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
王子心中对这个素未蒙面的女人产生了些微的怜悯以及触动。
但还是保命要紧。
他先跑了。
——
凛绮望着王子的背影。
王子带着一队人马,消失的像一阵旋风。眨眼之间,他们的身影已不见,只留下一地尘土飞扬。
凛绮挥了挥手,扇走面前的灰尘。
她一直注视着王子的白马,等到完全看不见后,才开口。
“刚才那是王子?”
[……是吧?]
“他怎么走了?”
[不知道,而且……应该说是跑了,落荒而逃。]
“那婚礼呢?”
[是啊,那婚礼呢……]
凛绮和系统099望着王子落荒而逃的背影,一道陷入沉默。
她扭头又看了看宫门,宫门半扇都是红的,看起来刚刚才被洗涤过,但仍有痕迹渗入缝隙中。
是她很熟悉的味道。
血腥味。
凛绮站在原地,思考了半晌。
算了,想不出结果,过会见面直接问斯诺好了。
凛绮拒绝了士兵领路,自己走进了城门中。皇宫内她来过几次,已经记住路线了。
她轻车熟路找到花园,从小径穿过,进入宫殿,左右张望,还在看一模一样的宫殿门时,一间门忽然开了。
斯诺迅速出现在她的眼前。
“……你来了。”他的眼睛闪闪亮亮,像是小狗。
凛绮望着他,沉默了片刻,直接问,“婚礼呢?”
“婚礼……不,没有婚礼,那是我和邻国王子的计谋,不,不是……”
他的脸颊绯红,一对上她的视线,说话就语无伦次起来,“婚礼……那个,我要先问过你的意见的,不然你会生气吧?”
第44章
凛绮:“……”
凛绮:“?”
她微微皱眉,“你说什么?”
怎么又是计谋,又是计划的,究竟是什么?
她几天前确实听到大街小巷都在传言,说皇宫要举办婚礼了,结果今天一来,街道上的闲聊讨论也没了,皇宫内也不像是要举办婚礼的模样。
现在,斯诺的话又说得含含糊糊。
凛绮看向斯诺。
刚才还没有留意,现在仔细一看,斯诺从头到脚换了装扮。
和在森林时总穿着的简单宽松亚麻白袍不同,他现在的丝缎礼服是更加贴合身形的,腰线劲瘦,勾勒出来就格外地细。
繁复的衣领,肩上还披着毛皮大氅,应该是一整张熊皮制成,黑的油光水滑。他的脸在乌黑的毛皮衬托下更显莹白,恍如将化未化的雪。
原先这种白是带着些病气的,毕竟一个人的脸白到如同初雪,毫无血色,是不可能显得健康的。
但斯诺一见到她,脸上就漾出笑意,脸色微红,甚至连带着耳垂眼尾都泛起红来。
仿佛从一尊冰雕,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活物。
他身上除了显眼的皮毛大氅,以及绸缎礼服外,其余地方也无一不精致。宝石和珍珠做的纽扣,领口装饰的纯金细链,他修长细白的手指上也套着几个红宝石戒指。
浑身上下,仿佛每一处地方都在闪闪发光。
当然最吸引人注意的还是他的脸——斯诺的脸能将这一套华丽的衣服给压住。
凛绮的视线还在斯诺的身上游走,斯诺就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脸色微微发红,垂下眼,小心翼翼地抓住凛绮的手腕,“很奇怪吗?是不是不好看……”
系统099在心里面狠狠地骂斯诺做作。
这样的脸,还有什么好看不好看?随便抓一块白布披着都是希腊美少年,更遑论从头到脚,精致到手指的刻意打扮了。
茶香四溢这个词,形容他正好贴切。
凛绮倒是没有这样的感觉,她简单看了一下,公正地评判,“还好。”
一听到她的话,斯诺就笑了。
他笑得眉眼弯弯,是显而易见,过于外露的高兴,穿的倒是足够唬住人了,但是一开口就又露馅,声音甜的像蜜糖,表情和在摇尾巴的小狗一样。
“我现在已经是新国王了!叫人去找你的时候,没有吓到你吧。”
斯诺拉着她的手,往宫殿内走。
他纯黑的眼睛带着湿漉漉的水光,想要云淡风轻,却又暗自得意。
凛绮:“我没有意外。”
大致也猜到了。
斯诺将她领进了宫殿内,那宫殿凛绮也曾经两度来过,是皇后过去的宫殿。一次是皇后召见她,一次是她将野猪内脏交给皇后,这里的布置大致没有变化,具体的凛绮也不能确定,时间太久,她当时也没有留意。
宫殿内的风格倒是一如既往的
阴暗。
地毯、壁灯,巨大的镜子、显眼的摇椅、高高的墙柜,无光无窗。
斯诺熟门熟路。
他把凛绮领进来,又把她按在摇椅上,这摇椅足够宽大,铺着厚厚的白虎皮毛,舒适又柔软,刚一坐下,摇椅就微微晃动。
凛绮仰头,看向斯诺。
他倒是一句都没有提之前的事情。
凛绮坐在微微摇晃着的摇椅上,想起最后一次见面……不,应该说是斯诺还没有死亡前的见面,他变成尸体后,她去送水晶棺那次不算。
那一次见面,是皇后第二次试图暗杀他时。
她解开了将斯诺勒到窒息的束腰,他脱下了上衣,露出洁白如玉的身体,然后抓着她的手,垂下眼,楚楚可怜的说,“我就知道你会来。”
他的皮肤冰凉,她感觉,手指下触碰到的肌肤却在发烫。
他还说,“下一次,你也一定会来——”
那么笃定。
凛绮的手指撑在摇椅的扶手上,感受到覆盖在上面的皮毛触感柔软冰凉,格外丝滑,她的指尖摩挲了两下,长长叹了一口气。
斯诺赌的其实没错。
不论是因为什么,她确实来了。
不过,她原本以为斯诺上来就会纠缠着她,得意洋洋地证明这一点。没想到他却什么都没有说,甚至没有提到他笃定的,第二次假死后,她一定会去的。
他忙前忙后,又摇动墙上的金铃铛,让侍女帮忙倒茶来。
凛绮:“其实……”
斯诺制止她说话,“等一下,等茶来。”
皇宫中的红茶非常香,斯诺先自己试了试温度,才递给凛绮。
杯子是骨瓷的,花纹十分漂亮,凛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看向斯诺,“我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斯诺一手握着摇椅的扶手,站在摇椅边,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地交代,他说得详细,简直像是汇报一样。
如何遇上王子,怎样计划,他如何杀死了父亲,当上了新国王。
斯诺说得很清楚,他唯一能够坦然相对的人就是凛绮了,在凛绮面前,他不用害怕自己的本性暴露后,会让对方觉得失望。
几年前,凛绮把从河里捞出来的匕首丢到面前开始,他就放弃在凛绮面前扮演什么了。
温顺、乖巧、毫无心计、与人为善……
这些美好的,善良的,闪闪发光的,让他获得许多人的喜爱的完美品质,他几乎已经习惯的面具和保护色,他只有在凛绮的面前时,才会摘下。
斯诺知道,如果失去了这些东西,大家不会这么喜欢他,他不依靠这些,小时候甚至都没办法从宫廷里活下来。
就连小矮人们,他也不敢确认。
这些善良的矮人,如果知道他本质是什么样的存在,还会不会这么快乐的与他相处。
所以他曾经很害怕失去这些。
但凛绮不一样。
她根本不会被这些东西打动。
所以他可以毫无顾忌的和凛绮杀父夺位的事,甚至是轻松愉快,等待夸奖的。
毕竟教他弓箭术的人是她。
叫他抓紧匕首,不要放开的,也是她。
斯诺一口气说完,他屏住呼吸,手指紧紧抓住扶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凛绮,期待着凛绮的评价。
凛绮沉默了一会,又端起茶杯。
她喝了一口茶,总结出重点,“所以王子已经走了?”
刚才还叽叽喳喳的斯诺顿时不说话了。
凛绮喝到第二口的时候,才感觉他安静的有些不对劲,抬眼一看,斯诺的眼圈都红了,睫毛被泪意濡湿,咬牙紧盯着她。
凛绮:“?”
她歪了歪头。
斯诺在原地顿了一会,凛绮眼见着他的眼圈越来越红,连眼尾都红了,他闷声不语了一会,走到凛绮的旁边,贴着她坐了下来。
摇椅很宽大,两个人也能挤得下,但还是得贴在一起。
他一靠过来,身上的香水味就传入鼻子里,凛绮片刻后又从香水味中,分辨出斯诺身上原本的苹果花香气,他绸缎的袖子贴到她的手背上,触感丝滑,摩擦发出簌簌声响。
“……那家伙说看见你了。”
斯诺的声音略带鼻音,似乎有些委屈。
凛绮反应了一下,斯诺口中的那家伙,指的肯定是王子,但应该不是刚才在宫门外的那一次,而是王子刚进入森林的那一次,没想到王子居然还记得,还和斯诺提起。
“他还说,你盯着他看,还说你是特意去等的。”
这回就暗含指控了。
凛绮感觉斯诺肯定有所夸大,他说话有时就是这样,为了占理,故意夸张表述,把自己放在弱势地位,凛绮不知道王子原话如何,但也不能说,这是谎话。
她确实去看了,主要是想看看这童话故事里的男主角,到底长成什么模样。
“……所以是真的?”
斯诺紧紧握住扶手,凛绮似乎已经能听到他狠狠咬住后槽牙,牙齿发出的咯咯声响,他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那家伙有什么好的?”
“难道是因为他是金发。”
“没错,上一次也是金发……”
他好像在自言自语般,小声嘀咕着什么,低低的声音不断在耳畔边响起,简直就和咒语似的。
凛绮微微偏头,斯诺瓷白的脸就在视线内,他乌黑的长发有一两缕滑落在脸颊边,昏暗光线下,表情显得有些阴郁。
凛绮有些想笑。
她几乎什么都没说,斯诺怎么就有这么多话?她都搞不明白,到底是哪一句,一下戳到了斯诺的开关,让他低声碎碎念个不停。
凛绮不得不盯着他的眼睛,开口问。
“你到底在想什么?”
好歹解释给她听一下,她才能明白啊,从刚才开始就不知道他再说什么了。
斯诺忽然停住了。
他像是被按下的暂停键一样,直勾勾的望着凛绮的眼睛。
他的眼圈还红着,眼中还荡漾着水光,怔怔的注视着她,忽然就不说话了。
凛绮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斯诺低垂睫毛,有些扭捏的开口,“……我想亲亲你。”
“?”
凛绮愣了一下,斯诺又小心翼翼的抓住她的指尖,微微低下头,抬起眼睫,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他的声音低低的,很小声,“但是你没说可以,所以我不敢亲。”
第45章
他的声音很低,目光执着的落在她的脸上,带着微不可查的企盼。
先是低下头,再微微抬起眼睫,浓密睫毛遮蔽眼瞳,自下而上的眼神楚楚可怜——这是他惯常的伎俩,无限放低自己的姿态,再加以仰望的、憧憬的、期待的目光。
很难有人可以拒绝。
凛绮也笑了。
她的指尖被斯诺轻轻攥着,他的指腹柔软冰凉,蛇一样的体温,在肌肤相贴不到十秒,逐渐升温发热,手指相贴的奇异触感下,似乎连气氛都逐渐变得微妙。
凛绮抽出自己的手指。
斯诺下意识的抓住,又缓缓放手。
他的目光一刻都没有从凛绮的脸上离开,手仍旧虚虚停留在原地,柔顺的黑发散落在脸颊边,他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的脸。
凛绮将手抽出,转而捏住了斯诺的下巴。
“这就是你把我叫过来,想对我说的?”她的语气不轻不重,斯诺却微微发抖——他的眼睫颤动,脸色发红,显然是正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距离太近了,凛绮的存在感强烈,袭击了他的全部感官,明明凛绮身上没有任何气味,他却感觉被她的气息给包围了。
大脑一片空白。
他只能盯着凛绮,指尖不断收紧,将油光水滑的白虎皮抓出道道褶皱。
凛绮的发丝是棕色的,并不柔顺,她不留长发,也懒得剪头发,到了及肩的长度就随意修剪,此刻她的头发长度刚刚过肩,还没来得及剪,被她随意地束到脑后。
他想抚摸她的发丝。
想把手指插入她的发丝中,轻轻抚过她的后脑,然后靠近她,直到没有任何距离。
她的眼睛也不是纯黑色。
凛绮的虹膜是比棕色更深,又比黑色稍浅的颜色,在阳光下的时候,会被光线照耀成琥珀色,是很好看的颜色。
此刻她的眼睛深深停留在他的视线中。
她的眼睛带着金属般的冷感,澄澈又冰凉,他无数次试探的望向她的眼睛,他在她的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却无法从她的眼中得到任何情绪。
他从来都弄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
那双眼睛,从初遇,到此刻,一如既往的平静。凛绮一直静静地注视着他,无论他怎么疯狂,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她的目光一直是这样,仿佛什么事情都无法让她动容。
他一向都是一个感情丰富,很容易受到情绪干扰的人,他会因为情绪而大哭,也会控制不住地露出笑容。
如果说他所拥有的情绪是一百,那凛绮拥有的,可能只有一。
斯诺听说,修行武技的人,越是修行,心越是坚定,最后会变得和武器一样冰冷,但凛绮似乎并不是这样,她甚至已经超出了这个境界。
她所拥有的情绪很少,也很少表露出来。
但她并不是没有情绪。
斯诺能够感受得到,凛绮对他很纵容。
她放过他一条生路,给了他活下来的机会,教授他如何使用弓箭,她是他的指路灯,他的启明星。
是凛绮塑造了今日的他,凛绮影响了他的人格,塑造了他的灵魂。
但她到底在不在意他呢?
斯诺不确定。
他一向最擅长猜测人心,因为小时候,无依无靠地生活在宫廷中的经历,为了求生,他才磨砺出了这样的能力。只要是人,多会有想要的东西,或者金钱,或者权力,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