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再装也装不像了，他干脆发出点响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听到声音的矮人们立刻朝他看过来。
斯诺也看清楚了矮人们的模样，他们大概只有他的腰那么高，看起来长得都很像，但是仔细看细微处有些不一样，有胖有瘦有高有矮。
他们很像人类，但是有些地方又不太像，比如耳朵和鼻子都太大，脸又很圆。像一个土豆上插了一个胡萝卜鼻子。这种很像人类却不是人类的生物，斯诺还是第一次见到。
此刻，他们齐刷刷六双眼睛，都朝他看过来。
斯诺知道矮人有七个，他进入房子时就观察了床具和餐盘的数量，还有一个矮人刚才被其他矮人齐心合力地抬到了另一张空着的床上。
那么数量就都对上了。
斯诺的视线，缓慢地在好奇地看向他的矮人们脸上转了一圈。顿时脸色发白，肩膀微微发抖，他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要说什么，又半天说不出的样子。
“哦我的天，看看这个小可怜吓成什么样了！”
善良的矮人们立刻给他端来玉米浓汤和黄金酒杯，“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的目光中，有天真澄澈，不掺杂恶意地好奇。
斯诺酝酿了一下情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哽咽了一下，简单把继母迫害他，找猎人将他骗进森林，然后准备杀掉他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哦，你是个人类公主！”
矮人们惊奇极了，面面相觑交换着目光，每个都有些唏嘘，“皇后也太恶毒了！”
斯诺哽咽着，手指紧紧地攥住衣摆，眼泪摇摇欲坠，“后来，我向猎人求饶，猎人看我可怜，就放掉了我，取了野猪的心交给皇后，我逃在森林内，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太饿了，看见桌子上有东西，我实在没有忍住，对不起……”
说的不是谎话，
每一句都是真的。斯诺的情感抒发得非常自然，听得矮人们都眼泪汪汪的。
“我们当然不会怪你，可怜的公主。”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留在这里。”
对凛绮一点用处都没有的扮可怜招数，在矮人们身上的功效却是1000%，斯诺看着面前一张张同情中又夹杂着怜悯的脸，有点恍惚。
他又想到凛绮那张神色冷淡，似乎平时只会挑眉的脸。
“真的吗？如果能够这样，我真的……我真的非常感谢你们！我愿意为你们做饭，洗衣服。我会为我留在这里付出劳动的。”
斯诺将脑海里凛绮的影子赶走，继续楚楚可怜的发挥。
矮人们摇了摇头，其中一个说：“你只需要留在这里就行了，你不需要为我们做什么。”
“对，你毕竟是一个公主。”
“你是我们的客人。”
“不。”斯诺断然拒绝，他仰起脸，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睛又黑又亮，“请让我为你们做点什么吧。请你们不要把我当作客人。把我当作你们的一份子吧。”
就这样，矮人们收留了斯诺。
他们将斯诺刚才睡的床留给了他，其他人挤在一起，并且体贴地说斯诺现在肯定累了，早点休息，灯早早地关上了。
房间暗了以后，斯诺听见他们凑在一起说话，似乎是准备瞒着他，但是并没有完全防备，他们似乎是以为斯诺睡着了，声音很小，但是斯诺一直留意着，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真是太可怜了，继母居然这么对待他。”
“那个地图也是因为这个事情那个人画给他的吧，他不是说因为求饶，那个人就放过他了吗？”
“既然如此，我们就照顾他吧。”
“可是明天我们都还要去矿里工作，他一个人在这里不会很不安全么。”
“只要告诉他不要乱跑，一直好好地待在屋里就不会有事啦！”
“老三还没醒吗？等明天老三醒了再告诉他吧，他肯定会同意收留他的。”
“说实话，其实……叽叽咕咕……虽然说是个英雄……但实在是太……”
“哎……坚持过这段时间就好了，人类的寿命都很短的。”
后面一部分的话，因为他们的声音太轻，又七嘴八舌，这一个还没说完，那一个就接上，交杂在一起，斯诺竭尽全力也没有听清。
他静静地躺在被窝里，心情非常复杂。
善良的矮人们愿意收留他，他的生命没有了威胁，原本可以放轻松，但是他却毫无困意，听到的每一句话都不停在脑袋里重复，“那个人”指的就是猎人吧，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说得清楚一点。
他很想直截了当地问清楚，但是不行，只能从对话的细枝末节中推理线索，或许以后可以旁敲侧击地去问，但此刻的难受，就像有几千个钩子在缓慢地抓他，斯诺咬紧嘴唇，越是告诉自己冷静，越是难受。
他几乎一夜没有睡觉。
——
故事终于发展到这里了，斯诺呆在这里不会出什么问题，那她也可以回去了。
系统099：[……真的可以放心吗？]
凛绮：“嗯？”
和童话原本的剧情一样，还能有什么问题，而且矮人们的品性，她绝对信得过，这样还会有什么隐患啊。
系统099幽幽地开口：[故事也没有说斯诺高烧到差点死掉了啊。]
凛绮过去做任务过于高效，大多剧情还没开展完就被她一刀砍完了，她根本不知道蝴蝶效应的威力。
凛绮：“！”
她心中一惊，觉得系统099说得很有道理，“那你帮我盯着点这边。”
她一边和系统099说话，一边往回走，夜晚的森林怪声频发，光线昏暗，十分阴森，她脚步轻盈地穿行，用弓当拐杖横扫面前的荆棘和杂草。
系统099：[你忘啦，我没有权限去看主角嘞……]
不然，他们为什么要白白等上十年啊。
凛绮闭了闭眼睛。
好没用的系统……行了莫生气，这么多年应该早就习惯了，毕竟是按照强度来排行，能排到99位的小废物，除了给她加油和炸爆米花提供零食外，它就没什么别的有用的地方了。
但是至少还能聊聊天，比没有强，做任务她也不需要帮忙。
凛绮换了个说法，“那你帮我盯着矮人的小屋，看看他有没有出门，这周围有没有异样。”
这回系统099答应得很快。
凛绮回到家，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躺了下来，斯诺离开后，家里似乎一下变得宽敞了，虽然斯诺平时也不会弄出什么动静，安静得像是个空气人，但是少了一个人的呼吸声，房间也变安静了。
凛绮很安逸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早上，被系统099叫醒。
[07！07！斯诺他偷偷出门啦！]
这才去矮人家第一天啊，昨晚矮人们不是嘱咐过他不要随便出门，森林内很危险的吗。
系统099：[他往你之前打过人面犬的沼泽地去了——]
凛绮的目光放空，落在天花板上，一下坐起来，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无奈披上外套，准备出门。
刚爬到第二座山头。
系统099：[他回去了。]
凛绮：“……”
行。
第二天。
系统099：[07！07！不好了！斯诺他朝着有眠龙蛋的方向去了——]
凛绮已经起床了，正在吃早餐，听到系统099的播报，她顿了顿，将火腿三明治塞进嘴里，抓起剑就往外走，在爬过三座山头后，系统099弱弱地开口：[哎呀……他回去了。]
凛绮：“……”
又来是吧。
第三天。
系统099：[07！07！斯诺他今天往……]
凛绮：“打住！”
别再给她播报斯诺每天又到哪里去探险了啊！她受够了！
这些善良老实的矮人能不能管一管住在他们家的这个小混球！难道他每天偷偷摸摸地出门溜达，这些矮人们都没有发觉吗！
凛绮深吸一口气，挤出微笑。
系统099说的一点都没有错，这个爱说谎，阳奉阴违，又精力过剩，每天都要偷偷溜出门往危险的地方闲逛的小混蛋，迟早有一天会在剧情开始前，就把自己弄死在某个角落。
他就是只好奇心过剩的黑猫！
好好好，喜欢每天在外面到处乱跑，是吧？
凛绮捏紧了手中的弓箭，钢弓在她的手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从这一天开始，她搬到离矮人的小屋更近的木屋，然后开始每日巡查森林。
在此之后很快就这样过去了几个月。在这段时间内，凛绮都没有和斯诺正面相遇。
一天接着一天，又到了森林里最难熬的冬季。
有一天大雪下下来，雪下了一夜。等到凛绮出门的时候，积雪已经压断树枝。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正在雪中穿行，忽然敏锐转头。
呼吸成雾，天空阴云压得很低，天空和地面的界限都变得不明，仿佛变成了属于寒冬的冷白色，在这冰雪世界中，她看见了站在落满皑皑白雪的树后的斯诺。
他柔顺漂亮，如同绸缎的黑发已经长长了，简单地低低扎着，正静静望着她。
一眨眼，他似乎又长高了，长大了许多。
第20章
斯诺就站在冰雪中。
凛绮微微眯眼，隔着一片树林，他站在远处的树后，被树丛遮蔽了大半的身影。
斯诺穿了一件非常厚的斗篷，肩上有一圈看上去十分柔软的皮毛，被风吹动就轻轻摇曳，斗篷上落了一层雪，他的眼睫上也落了些许落雪。
这个年纪的少年成长起来实在是太快了。
与上一次这么近距离对面也就半年时间，他却显然又长高了一些，即使裹着厚重的斗篷，遮住了身形，也能够看出，他的体型也大了一圈。
他的眉眼也长开了些，五官变得更加舒展，高挺的鼻梁，与漂亮的黑眼睛。
斯诺的眼睛很黑，年龄增长后，眼睑皮肤变薄，双眼皮褶变得更加明显，像是展开的扇子般，眼睫又浓又密，在眼瞳上留下一圈自然的阴影。
斯诺望着她，正在笑。
不，或许没笑也不一定。他天生殷红的嘴唇总是微微上扬着，似乎总是在笑，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和快乐。
虽然凛绮知道他绝对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么愉悦，却不得不承认，他的笑容确实感染力十足，让人看到就会感觉到幸福。
凛绮望着斯诺，四目相对，她目测了一番他们之间的距离，没等斯诺开口，她就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自从入冬后，钢弓就格外冰手了。
她带着漏指毛皮手套，系统099给她做的，很保暖，只是握弓的手感变得有些微妙，她一边想，一边瞄准斯诺的方向，搭弓。
她眯眼瞄准，拉弓放箭。
凛绮的动作很快，只在一瞬间，箭脱离弓而去，发出尖锐的金属长鸣声。
箭如流星，穿破寒风。
这一箭非常快，眨眼间就已经贴着斯诺的脸颊而过，箭身穿过他身后的树干，没入三四寸，箭尾还在剧烈地震颤。
被弓箭钉在树干上的蝴蝶魔兽发出巨大的尖叫声。
斯诺回头望了望。
凛绮的箭法非常精妙，这一箭擦着斯诺的脸颊呼啸而过，却没有碰到他，但箭风过于锐利，凌冽的破风声如同锐器。
斯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像个小动物一样微微偏了偏头，似乎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从她开始搭弓时，就站定原地一动不动。
凛绮瞄准放箭，他都盯着她看，连躲都没有躲一下。
旁边的魔兽还在发出巨大的声响，大到凛绮忍不住皱起眉，在这种噪音下，任谁都没有办法冷静地思考。
这种魔兽体型很小，攻击性很强。
但在她看来，值得记住的特点，就只有濒死的时候声音很大，需要捂住耳朵这一点。
“这么久没见面，你就送我一箭吗？”斯诺终于收回了手，不再摸自己的脸颊，或许是有些刺痛，他稍稍蹙眉，随即又展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有点痛哦。”
凛绮瞥了他一眼，他的脸上有箭气擦过留下的一道红痕，雪白的脸上留下这样
的痕迹，十分的显眼。
凛绮没说话。
她走到斯诺身后，把还在持续发出噪音的魔兽用弓敲死，再拔出没入树干的箭。
“你嘴里还是一句实话都没有。”
终于解决掉烦人的噪音后，凛绮才轻描淡写地瞥了斯诺一眼，被她说了的斯诺笑得依旧灿烂。
这么久没见面——
是指没有面对面吗？
自从斯诺在矮人家居住后，那群善良的地精每天都不知道在忙什么，居然没有发现他们眼中“乖巧柔弱”的人类小孩天天溜出家门，到处游荡。
也因此，凛绮不得不开始了巡山之旅。
她其实不想和斯诺再见面。
之后的剧情都和她无关，她不想再和任务对象扯上关系，斯诺只要不忽然死掉就行。
所以她从不在斯诺面前出现。
但谁知道斯诺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像是感应得到她一样，每次她一靠近，斯诺就扭头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
凛绮百思不得其解。
她自信自己的隐匿技术绝无问题，只能疑惑地问系统099，“我身上有什么味道吗？”
斯诺到底怎么发觉的？
什么味道都闻不到的一串代码系统099：[没有味道啊，凛绮你很爱干净的嘛。]
凛绮就越发搞不明白了。
但几次之后，她发觉，斯诺似乎是在期待见到她，他总是一察觉到她正在附近，就扭头张望。
凛绮摸摸下巴。
这小子，这样频频出门，不会就是想要遇见她吧。
但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不能直接一点，他又不是不知道她的小木屋在哪里。
公主的细腻心思，她真是一辈子都搞不明白。不过既然有了这个猜测，凛绮就在某一次斯诺又回头寻找的时候，现身了一瞬。
那天正好是初秋，森林内的树木都开始泛黄，凛绮先扔了一片大叶子到斯诺旁边，又忽然冒出脑袋，与斯诺四目相对。
她原本是想恶作剧，吓唬斯诺一下，顺便问一下，他到底想做什么。
谁知道斯诺竟然毫无反应，他那双漆黑的大眼睛明明已经看向这边，却又若无其事地转向了另一边。
凛绮：“？”
系统099：[？？？]
凛绮有些不可置信，她转头去问系统，“他刚才是看过来了……吧？”
系统099比凛绮更疑惑，更不可置信，“看了啊，他刚才看了啊！！”
虽然它是透明的，但凛绮不是啊！怎么会有人看到一个突然从树上冒出来，像是蝙蝠一样倒挂着的人都没有反应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