了下心口,感觉脸颊微微发烫,伸出手掌摸了摸双颊,喘匀气息才敢进客厅。
家里只有妈妈在看一部年代剧,陈庆媛见女儿脸色不大对,狐疑地问:“宝贝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陈瓦霜回道。
“从外面跑回来的?”
“嗯。”她接了一杯温开水,慢慢地喝下去,这才逐渐恢复平静。
稍待片刻,陈庆媛问:“你京棋哥跟你吃饭时,聊了些什么呢?”
陈瓦霜道:“问了下我的学习,还有他说不会跟赵小姐在一起,但是他接下来的两年要时不时去美国打理业务。”
陈庆媛也知晓了这个消息,并不意外地说:“我觉得赵小姐人还是不错的,不过他俩没成,可能有别的原因,这种事我们不好揣测。”
陈瓦霜坐下来搂着妈妈看了会儿电视,等那种慌乱的心情全然消散后,她才说:“妈妈,我下周就期末考试了,我想明天吃了午饭就回学校复习功课。”
“嗯,好啊。”
“还有,下周我不回家了,就在学校复习,考完试才回。”
陈庆媛:“行,大学不比高中,全靠你们自己自觉。”
“我想考个好成绩,争取拿奖学金。”她轻轻地笑着说,“拿到奖学金了,带妈妈去购物。”
陈庆媛嘴角咧起,捏了捏她的脸:“宝贝有出息了……”
躺在床上,陈瓦霜辗转反侧许久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竟破天荒地梦到了陆墨白。
醒过来便忘了陆墨白具体做了什么事,他似乎什么也没做,只是突然出现在她的梦境里:一身黑色衣服,长身而立地站在那儿抽烟,手指夹走烟,撇头朝她一笑……可她在梦里也仿佛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檀木混合烟草的味道。
一直到陈瓦霜回了学校,复习之时,那个人的身影也时不时钻进她脑海里乱搅一通。
就很离谱。
非常非常地离谱。
烦死了都。
幸好这一期间陆墨白没跟她有任何联系,心如鹿撞的感觉逐渐消失,陈瓦霜沉静下来,顺利通过各门考试。
等蒋婕、潘薇放寒假,大家一起约饭。
蒋婕一见面就说:“姐妹们,我快憋死了,一堆槽要吐,之前那个男神,是个海王是个渣……待会儿吃完饭去酒吧么,我需要英俊帅气的男人治一治我受伤的心灵。”
潘薇念叨:“那就只有海凰酒吧了。”
陈瓦霜听见酒吧名字,心头忽跳:“酒吧那么多,换一家不好吗?”
“但其他酒吧的老板没有你陆叔叔帅。”
“可他也不见得会去酒吧。”
潘薇笑嘻嘻道:“所以啊,为了疗愈一下蒋婕,不如你把你陆叔叔叫过去接客?”
接客什么的,在她们眼里,陆墨白都快成鸭了……陈瓦霜无言以对。
“年底商业往来的应酬特别多,他估计很忙。”她平淡地说。
不过蒋婕随意地道:“没事儿,海凰酒吧有几个小哥也挺帅的,身材什么的,爆杀那些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儿。我上个月还带同学去了一趟,里面那个特爱侃的小哥居然还记得我。”
“阿春?”
“对!”
“还有个新来的小哥哥做调酒师,长得还蛮斯文老实的,话不多,不禁逗,一逗就脸红。”
潘薇一听,嚷着:“赶紧吃饭,然后去酒吧找小哥哥玩儿。”
整个吃饭的空隙,都在听蒋婕骂她之前认定的男神如何当海王,同时钓着三个或者更多的女生,白瞎老娘之前送的礼物……
八点多转战至酒吧,里面热闹依旧,陈瓦霜一进去,眼尖的周知春就看到了她。
“哟,今天有空过来啊?”
陈瓦霜还没发话,蒋婕就问:“你们老板有在酒吧么?”
“没呢,老板忙,几天没来了。”
蒋婕一脸失落,直接坐在吧台,打算调.戏一把调酒师小哥哥。陈瓦霜这才知道,新的调酒师小哥哥是刚退伍半年的佟卫。
这会儿人不多,阿春笑眯眯地跟她们胡侃,聊起当年陆墨白是如何练他们的,说他们连体能达标的准则,总是比别的连队要高一些,老大还时常逼着他们多学习文化知识。
“偷偷告诉你们,老大以前被我们称为大白鲨。”他说。
陈瓦霜愣了愣:“大白鲨?是说他很残酷吗?”
周知春点着头:“一方面是说他严格,另一方面是他的水上作战能力强悍。”
想到当时在普吉岛,他说要是掉海里了,他一个人也能带着她游上岸,陈瓦霜忙不迭点头。
蒋婕不大乐意:“崇拜半天,正主都没在。”
周知春:“不在才敢说,对了小霜霜,这个绰号别跟你叔叔讲。”
陈瓦霜笑:“你怕挨揍啊?”
“不,怕他扣我工资。”
他们几个人说话都挺逗的,陈瓦霜笑着,喝了一杯低度鸡尾酒。
陆墨白的高中同学谢昭颖凑过来打招呼,还打量陈瓦霜:“刚刚听你们聊半天了,你就是墨白的侄女?”
陈瓦霜笑笑:“你好。”
谢昭颖索性说:“闲着也是闲着,一起坐聊会儿天呗,我和另两个女生都是你叔叔的高中同学。”
陈瓦霜注视着干练的谢照颖,猛地想起,她就是上回那个开公司的白富美,阿春八卦她喜欢陆墨白,但不是陆墨白喜欢的类型。
六个女生坐在一起,三个姐姐,三个妹妹,又是高中校友,聊起来挺欢快。
有个姐姐问陈瓦霜:“你叔叔现在找对象了吗?”
“应该没有。”
“以前他在高中可是风云人物,好多人暗恋他,我还记得颖子也给他塞过情书。”
口无遮拦,谢昭颖一副“我谢谢你”的表情:“什么情书,那会儿有几个女生闲着无聊,决定集体表白,说这样大家都认为是开玩笑,即便被拒绝了也不尴尬,我就被撺掇着写了一封。”
陈瓦霜听完,觉得他们的高中生活非常有趣。
谢昭颖说2005年的事情了,智能手机还没横空出世,大家有什么心事都写在Q.Q空间里。
“不过陆墨白真的好帅,是我们学校的人气王。”一个姐姐说道,“也是远近闻名的打架王。”
得知陈瓦霜是舞蹈生,另外一个姐姐说:“我们班也有一个舞蹈生,可惜后来得了急性白血病去世了。”
谢昭颖道:“我也记得她!”
“对的,走得非常快,才查出来几个月就去世了,骨髓都没有找到合适的。”
陈瓦霜三人突然安静下来,蒋婕和潘薇犹疑地看着她。
这种场合,陈瓦霜不大想跟她们说自己的身世情况,朝她俩微微摇头示意。
蒋婕心领神会,只接了句:“那挺可惜的。”
那个姐姐叹息了一声:“是啊,我记得她跟陆墨白有段时间走得挺近,感觉她应该很喜欢陆墨白。不过喜欢她的男生也多,还有个高三的男生在追求她。”
陈瓦霜听着这些话,一瞬间心脏莫名颤抖。那个高三男生,应该就是邵京棋。以及,夏凝喜欢陆墨白?
也许并不奇怪,那样一个风云人物,受女生欢迎多正常。可是……心头却说不出缘由,蓦然产生些许窒息感,让她呼吸有些不适。
陈瓦霜克制着心底的情绪,若无其事地问:“那她有答应哪个男生的追求吗?”
“应该没有,夏凝是高二才转过来的,她妈妈管的很严,又是高中生,没敢谈恋爱。”
沉默几秒后,谢昭颖岔开了话题,聊起了股票行情。
*
趁着空当,陈瓦霜去了一趟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洗手时,心乱如麻,大脑不停思索,不断否认,可只有这个原因,邵京棋才会如此讨厌陆墨白:他喜欢一个姑娘,那姑娘却喜欢自己的好兄弟,好兄弟也跟她走得近,妒忌足以使人面目全非,足以使兄弟反目成仇。
尽管陆墨白应该不知情,他并不知道夏凝喜欢自己,也不知晓兄弟为何怨恨自己。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啊?夏凝姐姐喜欢的人为什么是陆墨白啊?能不能换个人啊?
她沮丧极了,带着复杂的心情陪大家喝了两杯,后来独自坐在吧台,又问调酒师小哥要了杯鸡尾酒。
阿春看着陈瓦霜绯红的脸,说道:“哟,喝了不少啊。”
陈瓦霜心情低落的时候,不大想说话,阿春见状问:“怎么了,不高兴?谁欺负你了,跟哥哥说说?”
瞥了一眼阿春,陈瓦霜没有回应,只低着脑袋,注视着杯子里石榴红色的酒,随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音乐背景有些嘈杂,阿春注视着看着这个脸红红的女孩,不由朝她挑起了眉梢:“还想喝什么?哥哥亲自给你调。”
“你调的不好喝。”陈瓦霜嫌弃着,总算吱出声。
“怎么会,我可是出师了,尝一尝?”阿春继续笑眯眯地逗她玩儿。
忽地察觉有道凌厉的目光扫过来,抬眼一瞧,陆墨白正死死地盯着他,像要削了他的皮。
阿春赶忙嘿嘿笑着打招呼:“老大。”
得知陆墨白在身后,陈瓦霜坐在转椅上,转了半个身子瞧过去。十来天不见,他一如往昔,没什么变化,但陆墨白见她两颊红得像搽了过量的胭脂,不由蹙起了眉。
二十分钟前,阿春跟林家凯闲扯时说“今晚老大的侄女过来了”,他便结束了无聊的饭局,赶了回来。结果一回来就看见小兔这样的眼神和表情,整张小脸都写着不高兴。
“喝了多少?”男人稍显疑惑,“怎么过来不跟我说一声?”
又跟林家凯说:“去泡杯醒酒茶。”
“不用了。”陈瓦霜看到陆墨白,酒都醒了一大半,她从转椅上下来,站定后看了他一眼,很快别过视线说,“我没喝多少,我要回家了。”
蒋婕和潘薇见陆墨白出现,齐刷刷走了过来,叫了声:“陆叔叔好。”
陆墨白点点头:“都放假了。”
“是的,跟霜霜好久没见了,就一起过来玩儿。”
她们两个倒像没喝多少,可是面前这只兔子低着个脑袋也不说话,不知道谁招惹她了。陆墨白沉出口气息,说道:“那走吧,送你回家。”
“不用了陆叔叔,我自己能回家。”陈瓦霜抬眸,努力扬了嘴角,朝陆墨白笑笑,却又很快收起了笑容。
真是……笑得比哭还难看,这小兔搞什么鬼。
“理你呢。”陆墨白不由分说抓着她的胳膊,拎小兔崽似的把她拎着走出酒吧。
他在饭局上也喝了些酒,二人一起坐在车后座,见她缩在角落里,离他那么远,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整个人如同一条失去了理想的咸鱼。
男人耐着性子,侧头看小兔:“说说看,出了什么事要借酒浇愁?难道老师挂你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