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确实看出了艾利尔不是属于这里的人，他灵魂的气味与他们不一样。
它原本是想装神弄鬼，吓唬吓唬这条敢孤身一人游入海怪的领地的人鱼的。
结果他就开始说什么“故事”，“任务”，“系统”……
大王乌贼平坦的脑门开始库库冒冷汗，说实话，从这里开始，它没有完全听懂，仔细想想就觉得这条人鱼似乎是在说一些很可怕的东西。
不过，要说这是精神失常者的胡言乱语，也说不过去。
因为它确实想要人鱼妹妹的声音，那美妙的嗓音，用来练它现在正在制作的这副魔药正好。
大王乌贼几只手腕轮流擦汗。
“也就是说，你想要能变成人类的魔药是吧……”赶紧跳过这种恐怖的话题吧，哎呀哎呀……
艾利尔直勾勾的望着他，“我听爱丽儿说，你是先知，很擅长占卜。”
可恶的大嘴巴人鱼妹妹，怎么什么都到处乱说啊！
下次要是碰到她，它绝对要拔了她的舌头，让她没法说话，看看她给它找了什么样的麻烦上门啊——
大王乌贼尴尬的冷笑，又把手伸到坩埚里，就像是小孩把手伸进米缸，不断搅拌搅拌，“哎呀哎呀……是啊，啊，那个……”
“我还听说，你很聪明，还活了很久。”
“那个呢……”
艾利尔没给它转移话题的机会，“我刚进来的时候，你对我说，我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那你知道，我到底属于哪里，是什么样的存在？”
“……”大王乌贼一阵沉默。
这已经是哲学的范畴了吧，这种事情别来问乌贼啊！它只是乌贼，大脑空空的乌贼！
它干巴巴的回答，“知道太多，真的好吗，或许反而不妙哦。”
就像它一直以为自己是鱿鱼，活到几千岁才发现自己是乌贼，那种打击简直是天崩地裂啊……
艾利尔加重了语气，“我想要知道，拜托你。”
大王乌贼一阵沉默，最终还是将某只手伸到了艾利尔的头顶上方，它开始闭目感受，半晌后，才慢慢开口。
“你……你不属于这里。”
“你的灵，是没有颜色的，是一片虚无……”
简直
就像是不存在的，接近透明……
艾利尔倒并不在乎，只点了点头，“谢谢，我明白了。”
不是，你明白了什么？世界未来这样的议题，是不是太大了啊——
大王乌贼又开始擦汗，这次是十只手一起上阵了，手忙脚乱的扭在一起的样子十分可怕，偏偏艾利尔一动不动。
“啊，那个呢……”
怎么说，它预测出人鱼妹妹最终会爱上一个人类，并且准备趁火打劫要走她的嗓音这件事，可不可以对她哥哥说？
它含糊过去，“嗯嗯，会爱上人类呢，然后会上岸，结局可能不太好呢……”果然是这样啊。
艾利尔用力闭了闭眼，然后开口，“能够变成人类的魔药，先给我吧。”
他顺利的从海巫这里要来了能够变出双腿的魔药，那药水装在玻璃瓶里，深紫色，像是星空一样，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你要知道，一旦喝下药水，就无法再变回人鱼了哦。”
大王乌贼的语气有些复杂，“就算是死掉，也会是作为人类死去，永远无法变回人鱼了。”
艾利尔点点头，毫不犹豫接过玻璃瓶。
“变成人类之后，你每走一步，就会犹如走在刀尖之上，感受没有止境的痛苦，即使这样也要变成人类吗？”
当然。
“而且，如果你爱的那个人，到最终也没有爱上你——”
大王乌贼顿了顿，之前艾利尔曾经和它提到故事什么的，是故事的话，总有结局吧。
它看不透艾利尔这个忽然出现的外来者的结局。
那就暂且以它之前估算出的，没有他存在的，原本的结局来说的话，一切应该中止在一场婚礼。
“如果到最后……婚礼的时候，你爱的人还没有爱上你的话。”它含含糊糊的开口，“你就会变成海面上的泡沫了。”
艾利尔再次点点头，握紧玻璃瓶。
“你真的明白了吗？”大王乌贼的表情很复杂。
“人鱼追求爱，是因为人鱼虽然长寿，死后却会化为泡沫，什么都不会留下。”
“而人类虽然只有百年的寿命，他们却拥有不灭的灵魂，如果能被人类爱上，人鱼也就能够获得灵魂，从此不死不灭。”
“所以有人鱼会幻想获得人类的爱，获得灵魂，真正的存在于此世。”
就像是人鱼妹妹爱丽儿，比起爱情，她更想获得的，或许是那永不熄灭的灵魂。
哪怕最终变为泡沫，她也会得到上天的怜悯，人世轮回五百年，然后变为天使。
“而你，你不一样。”
大王乌贼满怀怜悯地看了眼前的红发人鱼一眼。
从异乡而来的灵魂啊，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是真的会化为泡沫的，那灵魂也会从此消散了。
就这样
消散在浪花之中，是真真正正的，从此再无存在。
艾利尔垂下眼，默默不语。
“我明白了。”他说，“就这样吧。”
他想要的不止于陪伴在凛绮的身边，他已经害怕那种跟着她，只能看她的背影的感觉了。
这一世，就是最后了。
如果不能获得她的爱，他宁愿化为泡沫。
大王乌贼沉默许久，抓着玻璃瓶的手还是没有放开。
它闻到了悲剧的气味，最终还是不忍。
“如果按你说的，你和你妹妹的关系……什么主角啊故事啊的，那，那个女孩，难道不是来寻找你妹妹的吗？”
艾利尔花了一秒种反应，乌贼口中的“女孩”，竟然是凛绮。
她来到海面，是因为知道主角在深海，来提前寻找？
艾利尔果断回答，“不。”
不是。
是为了他。
所以，他要去找她，他从来不愿意让她等待的。
艾利尔终于顺利要来了魔药。
他的嘴角露出浅淡的微笑，然后又抬起头，看向大王乌贼，大王乌贼从他的目光中，察觉到了什么，谨慎的往后缩了下。
艾利尔朝他伸出手，“如果你想从我妹妹身上拿走什么……从我身上拿。”
大王乌贼，“……”
拜托，他要一个男人的声音做什么，他能和人鱼妹妹比吗？
它干巴巴开口，“你还是……不要给自己增加难度好了。”
艾利尔依旧坚持，“请。”
好吧。
大王乌贼不甘不愿的取走了艾利尔的声音，它心中直嘀咕。
这人鱼不是去寻找爱人的吗……他却根本不在意失去了声音会怎样。
就像是，刻意给自己增加难度一样。
失败的结果如此可怕，他却能如此云淡风轻，毫不在意。
搞不懂，搞不懂……
艾利尔将迷惑的大王乌贼抛到身后，游出了裂谷，他紧紧握着手中的玻璃瓶，紧到手指颤抖。
他快速的，无言的游向那片漆黑的海域，他已经太迫不及待了。
想见她……
他直直闯入漆黑之中，黑暗中，过快的呼吸和心跳招来许多鲨鱼，他却不再害怕。
十几分钟后，他冒出海面，被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的魔药则缓缓沉入深海。
撕裂般的疼痛，从鱼尾上传来，仿佛被生生剥掉鱼鳞，剃掉鱼骨。
艾利尔艰难的爬上海岸，呛了几口水，意识朦胧间，听到有人在快速朝他跑来，一个很震惊的声音传来。
“天哪，这里有人溺水了——”
到海岸了，鱼尾消失了，他在人类眼中，不是人身鱼尾的怪物，而是同类了。
艾利尔竭尽全力撑起上半身，仓皇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
那是一双修长有力，骨肉匀称的长腿，苍白的脚踝以一个古怪的姿势拖在沙里，还在不断颤抖。
一阵阵剧痛中，艾利尔终于笑了出来，海水混着汗水滑落，他的心跳怦咚怦咚的加速。
终于重回人间，可以再见到她了。
脚心被刺穿的痛觉，对他来说，就像是夜莺刺穿心脏来染红玫瑰。
他想要来红玫瑰送给凛绮，所以刺穿心脏也无所谓。
第107章
那个把他从海滩上救起来的男人，是这个国家的王子。
艾利尔咳出两口水，淡淡的抬头，看向面前身姿笔挺的蓝发王子。
按照他所经历过的世界发展来推测，此人就是之后会和他小人鱼妹妹爱丽儿产生感情纠葛的家伙。
人看起来还不错，就是有点缺心眼的样子。
“怎么样，没有事吧，你是溺水了吗？能站起来吗？”
蓝发的王子脱下手套，将他扶起，担忧的看向他，又看了看海面，就好像已经领悟了一切。
“不用说了……你无处可去的话，就先在我的宫殿里借住吧。”
没等他回答，蓝发王子就先开口了。
他的表情真挚，对他的同情溢于言表，“既然到了我国的领土，就应该受到我的照顾，先安顿下来再说。”
王子邀请他一起去宫殿。
艾利尔沉默了一瞬，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好在他现在是个哑巴。
这王子也太好心的过头了，连他的底细都不知道，就将他救助回去——
救人像是救小猫小狗一样自然，一看就知道他过去没少做这样的事情。
不过……艾利尔抬头四下张望，海滩上空空荡荡，远处有几个人倒是在好奇的往这边望，既然已经上了岸，最先该做的，就是寻找凛绮。
艾利尔跟着王子行动了。
他不知道凛绮在哪里，跟在故事中心的身边总没有错，如果凛绮也在寻找他，就会很快相见。
站起来时，脚底的疼痛，剧烈到让他的脚踝都在发颤。
那只白痴乌贼还真一点都没有夸大，这样无时无刻不在，且钻心刻骨的痛，能让正常人发疯。
还好，值得庆幸，他不怎么正常。
艾利尔咬牙，稳稳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将疼痛忍耐下去。
脑子缺根弦的王子很热心，不仅邀请一个陌生人回宫殿，一路上还都彬彬有礼的尝试着与他搭话。
王子的话实在太多了。
艾利尔从第一世开始，就对与男人说话提不起兴趣，耳边王子还在喋喋不休，比玫瑟塔还要吵……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王子：“哦……抱歉。”
蓝发王子脸上浮现显而易见的愧疚，竟然被他一个动作就搞得内疚难受起来，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
艾利尔：“……”
只要安静了就好，脚上的痛感真的让他很烦躁，见不到凛绮的时候，他的脾气一向都不怎么好。
艾利尔在王子的城堡借住了几天，知道了蓝发王子的名字是阿德里安，是这个国家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这个国家的国土不小，国力算得上是强盛，而且治理的不错。
阿德里安是个精力充沛的人，每天不是在访查民情，就是在打猎出游。
艾利尔勉强跟了两天，这两天的生活算的上是充实，但却没有见到任何与凛绮有关的东西，艾利尔苦
等无果，寻找也没有头绪，渐渐焦躁起来。
上一次，明明就是在这片海域，他见到了凛绮的船。
为什么现在怎么都找不到凛绮？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凛绮，等待的酸楚，比脚上的疼痛，更让他难以忍耐。
她应该就在这里才对……为什么到了这里，却反倒找不到她的踪迹了，她难道不是生活在这个国家吗？
艾利尔捏紧手指，心中焦灼，坐立难安。
他一夜又一夜的思索，就连和阿德里安一起出行的时候，也在不断推测，她在这次的故事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出神着出神着，他不小心救了王子一次。
此事说来话长，简单来说就是狩猎时，忽然闯出来一头野猪，当时艾利尔走在王子的身后，野猪就从后面撞过来。
艾利尔当然不是刻意去救王子的。
他正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自伤自怜的思念着凛绮，心中正悲伤，忽然听到背后有“哼哧哼哧”的声音。
一股黑色旋风从身边跑过，他下意识的挡了一下，野猪就像是撞上了铁板般，一下被弹飞出去，倒在地上抽了两下，就不动了。
一脸惊愕的回过头的王子，“？”
“你救了我？”他看了看猪，又看了看艾利尔，“你竟然有这样的实力？”
艾利尔：“……”
他看着野猪，回忆起过去，王子的声音如流水一般从他的耳边经过，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这手技术也是凛绮教授他的，如果是凛绮在这里，根本不会到野猪已经跑到面前才发觉。
她到底在哪里呢……
王子重重咳嗽了一下，艾利尔恍然回神。
王子一脸郑重的邀请他加入他的骑士团，并且说他这样的蛮力，不做骑士可惜了。
艾利尔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
如果不同意，王子肯定会“试图用自己的真心来说服他”，然后一直说个不停。
反正找到凛绮，他就会走。
“……正好最近听说有一头野兽造成了危害。”王子正气凌然的说了好久，“去那里要经过我未婚妻领地，我们就一道去吧。”
艾利尔又点了点头。
在这里这么久，都没有找到凛绮，出去找找也好，只要跟在王子的身边，总能找到凛绮的。阿德里安王子的行动效率很高。
第二天，他们就收拾好行李，朝着邻国出发了。
王子骑着马，车队浩浩汤汤，此次前去邻国拜访，不只是顺道看看未婚妻，还要顺便巩固一下两国关系，带动经济。
有车坐，艾利尔当然不会走，他一脸坦然的钻上了马车，现在的他比身为辛德瑞拉的时候心胸开阔多了。
自从知道凛绮也想着他，寻找着他，他就像是一下舒展了。
心态阳光了，精神好转了，对于自我折磨也不感兴趣了，装可怜的戏码等到见到凛绮再说。
王子看他上了马车，顿了顿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确实算的上是个教科书般的好人，人品上挑不出任何瑕疵，除了吃得太多外，似乎也没什么缺点。
同样身为王子，他比那个金发的笑面虎强一百倍。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他们到达邻国。
王子事先和艾利尔打招呼，“我的未婚妻……性格比较冷淡，她冷脸不是因为讨厌你，是天生表情就那样。”
